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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成语中历来就有“一往情深”和“一网情深”这样赞扬专一爱情的佳句,哪会有什么“衣往情深“?硬硬地把“一往情深”和“一网情深”说成“衣往情深”是不是搞错啦!没搞错,一点也没搞错,我之所以把“一”刻意说成“衣”那是有道理地。上边的话说的反反复复、重重叠叠,是否有点绕口令的意思,一点也没那个意思。我之所以把“一”刻意说成“衣”这也是有道理地。
何谓衣?蔽体者也。上曰衣,下曰裳。——说文。
老本子上说的衣都是些之、乎、者、也老古董似的衣,我说的衣才是现在通俗易懂的衣。什么是衣?人身上用以御寒遮丑的衣,随身穿戴的衣,丰衣足食衣和衣冠楚楚的衣。
一;“衣”见钟情
一见到“衣”马上使我想起了一九七一。一九七一是我恋爱、结婚的年份,那年,我周岁二十。
经好心眼的邻居做媒介绍,我很快和一位叫兰的姑娘打得火热。没拉几回呱,没见几回面,仅仅一场电影,我俩的终身既定在初春。
俩个人只要对眼,双方父母就没意见,好心眼的媒人跟着也省心。再对眼,再省心,亲自登门去老丈人家恰定登记结婚的日子,那是光靠媒人一个人说了不算地。
早下班,快吃饭,俏打扮,郑重取出刚借来的青卡其布大翻领棉袄,小心翼翼的套在身上,楞是这样的合体。转换角度扭扭身,照照镜子系上扣,我竟然是那么的威风。都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才第一次领悟到;“人在衣裳,马在鞍”这句老俗语的真正含义。
催促媒人,踏着夕阳,抓紧出发。
潇洒大度地把两包糖快放在老丈人家的桌子上,我正襟危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碗茶没喝了,老丈人的检阅完成;但凡两个小孩都没意见,你就选个日子让他们到公社领个结婚证算了,还麻烦这些事干嘛?老丈人深明事理,微笑着和媒人下达指示。我真没料想这场骇人听闻的检阅竟是这样的一帆风顺,暗暗庆幸之际,我倒还没忘记用眼睛的余光扫描我的那位一直依偎在房门口的革命伴侣,兰像是抿嘴在笑,笑的俩酒窝美丽动人,笑的让我差一点激情涌动,幸好老丈人家里的煤油灯呼明呼暗的不定性。
兰把我们送至村外恋恋不舍;再见了,亲爱的,用不了多久,我们将是一对永不分离的合法夫妻。“四野墨面对钟情,敢有心动吟恋眷,情意浩联牵广宇,于无声处听默然。”四目相对,我情绪盎然,心中不由低声吟起鲁迅先生的无题诗句,只不过,我对先生的诗句并没有全盘照搬,只是精心串烧成了我的无题,随即又把我的无题,悄然发送给我心爱的人儿罢啦。
含情脉脉,她似乎全部领悟了我精心串烧的精髓,脉脉含情,我像是把精心串烧的内涵彻底完全地释放。说真地,当时要有一部摄像机的话,那感人的场景一准拍的要比现代的爱情剧动人的多,就连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乡村爱情,也沾不上边。“妮,回去吧,别再送了,天不早啦”媒人是兰的亲戚,她见兰痴情兮兮,一点也没有回家转的意思,断然冷酷无情的下达着逐客令。(谁是主,谁是客,媒人有点犯糊涂,我也有点不明白)这时的她依然是含情脉脉,这时的我仍旧是脉脉含情。
经过了一场有惊无险的检阅,我和兰的婚事一切都在顺理成章中。正月底登记,腊月初抬亲,虽说是经历了漫长的十个月之久的无情磨炼,但年初定亲,年底结婚的大顺婚姻,非我莫属。
