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章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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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

    究竟要过多久,

    究竟要用什么方法,

    你才愿意真正敞开心怀?

    不敢奢望你会爱上我,

    但至少,别再恨我

    由于石黑贤一被一个鲁莽、酒醉的驾驶撞死了,情又再度沉默下来。“她把自己给囚禁了起来”趁着情入睡,弘子夫人悄悄来探视,舍不得那好不容易养出一些圆润的脸颊又开始消瘦下去。“唉!她晚上又没吃饭了”

    弘子夫人离去,西村难和却静静的留了下来。

    “你还没睡?”西村靖,这个家族的大家长,竟也来探望这名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

    “爸!”西村难和看着父亲坐下来。

    沉默先是在这对父子之间停留了一会儿,两人都很尴尬。

    西村难和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有一个能谈天的主题。

    “情失去的孩子是你的吧!”西村靖淡淡的一句话,仿佛炸出了一片令人晕眩的海啸。西村难和目瞪口呆地,将头别开,不敢对上父亲探索的眼神。

    “我就知道。”西村靖摇着头。“不是我发现的,是你母亲告诉我的。”本来他还不相信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事情复杂得难了吧?原来他以为是秘密的事,根本一点都不秘密啊!

    “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仍旧不肯公开说爱,这就是西村难和最委婉的表示。有时候,也许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

    但真的就够了吗?西村难和这句话才刚说完,该是入睡的情竟然流下了眼泪,睁开了眼睛。

    “情!”西村难和想抱住她、亲吻她,她却困难地抬起瘦弱的手臂,沉默地抗拒着,还偏过头,别开视线不想正眼看他。那姿态,是西村难和前所未见的柔弱,却又是前所未见的坚决。

    “情!”莫名的,他感到心惊胆战了,恐惧如潮水般拍打着他的身心。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即将失去她的预感

    因为她终于缓缓地看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不再有孩子气的天真,而是一抹沧桑、早熟,以及哀伤的神情。

    “你恢复记忆了?”西村难和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他的噩梦将要成真了吗?

    “我要离开。”情没有正式回答他“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你以后想做什么?我希望能离开这个家。

    “情,不要走好吗?”第n次弘子夫人旧话重提,希望能阻止这个女儿的固执想法。“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真的!难和那小子如果敢再动你一下,我就罚他跪个三天三夜,好不好?”

    用力握着情的手,弘子夫人凝视着她苍白、仍未恢复健康红润的脸蛋,心痛又怜惜。

    “不,夫人,这不干任何人的事,而是我本来就一直想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会想去台湾,是顺便想找我爸爸,他现在应该还住在那里吧!”

    “但是”弘子夫人说不下去了。

    她有什么立场可以留下情?太难了,连最重要的关系人都没有跳出来说话,她这个旁人又有多少立场?

    “那么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弘子夫人叹息的摇头道:“一定要跟我保持联络,不管你人在哪里,一定都要记得,在日本这里有人是以真心在牵挂着你。”

    所谓的“有人”也包括他吗?情含着笑看着弘子夫人,心却发痛地想着。

    点点滴滴几年算下来,依照佛门的说法,她和西村难和之间,是情还是缘呢?若是情,那就是苦的;若是缘,会不会就是孽缘呢?她不知道。

    情要离开西村家的前一个晚上,夜是黑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安静得像是世界的末日。

    世界的末日吗?

    自嘲的讥笑两下,西村难和调侃自己的“多愁善感”又将一支抽不到一半的烟捻熄在满载的烟灰缸内,里头已经有许多烟屁股以及一层厚厚的白灰。

    今夜睡得着吗?他深深地怀疑着。明天情就要离开了,而他却没有任何资格、任何颜面去留她下来。一个伤害她最深、最痛的家伙,恐怕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吧!

    他始终带给她的都是伤害,不像石黑贤一。

    他忽然有点羡慕起石黑贤—

    去他的!这么想真是无耻卑鄙!

    对方人都死了,他居然还拿他做比较!西村难和,你是怎么了你?!他又燃起一支烟,狠狠地抽起来,尽情地吞吐白茫茫的烟雾。脚步声细细微微的在外头的走廊响起,清楚地传入这间和式的休息室,带着几分谨慎、小心,然后纸门被大剌剌的拉开。

    “你”香烟从指间掉了下去,西村难和瞪着来人,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你来做什么?”

