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文小说网 www.lewen.so，最快更新沧海一梦文集最新章节！
今天是三月初七，我和平时一样起得很早。今天要给村头的老张的耙要加一些铁，还要给隔壁的老李做个锄头。此外，心中也在默默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果然，没过片刻，蒙蒙的晨雾中现出一个身影，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渐渐向铺子走来。
“把这把剑重新铸一下。”他把佩剑和三两银子交给我。
忽然他又像自言自语地说：“这把剑粘了太多血。”
然后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着对面的山，不发一言。
重铸的工作十分漫长，我忙地热火朝天。而他，始终像个石头人一样，眼睛看着远方，一动不动。
一直到午时三刻，全部工作才完成。我向他喊了一声：“客官，好了。”
这时他才缓缓转过身，拿起剑看了看，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慢慢消失在山路里。
村里的人都叫我王铁匠。我来这里转眼已经有20年了。
15年前的一天，有个剑客，偶然来到了村庄，瞥见了铺子悬挂的一把把剑，吩咐我给他打一把短剑，我照办了。听说后来这个人在江湖上出名了。
我不知道这之间是不是有联系，总之，后来特地来这里找我铸剑的人越来越多。
一开始我被他们叫做“王铸剑”后来慢慢地就成了“铸剑王”
“铸剑王”不是“剑王”所以没有人为了我的名字来找我麻烦。更何况，不可能有人乐意和一个庄稼汉争名。
铸一把剑，三两。这是我自己定的价钱，不贵。也有人要给我十两的，我也收下。不过我会把其中的七两分别送给村西的寡妇和村东没人照顾的杨老汉。赚来的三两，我会到镇上去买酒喝。
给村里的人打铁，我从来不收钱。隔壁的王婆每天给我送饭，我每个月给她10两。
20年了，我在这里已经20年了。我完全融入了这里。
因为那些剑客。我不缺钱花。在铁灰和酒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王婆曾经要给我找个媳妇，我拒绝了。我更愿意在白昼的火焰和黑夜的烂醉里消磨自己。
第二天来了一个人，也要打一把剑。他告诉了我尺寸和样式，要我打造。我生起火，拿起铁锤，开始干。
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突然他说：“你知道拜剑山庄吗？你那架势可让我想起拜剑山庄的铁匠。”
我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他。然后摇摇头。
“算了，你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干笑了一声，眼睛看着远方，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
“当年，拜剑山庄盛况空前，在江湖上是四大山庄之一。它有个很大的工场，召集了300多个铁匠，专门铸造好剑。提起拜剑山庄的剑啊那可真是好剑啊”我看见他的眼里闪着光，想必当时的情景，让他印象深刻。
“只不过，在一夜之间，拜剑山庄突然就成了死庄。里面的铁匠全部死在工场里。几年后，这拜剑山庄，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被人淡忘了。它的主人和子孙也都不知所踪。这是武林中最大的谜团。”
我手上的锤子没有停下来过。
“你说这奇是不奇？”他向我问道。
“那倒也没什么，说不定那山庄的老主人不想铸剑了呢。”我随口说上那么一句。
“不想铸剑？铸剑可是那山庄的特色啊。不过要说那老主人，他的武功可真是一流。当年就是凭着他一身的武功，才独自创建了拜剑山庄。不过可惜的是，拜剑山庄的剑越铸越好，而武功却是越来越不济了。那老主人以下的子孙，武功可称不上一流。当年我师父被邀参加他们山庄自己的比武会。我被师父带着一起去了，除了看那著名的铸剑工场，还观看了他们的比武。那第三代剑字辈的武功，可真是不怎么样。这种武功，我一个打三个都没有问题。后来我师父就和我说，照这么下去，老主人一死，拜剑山庄迟早要成为铸剑山庄。现在想来，山庄的人突然失踪，说不定也是件好事，起码不至于沦落到亲身经历山庄的衰败。”
我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那健谈的剑客似乎没有觉察到，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还是说那老主人吧，他功夫了得，但脾气也暴躁得很。他兴致勃勃邀请江湖豪杰来观赏，没想到他的孙子们表现如此差劲，脸色很不好看。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儿子们叫到跟前，一人一个巴掌。想他那些儿子，虽然武功并非上乘，但毕竟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交往甚广，在那么多江湖朋友面前挨了一巴掌，想必脸上也挂不住。不过毕竟是老子打儿子，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哈哈。”
