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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抱着花束?哎呀,那不是胎梦嘛!什么抱着花呀,或者在一大片花田里闲逛啊什么的,都表示将来能生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儿。对了,干吗问我这个?筠曦,这是你做的梦吗?”明芝在电话里问筠曦。
“哦,不是!”听到这话,筠曦惊得蹦了个高儿,脸立刻变得红通通。“咦?好像不对劲儿哦!”——要是明芝看见她这副模样,不这样逗她才怪呢。真是万幸啊!
幸亏明芝现在在电话线那端的家里,所以筠曦立即恢复常态,佯装泰然地告诉明芝她只是转述朋友的梦而已。其实,筠曦也知道已婚女人怀孕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
“听说胎梦是预知梦的一种,预知梦就是提前泄露先机的梦,所以徐筠曦,除非你万分确定,否则千万要保守秘密哦!对仁旭也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嘛!”其实明芝心里透明白呢。
筠曦脸上笑开了花儿,对着镜子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什么?在确认前千万连仁旭都不能告诉?哈哈,这个消息这么令人兴奋,真不晓得自己到底能不能守得住这个秘密呢!筠曦开心得合不拢嘴,哎呀,不行,要是仁旭看见我这样,非得问我是怎么回事儿了,不行!呵呵!
虽然做这梦已经快两个月了,但筠曦依旧清楚地记得它。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发悃,感觉好累好累。今天正要吃午饭时,闻到泡菜和米饭味儿时,她忽然恶心得想吐。这好像和电视剧中怀孕的征兆一样哦。筠曦心中疑惑,于是打电话给怀第二胎的明芝问她是怎么回事,明芝的回答倒是蛮中听的。
“怀里抱着花束,表明你会生一个漂亮的女儿。嗯,都说大女儿大多像爸爸,我看哪,你这孩子肯定跟仁旭很像哦。”
筠曦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仁旭进入她时的气息和仁旭的汗珠儿滴在她身上时,她感受到的那种麻酥酥的冰凉感觉。一起跳动的脉搏,在子宫里孕育那个小生命,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孩子呀,你快快来吧!快快来吧!如果胎梦应验的话,那么,你肯定是一个长得和你爸爸一样好看的女孩,妈妈这么热切地呼唤你的到来,相信你必定心地善良而勇敢。哈哈,仁旭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该多么高兴啊!啊,看来我真的怀孕了!我忽然想吃好多好多东西哦。筠曦想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一边等丈夫下班回家,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肚皮暗想到:这肚子很快就会变得和鲸鱼一样大了。
“我要吃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
这天晚上,筠曦忽然嚷嚷着想吃冰淇淋,仁旭只好把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到妻子脸上,有些无奈地笑着问她:“都十二点多了,怎么突然想吃冰淇淋啊?徐筠曦,你不是想肥成澡堂大婶那样子吧?”
仁旭拿素有“小区第一肥”之称的澡塘大婶威胁筠曦,谁知筠曦依然不依不饶: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吃!就要吃!躺在床上,天花板上都是冰淇淋!”
哼哼,我又不是没来由地想吃冰淇淋,这叫心电感应知道吗?在——也或许不在——我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第一次向妈妈发出信号,告诉妈妈想吃冰淇淋,妈妈怎么能不满足他这小小的要求呢?
本来,筠曦想让仁旭回家时顺路给她买些好吃的来着,甚至还冲动地想过要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怀孕啦!多给我买些好吃的回来!”可不知怎么想的最后还是忍住了。她决定从明天开始,正式行驶作为一个孕妇的“特殊权力”奇怪的是,五分钟之前,她忽然很想吃冰淇淋,怎么都抑制不住这个冲动。
“那就先等我一会儿吧,我正在查资料呢,半小时就好了。等查完咱们一起去买好不好?听说这地方晚上不安全”仁旭温柔地说道。
筠曦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还要等半小时?那怎么行?要知道,肚子里的小家伙刚才就闹着要吃冰淇淋,怎么可能有耐心再等1800秒呢?
“好吧,反正就在前面,还是我自己去吧,现在出发,待会儿像风一样“飕”一下就回来啦。”
仁旭还未来得及开口,筠曦便已经走到玄关处。忽然,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丈夫,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仁旭呀,我”
“嗯?”
