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失手被擒

倪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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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门上打开了一个小洞,一张十分年轻,也不失为美丽,但是那种第八流的化装,看上去却极其令人不舒服,再加上廉价香水的刺鼻味道,令得她成为一个十足的飞女的脸庞,在小洞处露了出来,满含敌意地望着我。

    我知道在这种地方,绝对不用对女性讲究礼貌,因此我立即道:“施兴在么?”里面已有几个人齐声在喝问什么事,又有一个人从小洞处向外张望。我除下了脸上的面罩。从小洞处露出来的那阴阳怪气的脸,正是施兴,他一看到了我,立即打开了门来。

    他对我如此恭敬的原因,是因为好几次。他几乎入狱,都是我保地出来的缘故,我绝不是与贼为伍,而是想到,像施兴那样的人,原来是很有才能的一个银行行员,可以安安稳稳过上一世的,但是,却为他贪污的上司所陷害,而致坐了几年的牢,他的遭遇,是十分值得人的同情之故。

    我一脚踏了进去,里面的乌烟瘴气,简直不是文字所能形容,而我一眼,便看到了一张满是油腻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连皮袋,但是却没有了皮带的相机,我几乎是一个箭步,窜到了桌边,指着那相机道:“这是谁下的手?”

    屋中的几个人,除了那个飞女以外,都面上失色。

    施兴走上来,道:“卫先生,这相机”

    我摇了摇手,道:“不必多说了,是谁下的手,我也不会叫他白辛苦——”我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张钞票,放在桌上,道:“这相机我带走了。”

    施兴连忙道:“行!行!你何必再出钱?”

    我笑了一笑,提起相机来就走。可是那个飞女却叉着腰,以她那种年龄,绝不应该有的,因此她也以令人作呕的风骚态度,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一伸手,将她推开了几步,自顾自地出了门,向楼梯走去。

    走不几级,又听得阿晓的怪声,道:“小心走!”我明知阿晓在,可是仍不免又给他吓了一跳!

    我将那个相机,抹在胁下,走了几条街,向身后看看,已经看到绝对没有人在跟踪我了,才将相机中的软片取了出来,顺手将之交给了一个冲洗店,吩咐他们只要将软片冲出来就行。

    那店家像是不愿意做这笔小生意,我告诉他们,我在一个小时内要,可以加十倍付钱,那伙计才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下来。

    (在早期作品中,处处可见生活变化之大,现在,几十分钟冲洗照片,满街皆是,但二十几年前,那是“科幻”题材。)

    我拣僻静的小巷,走出了几步,看看没有人,就将那个照相机,抛在阴暗的角落处,然后,我才又转入热闹的街道上。

    我的心情,显得十分愉快。

    因为,我和那帮敌人交手以来,每一次“交锋”我都处于下风。我失去了那叠文件,失去了毒刺,但是这一次,我却占了上风。

    那一卷软片中可能有着极重要的资料。

    这一点,只要看丢了相机的那个白种人的狼狈相,就可以知道了。

    我心情轻松,当然我又已经上了面罩,轻轻地吹着口哨,向顿士泼道而去。

    顿士泼道是一条十分短而僻静的街道,我一转入顿士泼道,就彷佛已经远离了闹市一样,迎面而来的,是一对靠得很密的情侣。

    我看看号码,找到了六十九号。

    这一条街上的房子,大多数是同一格局,五层高,每一层,都有阳台,是十分舒服的洋房,六十九号的地下,左右两面,都没有店铺,我走上了几级石阶,在电梯门前,停了下来。

    我按了电梯,在等候电梯之际,我心中不禁在暗暗里想,那位罗勃杨先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他和这件事,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应付得得体的话,那么,我今晚就可以大有收获了。

    但如果那罗勃杨十分机警的话,那我可能虚此一行,或者还可能有危险!

