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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数日后。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桂阳郡一处县城城郊中,一户衣着平常的人家正全家感激涕零地拉着一位白衣道人道谢。
“若不是道长出手相救,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白及没有开口,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凡人并不知如今桂阳郡一带妖兽横行是仙家弄出来的事,便对他们这些奉命出来收妖的感恩戴德,尤其是在人间不少故弄玄虚而无真才实学的人趁机冒出来号称能够收妖从而骗取钱财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不准备收取报酬而真的在收妖的,愈发让百姓觉得感激。
但白及却知这些感谢他们这些奉天命行事的人受之有愧,更何况他心中有事,便草草与这一家人道了别,抬腿便走,一边走,一边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找那逃跑的彘已有了一段时间,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彘居然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完完全全地销声匿迹了,既没有妖气,也没有相关的传闻,他推演之后,却也没有算出彘和令妖牌的下落,十分奇怪。
在这种情况下,白及只能跟其他下山的仙人一样,一边四处走访收妖,一边继续打探彘的消息,看看是否会有收获。就像今日这样,偶尔在路上碰到北枢真人那里逃走且尚未被收回的奇兽,就顺手收走。如今离那些妖兽奇兽初逃之日也过去了不少日子,在仙界弟子的努力下,已经收回了不少,只是奇兽多妖兽少,要将北枢真人跑掉的宠物全部捉回去,只怕还需一些时间。
“道长!道长请留步!”
忽然,背后传来的童稚之声打断了白及的思路,他脚步一顿,慢慢地回过头,却见是刚才他才收了妖的那一户人家的小孩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那男孩不过七八岁,个子还小得很,白及看着只是寻常在走,可实际上有法术推助,他自然追得十分吃力,好不容易追上,却已经不得不弓着背、双手扶着膝盖喘气,一副狼狈的模样。
白及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若是换作知晓他身份的仙界之人被这样注视着,怕是已经极为忐忑,但眼前的男孩不过是个人类的童子,刚刚又被白及所作,只当他是个做好事还不收取报酬的好道士,居然不怕,等喘够了气,便笑嘻嘻地抬头张开手,对他道:“这是祖母让我拿来的,我们家穷,道长又不要报酬,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唯有这个……算是家里做的,虽不值钱,但也算一片心意,给道长留个纪念。再过两日便是七月七,到时候附近一带都会放河灯,道长若是有空,不如也去看看。”
说着,也不等白及回答,男孩便将东西往他手里一塞,转身拔腿就跑,跑出几十步远,感觉到白及没来追他,还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白及愣了愣,低头看男孩放在他手中的东西,只见是一盏小小的河灯,做得不算太精致,但正如那男孩所说,也算一片心意。
想了想,白及便将小河灯收入袖中,算是收下了。
“对了!”这时,男孩远远地好像想起了什么,大声朝白及喊道,“道长,你刚才问我们附近有没有怪事,我想起来了!从我们这里出发,往西走两百里有一处田庄!听说那里闹鬼已经有好一阵子了,若是道长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白及一怔,倒是得了个意外的收获。
那个男孩一旦想起了开头,细节便也源源不断地从脑海中涌出,他絮絮叨叨地道:“那地主姓张,听说为人奇怪得很,以前就神神叨叨的,田庄闹鬼许久,他名下的佃户人心惶惶,但那个张地主却也不闻不问,反而说佃户们多事……”
男孩一家也不宽裕,听说有地主欺压农民自然觉得不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几句话在他说的时候不觉得哪里不对,可白及听着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来凡间的次数不少,对凡人中的某些事也有所了解,听到男孩说的话,他便有些敏感。于是白及顿了顿,没有再继续听男孩抱怨的话,而是闭上眼在心中掐算了一番,谁知这一算不好,白及当即变了脸色,都不等男孩再和他告别,便掐了个法诀隐了踪迹驾云而去。等那个凡间男孩抬起头的时候,便只能看见前方空荡荡的路面,哪里还能有那白衣道士的身影。
……
“真是……真是多谢小道长!多谢小道长!”