    情没有回答,只是合上门,娉婷的身子站得又挺又直,小手开始从容大方的脱起自己的衣服。

    前开式的浴袍穿脱只消一个动作,西村难和才眨个眼,一具纤细的胴体便裸裎在他的面前。

    “我不该渴望你”她以那特殊的、磁性的低音,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似的告白“但是,我的身子要你只要你,现在。”西村难和感觉双眼一热,感觉双唇一颤,就连伸直出去的强壮手臂也都抖得不像样。

    他是想伸手去拥抱一个美梦,但是谁能给他保证,这个梦会不会如泡沫般的幻灭?

    反倒是情主动地走过来,主动地偎进他的怀。

    “啊!”好一段时间不会接触他,情觉得自己几乎被那股野蛮的纯男性力量冲碎;光滑的丝肤太过狭小地圈着他的欲望,仿佛是不自量车的绢绸硬是要去抱拢一块冷硬的岗岩

    这一夜,两人纠缠的身子始终不曾分离。

    但是,天总是会亮。

    床褥上,他们背对背相互靠着

    但为什么距离都已经这么接近了,还是得分离?

    他们没有看向彼此,却非常明白对方必定是眼睛睁得大大地迎接黎明。是的,天亮了。

    情率先起来,拿起前一晚主动脱去的浴袍重新穿上,将一身被他又啃、又吻、又吮的爱痕遮掩住。

    摸摸凌乱的长发,她突然兴起修剪的念头。

    “情”她的脚才轻轻踏出去,背后就传来他的唤声。

    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也许她本该等待着他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的

    “再见。”但是最后,令她失望了,他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一句道别。

    “再见!”

    深吸一口气,情重重地将门关上。

    从十年前起点开始的往事,清楚的在她的脑海里上映,完完整整地一遍、一遍,又一遍

    猝然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推开西村难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出“freepub”

    “情!”情孟情歌。

    她来到台湾的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地剪去又长又亮的头发,清爽简单的发型,将长相秀美的她改造成一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她从来不曾有过寻找生父的念头,而是展开一段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旅行。

    台湾,这块不知比日本小了多少的上地,风貌是这么多元化,干净,最美的繁华到最简陋的淳朴

    只要买一张火车票,她就可以放任自己的心绪顺着铁轨行走,倦了,可以向热心的台湾人问路,寻找暂栖的落脚处。

    从台北到高雄再回到台北时,她认识了丁玎当,那个老是绽出开怀大笑,但笑面下也是小心地藏着伤痛的女孩。

    “情,我们来开间pub好不好?来开一间可以让人喝闷酒,把一切烦恼都忘得一千二净,得到真正自由的pub好不好?”

    这就是“freepub”名字的由来,这是两个女孩有点天真的希望,她们希望所有的人真的能把烦恼忘得一干二净,得到真正的自由。把烦恼忘得一千二净,得到真正的自由

    呵呵!孟情歌笑着自己的痴人说梦。怎么可能她想到那名远从日本来的不速之客呵呵!永远都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啊跑得有些喘了,她停下来欲冷静自己,深深地吸着气,再回头,眼神为之一冷。然后她转过身,对着从后头追上来的西村难和“啪”的就是一巴掌!

    “你来做什么?”她怒声的询问,像是积压了太深、太多、太久的愤怒与哀愁,全数在此刻爆发了。

    孟情歌的发狠模样是六亲不认的,西村难和在一怔之后,居然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试图闪过她再一巴掌,再再一巴掌,再再再一巴掌

    她的力道没有丝毫的留情,他却是—一隐忍下来,很快的,原本的俊脸肿了起来,他却依然站得笔直。

    “哼!”打够了吗?没有,但是她的手打累了,不得不停下来,绝对不是因为心口那抹隐隐约约的疼,绝对不是!孟情歌这么告诉自己,掉头又跑。

    没有意外的,她听到后头又有脚步迅速追上是他!她跑得更快了,跟他竞逐着速度的极限,但是,男人的体力就是比女人好太多,在她已经有些晕眩、疲累时,他的速度依然不减,仿佛精力无限,让她更加心急,不管三七二十—

    “小心!”不经意跑到巷子口的孟情歌虽然听到这声警告及长声的喇叭声,但为时已晚,摩托车的车头灯照射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胳臂用力地抱住她,双脚脚板撑地使力,借力往一旁闪去!

