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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家屋内宾客络绎不绝,只因为今天是伊暖吟的满月之日。
伊暖欣坐在大树干上,两只脚悬在半空中摇晃着。
李杏怡,她那个才嫁过来不到八个月的继母,为父亲添了个千金,从此夺走她在伊家的宝贝地位。
看到李杏怡抱着伊暖吟亲密地依偎在父亲身边,要不是她今天晚上气得没吃任何东西,她相信自己铁定会吐出来。
伊暖欣讨厌李杏怡,讨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成了伊达仁的太太,而是她不喜欢李杏怡那张似乎带着面具的假脸,和那双如猫一样的眼睛。而且最令伊暖欣不能接受的,是李杏怡的年纪跟伊承谕差不多大,竟肯嫁给足以当她父亲的伊达仁做继室,说穿了只有一个原因——钱!
伊家的富裕在台南是赫赫有名的,加上伊达仁又是镇上最大的综合医院院长,他的确有吸引李杏怡的条件。
看着父亲抱着伊暖吟那股疼爱状,伊暖欣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现在她不再是伊家的宝贝了。如果她母亲还在世,那么她永远会是伊家的宝贝。
只是——想到母亲,伊暖欣那双晶莹的眸子里立刻盈满了泪水。
不!她不会哭的。她狠狠地吸了口气,提醒自己。自从母亲多年前去世后,她就告诉自己绝对不再流泪,她要做个坚强的女孩。
“暖欣!暖欣!”一阵叫声拉回她的思绪。
她低下头,发现伊承谚和苏长贤正站在大树下仰着头看她。
“长贤!”她双脚一瞪,身子轻巧的跳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苏长贤的臂弯里。
“暖欣!你可不可以小心点,摔伤了怎么办?”苏长贤一脸的严肃,却掩藏不了眼中的笑意和纵容。
“如果我摔伤了,你会怎么样?”她一脸的鬼灵精。
“我会心疼。”苏长贤回答得很顺口。
没错!他会心疼。
他爱伊暖欣,从他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年,他就爱上她了,而且他发现自己对她的爱与日俱增。虽然他人在台北读书,可是一颗心却悬在她身上,尽管医学院里有不少女同学对他表示好感,在他心中却只能容下伊暖欣。
“喂!喂!”伊承谚在一旁简直看不下去了,抗议道:“你们两个可不可以别这么肉麻?”
伊暖欣瞟了他一眼,冷不防地踮起脚尖在苏长贤英俊的脸上亲了一下,扬起嘴角“怎样?”
“不怎样!”伊承谚看着一旁涨红了脸的苏长贤,笑得龇牙咧嘴。
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苏长贤早已习惯伊暖欣常常出奇不意的招术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但是这么被亲脸颊还是十年来的头一遭。
苏长贤的个性原本就十分斯文,伊承谚就常取笑他和伊暖欣是慢郎中遇上急惊风。
“伊承谚!”伊暖欣通常都这么叫他,但是对伊承谕,她就乖乖的喊一声大哥。“伊承谚!你在找什么?”
“哦!我在找——”他对苏长贤扮了个鬼脸。“在找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说完,他脚底一抹油,溜了。
伊暖欣气得猛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苏长贤则悄悄地伸出手拥住她的肩,拚命安抚着“别生气了,好不好?小乖。”
她还能生气吗?
每当她心情不好、不愉快时,他总是这么叫她;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长贤,我大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块儿回来?”她猛然发现伊承谕没有回家。
“他他有实习,所以没空回来。”
“喔!”她点点头,心里十分明白苏长贤在说谎,因为他向来不擅于欺瞒,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伊暖欣知道伊承谕没有回来的真正原因,想必他跟她一样不喜欢李杏怡。
“走吧!进屋去,不然等一下伊伯伯找不到你。”苏长贤温柔地说。
“我爸爸现在根本不会在意我。”她酸溜溜的“他现在只爱阿姨和妹妹。”
苏长贤紧紧地拥着她,明白她心中的失落感。
他轻声一叹,说道:“不会的,你永远是我们大家的宝贝。”
她鼻子一酸,把头轻靠在他的怀中。十年了!他们这份感情在彼此心中滋长了十年。她有时候想,如果没有他,她还会快乐吗?