燕尔新婚,美景良辰,兰羞答答洞房坐帐;“今儿这么冷,俺咋没看见你春天穿的那件青色大翻领棉袄?”兰的一句和风细雨,却让我顿感电闪雷鸣;“哪件大翻领棉袄,我都记不得了。”放屁擓席——没了遮羞,我真有点慌神。“那天晚上,你上俺家时,穿的那件大翻领棉袄真好看,俺爹娘一见,直夸奖你长的标致,长的扎实。”低头红脸,回忆美好。“咱别拉了,天不早了,赶快休息吧。”关键时刻,你提什么漏壶?我一心想避开她的敏感话题,低头独自拾掇床铺。“嘻,嘻嘻,别红脸了,你不说俺也知道了。”“你知道吗了”我瓮声瓮气地打断了她丝弦般的桃花嫣然,吉日大喜,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深感不快。“俺知道你那天穿的大翻领是借的别人地,这有嘛?借人家的棉袄穿也不丢人,今后咱俩只要愿吃苦肯耐劳,什么样的大翻领咱也不愁它。”这才是俺的好媳妇,我轻轻吐了一口气,又重新和她并排坐在床沿上。“登记时俺就给你说过,俺家里穷,没甚积蓄,你可不能嫌弃俺”还没让我说完,兰就急忙把话抢了过去;“俺可没点嫌你穷的意思,当时俺娘就给俺说过;给闺女找婆家穷富的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得嫁个身体健康的主,这就算是找了个好工分模子,(农业社就是要靠工分吃饭)真要是嫁给一个病秧子,家里再富再有也白搭。略顿,继续告白;“俺这不是想给你开个玩笑嘛。行了,别生气了,咱睡觉吧。”话不说不知,灯不拨不亮,她的一席话让我心里敞亮了许多。
兰绷紧小嘴“噗”的一声,煤油灯熄灭。接下来书归正传;她柔情似水,我激情如山
二;“衣”一难求
要说起那件青色大翻领棉袄的事来,那还真有点拉头。
文革中期的一九七一,是乱世狼烟,国民疾苦,人们生活最艰难的年代,能吃饱是奢望,要穿暖是梦想。
那年头,谁要是能穿上一件新衣裳可是件了不地的大事。从谋划筹备,到买布缝纫没有半年也得仨月,正确的说;最可靠的时机应该说是得挨到年底,挨到国家发了布票,挨到队里年终决算分红,再挨到全家民主议会讨论决定后,结果才能最后公布,新衣裳到底“鹿死谁手”是个谜,也不是个谜。“获鹿者”一般都为家里的青春派,男孩子一到恋爱结婚的年龄,女孩子一到谈婚论嫁的时候,那才是家长重点考虑的对象。把家中仅有的点积蓄,把那比命都稀罕的布票拿出来,叫小青年们装扮得人模人样,好让儿子糊弄个媳妇,好叫闺女找个好婆家,这就是家长们的第一心愿。
老人和家长的穿戴那就没啥讲究得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裳只要不露肉,补上补丁是好衣。那年头,谁还笑话谁!
经过好心眼媒人的穿梭传递,仔细打量完对方的照片,较为满意。说好日子,登门拜访,勇往直前地拥抱美好的婚姻,那不能光凭自己对婚姻的强烈追求就可以心想事成地,那还必须得配一身像样体面的行头作道具。
第一次到老丈人家去,衣帽不整,破衣烂衫,还不叫人家笑话死。
经过了一番紧张的翻箱倒柜,竟然发现家中所有的衣裳都属“体无完肤”之类,思来想去,怎度此关?罢,罢罢!舍舍脸,低低头,求助伙伴是正途。没费太多的口舌,好伙伴才的崭新大翻领棉袄捧在手中。除了才的祝福,剩下的就光是才的注意事项;“我的这件青色大翻领,是前两天刚做出来的,父母叫我过天穿上它到南村相亲,你可注意,千万别给我弄脏喽。”千叮咛,万嘱咐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千万别给我弄脏喽!”站在才的大门口,我庄严宣誓;对待它,坚决要像对待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对待它,坚决要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呵护,请才兄放心。我双脚并拢,胸脯挺直继续加固;我在,阵地就在!我好,大翻领就好。才被我逗得失声大笑,趁着他的笑声,我虔诚得把这件青色大翻领隆重请回家中。
大翻领是我人生路上的宣言书,是我传播爱情的宣传队,更是我耕耘幸福的播种机。咋一听这呱,怎么有点像毛主席曾经说过的一段名言?嗨,管不了这么些啦,这件大翻领反正是我坚韧不拔的去夺取爱情胜利的重型武器。(‘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出自毛泽东的,一文)
“银钱是光棍胆,衣裳是瘆人毛”这是老一代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一有钱,底气就壮,胆子也大,钱能呼风唤雨,钱能让小鬼来推磨。那穿衣装束就更加了不得,穿着华贵服饰就象征自己的身份,闪亮登场,人前一站就盛气凌人。“队长、队长皮鞋大氅,会计、会计洋烟尽吸。”这是六七十年代,贫下中农同志们对服饰和身份必然挂钩的固定模式。