这个时候,正是离白及两百里路的西面,离田庄极近的县城之中,一个一身黑衣同时也黑着脸的年轻道士模样的男孩也正满脸尴尬地被激动的县民抓着手拼命感谢,他看上去极不习惯被人像这样亲待,很不适应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回答。然而纵使如此,人家也依然不放开他,还是满口感谢的话。
等单阳终于好不容易从非要感谢他的人那里跑出来,已是一刻钟之后,见他皱着眉头一脸怪异的模样,观云哈哈大笑,笑着勾了他的肩膀道:“你还没有习惯吗?都被感谢这么多次,我还觉得你表现应该自然一些了吧。”
“……”
单阳说不出话,只默默地躲开了观云的胳膊。
观云笑了笑,倒没有在意。看单阳如此不适应的样子,他多少便能猜到这个四师弟之前下凡的时间虽久,却恐怕根本怀抱着助人之心同这凡间的其他人交往过,看到被富商感谢之时又并非完全无动于衷,观云便觉得这或许是个锻炼单阳的办法。于是这段时间,他和赤霞商量好后,便有意无意地将没有妖兽涉及的任务都尽量交给单阳来处理,让他出些风头,再受人尊敬。尽管一路上也遇到过心术不正的人,但这世界上终究是好人多,受了许多感谢之后,单阳似乎也有所动摇。
此时见单阳神情复杂,观云倒也没有多说。有些东西靠旁人提点是没有用的,必须要自己想通,他要是叨念的太多,说不定反而带来反效果。于是他定了定神,拍了拍单阳的肩膀,便上前一步,笑道:“事情还没完呢,我要和你师姐上了。你刚才收了那么多只奇兽也累了,就在旁边休息一下吧。”
单阳皱着眉点了点头,但看观云要走,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县城,有些奇怪?”
“奇怪?”
观云回头。
“嗯。”单阳神情似有些不解地环视着周围,像是想要找什么东西似的,“这个城的妖兽,好像太多了一些……按理来说北枢真人的宠物已经被抓回去不少,不该再有妖兽这么集中的县城了……恐怕不止是北枢真人跑出来的宠物,还有原本就在凡间生活的妖物也大量聚居于此。但是为什么……”
单阳的眉头深深拧起,他与妖兽有仇,对这种事自然敏感些。他刚才收拾掉的虽是奇兽,可这周围的妖气弥漫不散,令他都不需要闭上眼睛,就能在耳边清晰地听到亲人的惨叫之声,这让他很不舒服。
……仔细想想,他家人尽丧之日的前一页,家附近就是这种压抑的气氛。
想到这里,单阳的眉头拧得愈深。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些奇怪。”
听单阳这么说,观云的表情亦严肃了几分,只是准备开始降妖的赤霞已经等得急了,正在远远地对他拼命挥手,观云来不及细细斟酌,想了想,便对他道:“你先不要急,等我和赤霞解决完这一带的妖兽,便来考虑这件事……先前我和赤霞跟师父下凡时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附近说不定是有心术不正的道人邪术引妖来为自己谋利,若是真有,我们定要将他捉出来。”
说着,他看着单阳又笑了笑:“师弟,你果然有些变了。”
单阳不解地蹙眉。
观云却指了指他始终深深拧着的额头,微笑道:“这里,你不再单是为自己皱着了。你对我说这话,是有几分担心这些天来这里向你道谢的百姓吧?而且还知道找我商量。你入门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一口气听到这么多话。”
单阳一愣,脸上瞬间发热,他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反驳观云略带戏谑的话,可观云根本没给他机会,将刚刚从高台上下来也准备休息的小师妹往他怀里一推,道:“现在,就劳烦你先照顾一下云儿吧。她今天射了一天箭,也该恢复一会儿了,正好她好久没上课,你要是心烦,就念念静心诀,顺便教教她。”
单阳下意识地双手扶住了云母的肩膀,没让她真跌自己怀里,皱着眉头又想怒视观云,然而却正好对上了不明所以的云母。云母没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只当是发生了什么争吵,见单阳一脸恼怒,便不明所以地对他笑了一下。