听到这声呼唤,仁旭忽然觉察到妻子脸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夹杂着激动、犹豫、幸福。奇怪,筠曦今天好像很兴奋哦,嗯,还十分不安。此刻,她的脸颊就像桃花般粉红,双眸好比星星般闪亮。她凝视着丈夫,露出可爱和羞涩的表情,仿佛有什么话要说。片刻之后,她甩了甩头,用小得连自己几乎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没什么,现在告诉你就没意思了,还是明天再说吧!好啦,你先好好工作吧!亲爱的老公!”
此时正值四月,虽然已是春天,但空气中仍有丝丝凉意。她在t恤衫外面套了一件棒球衫,然后拿着钱包,趿拉着拖鞋,笑着离开家去买冰淇淋
然而,说过像风一样“飕”一声就会回来的筠曦,半小时,一小时,甚至整个晚上都没有回家。
当仁旭接到电话,心急火燎赶往医院急诊室时,差点儿没认出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妻子筠曦!妻子原本瘦削俊俏的脸庞,不知怎么竟然变成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水肿模样;那双原本像如星星般闪亮的双眼现在是又肿又胀,几乎快要睁不开了。那原本如花瓣般粉嫩的双唇也已经暴裂开来,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妻子出门时穿的那件棒球衫,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医院统一的“病号服”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上,到处都是红肿的淤痕。天哪,这副模样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若不是护士告诉仁旭这就是筠曦,恐怕他真的认不出妻子来了!
一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
妻子躺在病床上,就像外甥女慧莉时常带在身边把玩,最后变得破旧不堪只能丢弃的那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一样。
“筠曦?”
看见妻子满身伤痕,好像要断气似地躺在病床上,仁旭心疼不已。他一边轻声呼唤着妻子,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妻子的胳膊。然而,就在他的手接触到筠曦胳膊的一瞬间,妻子的嘴里忽然爆发出一连串冷冰冰的喊叫声。
“别碰我!别碰我!再碰我就杀了你!你们这帮狗杂种!再碰我就杀了你们!”筠曦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拼了命地扯着嗓子嘶喊着。仁旭那一刻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深爱着的筠曦也会这般撕心裂肺的哭泣!原来,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样羸弱的筠曦,竟然也会发出这般凄惨的嘶叫!
“别碰我,呜呜呜”
看见妻子蜷缩着身体,从身体的最深处发出阵阵哀鸣,仁旭感到阵阵不能抑止的恐慌。此刻,妻子双目红肿充血,手脚像破损的布娃娃一样无力地耷拉着,爆裂的嘴唇扯着嗓子嘶哑地狂喊,不许人碰她——筠曦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正在仁旭焦急不已之时,急诊室值班医生挂着听诊器,穿着“白大褂”满脸疲惫地走到仁旭面前问道:
“您就是徐筠曦的家属?”
“嗯,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我们家筠曦?”
医生用“纯医生化”的简明迅速的语调,向深夜赶来的仁旭讲述了筠曦如何苏醒等一系列过程。
“好像是有人看见病人昏倒在路上,就把她送到了我们医院。病人全身是伤哦,您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吧?我们为病人做检查时,病人突然子宫出血,我们只好临时让妇产科的大夫帮忙很遗憾,胎儿流产了。”
医生简短的叙述,仿佛晴天霹雳一样回响在仁旭耳边。
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筠曦夜里忽然嚷嚷想吃冰淇淋,于是就拿着钱包,趿拉着拖鞋出门了。仁旭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她回来,正急得团团转,想出门寻找她时,电话铃响了。电话中有人告诉他,说他妻子徐筠曦正躺在医院急诊室里,让他赶快过去。于是,仁旭心急火燎地赶到急诊病房,看见妻子像一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想上前安抚她时,却被妻子高声喝止不要碰她。这还不够,医生竟然还告诉他,筠曦肚子里怀的孩子已经流产了。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妻子怀孕的事实,自己竟然一直都蒙在鼓里。这算什么事儿啊?!
