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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儿和司烈一起赴纽约,她看来神采飞扬,满心欢快,依在司烈旁边十足快乐的情人。四天之后司烈独自回来,佳儿不见影子,被通知来接机的璞玉也意外。
“秦佳儿呢?”她张望一下。
“探望她的家人。”
“她不是陪你”璞玉不满。“好端端的又把人家扔了,她一心陪你的。”
“你知道我应付不来她的家人,”他举手作投降状。“她陪他们上街,我叫了出租车直奔机场。那幺多姨妈姑姐。”
“简直是落荒而逃。”她笑:“佳儿回家看不见你怎幺办?”
“不要把我们关系讲得如此亲密,”他皱眉。“就算等她一起回港,也要分头回家,各自上路。”
“所有女人中你对她最无情。”
“或者我根本是个无情的人。”
“是吗?你?”她看他一眼,不以为然。
“恺令要开书展。”他终于说。
“你怎幺知道?”她问。马上恍然。“这就是你赶回来的原因,你打电话给她。”
“当然我打给她,她甚幺时候会打给我。”
“怎幺在董恺令面前你就是矮了一截,我真气不过。”她叫。
“你气甚幺?我心甘情愿。”
“为什幺?”璞玉的眼光直射他心底。
“尊敬,佩服,仰慕,随便你说,”司烈难得的夸张。“我心甘情愿。”
“话讲在前面,总有一天你栽在董恺令面前,你别后悔。”她不留情。
“永不后悔。”他说:“你对她有成见。”
“我对她本人决无成见,看不过眼的是你对她的—切。”
“妒忌了?”他笑起来。
“你前世欠了她,负了她,这辈子来回报的。”她瞪着他。
“一个电话你就回来,你完全想不到佳儿会伤心?”
“伤心?”他做—个奇怪表情。“这个时代还有谁为谁伤心的事吗?”
“别把世界说得那幺冷酷,人说得那幺无情。”她很不以为然。“你为自己找借口。”
他沉默一阵。
“我知道佳儿待我好,可是我有点伯她,”他是认真的。
“我怕被人抓住。”
“既然怕就别惹人,你可以—早拒绝,不给她任何机会和希望。”
“我们是朋友。”他勉强。“我总不能—个朋友也没有。”
“很矛盾,是不是?”她摇头。“我完全不赞成你对佳儿的态度。”
“你也不赞成我对董恺令的,或者,你根本对我这个人有意见。”
“那又不是哦。”她呆怔一下。“只是你对这两个女人态度不对,莫名其妙。”
“好。以后我改。”他随口说:“现在送我去董恺令家。”
“下了飞机连自己家也不回?”
“她说希望我帮忙。很多事你知道一个女人不方便。”
“司烈,这话可是你说的?”璞玉叫起来。“我不是女人?秦佳儿不是女人?哪样事不是自己办妥?谁来帮?何况董恺令身边不少跟班男人,非你不成?”
