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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彬弄清楚之后,就跟他们说:“目前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说不分肉了, 所以大家不要听信谣传, 也不要乱,如果真得不分了, 厂里一定会出台公告,跟大家说清楚的。”
“那到底是分还是不分啊!”有人在后面问道。
这种事宋文彬怎么说的清楚, 如果真得是肉联厂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不送肉过来了, 厂子没办法,他更没办法。
最后,宋文彬只能说等明天上班了去问问,到时候有消息了再通知。又安抚了两句,才把人送走。
这中间吵吵闹闹这么久, 也不见陈家有人出来。平时如果有这种事,蔡珍准得是个牵头的。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陈家因为蔡珍做得蠢事,彻底把她娘家得罪了。
陈国良可能没有跟蔡家交恶的心思, 毕竟他还有很多事要仰仗着他老丈人。可他处理事情不够圆滑, 不然这事要让许恒洲来做, 肯定能让蔡家把粮食送回来还得感谢他,只是最后蔡珍会背个黑锅。不过本来就是她惹的事, 背个锅也没什么。
话说回来, 陈家不出来, 不光是丢了面子不想见人, 还有就是可是真的家里粮食不太凑手。
陈国良这个人,怎么说,跟蔡珍还真是一对。蔡家把粮食给送回来,他到好,二话不说,留了自家的口粮,剩下的全给他娘送乡下去了。
他跟蔡珍还不一样,蔡珍娘家是干部,不说私底下过得怎么样吧,明面上那肯定是过得让人羡慕的。但陈国良家,人家都知道他娘还有兄弟都在乡下,粮食不够,他贴补一些,谁也说不出什么。
唯一恶心的,就是蔡家人,包括他老婆蔡珍。
这样一来,陈家虽然有口粮,可以熬到下一次领粮食,但想换点肉票那是不可能了,所以分肉这事,其实跟陈家没啥关系了。
宋文彬跟人说完,返身回自己家。
进了家门,许恒洲问:“大伯,不分肉了吗?”
他刚才站门口停了一耳朵,大致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现在问也不是为他自己,他知道向辰盼着那顿肉呢。现在他空间里的还不好拿出来,刚弄了那么些东西回来,再去弄肉,太显眼了。
许恒洲有点后悔,早知道下午想法子装点肉回来的,不该嫌生肉不好拿就放弃了。
“没事。”宋文彬安慰道:“明天我去问问。如果真的不分了,大伯就带你们下馆子去,咱去饭店吃肉。”
“我不吃肉。”向辰知道下馆子肯定比较贵,宋文彬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不该要求太多。
于是向辰仰着头,满脸认真的跟宋文彬说:“我有牛奶喝,我不吃肉。”
“咱们辰辰喜欢喝牛奶啊!”宋文彬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笑着把向辰举起来:“我闻闻,嘿,还真是个奶娃娃!”
