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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齐的秋天是懒懒的,就连云彩都停在天上,不愿浮动。在这个茫茫广袤的草原上,天,显得那样的高,像特大的毡包扣在翠绿的草原上;在这里看什么都显得幽远渺小;再高的山,也是矮的,再长的河,也是短的,放眼望去只是无边无际、宽广不见尽头的大草原。
周予诺不懂品心是发了什么疯,出个国竟然挑这么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不毛之地来晃。她想,品心是头壳坏去了,不然的话,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折腾她这个二姐?
“品心!”阿诺脚酸,使了性子就地蹲着,她打定主意,不管品心说什么,她是死都不肯再走一步。
再走一步,她就是小狈。
再走一步,她就让周品心给改姓。
再走一步呜呜呜,她的脚好酸、口好渴,就快累死了,那个没血没眼泪像个不死女金刚的周品心,还一直走、一直走,完全不顾她这个二姐腿短人娇贵
呜呜呜,想到这儿,周予诺就要怨自己干嘛那么好心,品心一说要出国散心,她马上举手说愿意作陪。
这下可好了吧,这一陪就是陪到这个不毛之地萨拉齐!天知道这萨拉齐是什么鬼地方?而品心一个神经,拿着行李、护照、台胞证,跟家人打个招呼就来了
那阵子品心被怪梦缠身,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这会儿又突然说要出国,家里人当然不放心,理所当然地定要有个人陪品心去。
她以为品心既是要出国散心,那铁定会选蚌风光明媚的度假胜地,不是美西、澳洲、夏威夷,好歹也能混到日本、东南亚去兜一兜、玩一玩;但是
品心竟然在她打囊打理好之后,才叮咛要她检查一下她的台胞证有没有!饼期。
台胞证耶!
当下她才明白,她那个宝贝妹妹要去的地方是中国大陆!
她脑中首先浮掠而过的是长江三峡的幽静壮观、黄山的巍峨秀丽;但周品心既不走三峡,也不看黄山,她说她要去绥远、察哈尔、宁夏!那里有什么?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及大沙漠,越过了城镇,能见到的只剩下零星散落的蒙古包
我的妈呀!头顶着这炙烈骄阳,这下子她一天擦一瓶skii、每天都睡二十个小时也白不回来了啦!“我不要啦,我要回台湾。”
走在前面的周品心回头,只见她那个宝贝二姐在使性子。
早料到依阿诺的性子铁定吃不了苦、晒不得太阳的,当初叫她别跟,她还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说她周品心做得到,她周予诺一定跟到底;而现在呢?她像个孩子似的,赖在地上直喊受不了!
周品心万般没辙,只好往回走,捱近阿诺的身侧,劝她:“顺着这铁轨走到底,我们就到了包头,到时候你就可以休息了。”
“啊?”阿诺惨叫还要顺着这铁轨走到底?”阿诺摇头。“我不干,我死都不干!”她宁可在这儿饿死、渴死,也休想再叫她走一丁点的路。
“品心,我们回台湾去好不好?”阿诺昂起她的灰头土脸,可怜兮兮地求品心。“在台湾虽没有大草原、大沙漠,但,牧场、林场一大堆,要马有马、要骆驼有骆驼,就连蒙占包,台湾都有人搭,你想喝羊奶酒、吃羊肉也都不成问题,我们根本就不需要为了看这片不毛之地,大老远的跑来塞北高原找罪受,品心”阿诺又扮上一副哀求的脸,企图将品心拐回台湾。
“不行,我还不能回去。”找不到“答案”她就不离开。品心表情凝重,看得出她心意坚决。
阿诺从来没见过品心这么沉重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品心这么执着,不畏艳阳日烈,一步步地走在这大漠中?
“品心,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到这里来?”品心来这不像是在散心,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为什么到这大漠里来?
老实说,品心自己都不清楚,她只记得那天自己又让怪梦给缠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必须想办法替自己求得解脱。所以她依着脑中的记忆,到图书馆找齐了所有的旅游书籍,借着图中的景象,找到了答案。
那是一片片的大草原,湛蓝的天,飘动的白云,一种熟识的心情在她心底雀跃、浮动,她的心像是找到了依归。
她想回家,回到这片大草原,这片瀚?铩?br>
很莫名的情绪,却再真实不过。
到了绥远,踏进萨拉齐,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皆奇异地牵动她的思绪,那种心悸的感动一波波的涌上,像是久违了的朋友在呼唤她。
“阿诺,找不到答案,我不回去。”
“什么答案?”
“梦的源头。”
“你的意思你梦中的场景在这里?”阿诺左右张望了下。“这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鬼地方!”
品心蹙拢眉心,沉重地点头。望着这个一直缠绕在她心底、回旋不去的大漠风光,她蹙拢的眉峰随着映入眼帘的蓝天白云而舒展开来;她是如此深信着,这里有属于她的故事。
“品心,那是什么?”阿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土丘,兴奋地叫着、跳着。“那里是不是有个绿洲?是不是有水?是不是有树?”
哇!老天终于听见她的哀鸣,赏给她一处水源,让她洗洗脸,除去这一身的汗臭味。阿诺快乐地向她的梦里天堂狂奔而去。
品心想叫回她,告诉阿诺那里没有她口中所说的绿洲,有的只是她想像的海市蜃楼。就在她要开口唤回阿诺时,她看见了
一座“古列延!”
为了来塞北,品心看了许多有关大漠的书籍,她知道这种名唤“古列延”的建筑;它是古蒙古时将领的营盘,是座活的团城,由勒勒车围成的圈子,而在“古列延”的中心有几座大的帐幕,是部落长诺颜(注:诺颜是当时的部落首长。)或者可汗住的地方。
然而现代,为什么还有“古列延”的存在?
