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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斯在十月底乘著“苍鹰号”回到塞提港,他先将莉琪安置在科索磨坊,自己返家去交涉。
“当我们再次见面时,就可以永永远远地不分开了。”他临行前,不断的强调着。
船进塞提,眼见圣母教堂外,有许多工匠花匠在忙着。走在街市广场上,也不难发现焕然一新的改变。这些都是为他十一月的婚礼所准备的,如果新娘能顺利地换成莉琪,就再完美不过了。
娶莉琪,是他理想的第一步,若能说服父亲,塞提城就能脱离柯伦的邪恶控制,不会成为专制独裁的一部份。倘若说服失败,他就在海上形成另一股势力,总有一日,将会回来伸张正义。
无论哪一条路,莉琪和他都是密不可分的。
他兴奋地回到城堡,但先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大厅,只有画框内的历代祖先,严肃地瞪着他。
他如往常一样,很顽皮地朝四个方向鞠躬致敬。
“呀!诺斯少爷回来了!”走廊上有几个仆人叫着。
“我父亲和母亲呢?”他问。
“邦主陪客人去狩猎了,夫人则在暖房开赏花宴。”仆人回答。
“客人?什么客人?”他好奇问。
“柯伦邦主。”另一个仆人说。
“柯伦的动作竟然那么快!”诺斯皱眉说:“那么,翠西亚小姐也回来了?”
他正问着,就有个身影从小客厅冲出来,定睛一看,恰巧是近四个月不见的翠西亚。
“诺斯,我终于等到你了!我快受不了了!”翠西亚瞧见仆人鬼鬼祟祟的,便大吼说:“还不快滚回去做你们的事!”
天呀!这是以前那个善良可爱的翠西亚吗?如今倒像是骂街的泼妇,不但口气粗鲁,还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臃肿,实在难看得可以。
“翠西亚,你还好吗?是不是病了?”诺斯搀着她到小客厅说。
“何止病了?简直就快死了!”翠西亚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擤着已经通红的鼻子说:“柯伦他不是人,他是禽兽,没人性、没心肝的东西!诺斯,你要救救我,别让他带我回去!”
“我早就知道会出事。”诺斯想起秋收庆典那日,柯伦身旁的贵妇人,忙问:“你回来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翠西亚哭啼啼地说:“我真的不能跟柯伦回去,我会死的。”
难怪那日柯伦的表情怪异,原来他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后来也没有对他和莉琪突兀的出现及离去,做进一步的追根究柢。
“当初你不是很快乐吗?还对柯伦充满着崇拜和骄傲,怎么短短的时间内,一切都变了?”诺斯说。
“刚开始是很好,但谁知道回到阿帕基城,就完全不同了。”翠西亚控诉着说:“柯伦根本不理我,白天他任我自生自灭,晚上才来找我。仆人都在背后嘲笑我,说柯伦在城堡中有数不清的情妇,而我只是只是怕选来配种的母马。”
“可恶透顶!”诺斯拍着桌子“柯伦在女人方面,早就恶名昭彰。爸妈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当然全被柯伦的花言巧语骗了。”翠西亚说:“我好绝望呀!教廷又不允许离婚,我要如何才能摆脱这罪人的生活呢?”
如果他能娶得莉琪,就能和柯伦画清界线,翠西亚因敌对关系,也能否决这一段婚姻。这就要看父亲有没有拒绝权势的勇气和决心了!
他们正谈着,一身猎装的蒙传和柯伦走进来,手里还拿着皮鞭。
“果然是你!我们还眺望着大海,打赌是不是“猎鹰号”呢!”柯伦笑着说。
“还是年轻人的眼力好!”蒙德说。
“我可爱的小妻子又在诉什么苦呀!”柯伦笑容不变,但眼光极其冰冷“瞧你一副不清理、不打扮的模样,人家还以为我在虐待你呢!”
“你本来就在虐待我!”翠西亚不客气她反驳。
“瞧你这股娇气,哪像要做妈妈的模样?”柯伦对诺斯说:“你得原谅翠西亚,她自从怀孕后,脾气就坏极了,动不动便掉泪骂人。”
翠西亚有身孕了?诺斯满脸震惊。夫妻不和是一回事,但有了孩子后,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婚姻,这一点,诺斯的想法和别人一样,如此一来,他即使要帮忙,也缺乏立场了。
“我怀孕还不是你害的,你害的!”翠西亚倏地站起来叫道。
“是的,是我害的,所以得承担后果呀!”柯伦安抚地说完,就硬拉过她“走吧!懊是你休息的时间了。”
翠西亚又是一阵失声大喊,但斗不过柯伦的力气,只有心不甘惰不愿的随他回房。
诺斯看得一愣一愣的,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他转向父亲说:“翠西亚似乎非常不快乐。”
“怀孕的女人都是这样。”蒙德不在意地说。
“我觉得柯伦对她并不好。”诺斯说。
“柯伦已经对她够忍让了!”蒙德不等他回嘴,就接着说:“现在我不想讨论柯伦和翠西亚的事,我比较关心你和伊娜的婚礼。我们是计划在圣母教堂宣誓,再到纳耶表的葡萄庄园宴客,你的意见如何?”