不!心中有个声音十分肯定的回答了她。
如果没有他,她一定不会快乐的,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纵容、他的温柔、他的——爱。
屋内闹烘烘的,当伊暖欣和苏长贤走进来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因为所有人的焦点全落在一个老妇人身上。
这个妇人是伊暖欣从未见过的。妇人坐在大厅中央,手中正搓洗着一副扑克牌。全场鸦雀无声,彷佛在等待什么神秘答案似的。
突然,妇人的眼光落在伊暖欣身上。
“你过来!”她略带沙哑的声音有着冷冷不可抗拒的威严。
伊暖欣指着自已的鼻子,摇摇头。
她不喜欢任何人命令她,就连父亲也不曾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过话,所以她跟本不想理会这个妇人。
“你过来!”妇人仍然这么说着。
苏长贤明白她的拗脾气,为了不让场面太僵硬,他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但她似乎不为所动。
“你过来!”这妇人摆明了十分坚持的态度。
“暖欣,过去!”伊达仁拍拍女儿的肩。“这位郎嬷嬷是个算命高手,让她替你算一算。”
伊暖欣简直恨不得尖叫。
她知道父亲从来就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而今天在伊暖吟的满月日子里,他竟然请了一个算命高手。
“我的命好得很,我不算。”她知道这个妇人一定跟李杏怡有关系,她才不会受她们摆布。只要是跟李杏怡有关的人、事,她都会反抗的。
“暖欣,郎嬷嬷真的很会算命,刚才我们屋内的每个人都让她算过了,很准的——”
“我不算!”她狠狠地打断李杏怡的话,然后十分不满的瞪视着郎嬷嬷。但是一接触到郎嬷嬷的眼光时,她条地打脚底窜起一股寒意。
她是怎么了?竟会对一个算命的老妇人感到恐惧?
“不管你要不要算,我都要告诉你。”郎嬷嬷唇边滑过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你的前世是个公主,你的命运系在前世而不是今生,你可能不会有未来。”
她的话让全场的人都倒抽了口气。
没有未来,那是指——
“不过,你的前世是十分美满、辛福的。”郎嬷嬷蓦地从口袋掏出一只小镜子,走到伊暖欣的面前,执起她的手交给了她“这只镜子将系着你的前世、今生,无论如何不能让它离开你的身边。”
伊暖欣很想将镜子丢回去,但是镜子却像有股魔力般地黏在她的手中,而且还有股热力正从她的手心一直窜遍全身。
“暖欣,还不快谢谢郎嬷嬷。”伊达仁催促。
伊暖欣咬咬牙,没有说任何话,转身走上楼。
一上楼,她才发现那只镜子竟然还紧紧地握在手中
伊暖欣简直要发疯了!她将镜子狠狠地丢在床上。什么过去、什么未来,全部都是鬼话连篇,偏偏屋内那一大群人听得目瞪口呆。
公主?!她的前世竟会是个公主?这种鬼话真亏郎嬷嬷说得出口。
“暖欣!暖欣!”房门外是伊承谚和苏长贤的叫声。
她没好气的将门打开,发现两个男孩子神情十分紧张地看着她。
“你没事吧?”伊承谚十分关心地问。
“死不了的,你忘了刚才那个巫婆说我的前世是个公主吗?”她白了他一眼。
“暖欣,我知道这种算命的话只能姑且听之,你不必放在心上。”
还是苏长贤了解她。
“我根本不会相信的。”她气愤地瞄了一眼被丢在床上的镜子。
等一下,我就要把它丢到垃圾筒去。伊暖欣暗忖着。
“那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等一下伊伯伯就要切满月蛋糕了。”
“你们去吧!”她摇摇头拒绝。“我的头有点疼,我想睡一觉。”
她是不想再见到那个可怕的郎嬷嬷。
“你头痛?是不是感冒了?”伊承谚担心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叫道:“你有点烫,快去躺着。”
“伊承谚!”她拨掉他的手。“你少这么紧张,行不行?我只是有点小感冒。”
“你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苏长贤爱怜地摸摸她的头,从上衣口袋掏出一盒阿司匹灵。“先吃颗药吧!这有解热和止痛的作用。”
“好啦!我睡一觉就行了。”她将他们俩人全推到门口。
“那你先休息一下,等爸爸切完蛋糕后,我让他上来瞧瞧你。”伊承谚还是不放心。
“好啦!好啦!”她没好气地关上门。
要不是刚才的那段话和那个郎嬷嬷惹得她浑身不对劲,她才不会无缘无故头痛呢!