因为个子原因,向辰平时只能呼吸下层空气,突然感受到上层的宽阔视野,他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嘴乐了。
“好玩吧!”宋文彬看他笑也跟着笑,然后在举高高之后,又给向辰来了个抛高高。
刚开始向辰还吓了一下,被宋文彬的大手稳稳接住后,就只剩下开心了。他跟个小傻子一样,乐呵呵地让宋文彬把他抛起来再接住,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这一刻,宋文彬的形象好像跟他脑海里一直幻想的父亲形象重合了。他的亲生父亲让他从失望到绝望,从此放弃对父爱的渴求。穿越时空,兜兜转转,竟然在一个跟他毫无血缘关心的人身上感受到父亲的力量。
玩闹了好一会儿,宋文彬才把向辰放下来。小孩笑得脸都红了,眼睛弯成个小月牙,笑嘻嘻的像个福娃娃。
许恒洲看他闹得一头汗,拧了条毛巾给他擦脸,擦完发现他脖子里都是湿的。干脆拎着烧水壶去烧了两壶开水,把大木盆拖出来,准备给向辰洗个澡。
泡到盆子里他还没缓过来,一个人傻呵呵地在那笑,跟个开了口的包子一样,也不知道笑什么。
许恒洲看得好笑,恶趣味地故意在他圆嘟嘟的小屁股上戳了一下,向辰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从盆子里跳出来。
“你、你做什么?”向辰睁大眼睛看着许恒洲,脸都鼓起来了。
许恒洲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有个小虫子。”
“是嘛?”向辰将信将疑的摸了摸许恒洲戳过的地方。
“不然你以为我做什么?”许恒洲装作生气,其实肚子里快笑抽筋了。
向辰一听,以为自己真的误会他了,连忙道:“我错了,哥哥你别生气。”
“原谅你了。”许恒洲趁机在向辰脸上捏了一把,“我去给你添点热水。”
向辰洗完澡,宋文彬检查过他的书包之后,就催两个孩子去睡觉。明天周一,两小都要上课。
向辰先上床,抱着被子打了个滚,然后看着正收拾书桌的许恒洲发呆。
许恒洲跟他不一样,他就是个普通人,什么地方都普普通通,但许恒洲身上有一种很沉静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忽略他的年纪。这也是宋文彬从不限制许恒洲行动的原因之一,他的能力和处事,十分能获得别人的信任感。
“看什么呢!”许恒洲收拾完东西,转身准备脱衣服睡觉,然后就发现床上趴了只小团子,正傻乎乎地看着他。
“没、没看什么。”向辰有些害羞的把脸埋进被子里,他很向往哥哥那样优秀的人,总希望自己也能变成那样。
许恒洲看出他没说实话,但也没逼他,不是什么大事,看的是他又不是别人,不需要担心。
许恒洲换好衣服后躺上床,让向辰闭眼睡觉,然后自己也闭上眼睛。表面上看是睡着了,其实是在整理空间里的物资。空间里东西太多了,但是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的却没多少,他要把这一部分挑出来。
许恒洲的空间里,时间是静止的,但如果他的思维进去,跟外面的时间却是同步的。也就是说他的精神在空间里待了多久,外面的时间也过去多久,而他的身体并不能真的进去那个空间。
同时,如果他的精神正在空间里,外面发生的事他也是有感知的。
因为明天还要上课,许恒洲并没有在空间里待很久,大概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收回精神,许恒洲准备睡觉,翻身想看看向辰的被子有没有盖好,一扭身,才发现身边的小孩其实是在装睡。
明明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却一抖一抖的,很明显它的主人并不很懂装睡的技巧。
许恒洲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他家小团子,能吃能睡,今天白天玩闹了那么久,现在怎么也该累了困了,怎么还没睡?只是睡不着就算了,这小东西还在装睡!
想不明白,许恒洲干脆闭上眼睛,准备等一会儿向辰还是睡不着的话,就去给他冲杯牛奶助眠。
他自己悄无声息的躺着,呼吸平稳,装睡水平不知道甩了向辰几条街,怎么看都是一个陷入熟睡的人。
这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旁边人的呼吸还是时轻时重,许恒洲都准备起来给向辰冲牛奶了,向辰却突然动了。
许恒洲呼吸不乱,只察觉到一直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的搭在他的手上。热乎乎的小爪子抓住他的两根手指,然后身边的小孩呼吸一下就顺畅了,好像松了口气的感觉。
许恒洲心里好笑,原来是怕黑吗?前几天竟然没发现,可能是因为向辰睡得太快了吧。
知道了原因,许恒洲就懒得再装了,直接反手握住抓着他手指的小胖爪子,然后侧过身拍拍小家伙的背:“别怕,哥哥陪你。”
向辰本来以为他睡着了,突然听他说话,吓得打了个嗝。
许恒洲好笑得给他拍背顺气,向辰却有些懵,怕什么?哥哥知道了吗?