    电梯下来了,我跨进了电梯,心中仍不断地在思索着,片刻之间,电梯已到了五楼,我走出电梯一看,六十九号五楼,是和七十一号五楼相对的,那是所谓“一梯两伙”的楼宇。

    我按了六十九号的电铃。一下,没有回答。我等了一会,再按第二下,仍然没有回答。我用力按第三下,才听得门内有人道:“什么人?”

    我连忙道:“有一位杨先生,住在这里吗?”

    里面的声音道:“什么杨先生?”

    我道:“杨天复先生。”那声音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我道:“我是街边摆水果摊的,有一个洋人,叫我送一封信来。”

    里面静了一会,门打开了一道缝,道:“我就是,拿来!”我拿出了那纸条,从门缝中递了进去,同时,我以肩头,向门上推去,希望能够将门推开,走进屋去。

    但是,我的目的,却没有达到。

    因为那门上有一条铁链拴着,那条铁链只有两寸长,门缝也只有两寸宽。我将纸条一递了进去,就被一个人抢了过去,同时,门也“砰”地一声关上,几乎轧住了我的手指!

    当然,如果我要将门硬推了开来,绝不是难事,但是这一来,却更其打草惊蛇了。我没有想到这位罗勃杨竟然如此警觉,连他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没有看到,只是在门打开一道缝的时候,看到他穿着一件红色的睡袍而已。

    我在门外呆了一呆,又按了按电铃,道:“那洋人说,信送到之后,有五元打赏的!”

    门再度开了一道缝,飞出了一张五元的钞票来,同时,听得那位杨先生喝道:“快走!”接着,门又“砰”地关上了!我耸了耸肩,拾起了那张五元的钞票,四面看了一看,寻思着办法。

    只见另有楼梯,向上通去,那一定是通到天台去的了。我心中立即闪起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念头,那杨天复不给我由门而入,我何不由天台爬下去,从窗口中爬了进去?我向着那扇门,笑了一笑,立即转身,向天台走去。

    天台的门上,也有锁锁着,但是那柄锁,在我锋利的小钢锯之下,只支持了半分钟,就断了开来,我上了天台,寒风阵阵,天台十分冷清。

    我首先向街下望去,只见行人寥寥。也是绝不会仰头上望的。

    这实是给我以极佳的机会,我从天台的边缘上攀了下来,沿着一条水管,来到了一扇有凸花玻璃面前,通常,作有这种玻璃的窗子,一定是浴室,那可以透光,又可以防止偷窥。

    我侧耳听了一下,没有声音,我又小心地用食指,在玻璃上弹了几下,弹出了裂缝,然后,以手掌将玻璃弄了一块来,再伸手进去,将窗子打开。

    这些手续,全是夜贼的基本功夫,我相信做得十分好。窗子打开后,眼前一片黑暗,我停了片刻,才看清那间浴室,十分宽大。

    但是,那间浴室,却也给我以十分奇特的感觉。

    起先,我几乎说不出为什么我对那间浴室,会有这样特异的感觉,但是我立即看出来了,因为,那浴室既没有浴巾,也没有厕纸,倒像是弃而不用的一样。

    我又倾听了片刻,浴室的门关着,我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是门缝中却一点光亮也没有,由此可知屋中的人,离开浴室很远。

    我又以小钢锯,锯断了两枝铁枝,然后,轻轻而易举地,跃入了浴室之中。

    我到了门旁,又仔细倾听了一会。

    虽然我相信我自己的行动,十分正当。但是我这时的行动,却直接地触犯了法律,如果为屋主人捉到的话,那我非坐牢不可,这实在是不可想像的丢人,所以我必须小心从事。

    听了片刻,外面仍没有任何声音,我才轻轻地打开浴室的门。

    我将浴室的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一愣。这间浴室是一间房内浴室,我看出去,当然看到那间房间。

    可是,那却是一间什么家也没有的空房间!

    我呆了一呆,在空房间中转了一转,又打开了房门,房门外面,是很宽敞的厅子。但是也是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在厅子的一边,另外有两扇门,门缝下并没有光线透出,我轻轻地一打开,两间房间,也都是空的。我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这是怎么一回事?杨天复呢?他在什么地方?

