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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黄金周过后,无论是知名景点还是各处名山大川都在短短数日之间冷清下来,随着冬日将近,天气快速转冷,穿梭在田野之间的旅游大巴也愈发空荡得像是专车。
“哎,前面就到啦,你到底下不下车啊?”突然,一辆行驶在年久失修的乡间公路的长途客车里响起高亢的一嗓子招呼。
粗哑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嘈杂的引擎声中,过了好一会,坐在最后面靠窗位置上的乘客才打了个哈欠,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慢吞吞道:“下。”
司机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虽然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但还是通过对方慢半拍的起身动作做出了判断,一脚刹车亡羊补牢地踩了下去,客车顿时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碾出了一道刺耳的尾音。
司机回头:“你赶紧……咦?”
他本来正不耐烦地想要催促一下这慢得像是乌龟亲戚的乘客,却没想到,刚一转头就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前门边上,连方才的急刹车都没让她脚下磕绊出一点声音来。
“还挺灵活的!”司机瞥过女乘客那双呆板的像是蒙了雾的眼睛,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重新启动车子,空荡荡的长途客车立刻毫不留恋地从她面前开走了。
轰鸣声渐远,李非鱼背着硕大的双肩包在尘土弥漫的路边呆站了一会。
她脸上一片空白,像是因为迷路而不知所措,又更像是犯了懒,连半步都不想多走,但在接二连三的哈欠的空隙中,她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先不紧不慢地找了半天信号,发现未果,只得打开GPS导航对照了一下位置,举步向一边的岔路拐了过去。
这是省内一个小县城的外缘,比通常意义上的城乡结合部更加原生态不知多少倍,目力可及之处除了一条坑坑洼洼的老路,就只有霜染的原野和山林,在这十一月的清晨自顾自地萧瑟着。
沿着小路走上十分钟之后,眼前的景象才终于有了点变化,一片胜火的枫林边上坐落着一幢二层小楼,外侧院墙的门楣上写着斑驳的“林湾旅舍”四个字,油漆似乎刚漆上去不久,一点褪色剥落的痕迹都没有。
林指的是周边的枫林,而湾则是不远处的一湾龙盘江支流,说起景致,确实有几分,但周边交通实在不便,住宿餐饮设施也少得可怜,就连手机信号都只剩下了兔子尾巴似的一小截,让人错觉一夕倒退了二十年时光。
李非鱼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那篇作者不详的旅游攻略给忽悠了。
林湾旅舍的老板是对年轻夫妻,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似乎很响应近年来返璞归真归隐田园的潮流,所以才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了家旅舍,见到来客,两人都非常热情,笑眯眯地迎了出来,男主人还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帮李非鱼提行李。
李非鱼稍稍错了下身,让过了旅舍老板的手:“很轻,谢谢。”她走进一楼田园风的客厅,驻足几秒钟,忽然笑了一下:“那篇攻略文笔挺好。”
老板连忙谦虚道:“过奖了,过……”
还没说完,就被太太掐了下胳膊,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脸尴尬。
李非鱼笑而不语,接过钥匙慢慢走上了楼。
屋子里陈设簇新干净,最值得称道的是一张大床十分舒服,让人躺上去就不想起来。李非鱼自然也不能免俗,而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宽大的玻璃窗滤去了寒风,只剩下明媚的阳光直射进来,暖和得像是置身温水之中。
但李非鱼刚一睁开眼睛,就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除了阳光以外,还有另一种熟悉的东西也穿透了窗户——警笛声。
她靠近窗边远眺向另一边崎岖的土路,而后抓起衣服跑下楼梯。正在一楼厨房泡茶的老板被吓了一跳,连忙出来,就听李非鱼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老板伸长脖子往她指的方向瞅了瞅,大约是也听到了连绵不绝的警笛声,便笑着安抚:“那边都是山,平时没什么人过去,哦对了,最近几个月山脚正在施工,炸山修路什么的,不过不用担心,都是正规的工程公司,不会出事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很是可靠的样子,如果李非鱼不是对这种事情有种异乎寻常的职业敏感度的话,说不定也就相信了。
而事实也证明,她心中一闪而过的忧虑确实并非只是杞人忧天。当天傍晚的时候,李非鱼刚从江湾散步回来,就被堵在了旅舍门口。
“你就是今天来的那个房客?来干什么的?”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警服已经溅上了不少泥点,看起来风尘仆仆。
李非鱼瞥了眼停在门外的两台电动自行车,抱臂点了点头:“嗯。出什么事了?”