他心里乱的很,晚上睡觉前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那些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在这个黑夜里都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里。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睡不着,他强迫自己不要想了,但是心里的惶恐却怎么也也压不下去,这才装睡,想偷偷握着许恒洲的手。
许恒洲并不知道向辰心里的想法,他拍了一会儿,见向辰不打嗝了,就推着向辰让他躺下去,然后松开牵着向辰的手,想给他把被子盖上。
手里突然一空,向辰惊慌地抓住许恒洲的手,软声哀求:“哥哥,我会很乖的,你别丢下我。”
许恒洲给他盖被子的手一顿,他脑子转的快,很容易想出向辰是因为什么产生“他会丢下他”这种奇怪且不合理的想法。他以为早上那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向辰还想着。
许恒洲给他盖好被子,轻声安慰:“辰辰很乖了,哥哥不会丢下你的。”
向辰听了这话却没他想象的那样开心,只是攥紧了他的手没说话。
许恒洲心里不太舒服,摸摸他的头:“不开心吗?”
向辰半晌没有说话,就在许恒洲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向辰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妈妈也这么说的......”
妈妈也这么说的,然后她走了。
向辰很小很小的时候,从有意识开始,妈妈好像就一直在生病。她的脸色永远苍白,笑起来很漂亮,可是也很虚弱。
爸爸工作很忙,总是跟他说:“向辰,你要乖,安静一点儿,不要吵着妈妈。”
那时候向辰太小,很多事不懂,但也乖乖听爸爸的话。他不出去跟小朋友玩,拿着童话书陪妈妈,妈妈醒着就给他讲故事,睡着了他就自己看。
向辰想,他这么乖,总有一天妈妈会好起来,带他去游乐园玩,就像别的小朋友一样。
可是后来,妈妈在他面前发病了,她漂亮的脸变成可怕的青白色,呼吸艰难地晕倒在向辰面前。
向辰吓呆了,好在爸爸回来的及时,把妈妈送去医院。
向辰吵着要去见妈妈,爸爸非常生气的跟他说:“向辰,你怎么这么不乖,说了让你安静,你为什么要去吵妈妈!”
向辰茫然的站在那里,他没有不乖啊,他从不在妈妈面前哭闹,连大声说话都不敢,那天妈妈只是在给他讲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倒下了。
他很害怕,他很怕妈妈丢下他。
后来妈妈终于好一些了,她从医院回到家,向辰偷偷去看她,抓着她的手跟她说:“妈妈,我会乖的,你别丢下我。”
那天妈妈气色很好,她把向辰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笑着说:“星星,你是最乖的小孩,妈妈不会丢下你的。”
向辰多开心啊,他以为妈妈的病要好了,可是没过多久,妈妈没了。
那年他刚刚上小学,放学回来,妈妈已经走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真的很乖的。”黑夜里,向辰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又落在被子上留下一片水痕,“妈妈说了不会丢下我的,她骗我......”
许恒洲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孩,他的心像是被针扎过一样,泛起绵密的疼痛感。
向辰却像陷入什么噩梦中一样,继续讲着那些让他痛苦难眠的过去,在这个黑夜里,把自己的过去完全向许恒洲敞开。
妈妈的葬礼过后,外公外婆来看他,外婆背着爸爸偷偷跟他说:“星星,你要乖啊,要听你爸爸的话,别惹他生气,一定要乖啊......”
