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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算腾出了笔来可以专门写一写新三峡的夜航了。
算起来我仅到三峡来过两次,这便有了两次的三峡夜航。上一次是在八年前,与单位的同志一道利用假日集体游大小三峡。由于人多,上船后被伙伴们缠着打扑克娱乐,旧三峡的夜景可以说一点也没有看到。这次人少,我可以静静地品味一下新三峡夜航的意境了。
我们乘坐的“航吉”号轮是长江上常见的一只普通客船,这船名里就寓含着一种对在三峡航行求吉利求吉祥的祝愿。在三峡航行当然比不上在大海航行有太多的风险,但旧三峡航道毕竟还是太窄,而且存在有未完全排除的险滩暗礁,解放前乃至古代的三峡其险势那就更不用说了。而新三峡则完全开拓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境界。高峡出平湖以后,江水平均涨了75米,江面和航宽都增加了一倍以上,昔日三峡的惊险已荡然无存“航吉”的祝愿将不再是奢想。我们的导游小常是一个热情健谈的宜昌姑娘,从下午到上船一直都在滔滔不绝充满自豪地向我们介绍着新三峡的情况,当导游的大概都是这样伶牙俐齿的吧。我问她能不能用极简单的几个字概括一下对新三峡的感受,她几乎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视野开阔,行船安全”看来行船这“安全”二字的确是顶顶要紧的了,何况又是在这世人瞩目历史上充满杀机的三峡里航行呢?
“航吉”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出码头好久了,灯光耀眼的三峡大坝已经从我们的眼帘遁去,外面的天墨黑墨黑,三等舱里尽管开着空调仍然显得闷热。我向同伴和小常提出到船头前舱去看看,他们欣然同意,可能他们也正等待着我这句话哩。一出舱门,走道里立即冲过来一股凉风,这是从船头宽阔的江面上吹过来的江风,一下子吹走了身上久积的汗,使人精神为之一振。沿着走道没走上几步,我们便到了开阔的船头的前舱了。
前舱的甲板上已经先来了十数个旅客,三三两两都在那里对着前方和两岸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什么。我们也找了一块栏杆边的空档停下“航吉”号正在疾驶。小常所说的“视野开阔”在轮船夜航时一点也感觉不到,天上没有月亮,但可以看到稀疏的星光。两边的山影朦朦胧胧,但已经明显感觉得到似乎没有以往那么高了。“航吉”号轮上的探照灯时左时右地向着前方两边的江面扫去,轮机长们就在这灯光里确定着航行的方向稳稳地把握着轮船的航行。长江上两岸边的航标灯也都已经全部上岗值勤了,左边的一律呈红色,右边的则一律呈绿色。交相辉映,隔不很远就可以看见一个,就像睁着一只只警惕的眼睛。那情景使我很自然地联想到城市里指挥交通的守职的警察了,只不过交通警们是站在明处,而它们则是立在暗处;交通警们是站在大道的中央,而它们则是立在江的两边罢了。但他们的职责却应该是一样的,这一联想竟使得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而今高峡已成平湖,江面成倍扩宽,这三峡驾驶轮船想必也比以往要容易得多了吧。
“航吉”号仍在疾驶,直线对着的前方的很高处隐隐约约地闪现出星星点点的灯光,那灯光高矮不齐,明暗迥异,仿佛一直连到了天上。那该是三峡地区的一个不知名的江边小镇了。此刻小镇上的人们在干什么呢?我们的船呈直线似地对着这灯光驶去,这灯光渐渐地近了,好似热情地迎将了上来,但仿佛又很礼貌似地慢慢闪到了一旁,化为了岸边的一片高低交错簇密闪烁着的灯海。听不见这片灯海里波涛的喧嚣,但我却似乎感觉得到灯海里的人们澎湃的心潮。千百年来,这些困居高峡里的人们要走出一趟大山想来是何等的难哩,尽管身在江边,但激流险滩的惊险又岂逊于陆上的崎岖坎坷?而今的三峡已完全不同了,三峡大坝把动如脱兔般的大江变成了静如处子般的平湖。随着三峡旅游业的持续开发,他们上溯重庆或下去宜昌将会变得如平时赶集或走亲戚一般方便,他们也完全可能像城里人那样可以随意地在江边垂钓或悠闲地在平湖荡舟了。
江风一直很惬意地在轻拂着我们的脸庞“航吉”号轮也一直在平稳地向前疾驶。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似乎还未听到一次“航吉”号的鸣笛。从小常的介绍里我已知道,从三峡大坝上溯到重庆共有600多公里的水路,到四川的奉节也有192公里。这漫长的一段水路因大坝的修建而全线扩宽,以往最窄的瞿塘峡处在枯水时节两岸仅只相隔50至100米左右,可想而知其航行的艰险。而现在的新三峡江面一般均已达到1000米左右,最宽处则达到了2000多米。以往三峡最多只能行驶1000多吨的货船,而现在连2000多吨的货船也可直达重庆了。真是“江宽好行船”啊。凭着直觉,我知道此刻我们的轮船还是在西陵峡里航行,这西陵峡自古以来就是以奇险著称,古歌谣里曾有咏西陵峡“西陵滩如竹节稠,滩滩都是鬼见愁。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的哀叹,但这哀叹的奇险我们是一点也感觉不到了。
夜已渐渐深了,甲板上的旅客不知什么时候都已陆续离去,只剩下包括我们在内不多的几个,周围显得更加宁静了,但在我心的深处却分明能隐隐感觉得到这新三峡夜航里所潜藏着的不平静。“航吉”号轮是第一个不平静的,它一直在埋着头默默地疾驶,把我们带向遥远的地方。江风一直在凉爽地吹,没有半刻停止。江水是比以往安静多了,但始终也没有停止流淌。长江两岸边的航标灯也一直在闪烁,它们要一直值班到天明。而在长江的右岸,可以时不时地看到通往重庆的沿江公路上汽车夜驰的灯光,一忽儿这灯光嘎然不见,想必是汽车钻进了长长的隧道里了;一忽儿这灯光又从远处突然间冒了出来,那灯光因黑夜的映衬而显得格外耀眼。最不平静的当属我的心了,我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已离得越来越远的三峡大坝,我骤然间感到了大坝所肩负的压力,这雄伟的高峡平湖都全赖大坝在硬扛着哩。
突然间想到李白了,李白一生中曾三次途经三峡,他25岁出蜀远游一经三峡,59岁流放夜郎溯江上行二经三峡,同年遇赦东下归去是三经三峡了。三次途经三峡李白都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篇。但我确信李白肯定是没有夜走三峡的经历的,古三峡的艰险和行舟的不便利使他不可能产生夜走三峡的奢望。倘若李白能通过时间隧道来到今天,和我们一起亲身体验一次夜走三峡的快感,他该会怎样的诗如泉涌“当惊世界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