“不不,她要我替她选书,”他胀红了脸。“她相信我的眼光。”
“不知道是谁抬举了谁。”她咕哝着,车子却驶向董家。
“你的梦又加长了吗?”璞玉说。
“完全无梦。太忙,没机会梦。”司烈说:“或者回香港才有梦。”
“秦佳儿在身边,梦都不敢来。”她笑。
“是吧。佳儿煞气太重。”他开玩笑。
“在你嘴里,香港最出色的女强人—无是处,真悲哀。”
“不。佳儿能干漂亮也善良。”
“善良?是褒贬?这个时代,善良可能是致命伤呢。”
“不要用这种口吻。事实上我们几个人哪个不善良?尽管在外人面前要武装起来,内心里都十分柔软。”
她看他—阵,不再言语。
为恺今的画展,司烈在港住下来,无论如何在书展未结束前,他答应不离开。原有的计划搁置下来,纽约他的摄影展也任别人帮他力,全部精神都为恺令。
恺令并没有积存很多画,为了画展,她必须一边赶画。于是司烈刚从欧洲带回来的最新一批照片上的景象经过了她的手、她的笔到了纸上、变成了她的画。
“我也算写生,”恺令非常高兴。“通过了你的相机,你的眼睛,你捕捉到的景象,我也在写生。”
司烈也开心,他与有荣焉。恺令欣赏他的摄影作品,他比得沙龙奖还兴奋。
这阵子他总在董家,总帮着恺令忙这忙那,十天没见到璞玉了。
他仍然开着璞玉的九一一,自然得就像用自己的车。璞玉并没有追讨,他这对生活大而化之的人也没觉不妥,直到那天他在中环的马路边遇着璞玉。
下班时分,连续下了两小时大雨的街道满是车,塞在那儿走不动的车。司烈也在车龙里,他是去替恺令取裱好的画,就在这时,他看见璞玉站在街边。
她的牛仔裤白衬衫已经半湿了,背了一个大帆布袋,左张。右望的显得有点狼狈。司烈打开车窗叫她,她一见他就笑了,大步奔过来,打开车门坐上来。
“这个时候站在街边做甚幺?”司烈问道。
“等的士回家。”璞玉用手巾抹湿头发。
“等的士?你”他望着她,突然惊觉。“啊你的车在我这儿。”
“无所谓。香港我比较熟,等的士也方便。”她说:“我也不是每天来中环。”
“若遇不到我,你八点钟也别想回家,满街等的士的人。”他很感动。“明天我还你车。”
“你用。一连几天我要闭关工作,”她笑。“你放心用。”
“我暂时不走,还是租架车好。”他拍拍她的手。“全身都湿,从来没见你这幺狼狈过。”
“小意思。人要多体验生活,创造的艺术品才会有生命。”
“大道理也来了。”他再拍她手。“看你这样子我心不安,真的难为你。”
“你也婆妈起来。”她爽朗的挥手。“心不安的话带我去大吃一餐,然后忘记我的狼狈。”
“先送你回家换衣服。”他像个好关心的大哥哥。“你生病了我不侍候。”
她看他—阵,突然说:“我碰到佳儿。”
“自然,她总要回来。”
“不要装得漠不关心,她真的很生气,”璞玉说:“你令她在父母面前大失面子。”
“你说得对,我不要再惹她,不再给她希望和机会。”
“真这幺想?”她皱眉。
他看着前方的马路一言不发。
“哎,你知道我在梦中终于听到了一声叹息,”他讲得突然又莫名其妙。“第一次有声音。”
她一头雾水,茫然不解。
“我是说我那个梦,”他有点失措。“那对月白缎子鞋踏在地上之后,我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叹息声。”
“女人的叹息声?拍电影鬼故事吗?”
“真的,是幽幽的那种叹息,”他认真的。“我醒了之后那夜再也睡不着。”
“别吓我,夜晚我很敏感,”璞玉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那叹息也令我不安。”司烈吸一口气。
“温馨情节变成不安?”
“我说不出为甚幺,仿佛”他没有说下去,眼中片困惑。
“仿佛什幺?”她追问。
“没甚幺。我想我也被吓了一跳,习惯了梦中的寂静竟然又有了声音。”他说得有些言不由衷。
“司烈,”她是考虑了一阵。“我觉得或者该去见见心理医生。”
“我肯定自己正常,”他敏感得很。“精神、理上都没有压力。”
“会不会有下意识,连你也不知道的一些因素,譬如来自你父母?”
司烈沉默,再也不说一句话。
来自父母他不知道,真的。他的父母,那是段悲哀惨烈的往事,他永远不想再提起的。他们用双手亲手毁灭曾拥有的一切,带着血腥暴力,司烈亲眼目睹,虽然年纪幼小,但震栗和恐惧却永难磨灭。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但是”璞玉的不安是真挚的。“我想了很久,你那个梦是否是那段时候开始有的?”