    难道我刚才经历的一切,全是幻觉。

    可是,我的那封信,被人取去了,我袋中,多了一张五元的钞票,那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我又看了厨房、工人房,这一层楼,不但没有家,而且的的确确地没有任何人。

    当然,杨天复可以趁我爬上天台之际,离屋而去,但是要知道,杨天复并不是事先知道我会送信来而在这里等我的。

    而杨天复必定是住在这里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穿着睡袍,但是,一个人可能住在一间完全空的,什么也没有的房子中么?

    我在屋中呆了片刻,心中充满了疑问,我知道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可以揭穿这个谜,那就是我退出去,再去按电铃,要杨天复来开门。

    当他来开门之际,我说不得,只好用硬来的法子,闯进屋去,和这位神秘的先生见见面了。

    我打定了主意,想开了大门走出去,但是却打不开。我又怕弄出太大的声响,因此又退了回去,回到了那间浴室中,从窗口爬了出去,沿着水管,向下滑去,我当时,不向上爬,由天台的路走,而向下滑去,那实是犯了最大的错误!

    就在我滑到离地面还有五六尺之际,突然,两道强光,射了过来,一齐照在我的身上,同时,听得有人喝道:“别动!”

    我本能地身子缩了一缩。立即向下跃来,但是我在落地之后,强光依然照住了我,同时我听得手枪扳动的声音。

    我举起了双手,叫道:“别开枪。”又听得人喝道:“别动!”

    那两个呼喝的声音大是严厉,在被电筒照得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形下,彷佛有两个人,向我走来,我腹部立即中一拳。

    那一拳,对我来说,实是如同搔痒一样,根本不觉得疼痛,但是我知道,如果普通人捱了那么一拳的话,一定会痛得流冷汗的,我这时绝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因为我如今,是一个被捉住的小偷了,所以,我也必须和普通人一样。

    当下,我“啊呀”叫了出来,弯下身去,叫道:“别打!别打!”我正在说着“别打”兜下巴又捱了一拳。

    我立即装着仰天跌倒,紧接着,我又被人粗暴地拉了起来,同时“格”地一声,我的右腕,已经被手铐铐住了!

    也直到这时,我才看清对付我的这个人,并没有穿着制服。我心中暗忖真是运气太差,何以会遇上了便衣人员的?

    当时我实是没有发言的余地,因为那两个人手上都有着枪,其中一个拉着我向前走去,我没有法子和他挣扎,虽然我可以用七种以上的法子,挣脱那个手铐,但是这是一条直路,当我挣脱了手铐之后,如果我向前逃走的话,两柄手枪的子弹,一定会比我的身法快得多。

    我跟着他们,来到了街口,只见一辆黑色的大房车,驶了过来,司机带着一顶呢帽,将帽檐拉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踏前一步,打开了车门,喝道:“进去!”我这时不能不出声了,因为这辆车子,不是警车。我问道:“到那里去?”

    我的话一出口,背上又“咚”地捱了一拳,那大汉道:“到警局去,还有到什么地方去?请你去跳舞么?”

    我向那辆黑色的大房车一指,道:“朋友,这不是警方的车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两个大汉,一听得我这样说法,面色不禁一变。

    从他们两人面色一变之中,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绝不是警方的便衣人员,而我之所以落在他们的手中,可能是我的行动,早已为罗勃杨所知的缘故,而这两个人,也可能是罗勃杨所派出来的。

    我一想这一点,反倒没有了逃脱的念头。

    因为,我一直想追寻和张小龙失踪有关的线索,但是到目前为止,却一点结果也没有。本来,我如果能和那个罗勃杨见面的话,对整件事情,自然大有裨益。但是罗勃杨不但十分机警,他的住处,更是神秘到了极点,令得我一无所获。