来了!这是怕必须面对的一刻。他的脑中浮起莉琪美丽又温柔的脸庞,他很冷静地说:“爸,我不想娶伊娜,因此,我打算取消婚礼。”
蒙德瞪大眼睛,在确定没听错后,马上丢回一句说:“你没生病吧!明明说好秋收后的婚礼,怎么又颠三倒四的?你倒要给我一个理由!”
“我不爱伊娜,无法忍受和她过一辈子,即使是为了满山满野的葡萄园,我也不愿意。”诺斯语调不变地说。
“你还没娶她过门,怎么知道能不能忍受?”蒙德眯起双眼说:“原因一定不是那么单纯。告诉我,是不是莉琪.费罗那个小女巫又找上你,给你下什么咒了?”
诺斯听出父亲口中的痛恨,知道此刻不是提莉琪的时机,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地说:“这件事全是我个人的感觉,与任何人无关。”
“个人的感觉?”蒙德停了一声,冷冷地说:“儿子,这桩联姻,偏偏是你的感觉最不重要!你是塞提城未来的邦主,贝里特家族的兴衰成败全在你的手里,你有义务把城邦的利溢考量放第一,而不是你个人的喜好意愿!”
“为什么不行?”诺斯尽量以理性来说服父亲说:“我的喜好意愿,就是将塞提城发展成自由的、全市民能安居乐业的海港;而不是受制于欧泽家族,成为他们专制霸业的一部份。我有信心,我们有海洋为腹地,不必依附任何势力,也能够让塞提城比以往更兴盛繁荣。”
“孩子,你太天真了。现在义大利四分五裂,城邦要求生存,就必须结盟,单靠一己之力,是无法立足的。”蒙德说:“我告诉你,为了贝里特家的未来,你非得与柯伦保持友好不可,伊娜你更是不能不娶,明白了没有?”
“不!我不娶伊娜,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娶她。”诺斯倔强地说。
“你是我的继承人,早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蒙德直截了当地说。
“那么,我就放弃这继承人的位置。”诺斯说出他最不得已的抉择。
“什么?”蒙德太过震惊,整个人踉跄一下,按着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说:“你竟然说这种话?你竟敢来威胁我?你以为我不会罢黜你吗?”
“爸,我并不是威胁你。只是我们两个的信念相差太多,我不能当个傀儡,更无法用你的方式过一辈子。”诺斯再郑重地说:“我真的不愿意娶伊娜,如果你还是一意要我履行这个政治婚姻,我宁可把继承权让给在米兰的博恩。”
博恩是贝里特家的么子,今年才十六岁,正在受他的骑士教育。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蒙德暴跳如雷,一巴掌打向诺斯,疯狂地吼着“你这逆子,你给我听着,你若此刻放弃了继承权,就不再是贝里特家的人,也永远不许再回塞提城,总清楚了没有?”
这原本是诺斯最坏的打算,但此刻出父亲嘴里说出,心里仍是无以复加地痛。
他语气沉重地说:“爸,你宁愿要伊娜.纳耶家的葡萄园,也不要我了吗?”
“是你先背弃我,背弃了塞提城的。”蒙德恨恨地说:“没错,我要定了纳耶家的葡萄园,而且很幸运的,我不只你一个儿子!”
谈到此,彼此的话都说绝了。诺斯忍住满腔的悲愤说:“好,等我把“苍鹰号”
的货都卸了,就马上离开。”
他一说完,转身就要走。
“慢着!”蒙德叫住他说:““苍鹰号”是属于塞提城的,你不能将它驶离。”
“好,那我就自己走”出塞提城。”诺斯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说。
蒙德眼见儿子毫无留恋的跨出城堡,仍是不敢相信这残酷的事实。他虽然不是很了解诺斯那许多奇怪的想法,但这孩子对家族及邦国的热爱,是不容置疑的。
诺斯到底是吃错什么葯,竟为一个婚礼,连家国及父母都可以弃之不顾?