    “x的!走路不看路啊!”一记粗鲁洪亮的咒骂声丢下,摩托车迅速离去。

    啊!她刚刚

    “你吓到我了!”西村难和忽地大吼道,一丝恐惧的情绪自他的心底深处流泄而出,她纤细的双肩被他粗鲁地抓住、摇动,他的力道是那么的大,令她的头又晕眩起来,眼中满满地都盛装着他激动的面孔。

    “不要再这样吓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吓我”他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力道紧得似乎要揉碎她。

    但是她没有抗议,她也需要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来平抚刚刚险些酿成惨剧所带来的惊吓。

    就如当初离开日本的前一夜,她在他强壮热烫的怀里汲取着一份饥渴与安全感这个时刻她不会挑剔他是谁。

    “你受伤了,”几分钟后,她主动离开他的怀抱,发现他被磨破了手肘的衣袖与皮肤;但她的声音冰冷依然,是就事论事的口吻“需要上葯。”

    “一点小伤,不必到医院”他脱口要求“你帮我上葯就行了。”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招呼,只是掉头往pub去,而他急忙跟了上去。

    “free”后头的小休息室是员工专属的,很幸运的,里头没人。孟情歌找出医葯箱,拿出碘酒与葯膏、纱布,东西一应俱全,因为,偶尔会有酒量差的客人小闹一番,打碎了酒杯刮伤自己什么的,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她动手帮西村难和上葯,一边克制不住自己的打量他。

    “你怎么会来台湾?”竭力不去注意他脸上的温柔,竭力不去注意他似乎变得较老、较憔悴的面容,一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好像根本不曾受到之前极端震撼的影响。

    她在奢望着什么回答?“我是为了你而来的”?“我不能没有你”?还是一句“我爱你”?

    那么、那么多,那么、那么幻想的事,就算她知道这只是在自欺欺人,她仍是这样盼望着。

    如果可以,我想直截了当告诉你,我是专程为你而来的,这一生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仿佛是心有灵犀,她在这一端默默地想着这问题,西村难和也在心中默默地回答了,天衣无缝的,却就只差一步没有说出口!她的双唇轻轻地颤抖着,屏息、等待,想像着接下来他可能会说出的话,但是万万没有想到

    “请跟我回日本一趟,情。”西村难和犹豫着,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如此亲呢唤她。“妈妈想见你,她最近病得非常严重,已经”

    孟情歌闻言浑身一僵,开始发冷。

    不敢问太多,孟情歌几乎是马上随着西村难和匆匆返回日本。

    是春末了,樱花以绝美的姿态谢了一地,西村宏伟偌大的宅邸依然坚固地耸立着。

    以前或许会觉得西村家宽敞得吓人,但现在看来,却是宽敞得有些令人感到寂寞。

    “夫人!”

    孟情歌没时间想太多,从台湾飞到日本,从机场跳上西村家特别来接机的轿车,长长的一路程上,她的神经已经绷得太紧。太难受。

    “夫人!”

    什么礼节也不顾了,凭着当年的印象,孟情歌轻易地找到弘子夫人的居处,纸门“唰”地一声极其粗鲁地被拉开。

    “情?”正被人服侍着汤葯的弘子夫人,一见到这名不速之客,高兴得顿时眼睛发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给我,好教人去接你咦?你怎么哭了?”

    一边以逗笑的口吻招呼着,弘子夫人一边还慷慨地张开瘦弱的手臂,欢迎着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儿。

    “夫人”

    孟情歌几年来冷然的面具剥落了,转眼间,所有的人就看见这两个女人又哭又笑的抱在一起,最后是弘子夫人又开始没力气了,孟情歌才赶紧松手。

    “呀!看到你回来真好!”弘子夫人笑得很开心,心中的某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你这几年在台湾过得好不好?”