    如今,这些人既不是警方人员,自然和罗勃杨有关系,就算和罗勃杨没有关系,也和张小龙的失踪有关,正是我追寻不到的线索,既已到手,又如何肯轻易地放弃?在我心念一转之际,只听得那司机咳嗽一声,将帽子拉高了些。

    我看到那司机的面色眼神,全都说不出来的阴森,他向那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人立即各以手枪,抵住了我的腰际,低喝道:“识相的,跟我们走。”

    我忙道:“兄弟,我只不过是一个倒楣的小偷,你们”

    那两人不由分说,以枪管顶我,将我推进了车厢“砰”地一声,车门关了,车子立时向前,疾驰而出,我想注意一下他们将车子驶到什么地方去,但是那车子的后座,和司机位之间,有着一层玻璃,还有黑色的绒布帘,两面和后面的窗子,也是一样。

    那两个大汉拉上了帘子,我在车厢之中,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只觉得车子开得十分快,起先,还时时地停了下来,那自然是因为交通灯的关系,到后来,便一直向前疾驰而开,我的直觉告诉我,已经到了郊外。

    我的左右腰腿上,各有一管枪抵着,但是我的心中却一点也不吃惊。

    因为这时,我不明白对方的身份,但是对方却一样不明白我的身份。

    而我有利的是,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我总可以弄得清。而我如果一直装傻扮懵的话,那么,他们可能真当我是一个偷进一幢空屋的小偷的,这对我行事,便大是有利了。

    所以,一路上,我便作出可怜的表情,一直在哀求着那两个人。戴在我面上的那尼龙面具,因为薄如蝉翼,所以面上肌肉的动作表情,可以十足地在面具上反映出来,实是令人难以相信我是戴上一张面具的!

    那两个人只是扳起了脸不理我,当我的话实在太多的时候,他们才用手枪撞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

    本来,我就无意以我的话,来打动他们,使得他们放我,我只不过想隐蔽自己的身份而已,看来,我的表演十分成功,我心中也怡然自得。

    车子足足疾驰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停了下来。一停了下来之后,那两个大汉之中的一个,以手指在玻璃上叩了几下。

    玻璃之外,传来了一个十分冷峻的声音,道:“带他出来。”

    那大汉打开了车门,将我拖出了车厢。

    在我的想像之中,我一定已到了贼窝之外,说不定那贼窝,乃是一幢华丽的洋房,又说不定,可能是十分简陋的茅屋。

    可是当我跨出车厢之际,我却不禁猛地一愣。

    只觉得寒风扑面,四下望去,空荡荡地,只见树影,哪里有什么房室?

    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忙道:“你们将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一面说,一面已准备有所行动。因为我怕他们,要在这样的一个荒郊中对我下毒手,那我实在是死得太冤枉了!但是就在我准备有所行动之际,那司机已向我走了过来。

    他阴森的眼光,在黑夜中看来,更是显得十分异样,十足是一条望着食物的饿狼一样。

    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下,以十分生硬的本地话道:“放心,请你戴上这个!”他说着,便取出了一个厚厚的眼罩,不经我同意,便将我的眼部罩上了。

    我眼前,立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这时的心情,十分矛盾。因为我冒的险,实是十分凶险之故。

    我的眼睛给他们蒙上了,他们要杀害我,更是容易进行得多。但是,他们可能不准备害我,而且是准备将我带到某一地方去,那我就不宜在这时发作。

    说来十分可笑,因为我为了这个,犹豫了半分钟。而如果他们准备杀我的话,只怕我也早已上了西天了。但他们却不准备杀我,我觉得两肩被人抓着,向前推去,脚高脚低,走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听得有开门的声音,但是在进入那扇门后,又走了五分钟,才进第二扇门,接着,便停了下来,而我的眼罩,也为一个人撕脱。

    霎时之间,只觉得过份的光亮,直射我的眼球,令得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没有多久,我便恢复了视力,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那两个冒充警察,押解我前来的两个大汉,已经不在。只有那个司机,正以十分阴森的眼睛看着我,但是却俯身和一个坐在沙发上的胖子,低声讲着话。