蒙德这下真的慌了,他四处找人,口里喊着:“雷米?雷米呢?叫他来见我!”
应声走入小客厅的不是仆人,而是柯伦,他一进来便说:“很抱歉,我因为要取翠西亚留在这里的葯瓶,所以不小心听到你们父子的对话。”
“唉!你说该怎么办?诺斯居然拒绝娶伊娜.纳耶,甚至不惜与我反目成仇,这可是我策划许久的呀!”蒙德颓丧地说,已没有方才咄咄逼人的气焰。
“当然,葡萄酒王国的计划,自然是不能取消。”柯伦深思地说:“我是旁观者清,依我的看法,诺斯会那么决绝,那句“个人的感觉”是个关键。”
“怎么说?”蒙德问。
“我在猜,一定是有人怂恿他,而且那个人,是个女人。”柯伦说。
“女人?会是谁呢?”蒙德怀疑地问。
“诺斯在半个月前留到阿帕基城来,当时他身边有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叫莉琪.费罗”柯伦说。
“莉琪.费罗?”蒙德打断他说:“天呀!就是那个女巫!可是她满脸伤疤,见不得人,怎么会美丽呢?”
“不!她的五官都很完美,没有一点瑕疵,足以令男人迷醉。”柯伦又加了一句“我听旅舍的老板说,他们在同一个房间住了好几天,也看得出来诺斯为她疯狂。”
“哦!没错!莉琪是女巫,她长期躲在孤儿院中。而或许她连自己的伤都能治好了。呀!太可怕了”蒙德说着,又陆陆续续将诺斯去孤儿院鬼混,及舞会暴动的事,一一吐露出来,其中的莉琪自然被形容得十分邪恶。
“听你如此说,那个女人果真是撒旦派来的。她们重则可以取人性命,毁人邦国啊!”柯伦凝重地说:“诺斯是中了邪魔,而且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在这节骨眼上,我一点主意都没有了!”蒙德心慌地说。
柯伦走了两步,靠在石砌的大壁炉上,想了一会儿说:“我们现在必须将诺斯找回来,再解除他身受的魔咒。我这儿有一套“猎鹰计划”不知道你肯不肯遵从?”
““猎鹰?”诺斯并不是什么猎物,你可别伤了他呀!”蒙德不安地说。
“放心,我不会伤了他,我只是叫他回来,乖乖和伊娜.纳耶结婚,从此不再和你唱反调。”柯伦拍拍他的肩说:“我保证你可以得回一个孝顺听话的孩子。”
是吗?蒙德没有什么信心。而柯伦,虽然是小他近十五岁的女婿,但一向是那么聪明强悍。天底下,几乎没有什么事是何伦办不到的,或许他真的能打败那个女***
诺斯怕父亲会一不做工不休派人来拦他,干脆把卸船货的工作交给雷米,自己则先行一步,到科索磨坊找莉琪。
在他化为隐面侠时,内心就有一份欲飞的希望,不愿再夹缠在那无穷无尽的政治斗争中,但他没想到会走得干干净净,连母亲都来不及告别。
他并不担心未来,怕在地中海沿岸有一些产业及朋友,衣食无虞。唯一的烦恼仍是塞提城,它将要完全陷入欧泽家的势力范围,以后免不了在柯伦的野心中动荡不安。明媚的海港气息,可预期地会染上血腥风雨,他该如何迅速归乡呢?
他想起莉琪,心里有一股稳定的力量,至少他们是同仇敌忾,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了。
在磨坊等待的莉琪,见到他,听到他说出的消息,感觉忧多于乐。她知道远离家园,被连根拔起的滋味,那痛苦不会随时间减缓,反而会日积月累成为一块内心的沉垒。
“你确定吗?你不必为我牺牲的。”她一直问。
“傻瓜,这怎么会是牺牲呢?事实上你是救了我,莉琪,你是我的天使!”他不停地对她说:“何况,我们还会回来的。义大利将会有一番革命,我只是先走出来的先锋。小夜莺,你看着好了!我要隐面侠正大光明地成为人民的英雄,你将真正的以我为荣。”
在那一刹那,莉琪对它的爱已到了刻骨铭心、到了永生永世的地步。他是任侠磊落的隐面侠,也是潇洒多情的诺斯,两人合而为一,是她生死相许、此生不渝的爱人。
诺斯是个行动派的人,他一旦有了目标,便不再延宕。他带着莉琪,很快她便到海岸地区寻找船只,想再重造一艘更宏伟新颖的“苍鹰号。”
七天后,当事情顺利完成后,他们回到科索磨坊向韦瑞夫妇道别,才发现村民因他们而遭遇的惨祸。
整个尚未收割的麦田,被马匹任意践踏蹂躏,所有的谷仓储粮,被搜刮一空,猪鸡等牲畜,被猎狗咬死,连村庄里最重要的磨坊和面包房,都被破坏得惨不忍睹。
村民们欲哭无泪,害怕即将到来的冬天。
“是谁干的?”诺斯冷厉地看着四周问。
“阿帕基的柯伦那主。他最先是要找你,后来又说我们村上藏匿着女巫,便一边搜一边弄坏所有的东西,连教堂执事求他都没有用。”韦瑞先生说。
“太可恶了!我会要他付出代价的。”诺斯又问:“他现在人呢?”
