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残余的人生来赎罪

窗明几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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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瑟的风冷冷地吹过,一大片枯黄的梧桐叶飞起又跌落,归宿摇摆不定。像是被命运捉弄的灵魂,没有凛然的傲气和坚定的信念,只能在秋风中孤独地飘摇。

    我的裙裾和我飘逸的长发如升在高空的旗帜“哗哗”作响,发丝缠绕在脸颊,或斜斜地躺着,或软软地匍匐着,竟然让皮肤有点涩涩得疼。雨儿,我又看你来了。手中的白菊花一瓣一瓣地飞起来,似有许多的白蝶在翩跹起舞。

    妈妈,那里面是什么?穿着一身玄色的点点指着雨儿的墓碑问我。眼神里有许多的好奇,孩子的眼往往就是这样单纯而充满向往,清澈地能看见那颗琥珀般的瞳,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杂色。我已经带她来这儿好多次了,从她还躺在襁褓里的时候坚持到现在,每年来两次。以前她小得连话都讲不完整,今天竟然开始有问题了。我欣喜地看着她在我身边一寸一寸地长大,健康又活泼。雨儿,你也看见了吧。

    我俯下身子,用双手环住点点小小的腰:“点点,那里面躺着另外一个妈妈,她的灵魂去了天堂,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点点靠近墓碑,伸出肉肉的小手抚摩着雨儿的照片说:妈妈,天堂里的妈妈真漂亮,我好想让她回来。我眼里的泪再也藏不住了,滚烫地落下来,一瞬间又冷如冰水,凄凉地在脸上烙着弯曲的痕迹。

    雨儿,我也听到了你的哭泣声幽幽地从天堂飘来。

    一

    若干年前,我一直暗恋着我的邻家哥哥杨杨,他的头发浓密而干净,从来没有凌乱、张狂的感觉。就像他的人稳重而负有责任感,挺拔而正义。

    发现他有女朋友的时候,我刚好二十岁,正对扬扬痴迷地发狂。扬扬开着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影楼,这是他喜欢干的事业。镜头瞬间就可以把人生中最滋润的红颜、最亮丽的风景、最动人的场景定格在画面里,然后许许多多的人把他的劳动成果欣喜地、小心翼翼地珍藏,一直到永远。他说他的职业是最具成就感的,可以体味到各种人的快乐和幸福。那天是周末,我领着同学去扬扬那儿拍照。看见着一袭吊带裙的女孩抱着扬扬的小狗倚在门前看扬扬调试镜头。我和同学的影子让屋里闪过了一片阴影,女孩把眼光移到了我们身上。同学撰紧了我的手,我知道,是女孩美丽的容颜吓到了她。让同性也嫉妒的脸,是任何异性都无法抗拒的。干干净净粉嫩的面色,一双琥珀般神秘的眼亮晶晶地缀着,恬淡的笑意柔和温馨,没有一丝刻意的雕琢,如草坪上随意生长的淡蓝色小野花,自然而奔放地盛开着。

    扬扬很快就给我们做了介绍。女孩叫雨儿,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但她是扬扬的女朋友,纵然她有千般万般的好,也化解不了我心中埋藏下的敌意。

    坐在爬满紫藤的窗台,我每天都等着扬扬的身影走进我的视线。扬扬喜欢穿牛仔系列的裤装,上身配一件纯白或藏蓝的t恤,肩上背着的数码摄影机始终如他固有的装饰,松松垮垮地垂到他修长的手指尖,沉重地在大腿边晃来晃去。像个流浪的采风记者,只是扬扬的头发始终一本正经地坚挺着,把他倔强、率真的性格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

    这几天,他的身边多了雨儿,那个绝色美女,小鸟一样偎在他的肩膀。大院里昏黄的路灯闪烁着暧昧的光亮。扬扬已经和雨儿同居了,我知道。扬扬的父母去了英国的女儿家,那个房子现在住着扬扬和雨儿。那天扬扬来要回他父母交给我保管的钥匙(扬扬自己也有一个,俩老不放心,把另外一个给了我,这样总不至于扬扬丢失钥匙时进不了家门),说是让雨儿进出方便些。我望着藏钥匙的盒子,那串钥匙静静地躺在里面,但我对扬扬说,钥匙弄丢了。

    望着他们俩亲密地走进屋子,我的心空落落地难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也不流下来,就这样迷朦着我的眼,一切存在的物品都模糊了,想起那英的歌雾里看花。四周便如我的泪眼一样湿漉漉地冒着无止境的雾气。

    夜晚对于扬扬和雨儿来说,是美好而充满激情的,但我却整夜整夜地失眠。梦消失了。

    二

    我知道雨儿每天午饭后都一个人回来午睡,我也知道雨儿午睡前都会从那个透明的玻璃冷水壶中倒水喝。所以我在夏季的某一天上午用钥匙打开了扬扬家的门,把一些安眠药的粉末倒进了冷水壶。那些白色的粉,不会致人于死地,但会让雨儿沉睡。

    阿辉带来了那个男人,是外地的,长的高大英俊,只不过他是夜总会专门令女人摆布的一只鸭。这次交易,我付了一千块钱。一切都准备就绪。

    当雨儿的衣服从身上滑落,当那男人饿狼一样扑上雨儿的身体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扬扬,让他务必得回家一趟。