那年初夏,公社召开三夏工作动员大会,我荣幸代替队长前去参加。套上一件刚换洗的白洋布便褂,系好胸前整齐的布扣,真还有一点农村青年干部的模样。家中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能穿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去参加干部大会也是一种荣耀。
会场就设在孟庙碑林的空地上,参天柏树阴凉下,蹲坐满了身穿清一色皂青小褂的干部们。
哎,他们这些人的小褂咋就像是在同在一家服装厂,采用同一块布料量身定做地?心怀着好奇,我仔细打量着他们每个人,这种小褂的衣料我根本不认识,要说平纹布,卡其布,比基布,府绸布都不是,那些布料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别看我年轻轻,自从母亲去世后,家中的衣食住行都在我一人操作之中)要说是人造棉吧,不像,人造棉的布料颜色鲜亮明快,看起来和绸段差不了多少,那时节要做一件人造棉的褂子,那是得需要一笔不菲的开支。再看他们身上穿的小褂,汗水不沁,版版整整,离皮离肉,微风一吹还飘飘忽忽,这是什么布料?我真弄不准。越弄不准,我就越想弄准,越弄不明白,就越想弄明白。
“嘿,小老弟,你咋也来了,啥时候升的官。”“升吗官,俺队长家里有事,叫我来趁数地。”老周见我满世界东张西望,甚是不解,急忙给我打招呼。西村的老周当了多年的生产队长,我和他相识还是在去年的一场批林批孔斗争大会上。这样巧,我找到了知音,老周身上穿的也是这样的皂青小褂。“老周,你身上穿的是什么料子的褂子,俺咋没见过这种布料。”我单刀直入。“唉,我当什么大事来,你研究这干嘛。”我红红脸不介意,继续盯着他的褂子搜索答案。“你憨拉呱唧的打量吗,眼都看直勾啦。哈,哈哈“这东西你真不认识?你队里没到公社里去拉化肥?你队长没穿这个玩意?你咋没弄件穿穿?”一连串的哈哈,一连串的质问,我不光觉得自己十分尴尬,还觉得自己脑袋上顶了一头雾水。
公社干部在上边开大会,我和老周就在下边开小会。经过好一阵子的推心置腹,生产队干部们穿的皂青小褂之谜就此解开;原来,这种皂青小褂的布料取材于日本尿素的外包装袋,此包装袋是白色的尼龙布加工而成,精细的纺工,滑润的布面,一看如同绸缎,让人爱不释手。化肥用完了,空袋子拿回家,经家属们仔细着色、漂染即变成了现今的皂青色,精心缝制,做成贴身小褂,穿在自己男人身上甚是威风,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任凭家属们再怎么悉心漂染,那上边的日本字就是着不上色,盖不上字,尽管穿在身上风光,可那些熊日本字直像幽灵,不在前胸就在后背的时隐时现,即使穿着也让人憋气窝火。憋气说憋气,窝火归窝火,穿着人家日本人的尿素袋子做得小褂可真舒服,夏天不热,冬天不凉,一般人想穿,他还捞不着呢,几个熊日本字算什么,它能挡得住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带头人的一颗红心?这也就权当中日两国老农民们的友好标致吧。
每逢看到这帮子身着皂青色小褂的干部们,一个个神气十足的那个熊样就气得上,你说他卖国吧,他根本就不知道日本国在那个地界,卖都找不到地方。你说他是汉奸吧,他手捧红宝书,成天价高喊为革命种田,支援国家建设,为国家做贡献。就这,让你气都没地出,骂人都没词,叫我说,这些家伙们最低也得犯有人穷志短和崇洋媚外的嫌疑。
说实在地,我们从心里也都羡慕他们的那身“进口服装”布料好不说,天热干活淌的汗再多,不贴肉,是它最大的优点。每次到撒化肥,总想偷它几个带回家,但那都是白费心机。尿素从公社拉来回来必得存在队院里,铁将军把门你无从下手,等到撒化肥时,劳力们从队院里领出来的都是被扒完外皮的光腚尿素,(只剩一层塑料纸内袋)小鬼子的外皮早就叫队长安排人全脱下后藏起来了,(美其名曰到年底救济困难户)你连见都见不上一面,上哪里去偷?