“他和几名贵族正在塞提城附近打猎,他们随意来往山林田间,也让那儿的村民怨声载道,敢怒而不敢言。”有人说。
这也是贵族跋扈无道的地方,把自己的狩猎之乐,建筑在百姓的痛苦之上。
诺斯嫉恶如仇的脾气又发作了,他除了散尽身上的余款,还要隐面侠现身,再一次劫富济贫,来帮助被他们拖累的科索村民。
“这样妥当吗?柯伦是个非常狡狯的人,如今又要抓你,你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莉琪担心地说。
“你忘了吗?去的是隐面侠,不是诺斯。”他亲亲她的小脸“他抓不到我的。”
莉琪心中还是有股说不出的不安,但看到诺斯那一身的自信及从容不迫,心里想,没有错,隐面侠出入多少年了,始终神出鬼没,柯伦向来都拿他没有办法,她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而且柯伦实在太过份了,不去教训一番,个性好义的诺斯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我的小妻子,别愁眉苦脸了!”诺斯搂着她说:“这回隐面侠出马后,有一段时间会消声匿迹,你就让我最后一次做个大快人心的事,拔拔柯伦的狮须,也可以教老百姓们有所期待呀!”
“别说最后一次!”莉琪忙捂住他的嘴“以后还有许许多多次,你是义大利人心目中永远的英雄。”
诺斯就在莉琪的爱及赞颂中,骑着马往塞提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等我回来!”他扬着手说。
“我会的!”莉琪边跑边说,好远好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
夕阳西下,在天涯处染上一片火红的嫣赤。她伫立良久,想起第一次遇见隐面侠两人在那小小的储藏室内,那惊心动魄的蓝眼珠、那亲密的肌肤相触那么,初次见诺斯呢?他来孤儿院听她唱歌,高大英挺,有城邦王子的尊贵,同样的蓝眼珠,充满了赞许。
她何其有幸,能得到他双倍的人及双倍的爱!
莉琪跪在麦田中,面对着那一轮红日,默默的祈祷着,希望诺斯能平安归来,然,他们能相偕相守,比翼双飞。
***
十一月初的夜风袭向脸部,已稍带寒意。
诺斯在夜深人静之时,来到塞提城外的别庄。这地方他很熟悉,闭着眼睛都可以走,行动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劫财的对象是何伦那群人,所以他还是很小心,先在饮水里下了迷葯,确定人和猎狗都睡得不省人事后才下手。
他一身黑衣棠,脸罩黑头巾,肩头背的黑布包,已装满他搜刮来的财富。
来到主卧房,他猜是柯伦的居室。鉴于上次的经验,他有些戒心,或许应该略过他才好。但想一想,既是拔狮须,没有抢到柯伦,实在无法泄他心头之恨。
在进与退之间,他最后仍选择了走一趟狮穴。
月光下,这镶着石壁的房间,仍是记忆中的一贯简朴。柯伦这一点,总教人惊讶,他身为欧泽家族之主,有华丽的城堡,奢靡的排场,但个人却常是轻装简骑,不见他挑剔什么。
诺斯站了一会儿,看见床上有人的形状,才确定柯伦是住这间。他正要向前时,蜡烛突然亮了起来,影影幢幢中,他看见执烛的人,恰巧是他要找的柯伦。
哦!好得很!这狮须果真不好拔,柯伦既是醒的,必定是有备而来或许或许这还是一个计谋,诺斯的背脊不禁爬上飕飕的冷意。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柯伦用一种会令人起鸡皮吃塔的友善态度说:“和隐面侠比划剑术,一直是我想完成的心愿。”
“你早就算准了我会来?”诺斯镇静地间。
“没错。”柯伦仍然是那种调调说:“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对英雄一向公平。
别庄里的人在你的迷葯中昏睡,唯有我独醒。如何?我没有占你的便宜吧?”