司烈的身体震动一下,整个人呆住了。他把车停在路边,双手不试曝制的颤抖着。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不知道”
璞玉伸手放在他手上,企图用她的镇定来稳定他。
“是你不愿去想,拒绝去想。”她轻柔的说:“事实上,它们是有关连的。”
“你来开车。”他冒着雨下车,又从另一扇门上来。“我要想一想。”
璞玉慢慢的开着车,体贴的不去打搅他。从他脸上难掩的神情可看出他内心的波动与挣扎,这幺多年了,表面上看来他已忘怀,其实,往事仍根植他心。
“你怎幺会突然这幺想?”他终于问。
“我信科学,不信前世的记忆。”
“心理学家能帮得到我?”司烈说。
“至少他们是专家。”璞玉努力使场面轻松些。“被一个同样的梦长年纠缠着,精神上心理上我相信不是好事。”
“叹息出现之前一切很好。”
“但是不安终于出现,谁知道你的下意识里还会给你怎样的梦境?防范于未然。”
“梦不一定是下意识。”
“让专家帮你,担心甚幺?”她问。
“不是担心,”他显然烦恼。“梦里的一切太真实清晰,我觉得不像以前。”
“预言的展示?”她摇摇头。“实际一点,你从来不是这幺迷信的人。”
他眉心微蹙,不满迷信两个字,可是也不争辩。
回到她家,他坐到惯常爱坐的那张安乐椅上,依然陷在沉思中。
她不理他,迳自换衣服,然后到厨房里忙碌着,不一会儿端出两碗香喷喷的上海场面。
“还不肚饿吗?”她问。
“啊,我以为出去吃,”他神思恍惚。“好香的榨菜肉丝面。”
“雨那幺大谁想再外出?”她笑。“冰箱里有甚幺就吃甚幺。”
“太好了,”他搓搓双手。“对榨菜我情有独钟,它煮甚幺都好吃,是我一生至爱。”
“最普通的食物,远不如董家的斋菜讲究。”她眨眨眼。“我对生活要求不高。”
“以口味来说,我们是同志。”
“等会儿还要去董恺令家?”她问。
他点点头,痹篇她的视线。
“我晚些去。她家请客,人很多。”他说。
“全无计较的付出,现代还有你这样的男人。”她感叹。
“你有事,我一样赴汤蹈火。”
“可是我不会让你这幺做,”她真心的。“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利用你用到尽。”
“不不不,你误会了恺令”
“我没有误会,只是佩服她,她是个太精明能干、太聪明的女人。”璞玉说。
“不,她人好,心地好,所以大家都愿意帮她。谁都是自愿的。”司烈说。
“原是锦上添花的时代。”
“璞玉,这样说对她真的不公平,”他有点生气。“朋友就是互助的,而且不可否认,她是有才气的。”
“她有名气。”她很固执。
“名气由才气而来。”他瞪着她。
“不一定。有人的名气是才气加努力而来,有人的名气是小圈子吹捧而来。当然还有些别的方法。”
“璞玉”
“我对她没有偏见,我讲真话,”她笑了。“我也爱她家精美可口的斋菜。”
“你故意气我?”
“如果你在香港住长久些,你会明白更多事,不用我多嘴。”
“哦?”“我觉得自己在做丑人,但是又忍不住,”她说得十分真挚可爱。“是你经过了你的眼睛,你心中的善意美化了她。”
“但是恺令”
“是,形象上她十全十美,美丽,成熟,富有,有才气,有名气,还主持慈善基金会,这样的女人哪里找?她是难得的。”
“你的语气不善。”
“而且感情专一,有段为人津津乐道二十年的恋情,为亡夫至死不渝。”璞玉耸耸肩。“太戏剧化,太传奇,太刻意了。”
“这不是她脑控制和选择的,是不是,这是她的命运,她也无法抗拒。”
“你到底了解她多少?”她忍无可忍。
“我觉得很了解,很了解,我们是无所不谈的,真的。”
“那幺你告诉我,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是所有人形容她的那样,”他呆怔一下。“当然就是那样。”
“除了摄影,你实在太天真,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她叹息。“我情愿是秦佳儿。”
“两个人不能相提并论。”
“今天说过,以后我永不再提董恺令的事,免得我们朋友都无得做。”璞玉收拾桌上碗筷。“现在你的心情是否好多了?”
司烈摊开双手故意苦笑。
“我要感谢你?或是恨你?”
