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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烈风,万里黄沙,一人策马飞奔。他,和这沙漠一样,浑身灰白、干涩,没有一点光亮的色彩,包括他反背背上的那个宽阔的绣金刀鞘。也许他的刀是雪亮的,但在出鞘以前,没人知道。
黄昏,他在一个客栈前下了马,一面大声吆喝小二,要求他把马牵到后院去喂饱水草,一面大踏步的走向客栈的大门,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对坐在柜台后面正拨动算盘珠子的客栈掌柜说,一间上房,再要一大盘牛肉,两壶好酒。
客栈掌柜笑眯眯的从柜台上捡起他扔进来的大块银子,忙不迭的说,好,好,客官,楼上第三间。您先请,吃的喝的马上送来。
他来到楼上房间里坐下,提起雕花茶壶倒了一大杯茶,一口喝干,抹了抹嘴,反手从背上取下刀鞘,砰的一声扔在桌面上,人往宽大的红木软椅上一靠,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不一会,小二就端来了他要的酒菜。他从口袋里掏出些散碎银子扔到小儿手中,小二欣喜的把银子在篼中揣好,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他开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少顷,已风卷残云般把酒菜吃光喝净。他满意的把碗筷向桌子中间一推,站起身来,拿起刀鞘走向铺设着锦被绣帐的床铺。
走到中途,他却蓦地转身,眨眼功夫已欺到门边,右手猛地把门拉开。门外的人霎时惊得脸色煞白,上下牙齿筛糠一样猛烈叩打着,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客,客官,还要酒吗?原来却是端着酒壶的店小二。
他懒洋洋的眼神盯着小二看了半晌,说,酒就不要了,砌一壶好茶来吧。
店小二呆怔了一会,好容易才恢复了常态,就神神秘秘的凑上来说,客官晚上可要点什么消遣么?
嗯?他依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小店晚上有赌局,客官可有兴趣?顿了顿又说,当然,如果客官喜欢女人,小店也可代为安排。
哈哈,这可真是奇事。他哈哈大笑着,用明显戏谑的口吻说道,一个沙漠中的客栈,不仅开设赌局,而且管拉皮条,只是不知道这荒郊野外的,贵店到哪里去找女人啊?不是拿什么婆婆姥姥的来滥竽充数吧。
这您可就错了。寒宫孤高,飘渺留影。这您一定听说过吧?小二有点得意,俨然是在骡马市里炫耀自己的好牙口一般。
一直懒洋洋对一切都似乎显得漫不经心的汉子难于察觉的变了点脸色,你是说飘渺楼的凤留影在这儿?那么这赌局的东主也一定就是寒宫堡主孤高云喽。
嗯。小二笑嘻嘻的,把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
他们,怎会在这里?汉子一双灰蒙蒙的小眼睛里忽然寒光一闪。
这个,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听掌柜说,似乎是在等一个什么客人。
原来如此。汉子笑了,如释重负。
莫非,善于察言观色的店小二怯怯的看了汉子一眼,莫非,您就是那位客人?
不然,客人是我的雇主罢了。汉子瞬间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对一脸迷惑的店小二招招手,店小二就识趣的把耳朵凑了过去。
风啸,沙砾打在屋瓦上的声音清晰可辨。九枝明晃晃的大烛把临时改作赌场的客栈后堂照得通明。
孤高云正襟危坐,那目空一切的表情仿佛自己正在进行着什么神圣的事业。他的身边站着他的手下,或者说是他的保镖。没有人认识这个人,但无人不识他那把歪歪扭扭反插在皮鞘中的兵刃。孤寒如月,血溅流星,这是让许多江湖中人闻声丧胆的武器,大名鼎鼎的寒月剑。但据说寒月剑的样子,没有人真正看到过,因为看到过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死尸。
背刀的汉子也在,他脸色阴沉,坐在孤高云的对面。
你是说,慕容烈风不会来了么?孤高云脸上掠过一抹冷笑,他说委托你来替他还债?
嗯。背刀的汉子滑稽的眨了眨细小的眼睛。
你可知道他欠我什么债么?孤高云语气中流露出明显的轻蔑和嘲弄。
不知。汉子不为所动。
哈哈,不可一世的慕容烈风居然怕了么,竟然还请人出头!年轻人,说出来怕吓着了你,他欠我的是他的项上人头!孤高云看着汉子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怜悯,你能够替他还么?
