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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步月被摘下盖头的第一眼,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装醉一般的眯缝着双眼,可是眼神中的精明一丝丝也掩盖不掉,更遑论还有他几乎压抑不住的嘴角的笑意。
楚云深没了支撑,四面朝天的仰在床上。沈步月总算解放,也没了心思跟楚云深拘礼,自顾自的解了凤冠和外边一层衣服,轻轻松松的跑到桌前吃饭。
挑了自己喜欢的几样小菜入口,沈步月吃的专注,没防备身后的“醉鬼新郎”忽然开口。
“该已经凉了,嘱咐厨房再做一些多好。”
沈步月头也不回:“若是洞房花烛夜齐王还让我有空找厨子要吃的,怕是明日关于齐王‘不行’的言乱就要传满京都了。”
安静的房间传来楚云深的轻笑,一个大红喜服的人影坐在桌边,沈步月忙中抽空分给他一个眼神,又低下头去忙活自己的晚饭。
“把王妃饿成这样,这群侍人真该好好惩罚一顿了。”楚云深盯着自己的王妃吃饭看的认真,没防备沈步月还有空抬起头来盯着他严肃纠正:
“按照大烨风俗,新嫁娘没掀盖头是不能吃饭的,她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还给我点心吃。要怪她们,不如怪齐王殿下酒量太好,喝醉的太晚。”
说罢又夹了一筷子什锦玉米送进嘴里,这回却是皱皱眉放下了筷子,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吃了。
“怎么?味道不好?”楚云深皱眉一问,那表情急切的似乎是恨不得替她吃一口,却没想到沈步月忽然站起身来,快走几步倒在他身上。
楚云深眉头皱的更深,刚想问话却忽然明了,伸手搂住沈步月的腰,另一只手摸上去扶住沈步月的肩膀,两人交颈而站,看起来亲密的像是在亲吻。
沈步月却趁机在他耳边道:“晋国那边看齐王看的可真是紧,洞房花烛夜也不放过吗?”
楚云深微低头看她微微敞开的衣襟,那里只露出一指宽度的白皙脖颈,可在大红喜服下那件红色轻纱的映衬下,在忽明忽灭的烛火映照下,仍旧旖旎的几近暧昧。
一时间目光便有些迷离。过了半刻楚云深才笑道:“爱妃怎么知道是晋国的人?”
沈步月嗤笑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他,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却让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沈步月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慌忙偏过头去才再开口道:“大烨的人可不会来管我是什么样子,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个公主嫁给你而已。”
楚云深但笑不语,却往后半步撤开了身子。沈步月也松了口气,刚要说话,那人却再次凑过来,这次的距离竟然比交颈而站还要近,近的两个人的鼻息互相浸染,瞬间便能让沈步月的脸庞灼热起来。
有着深邃眼眸的人却笑得恶劣:“既然已经成亲了,爱妃应该习惯与本王亲热才是,要不然这般生疏模样让人看到了,大烨京都的人可要说本王‘不行’了。”
“总不会急于这洞房花烛夜。”沈步月强作镇定,伸出一只手去推拒楚云深近在咫尺的胸膛:“齐王还是看看今夜去哪儿过夜比较好。”
楚云深听闻这话满脸惊讶:“洞房花烛夜,爱妃竟让本王出去?”
“楚云深!”沈步月有些不耐烦,皱眉低叫了一声。外间的人早已经走了,她也就再没有必要跟楚云深维持着那所谓“恩爱”样子。
“好了好了。”楚云深这句话几乎宠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再次后退两步,看着沈步月自顾自的向着床沿走去,却忽然又道:“这次在大烨不会待太长时间,晋国已经要变天了。”
沈步月脚步定住半分,还是接着走到了床边,转过身去的时候红色轻纱长袍在空气中划出蝶翅一般弧度,她坐在那里,血一般浓厚的红唇微微勾起,眼角眉梢的风情看得人心痒。
“我懂,齐王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也应该付出相应诚意才对。放心,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月。”
楚云深却着迷一般的盯着她微微张合的红唇,眼神近乎胶着,沈步月被他盯得几乎心悸,却见他微一挑眉,眼中流泻的光华几乎可与满天星光比拟。
“步月,你可愿与我共图这天下?”
