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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的第三者
他让他四岁的孩子叫我妈妈的时候，我正愣在一边傻傻地看着眼前这父子俩之间的所有亲密举动。
孩子天真活泼，聪明可爱，眼睛是一湾纯净的水，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我还没有做好要做他妈妈的心理准备。我不应该有这么大孩子。我自己还是个孩子。
于是，我只是笑，一个劲儿地笑，不停地笑。然后轻轻地把眼泪眨进眼眶里，不让它流出来。
他终于和她离婚了。我没有逼他做任何决定。
我说，在两者之间你选择一个更合适你的吧！不要勉强自己。
然后我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喧嚣浮华的街景，静静地等待他的抉择。
他从背后轻轻搂住了我。
有泪滑过脸颊，冰冷的感觉。风慢慢吹干。
他和她是十几年的同学和同事，从小的青梅竹马。小学、中学、大学，到后来的毕业参加工作，两人都是如影子般形影不离。谁也记不得是谁先表达了对对方的好感，是谁先把对方拥入怀里。
他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正坐在他家卧室的床上，一边看着床头墙上那幅大大的他和她的结婚照，一边听着悠扬的苏格兰风笛。这是我们三个人都非常喜欢的乐器。闭着眼睛，看见一队穿呢裙的男人，伴着苏格兰风笛如泣而苍凉的旋律在行进，那是一幅久居在心中的画面。
照片上的她看上去非常漂亮。不过那是6、7年前的样子，如今的她，他说已经逐渐失去了青春的光华与润泽，而且体态显得有些臃肿了。我觉得她很亲切，她的笑是那么柔和，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包含在里面，她是那种让人看了还想看的女子。
而我应该不是。
我应该称呼她为大姐吧！我在房间里大声地朝正在厨房忙碌的他喊着。眼睛却一刻不停地逗留在大姐的脸上、眼睛上。
两个女人的眼睛在行人如潮的街头交汇时，那也许只会是短暂的一瞥。而现在——
我就这样不名明不白地做了他的情人，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情人。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为社会所不齿的角色是否真的适合我。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真的要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只是当他的温情呈现时，一切顾虑都消失殆尽。
他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我就笑。肆意地放声大笑。他也开始笑，身体剧烈地震颤，伴随着他因为劳累与年纪增长而产生的眼角的皱纹，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和谐。
我突然不笑了，我说，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不适合你。
他也停止了笑，愣愣地看着我。咖啡馆里昏暗的灯光让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我想那一刻我肯定是正义凛然，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情吧。而他肯定是一脸凝固着的木然与惊讶。
我说，你之前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我的确只是贪图新鲜，喜欢冒险与刺激——
他的大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上。我想抽回，却被紧紧捉住。然后我的声音淹没在寂静的空气中。
他的手心温暖而柔软。我放弃了逃脱。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耳畔是熟悉的苏格兰风笛的声音。
我说，我是一个用月光取暖的女子，适合暗夜中的生存。
他说，他将温一壶月光下酒，唤取何人同随？
我说，我是一朵恶之花，每时每刻散发着迷人而又邪恶的香味，熏着别人也熏着自己。
他说，只要是花就有她开放的权利。不论是在何时何地开放，用何种方式开放，为谁开放。
我说，我是一条离开水的鱼，寂寞地行走在世界上，没有了眼泪。
他说，鱼对水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可以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我说——
他说，我站在一场雨的中央，等候另一场更大雨的来临。你就是那场雨。我甘愿淋一生。
他说，我是一泓清澈的湖水，你可是惊鸿投影，偶尔停歇在我的水波里。
——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是秋天了。
萧瑟的季节里到处流露着萧条的感觉。纷纷而下的落叶，匆忙行走的路人。
我站在机场大厅里，孑然一身。身边是一个大大的旅行箱。
我没有亲口对他说我要离开。
他的孩子站在房间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收拾东西，看着我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塞进箱子里，甚至看着我把我和他父亲的唯一一张在西湖边拍的照片给撕碎了。
阿姨，你要去哪里？孩子怯生生地问我。一脸的惊恐与不解。
他终于还是没有叫我妈妈。
我和他已经生活了将近半年，在这个曾经属于他和她的房子里，我做了暂时的女主人公，暂时的半年寄居生涯。
可是现在我得走了，没有为什么，没有可以说出口的原因。
每个晚上都会做梦，梦见她那双眼睛看着我，叫我无法正常呼吸与生活。她总是象幽灵一样出现在我随时随地的幻觉中。
我想我是得了臆想症。无可名状的恐惧感开始吞噬我。
于是我决定离开。
去伦敦的航班于下午2点40分起飞，现在是2点了。我已经定好了路线，先到伦敦，在那极度绅士的国家里走走看看，然后我再去苏格兰，一个我向往以久的地方。有穿着呢子裙的男人们列队行进着，空气中有悠扬的苏格兰风笛声飘然而来。
天开始下起雨来。秋天的雨显得很凉，很苍白。
和我同机的人陆陆续续上了飞机。
我转过身，再转过身，看见身后那对父子。
有泪开始蔓延。
——
地上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好小好小。
这一次我真的离开。
带着第三者的内疚，带着些许留恋与不舍。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我不会再来这个城市了。因为我对这个城市有过罪行。
我又看见她的那双眼睛，清澈的，明亮的，温和的。
我开始笑，再笑，大声地笑。
旁边的人都在看我。
机舱里有苏格兰的风笛声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