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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假夫妻耳鬓厮磨
独孤伽罗出宫回府时,已经是日落时分,正逢徐卓派人传来消息,约她和杨坚第二日前往废弃酒庄相见。
独孤伽罗见杨坚不在书房,只好先拿着信函回自己房里去,径直推门而入。
杨坚正在更衣,见她进来吓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将衣服穿上,一张俊脸微红,讷讷道:“伽……伽罗,你怎么这会儿回来?”
平时她处理过府里的事,总要到掌灯时分才能回来。
独孤伽罗骤见他衣衫半解,胸膛半露,也是微微一怔,跟着见到他竟然窘得脸红,又不禁好笑,轻轻摇头,含笑道:“收到徐大哥的消息,他请我们明日去酒庄一见!”她将手中的信函给他看过后,在灯上点燃。
杨坚衣衫不整,有她在面前,老大不自在,胡乱应过后,抓起衣服躲去屏风后更衣,哪知道匆忙间只拿了中衣,忘记亵裤。
独孤伽罗看到,好笑地摇头,取来他的亵裤隔着屏风给他递过去,含笑道:“你的裤子!”
杨坚正光着两条腿不知所措,听到她说话,吓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去抓,却一把抓在她的手上,手指感觉到柔腻温软,心头顿时一跳,又慌忙撒手。哪知道独孤伽罗以为他已接住,也同时撒手,裤子径直向地上掉去。
独孤伽罗“哎哟”一声,忙伸手去接,身子在屏风上一撞,屏风微微一晃,竟向杨坚倒去。
眼看屏风将要砸到自己身上,杨坚急忙侧身闪避,双手将屏风托住。
这一来,屏风虽然未倒,可是杨坚上衣未束,裤子未穿,整个人顿时暴露在伽罗面前,偏偏双手托着屏风,又不能躲不能闪,只能尴尬地立着,一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
看到眼前景象,独孤伽罗也是一怔,可是又不能不管,看到他那副窘迫不堪的模样,一时哭笑不得,假装浑不在意,过去助他一起摆正屏风。
屏风后,挡去屋里大半的烛光,光线变得幽暗。二人举止间,耳鬓厮磨,呼吸相闻,暧昧的气氛在空气中悄悄流淌。独孤伽罗的发丝,柔柔地拂上杨坚光裸的胸膛,令他的心也跟着酥酥麻麻,他顿时心猿意马。
虽然隔着一小段空气,男儿特有的体温还是传了过来,令独孤伽罗也不禁心跳加速,她忙将裤子塞进他怀里,转头逃了出来。
杨坚抱住裤子,眼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咧开,露出一个傻笑。
看到伽罗为他而失去原有的淡然,他心底竟然说不出的愉悦。
当初为了刺杀宇文护,二人才筹划了那场大婚,后来刺杀不成,也只能将计就计完婚。这些日子以来,在别人的眼里,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是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从成亲那日到现在,他们仍然相互守礼。
独孤伽罗逃出屋子,捂住发烫的脸孔,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她一直庆幸,自己所嫁的人是一个君子,而这个时候,却不知为何,心底深处萌生了一些陌生的东西,让她且羞且喜,心中若有所待。
直到夜深,独孤伽罗在府里绕了几圈,实在已没有事情可做,才不得不回自己屋里去。
推开门,但见烛光摇曳,而杨坚却已经缩在屏风后睡下,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好笑。
之前的事,她心里尴尬,没想到,还有一个比她还害羞的。
第二日一早,二人如约前往废弃酒庄。徐卓已在前院等候,见到二人进来,迎上去见礼,随即先说独孤善的消息。
那天独孤伽罗在街上认出“公鸭嗓”,他追踪之下,果然查到散售劣币的窝点,跟着顺藤摸瓜,线索竟然直指一处隐秘的冶金、制造工坊。
独孤伽罗大喜过望,急忙问道:“现在呢?是我大哥在追查?”
徐卓点头道:“你大哥已经借机混进工坊,下一步若能得到管事钱商的信任,必能拿到宇文护私铸劣币的罪证!”
独孤伽罗连连点头,眼眶又不禁泛红,低声道:“如此一来,我们独孤家就平冤有望!”
杨坚在她肩头轻拍,以示安慰,转话向徐卓说到宇文护即将出兵伐齐的消息。
徐卓也是喜不自胜,点头道:“如今我们的人手充足,只要他一离开长安,我们就分往各处查找他爪牙的罪证,一一铲除。他虽树大根深,但也终有一日会动摇根本!”