    “好”看着弘子夫人关切的神态,些许的酸涩哽在喉头,孟情歌轻轻擤了擤鼻子,旋即强颜欢笑地陪着她聊天,仔细的描述她这几年来所过的生活、所遭遇的经历、所认识的人、所了解到的事物

    点点滴滴的,不只是弘子夫人听得清楚,就连守在纸门外的西村难和也听得着迷。

    她不太一样了,冷依然、淡依然,但在外头闯了几年,她在成熟的气质中更添了一抹世故、圆滑,她不再生涩了;一身简单的衣衫及长裤也许她现在看起来像个男孩,但他却发烫地回忆起自己曾爱抚过的柔软线条。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有雇请私家侦探,不惜隔了一海之遥,持续而仔细收集她的动静。

    所以,他知道她待在台湾时的喜怒哀乐,也安慰地看着她日益变得坚强成熟;尽管他所能看的只是一张张的照片及一份份的书面报告,不能真正拥她入怀,他却也心满意足了。

    西村难和看看腕上的表,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呢!尽量放轻脚步,不愿打搅里头人的相见欢,他安静地离去。

    一个多小时后,弘子夫人终于累倒了。

    “你是回来看我吗?还是会住下来?”

    太长久、热烈的交谈花去弘子夫人脆弱的体力,在两名看护一阵手忙脚乱之下,总算又安安稳稳躺平在床上;孟情歌则是双膝跪在床边,方便跟她交谈。

    “我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您罢了!话卷在舌尖,她发现自己怎样也说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弘子夫人那双疲倦美丽却又充满渴望的眼神吧!“但是您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罹患了癌症?”弘子夫人接续她的问句,还有些玩笑似的挑挑秀眉,顶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这是接受化疗最明显的后遗症。

    “不我是认为”弘子夫人表现得如此豁达,孟情歌却是格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会得了这种这种

    “情儿啊!死神是最公平的,她会找上的人,什么时候分过贫富贵贱与善恶邪正?”弘子夫人一点也不在意的笑笑,好像累得快要睡着了,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张开了眼睛。“但是,情儿啊!你知道吗?得了这个病后,我一直都想给你这句忠告,那就是,时间去了,是不会再回头的;同样的,人也不能一直回头看以前所发生过的事。张开你的眼睛,先将前头瞧清楚吧!”

    人也不能一直回头看以前所发生过的事

    字字句句,孟情歌觉得那些话像是深刻的烙印在自己的心房上。

    弘子夫人为什么对她说这些话?

    站在居住了好几年的睡房门前,孟情歌迟迟不肯踏入。

    她回来是想看看弘子夫人,但并不是想回到西村家,那样感觉很很

    “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从走廊另一头走来。西村难和一眼就看见她。

    啊“西村先生。”僵硬地微微颔首为礼,孟情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西村先生?心房间过一抹窒息及疼痛,西村难和奇怪自己竟然还能以平稳的语气开口“怎么不进房间?”

    孟情歌突然很想哭,一股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崩溃的冲动,

    “因为我不想住在这栋房子里。”本来是想坚决又响亮且大声说出来,哪知道声音反而变得又细又轻,低哑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在这里我觉得很难过”她该如何解释对西村家的矛盾情结?

    “我叫司机送你去饭店。”似乎被开了一枪,西村难和必须费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依然站得又直又稳。

    她知不知道这番话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深吸一口气,西村难和带着心痛转过身,孟情歌没有注意到自己竟是痴痴的目送他的背影

    “小和啊!这几年来变得可多了。”

    昨夜之事,似乎又历历在眼前

    弘子夫人感慨的口吻,吸引了孟情歌全部的注意力。

    “他主动退了玉山家的婚事,也没传出什么桃色绯闻,整个人栽进了工作里头,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更是家常便饭,并且和京极把西村财团扩充两倍有余”说到这里,弘子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忧愁地微皱眉头。“不过也听说小和那孩子在扩充财团时,合并别人公司的手腕太强硬了些,有人对他很不满,还寄了黑函”

    是这样吗?孟情歌发现自己是屏息且紧张地聆听着。她是为了谁屏息而紧张?

    “算了,商场如战场,不是我一个女人家能插手的事。”弘子夫人看出了孟情歌的紧张,微微笑着,转了一个令她喜悦的话题“情,你一定想不到,小和那孩子在工作之余最大的娱乐是什么吧?”