向辰懵懂地点头,长大后他才明白外婆为什么要那样叮嘱他。他爸爸正值壮年,相貌英俊,事业也在上升期,总会娶其他女人,成为他的新妈妈。
果然,没过多久,新妈妈进门了。
新妈妈没有他妈妈漂亮,但新妈妈很健康。她跟前夫离婚,带着个儿子嫁过来。
那个男孩比向辰大两岁,他们进家门的前一天,爸爸跟他说:“向辰,你要乖,要跟新妈妈和哥哥好好相处。”
向辰还记得外婆的话,他听爸爸的,喊新妈妈阿姨,喊她儿子哥哥,把自己的玩具分给他。
那个男孩在他爸爸面前很有礼貌,对他也非常好,什么都让着他。向辰很开心,他从小没有玩伴,能有个哥哥陪他玩真是太好了。
可是很快向辰发现,这个哥哥只会在爸爸在的时候对他好,私底下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有时候还会推他掐他。
有一次向辰被他推倒磕破了腿,他很疼,想回去跟爸爸告状。新妈妈不许他跟爸爸说,还说他说了他爸爸也不会信。
向辰不相信她,等他爸爸一回来就哭着给他看自己摔破的膝盖,告诉他那对母子欺负他。
可是新妈妈却满脸愧疚的跟爸爸说:“两个孩子一起玩,小宇没看好弟弟,让他摔了。”
然后又把自己儿子拉过来,让他给向辰道歉。
那个孩子就一脸委屈的跟向辰道歉,然后向辰的所有哭诉都变成了诬告,实话变成谎话,爸爸生地说:“你怎么这么不乖,小小年纪就撒谎骗人,还诬赖别人,不能跟哥哥学学吗?”
那天晚上向辰被罚不准吃晚饭,他饿着肚子哭了大半夜,他不想当个乖小孩儿了。
那天之后,向辰就变了,他不跟那对母子说话,不理会他们在他爸爸面前的装腔作势。虽然爸爸总说他没礼貌,可是向辰根本不听。
私底下,如果那个男孩再欺负他,他就还手。他人小,打不过那人,就手脚并用牙齿也咬上去,虽然自己受的伤比较重,但绝不让欺负他的人好过。
因为新妈妈总有办法把两人的矛盾愿意推到他身上,爸爸对他越来越失望,说他他也不听,后来就懒得管他了。
再后来,就是一场大矛盾,那人骂他是没妈的孩子,还笑他妈是个短命鬼,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跟谁学的。
向辰大怒,像只小老虎一样冲上去,他用凳子砸伤了那人的腿,自己也被砸的头破血流。
新妈妈送他儿子去了医院,向辰被留在家里。他爸爸回到家的时候,他整张脸都被血糊住了。
因为这次的事闹得太大了,外公外婆那边也听到了消息。他们来看向辰,向辰哭着喊着要跟他们走。
外公外婆听他讲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后,气得不行,跑去找那一家三口理论,那女人在他爸爸面前哭得凄惨,说她家小宇伤了腿,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残疾。其实医生早就说了,她儿子只是骨裂,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是向辰当时的惨状可能吓到他爸爸了,所以这次没有完全相信那对母子的话。
后来那女人私下见外公外婆,威胁说如果向辰不滚蛋,总有一天会断他一条腿,一辈子当个瘸子。
外婆气得心脏病差点犯了,可是他们不敢赌,就算跟向辰爸爸说了,他也不可能一直看着向辰。他们只有向辰妈妈一个孩子,万一向辰出了什么事,就是要了老两口的命。
外公外婆跟爸爸要走了向辰的抚养权,向辰头也不回的跟着他们走了。
“我以为他会留我的。”向辰的软绵绵的小奶音像是被冻过,说这话的时候透出一股冷漠:“外公外婆要接我走,他甚至连一句挽留都没有,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可能早就不想养我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那对母子对我做过什么,可是他选择的不是我。”
许恒洲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他的手指放到向辰的额头上,轻轻抚摸着曾经留下疤痕的地方。
他见过长大后的向辰,也见过他额头上的那条疤,十多年过去了,那道伤疤还是很明显的横亘在向辰额头上,可想当初受的伤有多重。
向辰已经不哭了,他提起外公外婆的时候,声音一下子就化冻了:“外公外婆对我很好的......”