“客官，剑打好了。”我的话音里有一点震颤，是难以抑制的苦楚。犹如被人一剑刺中胸口而强行说话。
他拿起剑，仔细端详一会，突然，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样，大声喝道：“你是拜剑山庄的人？”
我大吃一惊，忽而又故做沉静：“既然发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看你和山庄有交情，就告诉你吧。我是当时山庄里唯一幸存的铁匠，那天”
我停顿了一下，说：“客官，我们到院子那里坐下边喝酒边说吧。”
他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红色，这埋藏20年的武林秘密终于要被他解开了。跟随着我进入院子里。
到了院子里，我猛地奔向院子边上，笨拙地跳上墙头，撒开腿开始跑。
他追过来了。毕竟是武林人士，轻功了得。不一会就在后院的山林里追上了我。
“你跑什么跑？”他向我嚷道，突然又想了想，说：“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好奇心会杀死一个人。”说完这话，我一顿脚，向上飞起，转身落下，停在他面前，姿势煞是漂亮。
他看呆了，不曾想到拜剑山庄的铁匠也有这般武功，但转念一想，想必是少主人心情好，就传授了一招而已。
“你一个小小铁匠，只不过偷学了一两招，也敢口出狂言？”他的火气也开始大起来。
“你错了，真正的铁匠，已经都死了。全部被我的爷爷亲手打死。”
“你爷爷？难道”
“我爷爷，也就是你说的拜剑山庄的老主人。”
听到这里，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戒备的姿势也渐渐放松下来了。
“这样更好，找到个拜剑山庄的后人。快说实情，我可以饶你不死，让你在这里继续做个铁匠。可怜当年名震江湖的拜剑山庄，他的后人竟然在这种地方做个铁匠”
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神情有些黯淡。
他看到我的表情，以为我害怕了，哈哈笑道：“不行了吧？谁叫你们专注于铸剑，荒废了武功呢？到如今，连自保都不行了。”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我的伤口。当年爷爷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气之下，把铁匠全部杀光。那天夜里，爷爷要我们立誓，永远都不能暴露身份，永远都不能用真名。宣布了从此再无拜剑山庄，遣散了子孙。
爷爷的做法未免偏激，但是我们都能了解他的苦心。于是都隐藏身份，散于各地，互不联系，不问江湖事，韬光养晦，勤练功夫，期望有一天能重振山庄。
这剑客看我长久都不说话，得意地说：“让我告诉你为什么我知道你的身份吧，你刚才铸的剑身头部有一个小洞，这种习惯，只有当年的拜剑山庄才有。”
我明白了，当初他和我讲述拜剑山庄的事，我也不禁进入了回忆，不知不觉给剑身习惯性地打上了拜剑山庄的印记。在我很小的时候，潜移默化，我就对铸剑产生了兴趣，时常跑到工场里去看铁匠制剑，后来稍微长大，也喜欢自己铸剑，也学会了在剑身前部打一个小洞。
如果被他泄露出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我20年来平静的心里第一次泛起了杀机。
“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打断了他的话。
他像是受到了侮辱，脸色发白，不再说话，拔出剑来刺向我。
我伸出中指和食指，夹住了剑，顺着他的力道微微一牵引，身体侧向一边，另一只手拿住了他的手，转眼之间把剑夺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睁大着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记住，拜剑山庄的剑字辈，没你想象的那么弱。”这是我最后给他的忠告。
这样做，真的对吗？为了一个朦胧的复兴梦。我的心，在20年里，在慢慢腐朽，当年在爷爷面前立誓时候的豪情壮志，已被20年来的平淡渐渐磨平。
我不知道，我依然在这里做着一个普通的铁匠。在村民眼里，我是个免费服务村民的好铁匠。在剑客眼里，我是个铸剑出色，价钱公道的“铸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