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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在路上，撩起我的头发，使原本的驳杂更加地凌乱起来，像丢失了一顶遮掩的帽子，揭开了幕布下的舞台，沉浮上演着的，不过是单调到孤单的色彩。看不到自己，但我能想象出别人眼中我的模样，像埋藏在浅土中等待腐烂的尸首，顶着一丛生长着冰霜的衰草，急促地起伏着喘息，风来风过，拉扯不起已经生根的雪花。
年初以来，白发越发地多了，像是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表达，只好这般用编织来标记我生活的苍白。一根白发，是一个夜晚的凋落，像是在细细的发根，点燃起一盏明亮的灯，一不小心，火舌便纠缠到发梢，把整夜的深沉，连同藏在深沉中的梦，轻轻烧成了白灰，在风中，如灼成的伤痕，牵动皮肤的抽搐，整根地摇摆。一根，又是一根，一根根，数不清，如天上的繁星，不知已经点缀了多少个夜晚，有的已经坠落，还有更多，涌现如流星攒成的雨，占据着先前夜空阴沉的位置。不敢看这样的白，却又有着些许的期待，希望这是天使赐予我的羽毛，等到丰满如翼，就带着这么一身纯洁无杂，悄悄地展翅离开。
于是我拒接涂改，在时光爬过的角落，等待蛛网系上最后一根银丝，遗忘了蜷缩的手指。母亲为我的白发忧心忡忡，像叹息一株亲手栽下却过早枯萎的花，她多少次抚过我的发隙，像是悉心地耕耘过苍凉的土地，可是如今，我再也感受不到生长的快乐。不用把自己关进屋子，不用把门窗紧锁，纵然抚摸着阳光，依旧是一棵褪色的植物，我开不出花朵，所有的绿便要为未至的夭折殉葬。母亲曾用首乌熬成浓浓的汤汁，凑到我的唇边，像一瓢一瓢贴根的浇灌；敲开的核桃挑出果仁，塞到我的口中，那是用指尖捏碎一粒粒的土块，可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好哄的小孩，只是依旧固执着不肯懂事。于是每天深夜，便能闻到银耳莲子煨成的粥，钻出稠稠甜甜的香味，可我还是很快便表示了我的厌倦，正如我厌倦夜晚一样。
我厌倦夜晚，却总在深夜强睁着眼皮，我不怕忍耐，我只怕我的夜晚会变得更加的漫长。母亲终于无奈地放弃了努力，我的夜晚又回到了标准的时间，像一根应该休息的蜡烛，却要多燃上一会儿，再把多余的泪珠抹上了发间。有些渴望短暂，虽然我不知道短暂究竟会有多短，只希望人生如一眨眼的黑暗。失去料理的白发似野草般在荒芜的田间疯长，像是蔓延的眼白填满了整个空虚的眼眶，望不到了遥远，看不清了当年。
当年还是少年吧，总爱作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尚能强赋新文，排遣一些浅浅的愁意，如今愁也沧桑，猜不出了年纪，新愁老愁堆积，连生命中最后的愁也似一起压来了一般，却还要强颜着欢笑，抑制不住颤抖的笔尖，在颠簸里难以成章。白了少年头，头白了，却早已没了少年，当初的少年浅薄地不能在镜中留下丝毫的痕迹，纵然寻觅，却是连镜也一同老去了。何止是镜，不知不觉间，春天也已经不再年轻，终有一天，往昔的风翻动今日葱郁的叶，一如撩起我的白发，陌生了季节。不是无处都有山雪，却是几时曾少云月，每个季节，当有意无意抬起头来，看到月如白头，或背或侧，我还能记起那首白头吟吗？
白头吟，吟与谁？白头浴红衣，又会与谁？有那么一个人吗？还是就这么一个人先自老去，像零落自己般轻轻松开另一缕青丝？我已然老去，纵然有那么一个人，我也只会悄然隐去这副模样，在遥远的地方，独自用血浴成红衣，最后消退出骨骼的白。这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宿命吧，纵然在遥远得听不见的地方，我也永远不会说，我的愁是从何而来，我的头是为谁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