    “是什么?”她想知道吗?是的,她当然想知道,而且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嗯哼”神秘地一笑,弘子夫人唤来佣人“你带情小姐去二少爷的书房,快。”

    “啊!”女佣满面的迟疑。“这个不好吧?夫人,二少爷不准任何人”

    “快去!有事我来担当。”弘子说。

    一踏入西村难和的书房,孟情歌便慑住了,精致考究的房间里什么都有,乌木沉重的大书桌、皮制沙发椅、琳琅满目的书架

    入目所及之处都是照片!

    一张又一张,看得出是偷偷拍摄的全部都是她!

    她的喜怒哀乐、沉思的模样

    咦!这张不是她抵达台湾桃园中正国际机场的时候吗?

    还有这张,可是她搭火车时倚在窗边打瞌睡的模样呢!

    下一张则是“freepub”开幕时,她跟丁玎当举杯庆祝呢!

    还有好多、好多

    她朝乌木大书桌走去,上头除了摆设一些文具、资料夹外,摆在玻璃桌垫正中央的,也是一张经过加洗放大的照片

    一到台湾她便去剪头发,这是她刚刚从美发院走出来的那一刹那

    照片中的小脸甜美地笑开着,笑容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想望豪气,完全摆脱过往长年的阴霾,仿佛正式是告从今以后,自己的人生是由自己来掌握,自己来作决定,自己来做自己的主人

    她垂下双眼,有些茫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西村难和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把这些照片当成珍贵的东西般摆设出来?

    “为什么?”她问着照片中的自己,但却不可能有答案,只有一室的无语。

    “为什么?!”

    第一回是轻轻的诘问,第二回就是有点悲伤的咆哮。

    她好想将这些照片全都撕下来一一烧毁!不知怎地,她就是想破坏,破坏这些照片;抑或是她真正想破坏的是一路走来、过去与现在的自己?

    “可恶!可恶!可恶!”

    她真的将心中的想法付诸行动了,率先拿下她在桃园中正国际机场的照片撕碎,再来是她搭火车的再来是她跟丁玎当的合照再来是

    “呜”

    当整个房间的照片都变成一堆碎片堆积在地板上时,她的终极目标是那张被放在玻璃桌垫下的照片!

    她毫不思索地拿起照片

    “情?!”

    当西村难和结束一天的工作,踏入这个他不准其他人进入的圣地时,先是惊讶地发现有人违反了他的命令,接着惊讶整个房间惨遭破坏,然而最惊讶的是这个人竟会是情!

    “你怎么”只问了一半,他停了下来,看着她从书桌前的沙发椅站起,将手中的照片扔回桌上,绕过书桌,朝他走来。

    终究,她没有撕毁那张照片。

    “情”西村难和可以感觉呼吸、心跳、全身机能的运转似乎都在这一刻停上。

    没有说一个字、一句话,孟情歌只是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看着他的脸,看人他的眼,很重、很重的叹着气,那么响亮,好像在纾解一份已经积压太过长久的哀伤。

    然后,她踮起脚尖,双腕柔软地勾住他的颈项,轻轻将唇贴上。

    “难和,你想过我吗?你有像我一样,每天都想你吗?”

    平常冷血精明的西村难和,此时却把嘴大张得仿佛可以吞下一颗鸭蛋!他像个柳下惠,被孟情歌抱着却不敢回搂,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太大力,这个像是最美的梦就会清醒似的。

    “很奇怪,我应该是要恨你,恨到下辈子才是。”孟情歌发出低低的笑声。

    但西村难和却没有听过比这更熟悉甜美的笑声。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不是在她的笑声,就是在她的哭泣声中清醒。

    他常常以为自己就要疯了,因为思念而发疯,然后不停地回想以往他是如何地虐待她。

    他如此这般的凌迟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算是为她教训他自己吧!他每每都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在下半夜会再也睡不着,宁愿待在书房里望着一张张她的照片来安慰自己,沉重地幻想着怀抱她的真实感受

    “你恨我吗?情。”很艰涩地,他还是问出口了,他不得不问,无论答案是好还是坏,他一定要再次确定她对他的观感。

    “恨。”孟情歌简洁有力的回答,让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冻结了,但是下一句却又轻轻地替他解冻“恨到我还是一直爱着你。我在想,也许未来也是这样吧!一边恨着你,一边爱着你;一边想抗拒你,一边却又想接纳你。”

    这样就够了!她没有判他死刑,这样就够了!

