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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九嶷,玄泉钟鸣,南陵城,天武军中军大营。邓苍形缓缓褪下虎首金盔,盔鍪内的硬革衬里离开发顶的瞬间,被压迫了一整夜的头皮一松,一股撕裂般的刺痛忽然涌现,似乎可以感觉血液窜过淤凝的血脉,疼得他微微蹙眉,鬓边挤出蛛网似的细纹。
虎首形盔饰的纹缝里爬满斑剥铜绿,所剩不多的鎏金面上映出一张模糊扭曲的黝黑脸孔,随着帐里摇晃的烛火明明灭灭,轮廓虽不真切,额鬓边的灰白却反而看得十分清楚。
“原来我也到这种年纪了么?”想当年,一提起楚州的“腾云虎视”邓苍形,谁都知道是百军盟齐盟主身边首屈一指的大将,为齐盟主训练亲兵、南征北讨,是北方响当当的人物。后来齐天放多行不义,众叛亲离,终究被“那个人”
所消灭。那人欣赏邓苍形治军严谨,不但以客将的礼遇身份将他延入麾下,许他保留旧部、自行节制,更封为“五虎上将”之一,尊荣犹在本部诸军之上,一时传为美谈。这一晃眼,也过了十几年了。
““五虎上将””邓苍形抚摩着雾蒙蒙的鎏金虎盔,不觉苦笑。“虚名不仅误人,也误青春啊!”远方的呐喊、厮杀声似乎已告一段落,只余祖龙江的涛浪隐隐拍岸。
帐外一阵清脆的鞘甲嗑碰响,一条被拉长的黑影投在牛皮帐上。“中郎,我是延庭。”喉音清亮沉着,带着些许少年人独有的尖亢。
“进来。”帐门一掀,一股血腥混杂着烟硝火燎的气息随风送入,一名白皙瘦小的少年军官扶刀快步走进,对几后的邓苍形微微欠身。
“礼数就免了。”他一挥手,抬头便见少年沾满血污的文秀面孔,年轻的脸上略显疲惫,但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中仍蕴有精光。那是沙场劫余、百战得胜的老兵才会有的眼神。邓苍形心里已有了谱,嘴上仍习惯性的问:“邪火教退兵了么?”
“退了。”少年扶刀趋近几前,几上摊着一张巨幅的城郭图样,牛皮制的图上绘满朱、青点线,钜细靡遗的列出城里城外的双方布防。
“敌人佯攻青龙、朱雀两门,各约千余人。”名唤“延庭”的少年军官指着东、南两处城门,神情冷淡,彷佛经历那场激烈攻防战的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另有两千人攻打西边的白虎门,这处的人比兽多,约莫是本部军。我派弓手集中清扫西门,一刻钟前敌人已退,损伤须待天明后才能清点。”
“退得快了些。”邓苍形蹙眉沉吟:“我还以为会再胶着一会儿。”屈指轻叩桌沿,一时陷入长考。那少年军官曲延庭跟了他好几年,知道是邓中郎的老毛病,静静扶刀站到一旁,也不打扰。
邪火教以魔门嫡传的外道秘法驱役猛兽,恃以称霸南境,麾下的猛兽军团极其耐战,若不能射杀役兽之人,这些猛兽无论体力或杀伤力都远超过人类,对战起来十分辛苦。前南陵城守章衢是出身中京军系的名将,为“那个人”
把守南方门户多年,在天武军内的评价很高,却在对邪火教时一战全溃,八千守军被黑夜里蜂拥而来的山豺、狼群,甚至白额猛虎屠杀殆尽,能活着退回城里的还不到两成。
章衢被撕咬得不成人形的残躯一送回中京,军师立刻派出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把邓苍形从西边战线调了回来,命他接替阵亡的武锋将军章衢,火速移防南陵。
“世上多的是攻城掠地的猛将,但精于守城、撤退、百万军中拏孤救亡的名将,普天之下也只有将军一人。”
回到中京的那晚,军师独自来到邓苍形位于城南朱雀航的府邸,偌大的厅堂里空汤汤的,摇曳的昏灯残焰划出她一身黑衣如墨,更衬得雪肤腻白,如覆奶蜜。
邓苍形坐在还盖着白布的太师椅上,眯着眼打量着巧笑倩兮的娇小丽人,居然没有半点心猿意马的绮想,只觉如临大敌。军师并不喜欢他。就跟其他出身中京军系的同僚一样,邓苍形的“客将”
身份标示着他曾经率领百军盟的兵马对天武军作战,难缠的程度令众人记忆犹新。双方所结下的梁子,也绝不会因为“那个人”对他的青眼有加而自动抹灭。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相信像“腾云虎视”
邓苍形这样的名将,能真正居于人下。一个齐天放就够了,尝过被背叛的苦楚,这头被义气束缚了十几年的当世猛虎,心中怎么可能还容得下“效忠”
两字?世间还有谁受得起他的忠诚?所以这些年邓苍形始终小心翼翼,只是周遭的疑虑并没有随之减少,彷佛他的恭谨慎微是另一种满怀阴谋的伪装。
“军师谬赞了。如有用得上末将处,但凭军师差遣。”邓苍形答得不卑不亢,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讥嘲。为了不露锋芒,十二年来他没有抢过一阵先锋。
举凡诱敌、奇袭、扫荡、突围等军功最卓着的任务,邓苍形从来不主动争取,宁可担任断后、运补之类的工作,只要不引人注意就好。即使如此,背后的非难与谤议却始终没停过。有人质疑他隐忍太过,必有图谋。
也有人笑他将老胆寒,不配并列五虎上将的名位,暗地里给取了个外号,管叫“邓檐头”檐上的瓦当虽刻虎面,毕竟是窖泥烧就的假老虎,岂可与啸傲深林的猛虎山君相提并论?
