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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萧有些心不在焉,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这是前所未有的。赫连羽,她早看出他不是她能掌控的,但没有想到连相敬如宾的相处也这么难。云萧不经意地扫视全场,场上的欢呼不知道有几多真实,几多虚伪,她知道有些人在暗中蠢蠢欲动,等待赫连羽露出破绽的一刻,也许换个合伙人会比较轻松?
手一抖,弄痛了那只受伤的手腕,她在想些什么,她是来联姻的,不是来掺和代国的政局。如果代国内乱,晋国自然是少一个强势的邻国,对赵氏可没有什么好处,也许还会被用心人利用,当作赵氏对国君命令不敬的借口。
看到赫连羽身陷虎口,她和周围的人一起失声惊呼,等他箭毙猛虎才发现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心也跳得厉害。这个心思难测的野蛮人,她并不希望他出事,然而更想逃得远远的,和他再无任何交集。
忽然耳边一片嘈杂,按下纷乱的心思,定睛凝视眼前一张娇艳如花,盛气凌人的面孔。这女子十六七岁,红色猎装,小蛮腰,黑皮靴,背上一张虎皮弓,腰上挎着雕翎箭,面色呈麦芽色,是风吹日晒后的健康的肤色,眉是眉,眼是眼,充满勃勃的生命力,此刻却一脸不屑,挑衅地望着她。
云萧认得她是白族族长的爱女,白明夷的妹妹白明珠,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脸敌意,也不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心下暗恼她打扰自己的思考,只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淡雅镇定。
白明夷出面干预,微带不悦地说:“小妹,不要胡闹。”
白明珠稍有迟疑,这个任何时候都气定神闲,却让人捉摸不透的哥哥向来把她吃得死死的,他的话不敢不听,但她跺跺脚,傲然向着云萧说道:“你不和我比试,又有什么资格做我们代国的王妃?”竟是对哥哥的话置之不理。
云萧恍然,是来挑战的,心下懒懒地想,做王妃的资格很值钱?送给你好了。眼见众人议论纷纷,神色各异,白明夷有种关切的神情,罪魁祸首赫连羽却稳稳坐着不说话,自顾喝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中冷冷一笑,她颜面扫地,他很乐见吧。从朝堂提亲起就处处和她作对,不但自己折辱她,还纵容别人当面挑衅。
云萧微微一笑,说道:“做王妃的资格不是谁说了算。说到比试,白姑娘盛情,我虽然技艺不精,又怎么敢推托。不知道白姑娘想要比什么,怎么比,请定下个章程。”
没有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又一副漫不经心,胜券在握的样子,白明珠倒犯了踌躇,思来想去,决定比自己最有把握的箭法。赫连大哥箭毙猛虎,她也来个箭法出众,看这女人手指白得和玉一样,能握出水来,哪里会射箭?这样赢她虽然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谁让她横插进来,抢走赫连大哥呢?中原的狐狸精,颜面尽失也是活该。
白明夷正要开口,赫连羽截了过去,笑道:“白家小妹箭法之精是人所共知的,今日正好大开眼界,不知道云小姐意下如何?”
云萧与他对视,当仁不让地笑道:“理当奉陪。虽是玩耍,也要有些彩物才有意思。”解下腰间一个玉佩,色泽纯白,状若凝脂,是上好的羊脂玉所制“这小玩意不值钱,却是父亲所赐,跟随我多年,白姑娘赢了,不妨拿去做嫁妆。”
有人过来用盘盛了,侍立在旁。
白明珠眼见那玉佩名贵异常,自己身上的饰品没有能比得上的,却不甘心未比先输一阵,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虽然老旧,但织工精细“这是我娘遗物,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眼圈微微发红“和你赌。”
云萧一愣,叹口气,声音柔和下来,说道:“白姑娘的彩物珍贵,我可占你便宜啦。”
赫连羽哈哈大笑,说道:“这样的赌局,怎么能没我的份,不如大家一起来赌,我赌白家小妹胜。”一挥手,侍卫端出五百两黄金。
狄人生性豪爽,喜欢打赌斗胜,眼见白家小妹和准王妃比赛,王亲自开赌局下注,自然乐得凑热闹助兴,一时间纷乱又起,人们纷纷开盘口,下赌注,比赛的事反而暂时无人关注。白明夷看看打定主意旁观的赫连羽,漫不经心的云萧,势在必得的小妹和兴奋混乱的人群,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事已至此,阻拦已不可能,只好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下注情况整理出来,赌白明珠胜的有二百一十二人,理由很简单,白明珠的箭法的确是代国名门女子中顶尖的,甚至在男子中也毫不逊色,而云小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弓弦都不知能否拉开,以大王与她的关系,都投白明珠一票,旁人还有什么可犹豫?赌云萧胜的有一百人,倒不是真的相信她会赢,多是被她风姿气度迷倒的年轻人,宁愿输几个钱来支持势孤力单的王妃。董玉和纪瑕自然支持云萧,白明夷也下了注,赌云萧赢。
云萧看了一眼名单,眼中波光一闪,转瞬即逝。寻着白明夷身影,颔首答谢,白明夷轻举酒杯以示收到。云萧没有看赫连羽,想也知道某个人正望着他,感激涕零,含情脉脉。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更不可能发现赫连羽半闭的眼眸中那抹深沉锐利的光。
董玉眉飞色舞,仿佛笃定云萧会赢,而她则白白赚进大把金钱,纪瑕忍不住问道:“你凭什么认定云萧会赢?还把所有钱和首饰押上?”他押了一半的薪水,虽然别无选择,说不雄是假的,只有这个小傻瓜,仍然无忧无虑逍遥快乐。
董玉一脸愕然,觉得他这个聪明人问了一个不值得回答的问题,反问道:“凭什么?云姐什么时候输过?”