    “我爱你,情。”忍着太过的激动,他不敢也不想把她给吓跑,所以只敢轻轻地这么说着,在心中点起小小的希望之光,希望自己还有机会赢回她。

    爱?!孟情歌闻言忽地心惊。她在做什么?居然再度对他投怀送抱吗侧刚像是被麻醉了,现在她又清醒了!

    不!她怎么可能会爱他?不恨他就不错了,她怎么可能会

    “情”西村难和似乎阅读出她内心的震惊与矛盾,看着她失神地离去,他没有阻止,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

    究竟要过多久?究竟要用什么方法?她才愿意真正敞开心怀?

    不敢奢望她会爱上他,但至少,别再恨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情歌回来看她的亢奋感,弘子夫人一直显得精神奕奕,直到今天,一大早她就脸色奇差,始终静静地睡着。

    孟情歌不敢吵她,却又无事可做,只得翻起一本夏目漱石的小说,安安静静地看着。

    滴、滴、滴

    她仰首,发现窗外的雨丝。

    小小晶莹的水珠,又快又密又细的染湿了花草树木,空气中泛出一股淡淡的雨味。

    台湾有句俗语“春天后母脸”意味着天气的变化多端,无可预测。

    她心想,就如同人生的变化无常,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未来的人生会是如何。

    “下雨了?”弘子夫人居然也醒了,一张眼,也是望向满窗的雨景。

    “是!您应该多睡一会儿。是我吵醒您了吧?”孟情歌急忙转过身,一脸担忧的看着弘子夫人苍白的脸色。

    “不,我睡够了。”弘子夫人示意她扶她起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着?刚刚吗?”

    “嗯!”孟情歌回道。]

    “那一天的晚上,也是像这样下着雨呀!”弘子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淡淡地开口“我难得晚上散步到温室花房,却听到有人在哭泣。”

    “哭?”孟情歌惊讶着弘子夫人的话题。有谁会偷偷在晚上跑到温室花房那里哭?

    “那个哭声非常痛苦。情儿呀!你听过那种哭声吗?那种懊悔悲愤,像是惩罚自己的哭声?你相信有这种哭声吗?”

    “我相信。”她有些沉重地回答。在离开西村家后,每一天人睡前,她不也是这样躲在被窝里哭泣吗?

    “那么,你认为哭的人会是谁?”弘子夫人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不”孟情歌霎时住口。难道会是“我不知道,弘子夫人。”不可能吧!

    “怎么,要相信小和那孩子会哭,是这么难的事吗?”弘子夫人倒是微微戏谑地替她回答了。

    孟情歌尴尬地咬了两声,她怎么能告诉弘子夫人,她觉得她的儿子就是这么的没血没泪?

    “小和把你们之间的事都告诉我了”看到孟情歌脸色一变,弘子夫人急忙补充道:“当然,是我拷问他的,否则,他哪里肯乖乖吐实呢!”

    “您”盂情歌的声音涩涩的“您会不会瞧不起我?”

    “咦?”弘子夫人吃了一惊“情儿,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呢?该瞧不起的是小和啊!他用下流的手段强迫你,喜欢你却又嘴硬地不肯说,还刻意地伤害你那么多年是我没有好好教导他,还要请你来原谅我这个老人家才是呢!”