独孤伽罗忙道:“有天王配合,必会事半功倍!”
徐卓摇头,皱眉道:“如今宇文护出征在即,天王身边必有他的眼线,倒不必急着让天王插手。如今我担忧的是,宇文护离开长安,我们也无法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要设法在他军中安插我们的人才好!”
独孤伽罗点头,沉吟道:“此人不但要行事谨慎,还要武功不弱,最重要的是,得是我们信得过的人!”
杨坚扬眉笑起来,指指自己道:“如此说来,最佳人选岂不是近在眼前?”
“你?”二人齐惊。独孤伽罗下意识反对,摇头道:“刀枪无眼,你不能冒险!”
杨坚叹道:“我不冒险,总要有人冒险!何况我此去投军,不只是为了报私仇。宇文老贼不除,我大周君不君,臣不臣,民怨沸腾,国无宁日。”
寥寥数语,却直抒胸臆,为国为民之心,跃然而出。独孤伽罗心中感佩,微微抿唇不再多说。
杨忠闻后,却不容分说,坚决反对。
杨坚满怀报国之心,却苦于杨忠不懂,心中苦闷至极,只能躲在屋子里借酒浇愁。
独孤伽罗进来,见屋子里烛火不点,满屋子的酒气扑鼻而来,不禁暗暗叹息。去将灯点亮后,见他仰头还要再喝,她伸手将酒壶抓住,摇头道:“杨坚,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杨坚心中说不出的苦闷,摇头道:“平日父亲常说,我们出身将门,当为国为民马革裹尸,如今国家有难,我要投军,为什么他又不许?难不成报效国家,只是说说?”
独孤伽罗叹息摇头,劝道:“父亲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又怎么会只是说说?只是你此次是要随宇文护出征,那宇文护手段毒辣,与我们又水火不容,父亲是怕你被他加害,岂不是死得冤枉?”
杨坚摇头,低声道:“你怎么也与父亲一样!”说完伸手去抓她手中酒壶。
独孤伽罗避开,叹道:“我只是明白父亲为子女的一片心罢了!”
杨坚抓着酒壶不着,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嘟囔道:“为父之心,我自然明白,可是我杨坚堂堂男儿,岂能缩在父亲羽翼之下,只为自保,只因为惧怕宇文护,就任凭国贼横行,朝纲不振,民不聊生?”
独孤伽罗叹息,试图扶他坐起,轻声道:“杨坚,你喝醉了!”
杨坚摇头,一把将她的手抓住,连声道:“不,我没醉!我没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伽罗,我不求建功立业,不求名扬天下,只想为国为民一抒抱负,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心中的苦闷无从发泄,此时对着一生挚爱的红颜,仿若溺水之人抓到一棵救命的稻草,希望从她的身上得到一些支持、一些理解。
看着一向温和的男子,此刻俊脸上全是沉郁之色,独孤伽罗心中满是疼惜,轻轻点头道:“懂,我懂!杨坚,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真的?”杨坚迷醉的眸子骤然一亮,惊喜地注视她。
独孤伽罗点头,叹道:“抛开家仇不说,此次出征,对齐一战也至关重要。胜则不只可保大周一方边界安宁,与北国的邦交也势必更深。可是若是战败,齐国必将反击不说,恐怕与北国也会决裂。你此去虽说是为了监视宇文护,实也是存着一颗报国之心,不畏生死,不惧艰险,伽罗佩服!”
杨坚听自己的满腹心事被她一语点破,一双俊眸中顿时都是神采,喃喃唤道:“伽罗,杨坚得你,夫复何求?”醉眼迷离中,眼前娇丽的容颜更添几分妩媚,不知不觉,凑首向她吻去。
微醺的气息袭来,独孤伽罗一怔,身子只是下意识向后一缩,跟着脑中掠过二人相识之后过往种种,心中不禁情动,不自觉回抱住他,仰首相就,由着他吻下去……吻下去……
历经劫难,身心俱伤,她本以为自己早已是一叶浮萍,再也无根。而此时,一颗漂泊的心,终于有了归处,从此之后,他即是她!她即是他!