    那是一间普通的起居室,我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有那个胖子,态度显得十分神秘,因为他在灯光下,戴着一副黑眼镜。

    那“司机”一路说,那胖子便一路点头,我装着不知所措地坐着,不一会,门又打了开来,走进了一个身材十分苗条的女郎,手中拿着一个录音机,那女郎也戴着一副黑眼镜。

    她进来之后,并不说话,也不向什么人打招呼,就将录音机放在几上,熟练地开了掣,录音盘开始“沙沙”地转动。

    那胖子咳嗽了一声,挥了挥手,面目阴森的司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那胖子开口道:“卫斯理先生,久仰大名。”

    那胖子说的是英语,十分生硬,但这时候,那胖子说的即使是火星上的语言,我也不会更吃惊了。

    我一直在充作“小偷”的角色,因为我是在沿着水管而下之时,落入他们的手中的。而且,我自己还正在自鸣得意。

    可是,原来人家早已知我是谁了!

    想起了我在车上的“精彩表演”我连自己,也禁不住面红,我这才知道,在许多的失败之上,又加上了一个更大的失败!

    我呆呆地望着那司机,又望着那胖子,一时之间,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胖子又笑了笑,道:“我们用这种方式,将你请到这里来会面,而且,又在你进行工作的时候,实是十分抱歉。”

    我听了之后,只是“哼”地一声。

    事实上,我这时,一败涂地,完全处在下风,除了“哼”地一声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那胖子又道:“卫先生,你既然到了我这里,想来一定可以和我们合作的了?”

    我直到此际,才有机会讲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我和你们合作什么?”

    那胖子乾笑了几声,道:“很简单,我们问,你照实回答,这就行了。”

    我沉声道:“如果我拒绝呢?”

    那阴森的汉子立即阴笑道:“不会的,卫先生是聪明人,怎么会拒绝呢?”我欠了欠身子,那副手铐,还在我的右腕上。

    如今,对方既然明白了我的身份,自然也深知我的底细了,我又何必让这讨厌的东西,留在我的手上?所以我一缩手,便已将手铐,脱了出来,同时,毫不经意地用力一抓,那手铐被我抓到扁了。我看到胖子和那阴森的汉子两人面上,都现出了惊讶之色。

    我顺手将手铐向地上一抛,道:“好,我要先听听你们的问题。”

    那胖子道:“卫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劳伦斯-杰加工作的?”

    那胖子的这一句话,实是令得我又好气又好笑!谁他妈的知道劳伦斯-杰加是什么人?我立即道:“你一定弄错人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那胖子耸了耸肩,面上肥肉抖动着,像是挂在肉钩上的一块猪肉。他似笑不笑地道:“卫先生,你一定听说过有一种药物,注射之后,可以令人吐露真言的,我们如今,还不愿意使用这种药物!”

    那胖子对我说的话,并不是虚言恫吓,的确是有这样一种药物的。

    但是那胖子如今不使用这种药物,自然不是出于对我的爱惜,而且人在接受了这种药物的注射之后,虽然口吐真言,但是却十分凌乱,需要十分小心的整理,方能够有条有理,而且,也未必一定能够整理得和事实的真相,一般无异。

    我也耸了耸肩,道:“我的确不认识这个人。”

    那胖子冷冷地道:“那你为什么人送信?”

    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我立即想起了那离奇死在张海龙别墅的后园,又经过我移尸的白种人来。所谓劳伦斯-杰加,一定就是他了!

    我立即道:“你是说一个有着金黄虬髯的高个子?”

    那胖子笑了笑,向身后的那阴森汉子道:“我们亲爱的卫先生的记忆力原来并没有衰退,他记起来了。”我忍受着他的奚落,平心静气地道:“我是不认识这个人,在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那胖子和那阴森的汉子两个,像是陡地吃了一惊,齐声道:“死了,劳伦斯死了?”