“……”
单阳剩下的话便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好憋着脸自己在原地生闷气,抱着剑别过脸去,等着他们收完妖以后回来会和。观云大笑不止,转身就跑去和赤霞会和了。
观云和赤霞自幼一同长大,从小连招对招学仙法都是在一起的,自然极为默契,他们迅速就逼出了妖兽,并且配合着开始收妖。只是这附近妖物太多,他们几乎是间歇不停地收了一个下午,观云和赤霞受不了就换法术逼奇兽出来让单阳顶,单阳顶完了再交换,而云母却是由她自己决定什么时候休息的,但她想要尽量帮到师兄师姐,便没怎么提休息,现在实在有些累了,还很口渴。
顿了顿,云母数了数之前赤霞给她花着玩的钱,确定数量后,有些赧然地转头对一直不说话的单阳道:“师兄,我想去附近的客店要碗水来喝,你要吗?”
单阳一顿,自从上回他替小师妹挡了那个妖狸子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莫名亲近了几分,只是他依然不擅长和师门里的同辈相处,因此有些不知怎么回应。迟疑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
云母倒也不意外单阳的生疏,自然的“噢”了一声,便朝客店的方向跑去了。他们在这个县城已经逗留了几日,也显了本事,因此县里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县里有几个厉害的游方道士,她有把握能要到碗拿过来喝。
单阳看了她一眼,见师妹渐渐跑远,便又低着头等师兄师姐完工,然而,没过多久,他突然猛地抬起了头,朝县城的西面看去——
有妖气!妖气大盛!
单阳神情一凌,当即拿着剑直起了身子,还不等他想好应该怎么做,仿佛是应证他的感觉一般,围观收妖的人群中忽然一阵喧哗,一个慌乱的老妇人忽然跌跌撞撞地挤了进来,她的目光扫了一圈,看到单阳,就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我听说这里有能除妖的道士!说得可是你?可是你?”
“我……”
单阳蹙眉,一时难以回答,可是他看了眼还在专心与不断从各处窜出的妖兽对决的师兄师姐,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
顿时,单阳便感到那老妇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猛地用力了几分,她的指甲都快嵌进他肉里了,这种妇人平时要下田耕作的,指甲都不长,天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听说单阳是道士,立刻就要把他往城门的方向拽,又哭又嚎地道:“跟我来!快跟我来……只有你能救我孙子……”
单阳眉头皱得整个人都阴沉了许多,这个老妇人不管不顾就要把他拖走,妖气又这么重,他怎么可能不同师兄师姐说一声就走,更何况还有一个跑出去找水的小师妹还没回来。他是仙门弟子,一个老妇自然不可能用蛮力将他拖走,只是如此一想,单阳口气便有几分不耐,道:“你先说清楚,出了什么事?”
老妇人急得要死,根本口齿不清、颠三倒四:“我孙子他,他在张地主家做工,现在……现在张地主那里……到处都……我出来的时候,已经——”
“姓张的?”
单阳心中一跳,多年来的习惯让他近乎条件反射地问道:“那人叫什么?多大年纪?脸上有什么特征没有?”
老妇人一怔,她一个佃户家一把年纪的妇人,现在脑子又乱,哪里想得起这种事,可又生怕答不出来单阳不救她孙子,着急地想了半天,才道:“张连生,地主叫张连生,好像有一些人也管他叫张六……年、年纪是四十六岁,下巴上有一颗大黑痣,眼角也有一颗,还、还有……”
老妇人的话说不下去了,她的确是怕妖兽,可是比起妖兽,眼前的这个少年好像才更令人害怕。
在听到她说的话的一刹那,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