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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以为是在梦中,因为梦境多半是黑色的,而我历经的那个秋夜,也是黑色的。
去年秋天,被安逸放逐天涯的我,骑自行车沿310国道由宝鸡返回天水,途径陈仓区的崇山峻岭时,为贪图让肉体的磨难缓解心灵的重负,不幸在暮色四合的险山恶水间错失了投宿的客栈。
没有同伴,没有灯光,没有任何依靠甚至没有任何生的气息;有的,只是眼前和山一样厚实的黑,悬崖下的渭水涛声和触摸着能走但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山路。夜深途遥的大山深处,视觉,已完全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有一阵子,我精疲力竭的肌肉在四周令人窒息的漆黑中酸软无力,举步维艰的脚步甚至想让我放弃生还的希望。然而,我终于没有放弃,不是试图证明什么,只为那生命的不甘沉寂和不甘麻木。
其实,我的自我放逐,就源于我太过麻木和沉寂的生命,而这种麻木和沉寂的渊薮,就是安逸。安逸的生活让我的生命丧失了几乎所有的感觉和感动。它让我在度年如日中虚掷年华,让我在浑然不觉的慢性自杀中停止感恩之心的跳动。
当我不再感觉到清浊混淆的荒谬,不再感受到是非善恶的颠倒;当我不再为春花秋月而感动,不再为日月如梭而感伤时,仅剩的一点童真告诉我,生活的死水已经浸润掉了我生命的棱角,世俗的罂粟已经麻醉了我生命的神经。
为了找到我生命中固有的本真,为了寻回我心灵中未竟的感恩,我毅然决然抛弃了一成不变的安逸,于天真太初的大自然中苦苦追寻我悄然远逝的那一场梦。
流浪前黯然的心境与这黝黑的险山恶水间的境况,何其相似!
我在摸索中艰难地爬过一道山洼,如黑云压顶般的一座山峰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对我形成挤压之势,使我艰于呼吸视听。我喘息调整的瞬间,突然看到浓如焦墨的夜空出现了无数星星——是眨着眼睛的星星,是闪烁着晶莹之光自天幕徐徐而降的星星。恍惚间,我以为我已经到了我苦苦追寻的另一个世界,到了安徒生笔下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在寒夜里凄然而去的世界——没有寒冷,没有痛苦,充满光明充满爱的世界!
星星还在徐徐降落。而我早已认定,在这个微凉的秋夜,在这个如墨的密林深处,在这个苍凉的大山一隅,渺小孤零的我已经完全置身在我神往的童话中了。
时间苦短,当我看清这自天而降在我眼前璨若星河的点点星光不是星星,而是成千上万只萤火虫时,我的心怦然悚然了。置身在稠密的萤火之光中的我,震颤地注视着这一奇特壮观的景象,一任萤火随风而舞。
一萤之光不足为奇,但成千上万盏萤光汇聚在一起,竟如一条飘动的银河跌落人间般壮丽炫目。我忘情地伸出双手虔诚地捧着一只落在我掌心的萤火虫,那一刻,我热泪盈眶。
我不知这一景象因何而来?更不知萤火虫在黑夜里打着灯笼在找寻什么?我只知感慨生命之神奇之伟大,感叹造物之神秘之莫测
在这荒山野岭死寂般的黑夜,唯其有对鲜活生命顶礼膜拜的泪水,才能诠释慰藉我不甘沉沦的心灵!
是生命,就该鲜活,不管弱小还是强大;是萤火,就该照亮黑暗,不管多么微不足道。
那夜,我于震撼中受到鼓舞,振作精神,不顾路途的坎坷和孤单,一路高歌,终于在东岔找到了客栈。
不知曾经在我掌心驻足片刻的那只萤火虫,在那个漆黑的秋夜,去了哪里?它固执的找寻,可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