    “不不!这不是您的错,是我”

    “千万别说是你的错,情儿。”弘子夫人严肃地看着她“别告诉我你认为自己是肮脏的或什么的,千万别这样想,那才是错的。如果早些年我知道小和是怎么样无理地威胁你,我一定把他吊起来一顿好打了。西村家是财大气粗,不过绝不该仗势欺人的。”

    见孟情歌垂首无语,弘子夫人继续说:“我知道小和把你接回来,一方面是应了我这个病人的要求,一方面大概是他真的想和你重新开始。其实他有来求过我,要我帮他对你说些好话的。但是我想,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想任何的情事,旁观者是没有立场插嘴和立足的,即便是作母亲的我。情儿,我只是想告诉你,原不原谅他都是你最好的决定,而你永远都会是我最好的女儿,明白吗?我的好女儿是值得配上一个最好的男人。”

    “妈”孟情歌的头仍旧是低垂的,但是一句低哑的话却从她微启的唇瓣吐出“妈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你”弘子夫人惊喜交加,竟然哭了出来“当然当然!情儿,你当然是我的好女儿啊!”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应该是敌对关系的母女紧紧的抱在一起;一个忍着泪水在眼眶内,一个则是不停地流着泪,场面激动无比。

    “夫人!”走廊上传来狂乱的脚步声,纸门被用力地拉开!“不好了!刚刚公司里传回来消息,说总裁办公室内被放了疑似爆裂物,而两位少爷都在里头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很荒谬地,这句话在西村难和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其实不是办公室被放了爆裂物,而是一名最近被西村兄弟收购去企业的不甘心男子,把他们兄弟俩一块儿绑在沙发上,再把爆竹绑在自己身上,一手持着手枪,一手拿着打火机在发疯!

    “来呀!来呀!你们谁敢冲进来,我马上和他们同归于尽!”男子猖狂地大笑,似乎看准了警方不敢冒险。

    真是一场闹剧!男子背后的西村难和厌烦地闭了闭眼,然后对兄长使了个眼色;西村京极也阴沉沉地颔首。

    男子并不知道,这对兄弟其实偷藏了一把拆信刀在手中,正慢慢地割着绳索,企图脱困。

    “哼!西村家?西村家有什么了不起?现在还不都是在我的掌握之中?”男子叫嚷道:“准备一亿日圆过来,我再考虑要不要让他们活下去!快呀!我要的钱有没有在准备?”

    “请再给我们一段时间筹钱好吗?”大声回话的是西村京极的秘书。呜他怎么这么倒霉,被推出来当谈判代表“北川先生,一亿日圆不是小数目,不可能马上到手的。”

    “哼!再给你三十分钟,否则,别怪我北州没有耐性!”男子太过得意忘形了,只顾盯着前方的警方人员,完全没想到大后方的状况。说时迟、那时快!先行脱困的西村京极从后头扑上前去,用手臂勒住男子的脖颈,企图抢下枪枝。

    “该死!”男子没想到人质会自行脱困,被偷袭的他感到非常愤怒,手臂一拐,朝后头狠狠的撞过去!

    西村京极因为吃痛而松手,马上就换西村难和上阵!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

    神啊!求求你,请保佑他没事吧!

    一路上,强忍着几乎夺眶的泪水,孟情歌在车内坐立难安,默默地在心中乞求着。西村难和有生命危险的事实,完全打散了她原本想固执下去的心态

    不!她不会再一边恨他又一边爱他了!她要爱他,而且是全心全意的爱他,以往的事就当自己吃点亏。有什么关系呢?人家都说吃亏就是占便宜,不是吗?

    西村家的人飞车赶到公司时,正好赶上西村兄弟自行脱困并结束危机的时刻,记者的镁光灯拼了老命似的闪着,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问题都出笼了

    “西村京极先生,请问您现在心情怎么样?”

    “西村京极先生,听说刚刚的枪响是现行犯北川开的是吗?”

    “西村难和先生受伤了是吗?伤势严不严重?被送往哪间医院了?”

    “这次事件会不会影响西村财团的合并方针呢?”

    “请问这次事件对西村财团的运作有没有影响”

    “对不起,无可奉告。”西村京极淡淡的道,然后穿过重重人群,来到呆愣的站在车旁的孟情歌身边。“跟我来。”

    西村京极一走动,镁光灯也跟着转移阵地。

    孟情歌的出现也马上引起记者高度的注意力。

    西村京极厌烦地一摆手,公司的保全人员马上上前阻挡记者人群。

    “我带你去看难和。”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孟情歌便二话不说的跟着他走。

    当在医院里包扎手臂上轻伤的西村难和看见孟情歌时,先是惊讶地唤了她一声,而她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奔上前抱住他,像个孩子般的放声大哭,似乎哭得不能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