“我只希望我们的日子都过得快乐,如意。”她扮个鬼脸。
“明天我替你约心理医生。”
“能不能暂缓?”
“不能再由你的梦任意发展下去!”她说得极好。“妥协一次,好不好?”
“妥协之后梦不再来,我会不会变成有缺陷?”他知道说错了。“我是说若有所缺。”
“那个梦原本就不属于你。”
“谁知道?或者真是属于我呢?”
“专家会替你分析。”她说。
专家,是位不到四十岁的女医生,斯文而亲切,很有教养的模样。
司烈详细的说了自己的梦。他强调,那个梦是“活”的,会随日子加长。
“你记忆中可有言样的人或景吗?”医生问。
“没有。从来没有。”
“说说你的童年。”
司烈神情改变,很为难的样子。
“有甚幺困难?”女医生望着他。
触及了父母的那—段往事,无论如何他开不了口,那是他连想都不愿想的。
“我的童年乏善足陈,没有特别。”
“不开诚布公的对我讲真话,我怎能帮得了你?”女医生友善的。“你可以当我是朋友。”
“我不想讲。”
“很多人童年都不快乐,那是已过去的事!”女医生很有耐性。“何况现在的你那样成功,你有很了不起的成就。”
“不是童年不快乐,我”他仿佛受了某种无形的禁制。
“你的家人?兄弟?父母?”
他心中涌上一腔热血,父母,是他最亲的人,但怎幺讲?
“慢慢来。或者今天就到此地,下次你愿意讲出来时我们再谈,好吧?”
“不。我清楚的知道,我的梦和我的童年,我的父母无关,请相信我。”司烈说。
“你知道?为甚幺你会知道?”医生说。
“我解释不出,感觉很奇怪,很玄。”他思索一阵。“梦会是种预言吗?”
“我不是解梦专家。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梦是人类的下意识思想。”
“不。我觉得不是。会不会是一种记忆?”
“记忆?”女医生笑了。“前世的记忆?有些小说里写过,但没有科学根据。”
“你不相信?”他望着她。
“我想你来见我,是希望我给你意见,而不是相信与否。”
他想一想,歉然站起来。“打搅你,再见。”
“很抱歉帮不了你忙!”女医生站起来。“我第一次听见梦还有味道的。”
司烈从女医生医务所下楼,在街上站一阵,他计划着下一步该做甚幺。
“司烈。”有人在一边叫。
是佳儿。不必转头他知道是佳儿。她会怎样?大兴问罪之师?
“我以为看错了人,你怎幺会站在这儿发呆?”佳儿微笑一如往昔,全无芥蒂。
“来办一点事。”他反而不自在。“就走。”
“我赶着去开会,”她指指一边等着的汽车。“要不要我送你—程。”
“不。我有车。”
“晚上有空来我家吗?”她热情如故。“美国回来还没聚过。”
“好。我来。”他不能拒绝。
佳儿好开心的挥手上车离开,她对他是永不记恨的。
但是他他摇头,开车直奔恺令处。
董家静悄悄的,是近日少有的情形。
“少奶在静修。”工人说“静修功课。”
“静修!”他听不清这两个字。是这两个字吗?静修?静修功课?
“你等一等,大概就快出来了。”工人奉上茶,就把他扔在客厅。
司烈在客厅看了一阵杂志,又到恺令的书室里打一转,出来的时候正碰着从楼上下来的她。穿着普通家居便服,她仍然贪心悦目。
“等了很久?”她安详微笑。
“工人说你在静修功课。”他望着她。不是他敏感,她的确能令他心灵平静。
“是看一点佛经,上—炷香。”她随口说;“几十年了。”
“为甚幺叫功课?”
“我当它功课一样做,每逃讪时自己关在小佛堂。”她笑。“人要活到老学到老。”
“你跟‘老’字—点关系也没有。”
“多谢你的仁慈。”
“你的画进展快吗?”他有些不自在,马上转开话题。
“很不错。你的照片帮了大忙,未画之前先替我构思。”
“你的才气才能表达出意境。”
“才气是很难说的一回事,”她在自嘲。“有些人认为我只有名气。”
司烈想起璞玉的话,脸一下子红了。
“不要理别人说甚幺,自己最重要。在我心里,你是无可比拟。”
“你总给我加添信心。”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你对我真是好。”
“今夜没有应酬?”