伊暖放在床沿坐下,拿起那只小镜子好奇地观看。其实这只小镜子十分精致,镜子背后镶着不同颜色的宝石,镜沿是银做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古物。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那个郎嬷嬷一直强调这只镜子对她的重要性,她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那头疼竟隐隐约约地在扩散加强
天哪!她抱着头,呻吟了一声,连呼吸都觉得微弱。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对!药,刚才苏长贤给她的药。正当她准备拿起药时,那疼痛已排山倒海向她袭击而来,渐渐地吞噬了她
阿沙拉卡山中,一列十分壮观的马队正在奔跃着。而骑在马队最前面的正是哈撒族族长邾理。
“少主,我们要在此分散队形吗?”骑在邾理后面的卡尔巴征询着主人的意见。
这是一次春季狩猎的行动。春天里的阿沙拉卡山明媚耀眼,到处开满含苞待放的山花,一些动物也开始在山中活跃。
“好,就在这儿散开,日落前在此集合。”邾理低沉而富磁性的声音是哈撒族中最具威严的。
卡尔巴转过头向周围的人吩咐下去,随即马队一哄而散,但卡尔巴却紧紧地跟在邾理身后;他是邾理的随从,不管邾理走到哪里,他都会随侍在侧。虽然他的箭法、刀法都比不上邾理,但在族里,他可是最大的勇士,他以保护少主人而感到光荣。
“少主,”卡尔巴轻叫着他,这次他的任务除了狩猎、保护邾理之外,还有项任务就是传达老族长的话。“你应该选个夫人了。”
邾理仰首大笑,虽然明知在狩猎行动中这是不智之举,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早知道父亲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要他结婚。打从他接下族长的责任开始,整个族裹就积极为他征选适当的新娘,甚至已有不少邻族提出联姻的建议,但他不想被束缚在这种懵然无知的婚妨中。
对身为族长的他来说,有个三妻四妾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众多的女孩中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真正倾心,他要的要的
“少主!你看。”卡尔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邾理顺着卡尔巴所指的方向望夫,是阿沙拉卡山中的瀑布。这个瀑布是他族里水源的源头,瀑布十分美,但是吸引他的不是瀑布的景观,而是倒在一旁的一个女孩于。
他双腿往马腹一夹,催促他的宝驹疾奔到瀑布旁,然后跳下马,弯下身仔细地凝视着这个女孩子。一头散落的乌黑秀发,有大半遮去了她的脸。
当他伸出手时,卡尔巴及时阻止他。
“小心有诈。”
邾理知道卡尔巴在担心什么。哈撒族是阿沙拉卡山中最强,最具有领导力的一族,有不少族群正觊觎他们的势力和财力,尤其对邾理的性命极感兴趣。
邾理笑着做了个要卡尔巴稍安勿躁的手势,他相信面前这个女孩子绝不是刺客什么的,因为她的打扮和穿著根本不属于阿沙拉卡山中任何一族。
他轻轻地将遮住她脸孔的头发拨开,?x那间,他楞住了。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双如弯月的漂亮黛眉;虽然她紧闭着双眸,但那长而翘的睫毛却是那么吸引人,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一定有对教人为之着迷的眸子;而那小巧鼻子下的朱唇,更教邾理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过,这唇会令男人愿意为她的一吻而死,而且死而无憾。
她的五官、肤色在在告诉邾理,她根本不是属于阿沙拉卡山的,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少主,我们要怎么处置她?”卡尔巴似乎嗅出邾理和这个少女之间正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虽然少女仍然在昏迷之中。
“她是我的猎物。”邾理说着一手将她抱起来,才发现她轻得像羽毛一样,纤细得教他讶异,似乎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将她捏碎了似的。
“少主!不可以。”卡尔巴想要阻止,虽然他知道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是族长,难道我没有权利做决定?”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一跃而上马背。
“可是——”
“没什么可不可是。我要带着她,从现在开始她属于我。”
卡尔巴只有紧闭着双唇。虽然他极不喜欢这个少女,但是邾理是族长,族长的话是没有人敢反驳的,除非——对!他只有向老族长沙夏商讨对策,才有办法扭转邾理的决定。
伊暖欣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疼痛得像要四分五裂,而且呼吸愈来愈感到困难,口也干得像要裂掉似地难受。而那股几乎要忍不住的呕吐感更救她受不了。
“好痛水天哪!我想吐。”她梦呓地。
邾理垂下眼,凝视着怀中的女孩,那断断续续从她口中传来的应该是语言,问题是这语言听起来是那么怪异,不似阿沙拉卡山中任何一族的方言,那她到底在说着什么样的话?