这种人,更是无法看轻。诺斯冷笑说:“我不相信你会玩什么公平的游戏,你若是公平,我也不会来了!”
“那就试试看吧!”柯伦说着,丢过来一把剑。
诺斯俐落地接住。剑是好剑,明利尖锐。他衡量着位置、距离及光影,摆好姿势。
当他们的剑第一次交锋时,铿锵声撞着石壁,引起回响。诺斯知道,他可能碰到了此生最大的劲敌,脚步及出手,都比以前更用技巧及心思。
柯伦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剑法极漂亮,有几次诺斯都忍不住在内心喝采。
偏偏他那人心思太邪,剑中没有正气,反而捉摸不到诺斯的招式。
两人前进后退不下数十回合,始终分不出高下。诺斯明白,今天只能求全身而退了,不敢妄想动柯伦一根手指。
他的目标是门口,却向着床位虚晃。柯伦中了他的声东击西,一转身,见诺斯已收剑,手放在门把上,说:“天快亮了,我没办法再奉陪了。”
柯伦并不慌张,也收了剑,静静的说:“你走不了的,诺斯!”
诺斯惊讶地回头,说时迟那时快,一张网由屋顶落下,将他牢牢套住。
“滚下地狱吧!你还跟我提什么公平呢?”诺斯挣扎着、诅咒着。
“对不起,诺斯。”柯伦走近他“你这个人太过聪明,我非用点手段不可。”
诺斯了解自己逃脱无望,只有恨恨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诺斯?”
“义大利出了个“英雄人物”我能不调查一下吗?”柯伦说:“你真以为我对你无可奈何吗?事实上,我是故意放纵,因为你的作为对我只有利而无害!”
“你不要在那里鬼话连篇。告诉我,你这样套着我,是要做什么?”诺斯不耐烦地说。
“我没有说鬼话。”柯伦说:“如果你不拒绝和伊娜.纳耶结婚的话,我会让隐面侠继续嚣张下去,因为你愈造成贵族间的恐慌,他们就会愈向我靠拢”
诺斯又是连番咒骂,他干脆脱下面罩,直接说:“对!我就是诺斯,你打算要把我绞死示众吗?”
“当然不!你可是我的妻舅,又是我最爱惜的人才,我不会杀你,只想和你共同合作。”柯伦说。
“合作?你想都别想,我死也不会答应!”诺斯说。
他们两个彼此瞪视着,诺斯的眼中是不屑与痛恨,柯伦则是冷漠与无情。
最后,柯伦先开口说:“我不会议你死,但你会答应合作的。”
柯伦轻轻的把门关上,只留下诺斯在房内。
“怎么会这样呢?”诺斯扯着粗厚结实的网子说。
不!他必须冷静,不能乱了方寸。柯伦既不杀他,他就有机会脱困,只要用头脑,谨慎行事,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莉琪,她见他不归,恐怕会担忧得心都要碎了,而没有他在她身旁,柯伦会不会对她不利呢?
想到此,诺斯又不禁疯狂地挣扎起来。
莉琪,愿你平安,愿你不要挂心,我会活着,为了能够见你,我会千方百计的脱困,请等我等我他感觉到自己手脚发软,意识模糊。屋内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像他在阿拉伯人的帐篷中闻到的,仿佛可以安神。
不!不!他猛摇头,他不要安神、不要昏迷,他要想莉琪、见莉琪。哦!她那紫罗兰色的眸子及散着琥珀光彩的发丝,多美呀!还有她那撼动人灵魂深处的歌声诺斯很努力的想捕捉它的语音容貌,它的一篓一笑,但一切都成小小的漩涡,愈转愈远,像有什么东西封锁住他的记忆和思路直到终于他再地分辨不清到底是他失去了莉琪,还是莉琪失去了他***
莉琪在科索等了诺斯三天,见他没回来,便感觉事情不妙。他被抓了吗?受伤了吗?还是仍在我下手的时机?
她真后悔没陪他前去,不是说永远不再分离的吗?她怎么能轻易让他走出她的视线之外呢?
当打探消息的韦瑞先生回来,说柯伦已结束狩猎活动,回到塞提城,没有一点被打劫的征兆?蜱鞅阍僖舶崔嗖蛔x耍云斓厥帐昂冒ぃ蛩闱巴岢恰?br>
“你千万则去,他们正在抓你呀!”韦瑞太太阻止道。
“不!我一定要去看看!”莉琪满脸焦虑的说:“我有预感,诺斯出事了,否则不会耽搁那么久。”
她不顾众人的反对,又踏上回头路。说害怕,其实又没有那么怕,因为她一心只惦记着诺斯,已将己身的安危置之度外。
有了长途旅行的经验,她这次路程顺利,步子也很快。清晨出发,半夜使到了海岸线,带着又饥又累的身子,她终于又看见住了十年的孤儿院,与两个月前离开时,没什么改变,仍是破落而孤立。
她熟门熟路地潜进亚蓓的卧房,以前也是属于她的。暗寂的室内,泛着寒意。
“亚蓓!亚蓓!”她轻声地唤着。
亚蓓惺松着眼,看见她时,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说:“天呀!莉琪,是你!