“好累。应酬是永远不会完的,如果不推必然累死。我不再年轻了。”
“以前你喜欢应酬吗?”
“年轻时甚幺应酬都参加,如果没份觉得好没面子,把自己弄得忙得半死也不知道为甚幺,或者那是个成长的阶段。”
“当年他啊,对不起,我又提了。”
“没关系。当年我丈夫并不喜欢应酬,为将就我总是硬着头皮去,”她眼中有抹深情。“其它方面就要我迁就他,他人很好,脾气却很大,很特别的一个男人。”
“我听过一些你们的故事,你对他的感情很令我感动,你们”
“陈年老事了,”她摇头。“是古老的感情。”
“感情怎分古老或现代?我的感觉是,感情应该恒古不变。”司烈说。
“不同,完全不同。”恺令感激。“以前的人可以为情生或死,以前的人勇于承担一切感情债,以前的人对感情有良心。现代人怎幺说呢?轻视感情,或者根本没有感情。”
“不是每一个人。”他马上说:“不能一概而论,现代也有很多人懂感情。”
“懂又怎样?现实得很,吝于付出。”她轻轻摇头。
“不不,遇着合适的人,每个人都会乐于付出,至少我认识的人都如此。”
“你那位秦佳儿?”她笑。
恺令也知道佳儿?司烈的脸更红。
“你知道佳儿?”他讪讪的。
“我知道你的事比你想象中多,”她说:“在一些有条件的女性中,你很出名。”
“你在笑我。”
“是事实。她们都对你有好印象,也大多对你有企图。但你对她们若即若离。”
“谁说的?不是事实。”
“我并不要打听你的私事,但是司烈,我关心,”恺令的声音温柔安详。“别人我不知道,秦佳儿却是极好的对象,不要错过机会。”
“恺令,这今我尴尬,”他着急的想要解释。“当我们还是孩子时已是朋友,我指佳儿,我们是好朋友,只是如此。”
“你口口声声否认身边所有女性,秦佳儿啦,璞玉啦,这是否表现你无情?”她笑。
“不不不,她们不是对象。”他急了。
“你有对象吗?”她盯着他看。
他多幺想说“有,是你”但他不敢。恺令在他心中永远高高在上,他不敢冒犯。讲了之后他伯朋友也没有得做,他知道。
他只能沉默。
“没有,对吗?你想这样一辈子?”
“我并不适合照顾女性,我有自知之明”
“让她们来照顾你。”
“不”他抗拒极了,怎幺讲起这问题呢?
“有原因吗?”恺令柔声问。像个大姐姐。
“我的父母”司烈的话从喉咙迫出来。
“父母!他们怎样?”她十分意外。
“他们”他深深吸一口气,这段连想都不愿想的往事,就这幺自然的倾倒出—来。“他们原是互相深爱的一对,后来后来为着一点点意外,一点点误会而互相折磨、伤害,在一次大冲突后,父亲疯狂驾车乱冲乱撞,结果撞死了自己也重伤了母亲。他们那种血淋淋的互相伤害我全看在眼里,我永生难忘,人类是那样残酷的去伤害自己所爱的,我真的害怕。”
恺令呆怔住了,没想到她会听到这样一段话,而且从司烈的口中吐出。她望着他,那不长不短青须也难掩英俊的脸上一片苍白,一片失神。
“你从来没提过。”她勉强说。
“想都不敢想,像噩梦。”他激动。“想起来我会失去生活下去的兴致。”
“难为你了。”她叹息:“你母亲呢?她重伤,她还在,是不是?”
“是。她还在。”他暗然。
“在哪里?能告诉我吗?”她热切得令他感动也意外。“在哪里?”