    我道:“是的,他是死在两个特瓦族人之手,你们既然从南美洲来,应该知道特瓦族人所用的毒药的厉害的!”

    我开始尽可能地反击,因为我听出那胖子的英语,带有西班牙语的音尾,所以我断定他是从南美洲来的。那胖子果然一愣,乾笑道:“好,卫先生,那么,劳伦斯的朋友,那位有着十七八个名字的罗勃杨,他又交给了你什么任务呢?”

    我冷笑道:“罗勃杨如果有任务交给了我,我又何必沿着水管往下爬?”那胖子不期而然地点了点头,我站了起来,道:“我相信我们以这样的地位相处,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那胖子摸着下颔,道:“卫先生,我们没有别的法子,因为我们不知道你究竟担负着什么任务!”我立即道:“要知道,我一样不知道你们担负什么任务!”

    那胖子仍然不断地摸着他的下颔,虽然他光洁的下颔上,一根瑚谝裁挥校他慢条斯理地道:“不错,但如今,你却被我们请到这里来了!”

    这肥猪,他是在公然地威胁我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几个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这些人准备如何对付我,但是我知道,如今我需要的是镇定。

    只有镇定,才有可能使我脱离险境。也只有镇定,才有可能弄清楚这几个人的底细。所以,我也以缓慢的动作,伸了一个懒腰,道:“我一生之中,不知被人家以这种方式,‘请’了多少次,但我仍然在这里。”

    那胖子的口锋一点也不饶人,立即道:“我相信你所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一次,却是不同,我们是不惜杀人的,你知道么?”

    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神情显得十分可怖,尤其是他戴着黑眼镜,因此更有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他一面说,一面挥了挥手,以加强他的语意。

    我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那胖子,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我仍然维持着镇定,道:“如果命中注定,我要作你们的牺牲品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可想!”

    那胖子一声冷笑,以他肥胖的手指,叩着沙发旁边的茶几,他问道:“好了,我开始我的问题了!”我以沉默回答他。

    他缓缓地道:“首先,我要知道,是谁在指挥着罗勃杨!”

    我脑中正在拚命地思索着。

    我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几个人和罗勃杨并不是一伙,说不定,还是对头。但不论是跟前的胖子也好,是罗勃杨也好,却和张小龙的失踪有关。我更相信,除了眼前的胖子,和罗勃杨之外,还有第三个集团,那便是那个死了的白种人,致罗勃杨信中所说的“他们”信中说“他们”已得到了一切,那当然不是指眼前的胖子而言。

    因为,眼前的胖子,正想在我身上得到一切!

    我相信偷摄我住所,失去相机的那人,就可能是那第三方面的人马。

    当下,我沉默着,并不回答,因为我根本无从回答起。关于罗勃杨,我除了知道他穿了一件红色的睡袍,和住在一层空无二物的房屋之中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那胖子等了半晌,不见我回答,便咳嗽了一声,道:“卫先生,你应该说了。”

    我道:“你完全弄错了,这样的问题,叫我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胖子道:“那么,或者变一个方式,罗勃杨接受着谁的命令?”我站了起来,大踏步地来到了他的面前,我的动作,十分快疾而果断,但是,我到了胖子的面前,胖子面上,仍没有吃惊之色。

    在这一点上可以证明,虽然我看不出什么迹象来,但是胖子却有着充份的准备,他并不怕我突然发难。

    我在他面前站定,俯下身去,道:“你要明白,你从头到尾,都弄错了!”

    那胖子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我们做了许多错事,例如以为罗勃杨是毫不足道的,但我们错了,罗勃杨担任着主要的角色;又例如我们认为张小龙的秘密,已没有人知道了,但事实却又不然”

    他提起张小龙来了,我心中不禁一阵高兴。

    但是那胖子却没有再往深一层说下去,只是道:“如果我们过去犯了一百个错误,那么现在开始纠正,还来得及,所以我们要盘问你。”

    我立即道:“如果你们盘问我,那你们是犯第一百零一个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