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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叫我们唤她阿姨,妹妹便唤她韵姨。而我不管在妈妈面前,还是我们单独在一起,心里总唤她韵姐。也许,她更像一个大姐姐,让人感到亲近,叫我们气的发疯无可奈何、背过脸去抹泪的时候,尤其像。
“你们再闹,我就走了。”
她这一招并不灵,很多次我们冲她做个鬼脸。而她也并没有打起行李走的意思,仍做饭,仍收拾被我们捉迷藏搞的一塌糊涂的房间,换洗我们身上脏得不像样子的衣服。到了晚上她哄睡我们,当我们夜间常常呼唤妈妈、蹬掉被子,睁开眼睛,便会看到灯光下她依偎在我们旁边,在认真地看书,随时准备抚去我们梦中的魔鬼。到了白天,我们却常常把她当作魔鬼,让她在地上爬行,翻跟斗,她依样去作。 她的乡音很重,把"读书"说成"读福",把"喝水"说成"喝菲",在她劝我们好好读书写字的时候,我们故意在屋里转圈子,找不到福,也读不到福,咋办?她总是乐的抹泪。
在升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妹妹突然发烧,她彻夜不眠,第二天,我也发起烧来,我们身上起了一个个水泡,妹妹的脸上水泡更多。我们连续发烧,她告诉我们这是水痘。端屎端尿也不让我们下床出屋,生怕见风。后来她买来狗肉,让我们吃。整整一个星期,我们在迷迷糊糊的低烧中,渐渐地恢复过来。妈妈演出归来,我和妹妹争着讲故事一样,给妈妈讲那水痘一个一个妈妈却抱着韵姨哭了,弄得我们莫名其妙。
有一天,韵姨在饭桌旁告诉我们明天走。妈妈说吃完饭再说。后来妈妈说,听大姐的话,一切不用你担心。
“不,我信自已,对你们我也没做什么,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韵姨吃不下去饭了,跑到内屋。妹妹去拉她,生怕她走了。我说,羞羞不让走还哭鼻子。
“少说话!”妈妈拉我坐下好好吃饭。
夜里朦胧中听见妈妈和韵姨断断续续哭了一夜。明天一早,她仍和平时一样照顾我们,妈妈说要去医院找大夫。
“既然大家不让我走,我也就不走了,你们高兴吗。”韵姨说话
时可是一本正经的。
那天下午放学,我们发现她晕倒在沙发旁边,她手里握着一只拖把。
从那韵姨再没有站起来,她病了,住进了医院。后来我们跟妈妈到医院看过她。她脸色白的吓人,才几天功夫,就不象她了,妹妹哭着拉着她的手叫她回家,我心里也酸溜溜的。
“又想吃韵姨做的锅巴了。”我笑妹妹。
“回去一定给你们做。”韵姨笑的十分勉强。
后来我和妹妹一再要求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妈妈告诉我们,她回老家了。
“她老家远吗?”
“很远,很远。”
“她还会回来吗?”
“不会回来了。”
“告诉她,我们想她,她不回来吗?”
“我也不惹她生气了,她也不回来了吗?”
妈妈被我和妹妹问的眼圈都红了。
当天下午,我和妹妹下课后商量着跑到火车站准备买票坐车去看韵姨,但是因为不知道韵姨住在哪里,我们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茶饭不思,哭着闹着要妈妈接她回来,可以拍电报、可以写信、可以坐车去叫。
妈妈摇摇头,告诉我们,几月前她患败血症,住院不久就死了。
当时我们还没有存储悲哀,唯有留恋让我们想起和她在一块的玩笑,她做的锅巴让人口馋,她讲的村故事让人心甜。今天我初具男子汉,摆脱少年稚气,小心地生活、学习的时候,我才开始感到韵姨的身上闪现的品质是那么宝贵,她不仅用姐姐,更用母爱的情怀,雕琢我们少年这块镤玉。也许我们相处的时候,缺少变故,没有激情的旋涡,只留下琐碎的生活痕迹,而且妈妈和爸爸外出归来又替代了她,甚至我也忘却了她的长相,只记得她又瘦又矮,但是我总是在生活中的某时某刻记起她的善意规劝,言笑中的亲切,在我的心里,她已不再是一个讲乡土话的乡村姑娘,不再是哄妹妹和我玩的小保姆,她的灵魂仿佛五彩的云,在我的生活上空莹绕。而且我还记得妈妈不止一次地讲述韵姨的简短的故事:
她17岁抗婚逃离开遥远的乡村,在这座小城认识了正需要保姆照顾家庭的妈妈,而那时我只有六岁,妹妹才三岁,却淘气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