带着旺盛的好奇心,品心走向那座大盘营。
“品心,你要去哪儿?”阿诺回头,就见妹妹像是失了魂似的直往一座土堡走去。
而那座土堡隐约在石砾纷飞间,看起来极不真实,有如诱人掉进陷阱的幻象。
“品心,别去。”阿诺试着阻止品心往前走。
对于阿诺的劝阻,品心是置若罔闻,她一步步的朝堡中走去。
掀开了帐幕的帘子,品心如同走进时光隧道,触眼所及是宽大雕花的连环毡帐,分成内、外两部分,内帐里铺上了洁白的羊毛地毯,摆着丰盛的酒宴。
宴桌上,雕花的木制盘里摆上全羊,四角押着四条肥美的牛腿;全羊上插着几把磨得峰利的蒙古哈特刀,有人用刀在全羊上划了一道口子,宴会就开始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眼中会浮现出这些景象?
品心手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气。
她承受不住地将身子往后靠去,不料,后头的墙竟移动了;品心一个踉跄,身子转进了不同的地域里。
不同于刚才的地方,这里潮湿、阴冷,带着寒意。
这里是哪里?
品心张眼四处寻望,然而包围她的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阿诺,你在哪里?”品心拍着墙,企图找到出路,却只听见回音,不闻阿诺的回答。
忽地;她听见有个细弱的声音在呼唤
“都儿喜”
都儿喜!
品心的心猛然一抽。她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这个声音。
品心回头去寻,黑暗中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然而不远处有个光亮在闪动,像是在引导着她走近。
品心朝着光源走,走出了黑暗,进入另一片天地里
它像个地窖,一个藏着很多宝藏的地窖!
品心大胆的往前一探,地窖内有绫罗绸缎、有金银珠宝,还有
一个男人!一个穿着胄甲战衣的男人。
品心以手捂口,阻止自己惊喊出声。她连退了几步,瞠大眼瞪向那个躺在石床上的男子
他,死了吗?
品心颤抖着手探他的鼻息,倏地,她将手缩了回来这个躺在地窖里的男人是死的!
品心慌了,她从来就没想到自己会在异乡碰到一桩弃尸案,那个男的看起来像是才刚死不久,因为他脸上依然有血色,他
品心眨眨眼,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他睁开了眼看见他张开了嘴,在叫她:“都儿喜!”
不!这不会是真的!
她一定是热坏了,所以才会看见有个穿着怪异、早已死去的男人在喊她。
品心用力地摇晃着头,想晃掉那不实在的幻觉;但为什么她晃不掉眼前的幻影呢?为什么那个身穿胄甲的男人,依然睁着灼灿灿的银灰色眼眸望着她?
那是双银灰色的眼睛!
品心皱紧了眉蜂。
她见过这双银灰色的眸子在梦中,它如火如炬,灼灼亮亮,如同现在这般,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
他,就是梦里的那个男人!
接下来的景象让品心惊吓得叫不出声来,她僵直得有如一座木雕,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个陌生男子奇异似的在她眼前活过来;她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自己,然后用手触摸她的脸!
他的手冰冷而没有温度!
品心让那冰冷的触感给惊醒。
一回神,她才记得要尖叫、要害怕;然而,她才一张口,那个男人使用他的大手复上她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那话听起像咒语,叮叮咚咚地敲在她心坎中、脑门上,让她精神恍惚,思绪紊乱,一阵晕眩袭来
“你想做什么?”
昏迷前,品心只来得及气虚地吐出她的疑惑。
萨尔端康只手接住她软倒下滑的身子,继而将品心紧紧搂进他钢铁般的臂膀中。
“都儿喜,你会记起我,记起有关我们的一切”因为这是他的承诺,一个他用生命换来的承诺。
“品心,你在哪儿?”阿诺在土堡外敲敲打打,试图找出入口。
怎么办?品心都已经消失近半个钟头了,她却连个入口处都还找不出来!她怎么这么没用!
要是品心出了事,那她怎么回台湾跟爸妈交代?
“品心,你在哪儿啦!”阿诺在外头都快急哭了。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临时要她找谁求救去?
都是品心啦!叫她找个地陪,陪她们一起来,她就不肯,这下于好了吧,现在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品心”阿诺扁着嘴,就要哭给老天爷看了。
突然,在阿诺迷蒙的泪眼中竟浮现出一场敝异的景举那个她找不到入口的土堡不知何时多了个门,而那扇门正缓缓地往外开,里头走出个高壮的男人。他手里还抱着个女人,好像好像是品心!
阿诺用手抹抹眼泪,飞也似的奔向土堡走出的男人,拉着他的手臂,望向他臂弯里的人。
丙真是品心!
“你跑去哪儿了?你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阿诺又哭又笑,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完全忘了她嘴里叨叨念着的妹妹根本还在昏迷中,没醒过来。
“你是谁?我们家品心为什么会在你怀里?是不是你把品心怎么了?”阿诺在激劫过后,马上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她家品心本来是好好的,怎么才进个土堡,人就昏着出来?
还有这个男的!“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从萨拉齐一路走来,就只有她和品心两姐妹,途中没见过任何闲杂人等;这个高个儿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很可疑,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是谁?”阿诺像审犯人似的,直巴着萨尔端康逼问来历。
他是谁?
“这要从好久好久以前开始说起
明朝中叶,他正与努尔哈赤在北方争天下,直到虎几年马儿月,他认识了都儿喜,从那年起就注定他萨尔端康要为一个女人改写命运,都儿喜是他人生中的变数。
他还记得他与都儿喜相识于不儿罕圣山的围场,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