仁旭心乱如麻:难道是我在睁着眼做白日梦?筠曦,别哭了,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不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跟我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呜呜呜呜呜呜~”
然而,面对一脸焦急、满脸疑问的丈夫,妻子筠曦无言以对,只是低着嘤嘤啜泣。仁旭实在有些懵了,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看着妻子哭泣。
“病人还得住院观察几天,我看您还是先去地下收款台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那就先这样吧。”
医生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耐烦,撇下这句话便到其他患者那里去了。现在,病床周围只剩下两个人了——嘤嘤哭泣的妻子,以及傻呆呆凝望妻子的丈夫——只剩下筠曦和仁旭两个人。
“赶快吃吧!大夫说这时候吃的得跟坐月子时一样好。”
仁旭在医院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海带,又花钱在医院的熬汤店请人做成汤。本来,这是产妇生产前以及生产当天喝的汤,也是产妇和婴儿一起喝的汤,现在看来,这也是流产的女人该喝的滋补汤。
结婚五个月以来,当两人吃腻筠曦的“拿手好菜”泡菜汤和咖哩饭时,仁旭开始为妻子煲汤,而筠曦也很喜欢喝仁旭为她煲的汤。可是此刻,当她拿着汤匙,看着呼呼冒着热气的海带汤就摆在眼前时,却连一口都喝不下去。
“筠曦呀,求求你吃点东西吧!求求你!”
吃吧!筠曦呀,你就吃点东西吧!不要用那种绝望的神情看着我,不要只对我说不!求求你吃点东西吧!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快要崩溃的我!你连口水都不喝,塞到你嘴里的东西也被你吐出来,筠曦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筠曦住院四天以来,无论仁旭怎么哀求她,她都不吃不睡也不说话。这会儿,筠曦忽然放下手中的汤匙,拿起一条手巾往浴室方向走去。或许她想洗洗脸吧,仁旭心想。
在狭窄的病房里,病床到浴室仅有几步之遥,可就这么几步,筠曦也走得踉踉跄跄。丈夫见妻子走得如此艰难,当然要上前搀扶一下,没想到妻子无情地甩开了丈夫已经伸出去的手掌,就像要甩开一只令人厌烦至极的臭虫一样。
一瞬间,仁旭的脑海里迅速掠过四天前,当他在病房里第一次抚摸妻子的胳膊时,妻子发出的尖利的嘶叫声。
“啊啊啊!别碰我!别碰我!再碰我就杀了你!你们这帮狗杂种!再碰我就杀了你们!”
再一次地,妻子用一模一样的冰冷语调,使出全身力气喊道:
“别碰我!别碰我!再碰我就杀了你!任何人、无论谁都不许碰我!包括你!”
一瞬间,可怕的沉默将伸出手的仁旭,以及无情甩开他的筠曦严密地包裹起来,他们默默注视着对方,一时无言以对。大概过了十秒钟吧,仁旭默默将已经伸出去的,又被妻子无情甩开的手缩了回来。几乎在同一时间,筠曦转过头快步走进浴室,关上门“吧嗒”一声上了锁。
吧嗒。
这个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入仁旭耳里,妻子锁门的声音,无论对于外面的人还是对于自己,都显得如此清晰!这一刻,仁旭感到阵阵无法言明的悲伤。事情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呢?就在四天前,他还是一个刚结婚五个月,还没从幸福的感觉中回过味来的新郎啊!可是现在呢?一切都变了!现在的他,疲惫得都快要崩溃了!
仁旭背靠在浴室门上,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刺痛的眼角。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几天以来,自己一刻都没合眼的事实,就像不吃不睡不说话,只知道睁着空洞的双眼凝视半空的妻子一样。
哗啦啦啦啦
花洒冰冷的凉水淋在头上,溅得牙齿咯咯响。筠曦已经进去半小时了,在这半小时里,她一刻不停地用凉水冲澡。假如这该死的遭遇只是一场噩梦,那么,这凉水也该让自己醒过来了不是吗?那天夜里,她忽然想吃冰淇淋,突如其来的,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肚子里的小家伙是那样坚持不懈地向她发出信号: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因为丈夫正在工作,她不忍心打扰他,于是她决定自己去买冰淇淋。她给自己买了一支草莓味的,给丈夫买了一支胡桃味的,还买了一袋炸薯条。她拎着这些东西,哼着小曲儿从商店走到离家不到二百步的一个地方。这条路,是她结婚五个月以来一直走的路,也是她偶尔和丈夫骑自行车经过的路,走在这条路上,她感到万分幸福。路过已经关门的药店时,她还在心里念叨着:明天药店一开门,我就去买一张试孕纸”“我一定要努力画画,好多赚些钱找个大房子住”当她这样想时,她感到幸福极了。
从商店到筠曦家的中间路段,有一座施工一半后因开发商资金不到位而停工的工地大楼。这天晚上,筠曦正好碰见几个工人在附近抽烟嬉笑。
筠曦万万没有料到,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幸福将被无情而彻底地粉碎。
这个离家不到一百步的地方,这个只需再走一百步便可以到家的地方,是丈夫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放假时悠闲散步的地方。白天倒还无所谓,只是一到晚上,这条路便显得阴森可怕。搬到这儿五个月以来,筠曦那晚上头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黑漆漆的大街,三个男人吐着烟圈儿凑在一起,当筠曦看到这伙人的一瞬间,心里真的后悔极了:“唉,还不如等上1800秒,跟仁旭一起出来了。”
“靠!妈的!忙前忙后这么多年,到头来就这么被一脚踢开?妈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谁叫你不出生在大富人家!认命吧,反正你小子一直就没什么好运气!”