    很快的,扬扬回来了,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雨儿已经醒过来,但她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直到扬扬甩过去一个响亮的耳光,雨儿才发现赤裸的自己和另一个赤裸的男人在我和扬扬的眼皮底下出着丑,空气里弥漫着男人身上流出来的液体的气味。雨儿惊慌失措地穿衣服,那男人对着扬扬说了声“对不起”就离开了。我安慰受了伤害的扬扬,然后骂雨儿不要脸,跟随便什么男人都会上床,跟妓女还有什么两样。雨儿极力想解释什么,但扬扬粗暴地对她吼叫: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滚出去。

    雨儿一刹那如凋零了的花朵,蔫蔫地蜷缩在床上。扬扬把行李箱掷在她面前:永远地在我眼前消失吧。滚。

    雨儿没有解释的机会,她凄凉地望了我一眼。拖着沉重的行李和郁闷的脚步走了,消失在远方。那天晚上,扬扬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胡话。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我跟他说,没了雨儿还有我呢。我是一心一意爱着你的,爱了你有十年了,只是你不知道,当你和雨儿在一起的时候,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我委屈地失声痛哭,扬扬把我揽在了怀里,用被酒精烧得灼热了的唇吻我。我知道自己的身躯被融化了,融进了扬扬的激情中。扬扬看见雪白床单上鲜艳的一片落红,拥紧了我,我在他的怀里甜蜜地窒息着。扬扬说:冉冉,只有你是最纯洁的。我虚伪地笑了。我虽然身体是纯洁的,但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已经抹上了一层灰色,暗淡得如夜色降临,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本来我的人生也是亮丽的,但为了爱,为了扬扬能属于我,我把自己的灵魂都出卖了。

    扬扬的手机响了。荧光屏泛着蓝光,在暗夜里格外地显眼。扬扬说,是雨儿打来的,我不想接。我的手滑过扬扬手臂上坚挺的肌肉说,扬扬,为了我们的将来,明天去把所有电话的号码都换了吧,我帮你通知客户。扬扬沉默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同意。我心里掠过一丝慌乱,扬扬还是在乎雨儿的。

    三

    生活似乎很平静地过去,但我在影楼门口看见了雨儿,一共有两次。她依然美丽动人,不过脸色苍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白鸽。她忧郁地向影楼里张望着,风儿把她松松垮垮的白色裙子吹得东倒西歪,像个孤独的游魂,望着她那落魄的样子,许多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我心软地想帮她。但这能帮得了吗?我深爱着扬扬,尽管扬扬的心里一直有雨儿存在着。不得不承认,爱真的很自私。

    扬扬肯定也看见了她,扬扬不能原谅她。扬扬也不知道雨儿正怀着他的孩子。雨儿那封信是我拆的,扬扬的信件大都是一些公函,都由我一个人过目。那天,一封粉红色的信件夹在许多大信封的中间,像雨儿瘦弱的身子。虽然没有寄信人的姓名,但我一眼就看出那是雨儿的信。我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把它拆了,我想窥探扬扬和她之间的秘密。雨儿在信中说,她怀孕了,她还说那次的事肯定是有人设的圈套,她认识他之后,从来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她依然深爱着扬扬,没有扬扬的日子,让她痛苦万分。看在孩子的份上,她要扬扬见她一面。我看完信,就把它撕了。但我记住了雨儿的地址,我用电脑以扬扬的口吻打了一封信。我让她死了这份心,孩子说不定是那个男人的呢。最后还问:你究竟跟多少男人上过床?

    我能想象雨儿看信时那种悲痛欲绝的神情,但我管不了那么多。

    雨儿来了影楼两次,都在门口徘徊。我和扬扬都看见了她,但谁都没有去理会她,她来回地兜着圈,然后失望地走了。两次都是这样犹豫着没有进来。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扬扬的心里在怎样地受着煎熬。总之,雨儿来影楼的两个晚上,扬扬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到天亮。

    四

    雨儿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也没有再写信来。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一树一树的桃花艳艳地盛开着,一株一株的灌木抽出了新绿,一批一批候鸟扑扇着翅膀。扬扬去英国深造了,我帮他打理着影楼。扬扬说三年后回来和我结婚,我在那些言语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期望。

    一天傍晚,我在收信函的时候,又发现了那片触目惊心的粉红。雨儿说,她快要死了,她生下了扬扬的女儿,请扬扬去照顾他们的女儿。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新生命的诞生上,所以,一个生命绽放,另一个生命累了,支撑不住,要永远地凋谢了信纸上落着斑斑驳驳的泪痕,一股凄凉升腾在晚霞染红的天边,像一个人的灵魂。

    我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雨儿的家。但是已经晚了,雨儿躺在一片鲜艳的血水中。脸色苍白地像个鬼魂,右手腕上的裂痕张着浓浓的血口,红艳艳的液体还在流着雨儿,你要相信,扬扬一直都爱着你,你也要相信,我们都知道你的清白。雨儿,为了那个小生命,你一定要努力挺住。雨儿的头动了一下,我知道她在点头,她还在凄凉地微笑,但那一刻过后,她已经成了一具美丽的尸体。

    雨儿是个孤儿,她一直都在不幸中顽强的活着,本来她跟着扬扬应该有完整的人生的。但我如一个恶毒的女巫,用无形的咒语改写了她的命运。襁褓里的小生命惊天动地地嚎着,我抱着她,像有一股电流麻醉了全身。我也将改写自己的人生了,扬扬不会再属于我,点点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我将用我残存的所有爱心来赎罪,不知天堂里的雨儿是否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