那一刻桌上的大红喜烛映着楚云深身上的红色,热烈的几乎要一路烧进沈步月的眼中。
那一刻,目眩神迷。
沈步月就那样看着他,没有闪躲没有避开,脸上严肃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步月的心装不下整个天下,只有前尘过往和国仇家恨。”
可这却是她第一次剖开自己内心,揪出小小的一角,让它被别人窥知。她这些年来的隐忍,她为什么堵上一切,她所欲所求究竟是何。
由她亲手。
楚云深爽朗一笑:“这天下不过尔尔,你若图了这一角,又何惧再图另外一角?何况这次有我同你一起。”
“你我始终是要在一起的,刚才已经昭告天地,就算你不再是齐王妃,也是我楚云深的妻。”
胸腔里的某个地方忽然毫无预兆的疯狂的跳动起来,震得沈步月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到楚云深面上那抹强制的却邀请的笑,一步步引诱着她,将手交给他,与他一同站在这河山的风口浪尖。
她若与他站在一起,这天下,无不可图。
可更觉引诱的竟不是楚云深口中的天下,而是他脸上那抹笑容。
美色误国。
不是没有道理。
沈步月抬起下巴,脖颈的线条在烛光映照下薄腻的像是洒了一层蜜。
“若我还有命。”
楚云深笑起来,忽然将手伸出来搭在她的肩,沈步月有些躲闪,怕他听到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可有感觉就该被他听到。
“你一定会,我也一定会。”
沈步月歪头看了看肩膀上的手,忽然调皮一笑,伸手制住他的手腕,楚云深竟丝毫不挣扎,由着她将他摔倒在床上,然后自己也倒在他身边。
“爱妃这是……”楚云深一只手垫在脑后,比沈步月高出半分,这样微微喘息的看着她。
“与齐王过一个不动手动脚的洞房花烛夜。”
沈步月歪过头来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这般模样让楚云深险些笑出来,心中的那些旖旎心思竟然也一瞬间没了。
能与这个人这样并排躺着,听着她的呼吸心跳,从她的一个眼神想她究竟再想什么。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难道不也是洞房花烛夜?
喜服里三层外三层,纵然是脱了最外面一层,也裹得人难受。沈步月闭了眼睛又挣扎起来,伸手解了里衣的扣子,楚云深没有转头,只道:“爱妃当真如此放心本王?”
沈步月不知道今日竟然如此累,不过是脊背刚靠到被褥上,便有些睁不开眼睛,可还是微动嘴唇回答了楚云深的话。
“嗯。”
身边的被褥传来窸窣声音,沈步月却已经睁不开眼睛去看,迷蒙中只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看不清面容的人轻轻唤她:“静女。”
是谁呢,谁知道她这个名字呢?她是皇室的长乐公主,嫡长公主沈步月,谁又会叫她这个名字呢?
“静女,来,到父王这里来。”
“不要害怕,父王在这里,雷雨天有什么好怕的?就像人总会有喜怒哀乐,生离死别。”
“静女,你看这是你的名字,静女,静女其姝。本王的静女,定然会是最漂亮的女儿家。”
记忆中那个永远有着坚实臂膀和沉稳声音的男人将年幼的她抱起,一笔一划的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那不是皇爷爷御赐的“步月”,也不是那讽刺的“长乐”,而是“静女”。
他说静女其姝,这名字是他为她所起,他说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儿。
就像是跳入了温热的水里,一丝一毫的被剥夺走呼吸,却丝毫不想挣扎,只想这样慢慢的沉到海底,触摸到温软的海泥,便一直扎根在那里,再不用想任何。
可是素白的丧服却将所有黑甜梦境一夕惊起。
她像往常一样等着父王凯旋归来,给她讲战场上的故事,讲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将他小心翼翼给她带回来的礼物抱在怀里。
可是那次等回来的却只是全城素白,漆黑缀白花的棺椁抬过沈传走过无数次的长安大街,有人告诉她那就是父亲,让她跪下迎接。
那怎么会是父亲?山一样的父亲怎么会装在那样狭小的棺椁里?他的臂膀他的音容笑貌,怎么会是那样小的地方能装得下的?
沈步月整个人像是个没有思想的布偶娃娃,身边的嬷嬷说什么便跟着做什么,甚至连眼泪也只是在一个“哭”字之下仓皇流出。
林琪楠哭的昏死数次,停尸第三天却忽然要开棺验尸,道她不信那会是沈传。那一刻沈步月的眼中总算有了神采,她甚至有些期待的看着母亲与旁人争论,等到真正能够开棺验尸的时候,林琪楠便一把将她拽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