你怎么回来了?太危险了!”
“我要找诺斯,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呢?”莉琪问。
“我们孤儿院整个被封闭了,连果里神父、露丝修女都不能进来,我们根本不晓得外面的事!”亚蓓说。
哦!她竟然将这些姐妹们害得那么惨。她问她们目前的状况,得知她们是靠野果和溪水为生,有不少人因而病死,院内只剩下十来个人。
她闻言,泣不成声,不断的说:“是我对不起大家。”
“不!不怪你,大家都是苦命人,早死的或许算幸运,可以快点回到天父的身边。”亚蓓噙着泪说。
莉琪仍是哭,也不禁将自己的遭遇及诺斯的下落不明,一一倾吐,皆是忧肠百结,一筹莫展。最后,只悲叹地说:“我唯一能找的人,只有果里神父了。”
要找果里神父也非易事?蜱鞑啬湓诠露耗冢芍诮忝玫陌锩o拢钡降诙熳右梗沤狄础?br>
丙里看见她的反应,和每个人一样,都惊讶她容貌的“正常”全赖亚蓓的解释,莉琪才免于口舌之苦。
丙里弄清了所有的来龙去脉,第一句话便说:“既然是这种情况,你还回来做什么?我们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送你出去的!”
“我必须知道诺斯的消息,我猜他是碰到麻烦了!”莉琪用哀求的口吻说。
“事情是很奇怪。”果里皱着眉头说:“我是才听说诺斯不要伊娜,甚至不惜放弃邦王之位。可是没有几天,诺斯又回来了,还同意结婚,贝里特家的人甚至在庆祝团圆呢!”
莉琪的脸色惨白,几乎昏厥“不可能的!这不是诺斯,他不可能答应这么做的!”
“事情扯上柯伦那主,就绝对不简单。”果里也开始忧虑。
“诺斯回家后,你有没有见过他?”莉琪又问。
“根本见不到,他整逃阢在城堡里,连“猎鹰号”也不去了,不像以前那样四处乱跑。”果里猛撞脑袋,看得出他内心的烦躁“看样子,诺斯不是病了,就是被软禁了。”
只要诺斯还活着,任何情况莉琪都能接受。他要娶伊娜,要回到贝里特家,她都心甘情愿,只要确定他是平安的!
“我们现在只有雷米可以问了!”果里说:“你再耐心等几天,我会设法把雷米带来。”
丙里神父这一去,也是好几日?蜱髑奘衬寻玻荒芊址置朊氲钠淼唬滋旌秃谝苟际钦勰ト说目嵝獭?br>
当雷米出现在她面前,她人已经瘦了一圈。
他和果里两人的面色都异常沉重?蜱饔伤堑谋砬椋吹搅瞬幌橛氩只剩路鸱5氖拢人劳龈膳隆?br>
她几乎不敢问,但仍不得不开口问:“诺斯他还好吗?”
雷米看看她,又看看果里,最后才低下头说:“他不好,他被下葯了。”
“下葯?下什么葯?”莉琪不懂。
“一种极可怕的葯。它是由曼陀罗花、黑叶升麻及波斯古传的迷幻葯力共同磨制而成的,很巧的,它的名字就叫“忘情之水。””
忘情之水?不就是那首波斯古诗吗?你遗忘了我,我在空间,时间都找不到你还有那个故事,一个人很老很老了,还找不到回去的路,深陷在恐怖诡异的幻魅世界中难道诺斯掉进那漩涡,永远出不来了?
“诺斯到底怎么了?”她一边微弱地间,一边流下泪水,全身颤抖不已。
“他丧失了记忆,很多人事都忘了”雷米说。
“不只如此。”果里接口说:“他也丧失了所有的个性、脾气、热情、未来、过去一切一切。总而言之,他现在只是一个傀儡,一个痴呆的废人,不再是从前的诺斯了”
这时,连果里自己都说不下去,他走向角落,捶墙抹泪。
“傀儡废人”莉琪只是呆呆地重复。
“这是真的。”雷米也哭了“诺斯整天就坐在那里,不哭不笑,人家叫他吃就吃,叫他睡就睡。偶尔说话,也都提童年的事,他完全忘了航海、骑士受勋、隐面侠、猎鹰号那些他最喜欢,也最引以为傲的事。”
“所以,他也不记得我了?”莉琪哭红着眼问。
“反正反正他就是变成一个好笨好笨的十岁孩子了!”雷米悲愤已极,干脆说。
“不!我不相信!他的家人怎么可以眼睁睁的让他变成这样子?这太残忍了!