杨坚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睁开眼,看到上方的床帐,不由惊坐而起。被子滑下,光裸的上身感觉到微微的凉意,他心中更加惊慌,悄悄掀开被子瞧一眼,顿觉心惊肉跳,又立刻盖好。
昨夜的一幕一幕,全部在脑中回演,却只停留在他吻上伽罗的那一瞬,那样甜蜜,那样美好,他却想不起自己如何躺到了床上。
他抱头思索,却觉得头疼欲裂,又哪里想得起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一声轻响,独孤伽罗端着清粥、小菜推门进来。
杨坚大吃一惊,迅速躺倒,用被子将头盖住,一颗心怦怦直跳,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独孤伽罗瞧见,不禁好笑,含笑道:“你醒了?晚夜喝多了酒,快起来喝些粥,胃里才会舒坦。”将粥摆好,听他不应,回过头,就见他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忍不住笑道,“你不起,我可要掀被子了!”
杨坚吓一跳,连忙向里滚一滚,闷声道:“你……你转过身去……”
独孤伽罗好笑又无奈,只好转身,低声道:“又不是大姑娘,还怕谁瞧你?”
杨坚偷偷掀开被子一角,见她果然转身,匆忙抓过衣服穿好,搓着手,讪讪地过来,低声唤道:“伽……伽罗……”一张俊脸通红,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抬头看她。
独孤伽罗浅笑,拉着他的手坐下,替他盛了碗粥摆在面前,这才轻声道:“你常说,酒能伤身,日后,若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们夫妻一同商议,不要再借酒浇愁了!”
酒能伤身,也能乱性!
杨坚心中不安,抬眼偷瞧她一眼,嗫嚅道:“伽罗,我……我……昨晚……昨晚……”心中窘迫不安,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独孤伽罗好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大郎,你待我如此,我独孤伽罗今生今世再无遗憾,也希望你不会后悔娶我!”
杨坚听到后一句,连忙抬头,急道:“我杨坚能娶你为妻,实是今生之幸,又怎么会后悔?”
独孤伽罗含笑,点头道:“既然不悔,又何必愧疚?昨夜是伽罗自愿的,从今之后,你我夫妻一心,同舟共济,如何?”
寥寥数语,道尽了多少痛苦挣扎,道尽了多少心酸历程,如今,她终于与他心归一处。
杨坚满心震动,痴痴与她对视,不自觉地点头,轻声道:“是,从此之后,我们夫妻一心,同舟共济!”
听着他的重复,独孤伽罗整个人都觉得踏实。
眼前这个男子,不会花言巧语,没有海誓山盟,却在她最艰难的岁月里,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给她力量,给她支撑,陪着她一同闯过风雨。
她独孤伽罗这一生,能得他如此,夫复何求?
为了探问各路消息,徐卓在长安繁华街道开了一家酒馆,取名归林居,由吴江充任掌柜。
杨坚进去的时候,正是午后闲暇时分,酒馆里三五成群聚着许多汉子,正在纵情饮酒,高谈阔论。
吴江见到他,几不可见地点头,算是招呼。
杨坚微微一笑,算是还礼,而后找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敲敲桌面,扬声道:“掌柜的,来坛好酒,越醇越好!”
“好嘞!”吴江答应一声,进店后取酒。
杨坚向店中打量,但见十几张桌子分开摆放,简洁干净。此时不在饭点,却有几桌人聚在一起饮酒,瞧起来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不禁暗暗点头。
也只有如此,才能打听到各方的消息吧!
正在此时,居中桌子上一名二十余岁的汉子突然跳起,向窗边冲去,窗边一人也迅速跳起,二人挥拳打在一起。
杨坚见二人突然大打出手,不禁看得愣住了。
吴江从店后出来,见此情形,忙上前拦阻,连声道:“二位客官,二位都是有志之士,不要伤了和气!”
那二人打起了性子,又哪里管他,仍然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亦乐乎。
吴江要隐藏身份,不便施展功夫,凭蛮力又拉不开二人,眼瞧着桌倒椅翻,不禁苦笑,只能连声道:“小店小本生意,请二位客官手下留情!”
杨坚见这片刻,二人已交手数十招,另一人倒也罢了,那个二十余岁的汉子虽然已有酒意,但拳脚相交间,竟然招招不凡。他心中微微动念,也起身过去,劝道:“二位有话好说,又何必动手,反教掌柜的为难!”话说得柔和,手上却丝毫不停,这边一格,那边一架,将两人分开。
交这一回手,窗边那人已知不是汉子对手,狠狠瞪他一眼,冷哼道:“我懒得与你这等人计较!”骂骂咧咧,出门而去。
汉子大怒,准备赶上去骂,却被杨坚一把拖住,他劝道:“这位兄弟,不过口角之争,又何必意气用事?”