外公外婆住在郊区的老房子里,地方大,但是房子很破,晚上还能听见老鼠在蚊帐上面跑。
家里条件也不好,外婆有心脏病,妈妈就是遗传她的,好在向辰是个健康的宝宝。
家里两个心脏病人,光吃药就是一大笔钱,外婆家就是这么被拖垮的。后来妈妈嫁人了,外公却也退休了,拿着低廉的退休金供着外婆吃药,还有两人的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妈妈死后,外公外婆没有提要向辰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原因。条件太差,怕拖着孩子。
可是向辰不在乎,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他,只有一个鸡蛋外婆也会让给他吃。他宁愿在外公外婆家吃馒头咸菜,也不想回他爸爸家去。
对,那是他爸爸的家,不是他的家。
向辰在外婆家住下了,学校也从市里的重点小学转到外婆家附近的一个普通小学。他没有爸爸妈妈给他开家长会,时间久了,老师同学都知道他是没爹妈的孩子。
向辰长得好看,乖巧听话,虽然不聪明但学习努力,很多老师喜欢他。但是,偏爱往往引发嫉妒,天真的孩子也只会用最直接最激烈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向辰的书包总是在垃圾桶被找到,他写好的作业被撕掉,书本被人画得乱七八糟。
向辰忍着,一次、两次、直到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把撕他书本的男孩打得鼻青脸肿。
他和那个男孩都被叫了家长,那家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把老师的办公室都塞满了。他家里来的只有外公,外婆那几天不太舒服,他求老师不要跟外婆说。
那家人在老师办公室里吵吵闹闹,叫嚣着要打死向辰,逼学校开除向辰。
老师跟他们讲道理,说是他们家孩子先欺负向辰,孩子的妈妈面目狰狞的瞪着向辰:“就算我们家琪琪扔了你的书包,就算他撕你作业本,你也不能打他啊!你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向辰不明白,为什么要算了,他的作业本,多买两本家里就要少吃一个鸡蛋。他的书包也只有一个,弄脏了就只能背着脏书包去上学。
那时候向辰还不明白,有时候事情的结果不是根据对错来判断的。当他看到外公对着那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弯下腰的时候,向辰难受到几乎当场哭出来。
那次之后,向辰浑身的棱角好似都被磨平了。如果他的反抗后果就是让外公替他赔罪,他宁愿当个谁都可以欺负的乖小孩儿。
八岁转学,在小学的五年,他没有一个朋友。不光是因为有人欺负他,也因为向辰不愿意跟别人说话,他总是一个人,上完课就背着书包自己回家。
初中的时候,向辰依旧考了离家近的学校,外公越来越老了,向辰不敢也不能走太远。
初中的学校很不好,同学们穿着奇怪的衣服,头发染成各种颜色,逃课、早恋、打架、骂人、抽烟、说脏话。没有人想学习,连老师都是敷衍了事一样的上着课。
向辰在同学中间就像一个异类,很多人都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向辰以为,他又要忍受三年。
好在他遇见了霍凯,霍凯那时候染着七彩的头发,他说向辰白白嫩嫩的像他小时候养的兔子,莫名其妙就说要罩着他。
因为霍凯,向辰过了三年比较舒心的生活。但他成绩越来越差,他本来就不是个聪明的小孩,小学时还能靠着勤奋名列前茅,到了初中,学习的知识逐渐加深,加上老师讲课也不用心,他家里又没钱给他请家教。
向辰拼了命的学了三年,高中也只勉强考上一个很普通的学校。那个学校离家有点远,向辰不太想去。但是外公外婆都不同意,他们逼着向辰去报名。
“霍凯是我唯一的朋友。”向辰提起他的是时候难得有了些笑意,“当初你拒绝我,就是他陪着我喝酒的。”
许恒洲却没怎么注意向辰提起的这个人,他还沉浸在向辰被人欺辱的愤怒之中。如果他们还在那个时代,他发誓,他一定会报复,他要让那些欺负过向辰的人,痛哭流涕的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后悔。
“是我的错。”许恒洲眼底的愤怒几乎压抑不住,但依旧放软了声音跟向辰道歉:“我不该那么说,辰辰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不生气的。”向辰往许恒洲怀里靠了靠,“现在你是我哥哥,我最喜欢你呀。”
许恒洲摸摸他的头,想让他不要想那些,故意调笑道:“最喜欢?不是只喜欢吗?辰辰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很多人追,有没有喜欢过其他人啊?”