“让你答什么你就答什么,少问废话!”李非鱼刚开了个头就被粗暴地打断了,那名中年警察没好气道,“你叫什么,身份证呢,是来干嘛的?”
一连串的问题硬邦邦地甩到了李非鱼脸上,她忍不住咬住指甲,抬眼看向对面审犯人似的男人,漫不经心的神色渐渐从她脸上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压抑着的不快。
“哎,我问你话呢!”
那人却毫不顾忌她的心情,见没得到回答,立刻就又不耐烦地抛出来了下一句。
但就在下一秒钟,他便见到“嫌犯”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工作证来,单手展开提到了他眼前:“省公安厅刑侦总队下属特别侦查组,李非鱼,幸会。”
中年警察还没从这冷冰冰的“幸会”里缓过一口气来,就听对方语调平平地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肯定配合。不过在这之前,你是不是按规矩出示一下工作证件,免得让人误会你的身份?”
他顿时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幸好案件颇为紧迫,让人没有心情再去纠结彼此的态度问题,这一场误会在双方各退一步之后很快就消弭于无形。李非鱼这才知道,中年警察名叫李阚,是当地所在的宝金县的一名民警,今天是与同事一起前来调查线索的,而在他那位年轻同事周劲松检查完周边环境返回之后,三个人便一起在客厅一角落了座,李非鱼也随即知晓了粗略的前因后果。
李阚所在的派出所是在上午接到报案的,因为附近基站出了问题,手机信号实在太差,报案人只能借用临近村民的固定电话打给派出所。
听到此处,李非鱼忽然插嘴:“借用村民电话……是工地出事了?”
李阚被说中了心事,立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满都是急躁:“是,工地负责人来报的案,说是早上的时候发现雷管的数量好像和昨天对不上,他们立刻就重新清点了所有的危险品,结果发现炸药也少了一点。来报案之前,员工的宿舍和工地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了,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丢失的炸药数量很少,但这个“少”的程度也要看怎么算,炸楼断无可能,甚至不到刑事立案标准,但是若运用合理,想要拿它在小范围内搞点破坏,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非鱼琢磨了下,问道:“向上汇报了么?”
李阚看起来十分犯愁,连下巴上的胡茬都要多白了几根:“嗐,汇报什么呀!就那不到一斤炸药,要不是连着雷管一起失窃的,没准工地都发现不了。可现在雷管一丢,那就说明小偷是真做着引爆的打算呢,我这心里不踏实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师父!”一直默不作声的周劲松突然打断了他,愁眉苦脸道,“您那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可行行好吧,千万别再说了!”说完,他期待地看向李非鱼:“那个,说起来特侦组是不是能……”
李非鱼喝了口果汁,爱莫能助地耸耸肩:“休假等改组呢。”不过虽说如此,她还是给出了个建议:“你们要是还有同事在现场调查,我建议你通知他们仔细查一下过去火药使用和损耗的记录。”
李阚:“……你什么意思?”
李非鱼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那一点将生未生的盎然兴致,平淡道:“你自己说的啊,要不是因为雷管也丢了,这么少量的炸药失窃,说不定根本就没人发现。那么,过去几个月里没有雷管丢失的时候,会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恰到好处地留下了一点让人毛骨悚然的余地。
果然,桌对面的两人脸色立刻就变了,李阚反射性地掏出手机,却仍然没找到信号,赶紧拉着周劲松往外走:“走走走,快去工地那边看一眼!”
与来时一样,俩人立刻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出去。
李非鱼也站起来,瞧着两人骑着电动车的背影绝尘而去,倚在门口的动作没变,但神色间却平添了几分忧虑。
若是过去没有过炸药失窃还好,若是有的话,那现在盗窃者一反常态地也偷了更容易让人注意到的雷管,是否说明他已经在一次次的顺手牵羊中积攒够了足够数量的炸药,开始准备实施爆炸了呢?而这场既定的爆炸,目标又究竟会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