南凌城天武军中军大营邓苍形脱下虎首金盔,盔内硬革衬里离开发顶的瞬间,压迫了整夜的头皮一松,似乎可以感觉血液窜过允肤,疼得他一蹙眉,鬓边挤出蛛网似的细纹。
虎形盔饰的纹缝里爬满铜绿,所剩不多的鎏金面上映出一张模糊的黝黑脸孔,随着摇晃的烛火明明灭灭,轮廓虽不真切,鬓边的灰白反而看得十分清楚。
“原来我也到了这种年纪了么?”想当年,一提起楚州的“腾云虎视”邓苍形,谁都知道是百军盟齐盟主身边首屈一指的大将,为齐盟主训綀亲兵、南征北讨,是北方响当当的人物。
后来清天放多行不义,众叛亲离,终被“那个人”所消灭。那人欣赏邓苍形治军严谨,不但以客将的礼遇将他延入下,许他保留旧部、自行节制,更封为“五虎上将”之一,尊荣犹在本部诸军之上,一时传为美谈。这一晃眼,也过了十几年了。
““五虎上将””邓苍形撨摩着雾蒙蒙的鎏金虎盔,不觉苦笑。“虚名不仅误人,也误青春啊!”远方的呐喊、厮杀声似乎已告一段落,只余祖龙江的涛浪隐隐拍岸。
帐外一阵清脆的鞘甲嗑碰响,一条被拉长的黑影投在牛皮帐上。“中郎,我是延庭。”喉音清亮沉着,带着少许少年人独有的尖亢。
“进来。”帐门一掀,一股血腥混杂着烟硝火燎的气息随风送入,一名白皙瘦小的少年军官扶刀快步走进,对儿后的邓苍气微微欠身。
“礼数可免。”他一挥手,抬头便见少年沾满血污的文秀面孔,年轻的脸上略显疲惫,但细的丹凤眼中仍蕴有精光,那是沙场劫余、百战得胜的老兵才会旳眼神。邓苍形心里已有了谱,嘴上仍习惯性的问:“邪火教退兵了么?”
“退了。”少年扶刀趋前,儿上摊着一张巨富幅的城郭图样,牛皮制的图上绘满朱、青点线,钜细靡遣的列出城里城外的布防。
“敌人佯攻青龙、朱雀两门,各约千余人。”名唤“延庭”的少年军官指着东、南两处城门,神情冷淡,彷佛经歴那场激烈攻防战的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已。
“另有两千人攻打西边白虎门,这处的人比兽多,约莫是本部军。我派弓手集中清扫西门,一刻钟前敌人已退,死伤待天明才能清点。”
“退得快了些。”邓苍形沉吟:“我还以为会再胶着一会儿。”轻叩桌沿,一时陷入长考。那少年军官曲延庭跟了他好几年,知道是邓中郎的老毛病,静静的扶刀站到一旁,也不打扰。
邪火教以魔门嫡传的外道秘法驱役猛兽,称霸南境,糜下的猛兽军团极其耐战,若不能射杀役兽之人,这些猛兽无论体力或杀伤力都远超过人类,战起来十分辛苦。
前南陵城守章衢是出身中京军系的名将,为“那个人”把守南方门户多年,在天武军内评价很高,却在对邪火教时一战全溃,八千守军被黑夜里蜂拥而来的山豺、狼群,甚至白额猛虎屠杀殆尽,能活着退回城里的还不到两成。
章衢被撕咬得不成人形的残躯一送回中京,军师立刻派出八百里加的快马,把邓苍形从西边战线调了回来,命他接替阵亡的武锋将军章衢,火速移防南陵。
“世上多的是攻城掠地的猛将,但精于守城、撤退、百万军中拏孤救亡的名将,普天之下也只有将军一人。”
回到中京那晚,军师独自来到邓苍形位于城南朱维航的府邸,偌大的厅堂里空汤汤的,摇曳的昏灯残焰划出她一身黑衣如墨,更衬得雪肤腻白,如覆奶蜜。
邓苍形坐在还盖着白布的太师椅上,眯着眼打量巧笑倩兮的娇小丽人,居然没有半点心猿意马的绮想,只觉如临大敌。军师并不喜欢他。与出身中京军系的同僚不同,邓苍形的“客将”
身份标示着他曾率百军盟兵马对天武军作战,难缠的程度令众人记忆犹新。双方所结下的梁子,也绝不会因“那个人”对他的青眼而有所消解。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相信像“腾云虎视”
邓苍形这样的名将,能真正居于人下。一个齐天放就够了,尝过被背叛的苦楚,这头被义气束缚了几十年的当世猛虎,心中怎么可能还容得下“效忠”
两字?世间又有谁受得起他的忠诚?所以这些年邓苍形始终小心翼翼,只是周遭的疑虑并没有随之减少,彷佛他的恭谨慎微是另一种满怀阴谋的伪装。
“军师谬赞了。如有用得上末将处,但凭军师差遣。”邓苍形答得不卑不亢,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讥嘲。为了不露锋芒,十二年来他没有抢过一阵先锋。
举凡诱敌、奇袭、扫荡、突围等军功最卓着的任务,邓苍形从来不主动争取,宁可担任断后、运补之类的工作,只要不引人注意就好。即使如此,背后的非难与谤议却始终没停过。有人质疑他隐忍太过,必有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