“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
纪瑕无语望天,箭法不光靠天分,更要靠练习,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三天不练箭,手就生了。即使受过名师指点,即使聪明绝顶,没有不停歇的苦练,仍是不行。他可从没有见过云萧练箭,连弓弦都没见她摸过。玉儿这个傻姑娘,被盲目的崇拜迷了心神。
比赛正式宣布开始,几千人的围猎场悄无人声,连咳嗽都不闻一声,只余马匹偶尔打个响鼻,风吹锦旗猎猎作响。两个各有千秋的女子并肩而立,一着红装,红的娇艳,一着紫衣,紫的尊贵。衣袂翻飞,黑发如云,手中大弓长箭,更增一种别样的丽色。众人只觉得即便没有比试,这样赏心悦目的场景也很值一观。
“标的在两百步外,以十箭中红心多者胜。”白明珠提出规则。自觉胜券在握,倒不焦躁。
云萧含笑道:“箭靶是死的,敌人却是活的,不会呆站着不动让你射。”
白明珠听她话中颇有讪笑意味,大怒,恨恨道:“你说怎么比。”不管比什么,总脱不了射箭,量她也使不出什么花招。
云萧悠然望天,骄阳当空,但草原上凉风习习,并不感到炎热。天特别蓝,也显得很高,天际浮着一两朵小碎云。一群大雁向这边飞来,排着整齐的队列,时而呈“人”时而呈“一”她眼睛一亮,轻轻吐出两字:“大雁。”
围观的众人都有些泄气,草原上三岁孩子就会射雁,在座的人多有一手好箭法,一箭双雕并不少见,能同时射中三箭四箭甚至五箭的也大有人在,比射雁能比出什么新意来?
云萧让白明珠先射,白明珠也不客气,更不搭话,看着雁群射程,弯弓搭箭,弓满月,怀满抱,箭似流星疾射而出。雁落,箭正好穿过脖颈中央,分毫不差。接着她一次搭上两支箭,射出,雁落,两只雁各自脖颈中箭。最后一箭,她低叱一声,松手放箭,这次却是一箭双雕,上下两只雁被正中脖颈的箭贯穿,连在一起。这几箭虽非惊世骇俗,但在一个妙龄女子手中射出,也称得上精彩。叫好之余,人们格外关注云萧的动静,看她有何妙计胜出。
云萧并无举动,只负手站在一边,白明珠四箭射下五雁,她拍手笑道:“好箭法,果然是家门渊源,名不虚传。”
白明珠见她赞得真诚,倒不便再盛气凌人,退后一步,冷冷道:“该你了。”
云萧取下背上大弓,却不便射,只翻来覆去检查弓弦松紧,弓背的强韧。诸般做作间,雁群渐渐飞远,人们暗暗替她着急,雁群飞出射程,箭法再高明,又如何射得下大雁?
云小姐大概是不会射箭,所以拖延时间,藏拙不射,这想法虽然不敬,却感染了许多人。纪瑕也猜不出她的用意,好在一开始就没有抱很大希望,现在也不至于太失望,只是觉得一番做作大可不必,时间拖久面子就回来了?斜眼看去,董玉仍是充满信心盯着场中,不由暗自称奇,如此死心塌地,执迷不悟,当真少见。
云萧终于检查完猎弓,抬起头来,人们看看她镇定自若的神情,又看看已飞出射程的雁群,希望重燃,莫非她能射下射程外的猎物?这也算了不起。却只见云萧背对雁群,望向天边一只姗姗来迟的孤雁。场边几声叹息,更多人暗叹在心,罢了,原本就该料到绝不会有精彩表现,等她射下孤雁,好歹给些掌声,以免她太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