“才没有。”向辰红了耳朵。
高中时期的向辰渐渐长开,他继承了父母优点的好相貌让他在同学中大受欢迎。
同学们的热情却吓到了向辰,很长时间他交流的对象只有三个人,外公外婆和霍凯,那时候的向辰应该是有轻微的社恐。同学越热情,他的表情越僵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高冷,其实他只是惶恐害怕。
向辰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困难,他的学费和各种其他费用却增加了许多。外婆要吃药,他要上学,外公的退休金就那么一点儿。
当向辰发现外婆偷偷缩减药量给他省钱买资料的时候,向辰选择腆着脸去找他爸要钱。
在被那对母子羞辱过一顿之后,他拿到了他半年的学费。向辰拿走钱,还记得跟他爸说谢谢,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来要钱。如果不是,那他总要习惯。
拿着那笔钱交完拖欠的学费,向辰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就是很难过。
哭过之后,向辰擦干眼泪回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不能让外公外婆在操他的心了。
向辰曾经听人讲,人的苦难是有数的,如果先过了好日子,可能以后就只剩下苦头了。但是如果先把苦难全熬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就会甜甜美美。
向辰以前不信这话,因为他的外公外婆还有妈妈,明明一直都在吃苦。
可是后来,向辰信了。
高二那年,城市规划出台的新公告中,外公外婆家那一片被划在其中。也就是说,只要老房子拆了,他们家就有钱了,外婆可以吃更好的药,他再也不用去跟他爸爸要钱。
全家都很高兴,外婆还跟他说,等有钱了,就给他买一辆最好的自行车,就是年轻男孩喜欢的那种。
那时候多好啊,好像新生活真的要来了。
可是好景不长,老城区拆迁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爸爸那边也知道了。
那时候他爸爸工作上好像也出了点问题,生活无忧,但要想往上走已经不可能了。后妈的儿子刚上大学,家里的存款堪堪够给他在市中心买套婚房,问题是,后妈和他爸爸在三年前又生了个小儿子,他爸爸怎么可能愿意把所有的钱拿出来给他,他小儿子不管了吗?
后妈把心思打到他身上。
不知道她怎么说动了他爸爸,在离向辰十八岁生日不到两年的时候,他爸爸良心发现,要接他回去,还说要送他出国读书。
向辰已经不是那个渴求父爱的小孩了,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已经让向辰看清了他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拒绝了他爸爸迟来的“父爱”,只想跟外公外婆一起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他们却不肯放过他。
他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他爸和后妈直接找到外公外婆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外婆被刺激的直接犯了心脏病。
向辰上课时被喊出去,班主任开车送他去医院。
那天,外婆死了,向辰也没爸了。
“我那时候多恨他啊......”向辰的声音里透着茫然:“很多次,我拿着刀子,徘徊在他家附近,我想过怎么杀死他,甚至还想过他会不会跟我道歉......”
许恒洲心里一紧,虽然明知道向辰肯定没下手,但还是感到揪心。他不怕向辰杀人,却怕向辰脏了自己的手。如果向辰真的捅死了自己的生父,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的一生都毁了。
许恒洲想,如果,他能早点遇见向辰该有多好,他会保护他,赶走所有欺负他的人。给他所有他想要的,让他像个小王子一样快活的生活着。
“你......会讨厌我吗?”向辰突然抬头问许恒洲:“我其实没你想得那么乖,我很坏的,虽然没真的杀了我爸,但我也做了很多坏事的。”
许恒洲失笑:“你能做什么坏事?!”
不管是刚才向辰跟他讲的过去,还是他跟向辰相处的这些日子,在他眼里,向辰真是乖到不行了,软乎乎的跟个小团子一样。
向辰犹豫了一下,在许恒洲再次表明,绝对不会讨厌他之后,才小声说:“我、我找人去勾引我爸和我后妈了......”