当然。对面的汉子惜字如金,一脸淡漠的神情。
啊?孤高云笑了,只是不知道阁下头颅价值几许,老夫也未必愿意成交呢。
大理段鹏,份量可够?汉子话音甫落,身形已倒窜而出,如电光激射。他身后一道金光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然后是白光一闪。白光过后,血溅七步,房中已多了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他就是刚刚站在孤高云身后,腰悬寒月剑的人,寒月剑还紧攥在他手上,脸上仍带着一丝微笑,只是这笑里夹带了些许惊异、惶惑和恐惧。刀已入鞘,依然静静地背在段鹏的身后,如果不是地上这具血淋淋的尸体,没人相信它曾经出鞘过。
孤高云又笑了,看来阁下身手了得。他的身后,原来站着那保镖的位置,忽然间已站了一个女人,一个婀娜多姿,仪态万千的女人。女人在笑,那笑像一把刀,刺得段鹏的心一阵狂跳。
一别多年,段大侠可好?女人轻启朱唇,莺声燕语如利箭般激射而来。
嗯,姑娘也还好吧。段鹏的声音忽然就变得绵软,绵软得没有了骨头。
这么说,慕容烈风是打算赖账的了?孤高云一声冷笑。
其实,晚辈也只是来为你们劝和的。如果不是有人动手在先,我绝不会伤人的。段鹏声音幽幽的说。
哼,劝和?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怎么劝和?孤高云的声音陡然就高了八度,那凛然的气势让周围亮晃晃的明烛也为之一暗。
可我听说,是堡主您的儿子理亏在先。如果不是他临时悔婚逼死了慕容先生的女儿,慕容老先生也不至于盛怒之下误伤了他。
哼,误伤?他一掌震得小海筋脉寸断,怎么会是误伤?孤高云怒不可遏。
那,您想要怎么样呢?
我想怎样,我当然只想要慕容烈风的人头,以慰小海的在天之灵!
可是你们两家本是世交,不仅时代通好,情真意密,而且还几乎代代结亲,难道这次就真的没有商量余地,一定要成为仇家么?段鹏说得很诚恳。
唉,我也不想如此啊。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你们这些局外人,怎能了解我此时的心情呢?孤高云口气缓了缓,既然少侠开口,老夫就买你一个面子,我们赌一局如何?
赌一局?段鹏似乎略感诧异。
嗯。胜败在天,生死由命。如果你赢了,我与慕容家的恩怨一笔勾销;如果你输了,那慕容烈风也就只好送上他的项上人头了。
可是在下赌艺不精,怎敢拿慕容老先生的性命当儿戏呢?段鹏笑了笑,说道,既然堡主您承了在下的情,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堡主可肯通融?
啊?那少侠不妨说说看。
就以在下的人头为注如何?段鹏笑嘻嘻的,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看来少侠与慕容烈风的交情非浅,居然肯为他来送死。孤高云摸了摸胸前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微微一怔道。
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还没有开赌呢,堡主如何就知道我一定会输呢?段鹏说着从桌上拈起一块点心,丢到嘴里大口地嚼起来。
看来少侠是有些饿了。那就不如等少侠吃饱了肚子再说吧。孤高云一边说,一边大度地把自己面前的几大盘点心往段鹏面前一推。
哈哈,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段鹏向站在孤高云身后一直不动声色的女子眨眨眼,抓起点心不客气的吃起来。
一直在傍边看热闹的几位客人开始窃窃私语。躲在屋角的店小二看了坐在不远处的客栈掌柜一眼,悄悄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段鹏却悠然自得的吃过没完。看他那安心的神情,仿佛打算永远这样吃下去一样。坐在对面的孤高云却似乎一点不着急,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尊塑像。他并不在意段鹏要吃多久,因为无论他吃多久,总有吃完的时候,那时就没有什么人能够救他的命了。这时在他眼中,段鹏无疑已是一个死人,一个活人当然是不会和一个死人去计较的。
终于,段鹏拍了拍手,似乎不经意的憋了眼刚刚偷偷溜进来窝在屋角的店小二,极其满意的透了一口气。
怎么,段少侠就吃饱了么?孤高云的脸上有一丝戏谑的笑意。
嗯,也差不多了。那么,我们开始吧。段鹏笑了笑,把一双大手平展的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轻轻的拍了拍,居然震得桌子里面的什么东西哗啦啦的响。
好,孤高云按了下桌子上的什么机关,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副骨牌出现在桌面上,我们摸牌比大小,三局两胜,如何?
不然,三局太麻烦了,我们还是一局定输赢吧。段鹏好像有点等不及,双手摩砂着桌面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孤高云不由暗暗冷笑,心想,小子,你这是急着去投胎呀,既然如此,你也就莫怪老夫不厚道了。想到此,便开口道,好,到底是段少侠爽快啊,一局就一局吧。
堡主先请!段少侠先请!两人假惺惺的礼让了一番,最后还是段鹏一抱拳道一声僭先了,摸了第一张牌,孤高云也跟着摸了一张,比过大小,分出先后,两人又再摸一轮,最后两人同时一亮底牌,分明是段鹏大了一点,赢了。他站起身来,笑嘻嘻的大声说,孤高堡主,承让了。
孤高云勃然变色,一双钉子样的鹰眼紧盯着段鹏,厉声喝道,你竟敢出千!
出千?应该是孤高堡主您老出千在先吧。段鹏冷笑一声,怎么,难道堂堂的寒宫堡堡主今天准备食言而肥么?
好,好,说得好!孤高云怒极反笑,老夫今天就要食言而肥,你待怎样?话未说完已是须发怒张,一股迫人的气场把周围的明烛激得摇曳不定,在一片纷乱的烛影中,孤高云突然身形暴涨,右手戟指,左手五指如钩,向段鹏劈胸抓来。
段鹏疾退,却似乎根本逃脱不了那股迫人气场的追击,他情急之下,右手当胸抵挡气场的逆袭,左手不自觉的伸向了背后的宝刀。这时,他突然就闻到了一股极其奇异的香味,耳边响起了女子十分温柔的声音,段大侠,对不起
于是他的头脑一阵晕眩,躯体忽然莫名的酥软,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