太残忍了!”莉琪揪心裂肺地喊:“我不信啊!”亚蓓抱着快哭昏的莉琪,怕她伤了自己。
“不!我不能接受!”莉琪哭岔着气说:“既是葯,必有解葯。让我见他,他爱我,必定能听见我的呼唤!我不要他留在那个无人的洪荒世界,一直在开门寻找我要呼唤他,唤到他醒来!求求你,雷米,带我去见他”
他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见她疯了一般的心碎狂乱。
“莉琪,你千万去不得,你已经以女巫之罪被通缉,若露了面,只有死路一条。”果里劝阻着说。
“对!对!情势对你太不利了。”雷米说。
“现在的我及诺斯,和死又有什么两样呢?”莉琪哀伤地说:“求求你们,让我试试看,或许只有我能救诺斯了。”
丙里看着雷米,雷米已然心软,他看着飘忽不定的烛光,小声地说:“或许我能安排。”
那几近耳语的声音,却重重击在果里的心上。他想反对,但看见莉琪那蓦然发亮的脸庞,绝美如雨中百合,便再也说不出任何阻挠的字句。
诺斯像块磁铁,若是毁灭,莉琪也非靠近不可,这是连上帝都无可奈何的事呀!
***
那是一片葡萄园谷地,秋收后只剩下枯枝,远山淡而遥远,沙土地粗砺磨人。
这是诺斯娶伊娜之后,即将继承的土地,贝里特家族因怕他受干扰,特别送他到此来养病。
比地边有一座小巧的别庄,此刻站满侍卫,为的就是防止莉琪.费罗,他们心目中拥有魔法的女巫来找诺斯。
一个有阳光的午后,雷米故意安排几个侍卫去轻松一下,自己则带着诺斯,到稍远的葡萄园旁边散步。
等到脱离别庄大半的视线范围后,他对诺斯说:“我帮你找莉琪来了,你高兴吗?”
和往常一样,诺斯只是呆滞的看他一眼,仿佛陷在半昏沉之中,不知今夕何夕,更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莉琪从园中走来,她的消瘦苍白,衬得她的眸子大而迷蒙,别有一番凄恻之美。
而面前的诺斯仍是诺斯,只是英俊的脸孔布满了僵硬的线条。她对准他的眼睛,但他的焦距穿过她,落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看到了什么?莉琪想到很多可怕的幻象,未语泪先流,一声声哽咽地道:“诺斯,我是莉琪,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目光转回来,却只有漠然。
天呀!他不曾这样看过她啊!即使是陌生人时的初次见面,他的眼眸都比这热情几百倍。她几乎忍受不了,但仍要说下去:“诺斯,醒醒吧!我是莉琪呀!你说要爱我一生一世的,记得吗?你说要永远当我的家人,要带我比翼双飞,要完成我们共同的理想和目标,这么重要的事,应该还在你的脑?铮萃心惆阉页隼矗貌缓茫俊?br>
诺斯的表情有些微的转变,但只是不耐烦。
“诺斯,还记得隐面侠吗?我们在钟楼后见面,还有谷仓的那一夜,你是多么急切的向我诉说你的理念。”莉琪愈说愈激动“不要这样,诺斯,你可以不爱我,但却不能忘了自己呀!你的航海壮志、你的爱乡情操、你的拯救义大利,都是不能浪费的呀!”
她的句句血泪,于他都是石投大海,空洞而无回音?蜱髀耐春蓿薹u惺苷庵质率怠蝗焕鹚氖郑缸拍堑腊趟担骸盎辜堑谜飧雎穑磕阄俗柚刮野瞪笨侣祝猿嗍职醋诺斗妗d憬形姨寤崮愕纳恕20愕耐矗悄阆衷谀芴寤嵛业穆穑磕悴辉市砦胰我庑橹郎阌衷趺纯梢匀我庑橹滥愕哪兀 ?br>
诺斯开始甩手,他讨厌一直滴在上面的水。
雷米察觉了他的不安及騒动,忙对莉琪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诺斯不太高兴了”
雷米尚未说完,诺斯就用力推她,大叫一声:“疯子!走开!”