“不在香港。”他极不愿说。
“那幺在哪里?”她完全不放松。“请告诉我,我想去见她。”
“不,请勿打搅!”他喘息起来。“她连我都不愿见,我不想再说。”
恺令深深吸气,令自己平静下来。
“对不起,我太冲动。”她解释。“听见这样的事尤其与你有关,我忍不住。”
他摇摇头,慢慢垂下去。这段极不愿提的往事已经讲出来了,他不怪恺令的态度,甚至还感动,恺令是那样关心。
“司烈,很抱歉,令你不开心。”她的手放在他肩上。“抱歉。”
那只纤细的手中有股温暖热流传入体内,她的轻抚,他心情立即平复。
“每个人都有过去,是不是?”她再说。
“关于你的,我能知道吗?”他凝望她。
“啊”恺令意外。神色有一刹那的错愕。
“那些太久远的往事,不提也罢。”
“是,”她沉默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放心、难以忘怀的事。我那一段也不过两个人的感情,细细碎碎的从哪里讲呢?”
“你现在还深爱他?”司烈说。
“是。”她没经思索。“今天我拥有的一切全是他给我的。”
司烈皱眉。
不公平是不是?她今天拥有的一切也有她自己的努力和心血,不能全归功于他。
“你不明白,”她仿佛看透他的思想。“没有他就没有我。”
“他是怎样的人?”
她望着他一阵,轻轻的笑起来。
“说句真话,你还真有点像他,我是说型。”停一停,又说:“他是世家子,拥有许多好条件,主要的,我爱他。”
“他也那幺爱你?”他问得极不礼貌。
“你听了不少传说。”她谅解的笑。“他当然爱我,但是,条件太好的男人总有惹不完的麻烦,他个性随和,又大方,传说中有很多女人,他不承认。”
“你相信他?”
“为甚幺不?他是我丈夫,又是我深爱的人。”她笑,很智能的。
“你们吵架吗?或者不开心?”
“每对夫妻都有磨擦,这是小事。两个之间的爱情能包容也就是了。”
“他是病死的?”他鼓着勇气。“那幺年轻。”
“当然。外面的传说是甚幺?他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她语气稳定,毕竟三十年了。
“不不。我是说太可惜,他那幺年轻,”他有点失措。“他身体一直不好?”
“他身体一直很好,”她摇摇头。“我也不明白,心服病是那样突如其来的。”
“真的好遗憾,”他叹息。“世界上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我不求完全。我很满足目前的—切。”
“但是无可否认,如果他在,一切会更好,更不同些。”司烈由衷的。
“是。你说得对。”恺令点着头,眼眸变得好深好深,令人不懂的深。“他在,一切会不同。”
“我没有令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自愿告诉你,”她摇头。“其实往事根本没甚幺大不了,外间渲染了。”
“但是传说中你对他的深情的确令人感动,好多人都这幺说。”
“传说”她笑起来。
他突然记起,上一次当他提起她“亡夫”时,她曾有过特别的反应。今天她讲得这幺自然,是因为他先讲了父母的往事吗?
“传说中我是个好‘唔化’的女人,死抱着一段感情不放,完全不‘现代化’,不能拿得起放得下,不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她自嘲。“现代男人看见我一定吓得掉头走,一个完全不洒脱的女人。”
“不不不”
“是。”她不以为憾。“感情毕竞是真的,毕竟是从心里付出的,怎幺洒脱得起?我自认是上一代的人。”
“感情不能分这一代、上一代,不是这幺分的。大概同种人有相同感受。”他急切的。“我认同你的。”
“你这幺年轻。”她又笑。
“我认同从—而终,我觉得该专—,我付出了就不后悔,就不收回。”他好认真。“感情是洒脱不起来,真的。”
“对秦佳儿,对璞玉,对其它的女孩子你讲过这样的话吗?”
“她们不是对象。”
“告诉我不是笑话吗?但愿有个女孩我能转述。想不想认识我侄女董灵?”
“侄女?”
“就是想请你替她拍照的人,”她胸有成竹。“她明天到,从新加坡,你陪我去接机。”
他的脸红了,没想到事情这样发展。
“我”
“明天我来接你,上午十一点。”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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