不过,你有神机妙算,我们有一定之规。小鬼子的外皮叫你们扒光了,小鬼子的内瓤你可没法扒。没等撒完化肥,我们老早就把那层白生生,软柔柔的塑料纸内袋叠好,掩藏的严严实实。你再问,问谁去?外皮都叫你们扒光了,还不许我们扒他的内瓤?咱真还不信那个邪啦!一个秋季下来,我们每个人捞它三个五个的不算多,不过这样的好事,也只有我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和姑娘们摊得上“老牛残疾者”——中老年劳力靠边站。
你也别说,小鬼子们就是能,他造的东西就是好,不光外皮好,内瓤也不赖,化肥撒到地里不几天,庄稼长的就给线提的一样,哪块地只要用上他的化肥,准高产。
心怀喜悦,把小鬼子的内瓤揣回家,清水漂洗再擦干,仔细保存有重用。“这是什么宝贝,值当得叫你这样用心?”邻居大嫂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竟把我吓了大一跳。这老娘们一贯口快心直,东家长,西家短,七个鼻子八个眼是她见天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活计。真倒霉,从没干过偷事,刚偷回几个化肥袋子,这么巧,叫她给发现了。她说她的,我干我的,我懒得理睬她。“哎,兄弟,这是嘛玩意?透明实实得给玻璃一样,软柔柔的给面筋相同,咋看起来就像是用鸡蛋青做的。”这就要下手摸“你不懂,这是化学的,小心烧了你的手。”我骗她缺见识没学问,谁知她竟乖乖地不摸也不问了。
小鬼子内瓤还真有用处,能遮风能避雨,六月天下地也不怕老天爷变脾气。肩膀头子上系一块塑料纸,不用打伞戴雨具,(实际上谁家也没一件像样的雨具,除了烂蓑衣就是破蓆夹子)既轻巧还方便,甚是潇洒,就这,队里的那些“老牛残疾们”眼馋的直跺脚。
内瓤有了,千方百计得想法捞它件小鬼子的外皮,让咱也经世经世那“进口服装”穿在身上到底是啥滋味。念想归念想,盼望归盼望,我的这个心愿始终都没实现,遗憾至深,没齿难忘。
三;“衣”一不舍
三十多年过去了,才兄的那件风靡一时的青色卡其布大翻领棉袄早就蒸发了,别看它曾经还为我立下过喜结良缘之奇功。
三十多年过去了,小鬼子的外皮、内瓤现今都已成了臭狗屎,比臭狗屎还臭的白色垃圾。别看当年我们都十分羡慕队长们身上穿着的皂青小褂,别看俺队的老娘们眼馋过我们下雨天曾经披过的塑料纸。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人们早就忘记了那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艰难时期“衣”一难求,寒不择布的年代一去永不复返。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人们生活水准得到了大幅度提高,人们再也不用为吃饭穿衣而发愁劳心。大米洋面家常饭,鸡鱼肉蛋不稀罕,制服洋装天天换,旧衣烂衫早不见。社会发展之快,家境变化之大,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生活的真滋润。
比我们生活更滋润的还是那些新潮前卫的八十后、九十后的公子哥和公主姐们,他们食不厌精,穿着追星,高档化的衣着消费已成常事,他们身着梦特娇、皮尔卡丹华丽服饰,对上代人一衣难求的平纹布,卡其布,比基布,府绸布,劳动布早已不肖一顾,一身衣服上百块,太土不穿,一身衣服几千块,名牌才穿。他们不懂得忆苦,光知道识甜,他们不懂得朴素,光讲究形象。
前段时间,儿子的一位做生意的朋友来家串门,见我身着一件老式军干服,惹得他差一点笑掉大牙;“大叔,您咋还穿着这老一套,都什么年代啦,下趟来,给您老拿身老人头的西服穿穿别再老人头了,我们这就够老的了。我假装不懂,故意打岔。“您别老土了,老人头,老人头,懂不!他像是对待外星人一样的诧异。行啦,孩子,俺们这代人不认老人头,就认老实头,我专意气他。“您还是六十年代的老中学生来,现在的事一点也不懂,形象价值百万,这是世界形象设计大师的忠告,是谁说得来着”他一边用手拍脑门,一边使劲想着那位世界形象设计大师的姓什名谁。
我看不惯他们的这种消费观念,可看不惯也得看,我不愿意听他们的这些洋式名词,可不愿意听也得听。我曾经一度极力反对过儿女们的奢侈浪费,但都以屡次惨败而告终,无奈之下,只能逆来顺受。
真记不清有多少年头没穿过一件带补丁的衣裳了,也记不清有多少年头手擎布票到百货公司扯它几尺新布去缝纫衣裤喽。尽管这,新衣穿不尽,更新又重来,(不是孩子们给买着穿,就是拾他们认为落伍的衣裳穿)一件又一件,总也穿不完,一件又一件,总也舍不得丢。
2008-12-18初稿于清风阁。
今儿能否发出?看运气吧!2009-01-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