这一句对莉琪而言,真是五雷轰顶,但她还来不及伤心,就发现别庄四周已有恃卫齐聚过来,并看到了她。
“莉琪小姐,你快走!”雷米紧张地催促着。
莉琪两腿发软,好一会儿才有力气退向葡萄园内。她跑呀跑的,但后面的尖骂声不断,而且愈来愈近。
“是那个女巫!她要来夺诺斯少爷的魂魄!”有人大喊,并开始丢石头。
泪水挡住了去路,莉琪根本看不清方向,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的逃难,或两个月前的出走,只是这回带着破碎的心,逃得更无力而已。
她跌倒的次数愈来愈多了,当她奔出葡萄园,又摔了一大跤,而且久久爬不起来;后面声音如倾巢而出的蜂,她猛地回头,看见十多个拿剑指着她的男人,步步逼近哦!她逃不掉了“慢着!你们不能碰她!”雷米跳到她的前面说。
“弄了半天,连你也中她的邪了!”侍卫长说:“快滚开!我们等一下再治你里外串通的罪!”
他们层层包围住莉琪,雷米则拔出剑叫道:“莉琪小姐,我护着你,你快点走!”
莉琪使出最大的力气,又往山那儿跑。身后传出决斗之声,她不禁回头,恰巧看见雷米抵挡不住,倒在血泊中。
“雷米!”莉琪凄厉的叫着,又奔了回去。
这一喊倒吓傻了那些侍卫,他们想起,她不仅仅是个漂亮脆弱的少女,还是会喝人血、食人肉,可以呼风唤雨的女巫。
所以,当她俯在雷米刚断气的尸身上痛哭时,没有人敢再靠近一步。
“魔鬼怕火,得用火攻,回去拿火把!”侍卫长说。
莉琪狠狠地瞪他一眼,同时,诺斯的身影也进入眼帘,他仍是耶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茫然。
他真是她曾以生命及一切去的爱的人吗?莉琪豁出去了,呕心泣血地喊:“雷米死了,你没看到吗?你为什么不哭呢!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忘掉自己呢!这根本不是你呀!我不要你这样,我不要失去你,不要,不要,不要”
众侍卫听见她狂吼,纷纷说:“她在下诅咒了!”
“疯子!”诺斯还是那一句重复的话。
“对!疯子!”侍卫长灵机一动,把剑交给诺斯说:“你是王子,由你来杀她,或许能解除魔咒。”
诺斯握住剑,有一丝迷惑,但只一瞬间,剑尖就直指着莉琪。
她紫罗兰色的眸子充满着泪水,无法置信地看着诺斯以杀人的姿态向她走来。
爸,妈,维薇,这就是我的下场吗?被自己最爱的人遗忘,然后再亲手杀死吗?
她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下,碎过的心已无法再碎。她勉强站起,直挺挺的,任发丝和衣袂在冷风中飘,用一种万念俱灰的苍凉声调说:“连你都要杀我,我地无话可说了”
哀凄的尾音未落,一阵剧痛便由腰腹漫上,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侍卫长握着诺斯的手使力,一剑刺中莉琪,鲜血染遍了白衣,也染红了一片沙地侍卫长放开手,剑仍在诺斯的掌中,他望着刀锋上的斑斑血迹,整个人发愣。
天地都翻转过来了,莉琪的唇角流着血,眼里也是血,反倒不再有泪。
你遗忘了我,遗忘了我还杀我她一直以为有个人会来接她,她会有另一个人生,结果什么都是虚空上帝呀!这就是你为我安排的路吗?
爸、妈、维薇,对不起,我白活了十年,没有一点意义费罗姆姆啊!我好怕好冷呀!请握住我的手隐约中有人喊着:“快放火烧尸,免得女巫报复!”
突然,有人将十字架放在她的手中,并喃喃喊着她的名字。是谁?是诺斯吗?
他清醒了吗?诺斯她努力睁开眼,想看个清楚,听见同一个人又哭着说:“不准焚烧她!她她得由十字架锁住,再由教会处理”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但已听出是果里神父的声音。既不是诺斯,她也不想再看了她将视线移向天边,天空不再有阳光,冷冷的云,在山头,有几只大雁,排成一字型,静静地飞过。
它们要去哪里呢?冬天来临,应该是南方?
莉琪死时,紫罗兰色的眸子一直没有合上,只是家上了一层浓浓的灰,正是诺斯留经形容的,如早春的雾而那群姿态优雅的大雁,也在这顷刻之间,消失了踪影。
然后,天地又恢复了无情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