为什么他会完全听不懂?这更挑起了他莫大的兴趣。
他发现她的呼吸似乎愈来愈薄弱,身体也烫得吓人。他回过头,在卡尔巴来不及说什么时你下一句:“我先带她回去,等一下由你带领马队回来。”
卡尔巴暗暗地发誓,他一定要让那个陌生女孩离开邾理身边,因为她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邾理往后的处事和声誉。他要保护的不只是邾理的性命,他更要维护邾理的一切,绝不能让这个女孩破坏。
虽然邾理紧紧地抱着她,可是由于马速十分的快,使得伊暖欣整个身子愈来愈难受,意识也愈来愈模糊。
邾理抱着她直奔自己的帐蓬,他的早回和异常举动立刻引起族内一阵骚动。
“传巫医过来,快!”他一边吩咐,一边轻轻地将怀中的女孩放到自己床上。
他用手轻按了下她额上的脉搏,发现微弱地几乎要探不到跳动,他的心竟莫名地翻搅着。
“传巫医!快!”
天哪!这女孩该不会没救了吧?不!她不会死的,而他也不会让她死的。
他要知道、也要看看她那对眼睛,在他还没看到之前,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死去的。
“暖欣!”
“小乖!”
伊暖欣耳边不断传来伊达仁、伊承谚的叫唤声,还有苏长贤的呼喊。
“我在这里长贤我在这里”她的手不断地挥舞着,口中也不断地叫着。
邾理站在帐蓬外沉思了片刻。
虽然他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很肯定“长贤”一定是个人名。
巫医走到他身边,双眉皱得快打结了。“少主,她——”
“她怎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她没有外伤,看来好象只是受了点风寒,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她肩上有个弦月形的胎记。”巫医嗫嚅地。
空气霎时凝结住了。
弦月形的胎记?邾理狠狠地倒抽了口气,很少有事情可以让他如此惊讶,但是这个女孩却轻易做到了。
在阿沙拉卡山申的另一族巴夏族里,曾有位肩上有个弦月形胎记的公主,然而在她五岁那年,却因失足坠落山崖而下落不明。更要命的是,这位苡荏公主曾跟邾理定过亲;这通常是为了维持两族间的和谐关系而决定的,但是因为苡荏的失踪,又不再有人提起这档亲事,苡荏也随着日子的消逝而逐渐走出所有人的记忆。
现在苡荏回来了吗?
不!邾理心里十分明白,自己所救回的那女孩绝不是巴夏族的苡荏公主,但她肩上的弦月形胎记又该如何解释?
“少主,我们要不要通知巴夏族族长哈德?”巫医带点兴奋的问。
如果这女孩是十二年前失踪的苡荏公主,那么这对哈撒族和巴夏族而言无异是项天大的喜讯。虽然这女孩看起来有点脆弱,但她绝对是个漂亮的女娃儿。
“巫医,刚才除了你看到她肩上的弦月形胎记之外,还有谁看到?”邾理心中已有了决定。
“没有。”
“好!那么这个消息暂时不可透露。”
“少主,你——”巫医一阵愕然,但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
在族里,族长的话就是圣旨,谁也不敢不服从,而且巫医知道邾理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邾理走进帐篷,靠近床边俯视着仍昏睡的女孩,显然她睡得很沉,体温和呼吸也已慢慢恢复正常。他将她的上衣轻褪至肩下,那弦月形的胎记果然就在她肩上,那么的明显。
这是巧合,还是上天故意的安排?
他相信她不是苡荏,但是她却有着和苡荏一样的弦月形胎记。
当初苡荏失踩之后,曾有一个传说拥有弦月形胎记的苡荏是阿沙拉卡山山神艾达之女,而苡荏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山神舍不得将女儿赐给凡间。
如今,另一个有弦月形胎记的女孩却出现了,这表示什么?难道是艾达又将女儿赐回凡间,而且要让她留在他身边吗?
邾理笑着轻摇摇头。神经错乱了!他一向不相信任何传说的。
但是他绝对相信缘分。不管这是传说还是缘分,他都已决定好了,他不会让这个女孩从他身退溜走。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