“什么?”许恒洲诧异。
向辰的声音越发小了:“就是、就是霍凯帮我找了个姑娘和一个男的,我给他们钱,他们负责分别勾引我爸和我后妈......”
刚听过向辰那么悲惨的过去实在不适合笑,但许恒洲有点忍不住,他问:“你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他觉得向辰的性格,找人把那对夫妻揍一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猜的还挺准,向辰解释说:“我本来想找人打他们的,可是霍凯跟我说,这样太明显了,他们准能猜到是我做的,还会来找我麻烦,很烦的。”
许恒洲挑眉:“然后他就给你说了这个方法?”
“对啊!”向辰点点头:“霍凯喜欢看小说,还是那种言情小说,特别喜欢在一个很绿的网站上看。那些作者的脑洞特别大,写的情节都是五花八门的,霍凯就是从中得到了灵感,跟我出了这个主意。”
大概是因为见不到好友了,所以向辰卖起霍凯来毫不犹豫:“他说,先让人勾引他们,等时机到了,再把事闹开,让他们狗咬狗去。”
“那他们咬了吗?”许恒洲饶有兴致的问。
“还没见着。”向辰有些失望。
他开始实施这个计划是在他刚上大一的时候,外婆去世之后,外公身体也一下子垮了,要不是担心他年纪小被人欺负,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
果然,他十八岁生日过去没多久,外公就在睡梦中去了。
向辰那段时间满心愤懑,愤世嫉俗的不行,一心想找他爸和后妈报复,还是霍凯打醒了他。
当然,霍凯可能小说看多了,脑回路很奇葩,他说:“如果你把你爸捅死了,你要赔命,那你爸的房子和钱就都归你后妈和她儿子了,简直是在帮他们。更惨的是,如果你爸你没捅死,捅伤了,你去坐牢,那你的钱和房子也归他们了,你亏不亏!”
“我也觉得很亏。”他跟许恒洲这么说:“而且我算了一下,以我的能力,也不可能一口气把他们仨全杀了。”
许恒洲看他板着张小包子脸说着很凶恶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不但不感到生气讨厌,反而好像看到一只小奶猫挥着爪子说“我超凶”!
想揉。许恒洲面无表情的想,为了维持气氛,他还不能笑。
“然后霍凯就给我出了那个主意。”向辰并不知道许恒洲的坏心思,还在给他讲:“我觉得挺好,如果他们的感情真的坚贞不屈,那我就祝他们天长地久。但是其实没过多久,他们就各自出轨了。”
“去勾引他们的人跟我说,他们俩都特别好上手,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就上钩了。”向辰说起来还有些生气,他觉得他妈嫁给这样的烂人真是亏大了,“你不知道,那个女孩跟我说,她觉得我爸不是第一次出轨,非常老道娴熟。”
“这样的男人......”许恒洲想起他爸,嗤笑一声,“渣男的渣法还真是都那么相似。”
他问向辰:“不是成功了吗?怎么没看着他们闹翻?难道各自出轨了还能一起过日子?”
“不是呀。”向辰皱眉,不满的说:“那个男的跟我说,我后妈可能怀孕了,孩子不是我爸的,那时候月份太小看不太出来,我准备再等等的。”
向辰幸灾乐祸:“等我爸知道自己头上绿了,肯定要气死了,他是那种很要面子的人,我还准备好了摄像机,就等着那一天呢。我都想好了,视频我要多复制几份,一份留着自己看,两份烧给我外公外婆,一人分一份,看了解气。剩下的隔断日子给我爸寄一份,免得他忘了。”
许恒洲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向辰笑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他家小团子还有这种蔫坏的想法,他都能想象到向辰他爸看到视频会气成什么样。
突然觉得向辰这做法真不错,要是还没穿越,他准会照做,他爸最宠的那个小情人还想找他事,正好让她安静安静。
“可惜。”向辰叹了口气:“视频还没拍呢,我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