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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离老屋不远,仅隔着两条街道。老屋靠左,有旧邻,平和宽容,难分难舍;新居靠右,有花园,浓缩四季,常读常新。很长一段时间,我就那么迷茫地站在街道中间,不知道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选择向右,唯一的原因就是花园。说是花园,其实有点夸张,就那么百余平米的园子,有木屋、石潭、小径、篱笆、草木、鸟雀、鱼虫而已,算不上精致,也称不上幽雅。但是,在马不停蹄的漂泊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有这样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苍翠,还有四季和风与花鸟鱼虫的唱和,那种诱惑不是如我一样的草根能够拒绝的。
阳光•仰望
阳光洒在小园,立刻有了一种很特别的味道。鸟雀飞来了,在枝头歌唱、追逐、嬉戏,在枝叶间筑巢、产卵、孵雏;蝉也赶来凑热闹,趴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哼哼;蛐蛐和蟋蟀更是不甘寂寞,没日没夜地在绿荫里吵着;还有蝴蝶和蜜蜂,也不问花期何在,只管嘤嘤嗡嗡地闹着。
眨眼之间,小园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而且,还有那么些要心安理得地住下来,成为朝夕相处的芳邻或者伙伴,真让人有点手忙脚乱。想想真是好笑,刚刚还哼着许美静那首城里的月光呢,一不留神,寂寥幽怨的曲调就被轻快明亮的旋律取代了。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我和妻儿都不曾预料。我们终日行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白天疲于奔劳,黑夜步履蹒跚,看惯了高耸的建筑,听惯了激越的喧哗,亲近自然的愿望就象远处的街灯,明明灭灭,恍恍惚惚。忽然间,周遭全被温暖的阳光铺满,更有久违的朋友也随阳光一起,从记忆深处走来,那一刻,我们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感动。
细雨•细语
细雨如丝,洋洋洒洒,园子里湿漉漉的。雨丝落在石潭中,飘在沟渠里,溅起细细碎碎的涟漪;雨丝落在树冠上,滴在草叶间,挂起数不清的珍珠灯。渐渐地,小石潭丰盈了,沟渠也有了活力,小园此时分明就是一组江南微距,细腻、清新且生动。
这样的时刻,最适宜坐在园中的小木屋里。木屋四面有窗,打开窗,就能看到迎春、茑萝和葛藤,水淋淋的,象一幅幅刚完成的水彩画。沏一壶清茶,随手拿起叔本华的书,不必刻意去解读,雨声会替你阐释所有的疑问。
雨会说话,雨会唱歌,只要你愿意,雨声一定会悄然入心、悠然入梦。一滴、两滴、三滴,一声、两声、三声儿子说,那不是雨声,是音符,是天籁,是这个世界最纯净的和声。
藤蔓•牵挂
小园里长满了茑萝、葛藤、常春藤、葡萄、爬山虎和迎春,密密麻麻,将小木屋遮得严严实实。严冬一过,藤蔓就相继倒垂,间或点缀些红黄蓝绿的花朵,星星一般悬挂在窗外,随微风轻舞飞扬,婷婷袅袅,颇为曼妙。
我对攀缘植物向来有偏见,尤其受了舒婷“木棉与凌霄”的暗示,更觉得它们缺少刚直不阿的傲骨和蓬勃向上的激情,依附性太强,没有羞耻感,因此,建园之初我并未将其纳入规划。未曾想,缺少了藤蔓缠绕的园林竟是如此消瘦,哪怕迎着丽日和风,也神情萎靡,孤独无语。无奈补种,园子里顿时热闹非凡,数十种草木竞相生长,不多时就绿荫盖地了。
妻子说,草木也有爱情,一种中国式的爱情,刚柔相济,唇齿相依,相生相伴,执手相牵。还真是这样,在藤蔓织就的绿荫下小坐,但见满园绵绵无尽的绕指柔,你会觉得,最美的爱情其实就是和相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
石潭•鱼音
小石潭是小园的眼睛,水汪汪,泪盈盈。百余条色彩鲜艳、花色似锦的锦鲤在假山与睡莲之间倘徉,悠闲自得。
锦鲤源自中国红鲤,明代传入日本,被移入庭院饲养,几经选育改良,渐呈红白黄黑杂色,改了模样,也改了名姓,叫别光、白写、大正三色、昭和三色等。后来,德国人也开始养锦鲤,德国锦鲤更名贵,但不叫米勒、海因里希或霍夫曼,叫黄金、红白、秋翠,就象我们邻家小女的乳名。
我没有考证过小石潭里百余条锦鲤的血统,但我知道,它们无一例外有着共同的祖先,基因里都有无法改变的中国红,所以,我叫它们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儿子说,锦鲤并非全是女的,还有男的呢,就叫“小强”吧。这名字特别受听,儿子一叫,应者甚众“忽啦啦”全部浮出水面“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落叶•絮叨
秋风骤起,一片金黄的叶子从树梢滑落,飘飘悠悠,沧然而下。不偏不倚,正好停在我翻开的书页间,然后,就化着一枚季节书签,静静地依偎在那些缤纷离奇的故事背后。
叶子不知道是否该庆幸?金风过处,有那么多兄弟姊妹如音符般坠落,偏偏自己就成了时间藏品。叶子不知道是否该伤感?那些执手相牵的同伴正席地而卧,用恣意流淌的颜色填写一首首醉人的小令,而自己却再也无法眺望生命的轮回。叶子不知道是否该留恋?蓦然回首,园子里,小叶榕、枇杷、柑橙、杜鹃、冬青、铁树、棕葵、爬山虎、月季依然绿意婆娑,而三角梅、箭兰则刚刚盛开玫红和淡黄的繁花
或许叶子根本就无须多想,所有的生命都有自己的归宿,来了,去了,哭了,笑了,都将随风吹云过,唯有真爱流过的轨迹,会在时间里缓缓沉淀。
倘徉小园,随手摘几片青禾放在嘴里,细细咀嚼,有一种简简单单的幸福在浸润。我知道,那就是草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