汉子本也只是为了争回颜面,听到他劝,也就止住,冷哼一声道:“若不是我杨素多喝了几杯,这等人岂是我的对手?”说完,跟着杨坚回他桌边坐下。
杨坚替他倒上一杯酒,含笑道:“这位兄弟身手敏捷,日后定有惊人的艺业,不知高姓大名?”
汉子眸子一亮,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大声道:“大哥当真是慧眼独具,小弟杨素,听说大冢宰要率兵出征,正要前去投军。”
杨坚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听他要投宇文护,不禁心头一窒,注视他,问道:“朝廷每年征兵,为何杨兄弟偏偏要投大冢宰?”
杨素扬眉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大冢宰位高权重,在他的麾下,才更有施展身手的机会!”见他拧眉思索,凑近他一些,问道,“怎么样大哥,我们一起去投军,也搏一个封侯拜将,光宗耀祖如何?”
杨坚苦笑道:“杨兄弟当真是有鸿鹄之志,佩服!佩服!”他想到自己满腔的抱负,想到杨忠的反对,对眼前这个汉子倒生出些羡慕来。
杨素见他神色迟疑,犹豫不决,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大声道:“大哥,当兄弟的说一声,好男儿当执戟沙场,建功立业,如今天赐良机,失不再来啊!”说完,拿起他的酒坛子一饮而尽,赞道,“好酒!”随即也不向他告辞,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杨坚定定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心中似有所动,垂首凝思。
吴江见杨素离开,这才慢慢凑过来,一边擦抹桌子,一边低声与他叙话,讲述各方的消息。
杨坚默默听完,取几个钱抛在桌上,含笑道:“掌柜的这酒不错,改日必当再来!”点头算是辞过,向门外而去。
杨坚刚刚出归林居不远,但听脚步声声,一队官兵全副武装,从街上疾步跑过,唬得百姓纷纷避让。
杨坚立在檐下,不禁暗暗皱眉。
宇文护出征在即,看来,已经在调兵了!
等到官兵通过,杨坚才又前行,走出路口,但见街边围着一大群人,还有百姓纷纷向那里跑去。
杨坚一时好奇,也凑上前去。他踮脚向里望去,只见墙上贴着一张告示,隔着人群,却瞧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众百姓不识字,都纷纷打听,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被让出来,对着告示摇头晃脑地念道:“大周邻国暴齐,屡屡以武犯境,侵我国土、扰我百姓,使家国不宁,民不聊生。今有盟友北国,助我共抗强齐,大周子民当奋勇应战,保家卫国,守我家园。”
场面话之后,就是征兵的细则,言明士族免役,上等户、中等户自愿抽丁,下等户每户必出一人,逾期不到者,以国法论处。
书生读完,不禁神色黯然,连连摇头。众百姓更是哗然,有人怒道:“我们每年交纳赋税,给朝廷养兵,如今当真开仗,却要从我们之中抽丁,天理何在?”
“对啊,平日士族子弟只知道横行乡里,如今国家用人之际,这些人又在哪里?”另一个人也愤愤地接口。
听到二人的话,众百姓之中,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杨坚立在人后,听着人群中怨声载道,心中羞愧难当,握紧双拳,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是啊,平日里,士族子弟养尊处优,斗鸡走狗,而寻常百姓却为了衣食奔波,艰难求存,如今国家有难,又是强抽他们前往沙场,也难怪会民怨四起。
他低头凝思,心头渐渐变得明朗,胸中的闷气也渐渐淡去,心中拿定主意,再不犹豫,大步向募兵处而去。
三日之后,校场大比,杨坚再遇杨素,当日与杨素发生争执的王鹤竟然也在其中。校场几轮较量后,杨坚、杨素脱颖而出,杨素被选为主帅营侍卫,杨坚被选为前锋营斥候,二人各得所愿。
得知杨坚私自投军,杨忠震怒,极力反对,情急之下,竟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来。杨坚想要辩解,可是杨忠素来威严,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眼睁睁看着杨忠拂袖而去,杨坚只好闷闷地回自己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