“什么?你说什么?运气?你小子良心叫狗吃了,他妈的居然说这种话?”
这粗鲁的谩骂声让筠曦心里直发毛,筠曦忍不住加快步伐,只想早一刻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越着急越出乱,大概是太慌张的缘故吧,就在筠曦从他们几个前面经过时,脚上的一只拖鞋居然走掉了!筠曦赶忙弯腰去捡走掉的那只拖鞋,没想到三个男人的嚷嚷声忽然停住了。
其中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筠曦,嘴角荡着贱笑嚷嚷道:
“哎哟,瞧那边那妞儿!噢喔,很正点嘛!”
“哟嗬!哎!靓妹!这么晚出来干吗呀?是不是想哥哥我啦?哈哈哈。”
“喂!喂!你们疯了吗?干什么啊?我看算了吧!”另外一人好像良心未泯似的挡了一句,但很快就被其他两人挥着拳头喝止住了:“住嘴!小子!快给我滚开!”两人一边骂着,一边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朝筠曦走过来。
到了这一步,拖鞋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要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筠曦光着脚在大街上疯跑起来。可是,可是这么做错了吗?筠曦也不知道。或许在那样的时刻,她应该泰然自若地继续找那只掉了的拖鞋,然后慢慢地,装作一点都不害怕地走回家?直到后来事情过后,筠曦都不知道那一刻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反正那一刻,她只想赶快从那个地方跑掉!筠曦在前面跑,几个人在后面追。
“你们、你们想干吗?让、让开!”
“哦嗬!我们想干吗?我们太无聊了,想让你陪我们玩玩呀!”
几个流氓一边发出怪调,一边伸出手拉筠曦的肩膀,筠曦的眼里在那一刻冒出愤怒的火苗。没结婚以前,筠曦就最讨厌男人借着酒劲儿跟女人耍无赖了,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结婚五个月了!作为一个已婚妇女,筠曦最不能容忍的,也是最讨厌的就是除丈夫以外的男人碰自己的身体!所以这一刻,筠曦条件反射似的拎起手里的塑料袋朝其中一个男的脸上用力甩去。然而遗憾的是,非常遗憾的是,无论筠曦如何用力,冰淇淋和薯条都起不到多大用处。筠曦这么一甩,冰淇淋筒和装着薯条的小口袋便“骨碌碌”滚到一边去了。
与此同时,脸上被塑料袋甩中的小流氓,眼中顷刻间喷出怒火,怪里怪气地喊道:
“哎哟,行啊!看来是哥哥我小看了你!好啊,来呀!咱们就比试比试吧!”
直到那一刻,筠曦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人生中的一场灾难。此前,她连做梦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碰上这么几个小流氓,叼着烟卷儿,喷着酒气伤害自己。
“算了,是我错了!别、别这样好吗?求你们了!放过我吧!饶了我吧!我肚子、肚子里还有”
几个小流氓不顾筠曦连声哀求,挥舞着拳头,轮番朝筠曦的小脸用力煽去。过了一会儿,他们堵上筠曦的嘴巴,蒙上筠曦的眼睛,像拽一条狗似的把筠曦拽到了工地的一个角落,然后把她推倒在泥地上。
“嘿嘿嘿,好爽啊!”“放老实点儿!妈的!把胳膊给我放下!”
那一刻,筠曦彻底陷入了地狱中!
就在快被按住胳膊的一瞬间,筠曦忽然瞥见一个流氓的右耳上戴着一个闪闪发亮的耳环状的小东西。于是,筠曦在最后一刻奋力抽出胳膊,狠命拽住小流氓的耳朵使劲往下拉。
“啊啊啊啊!你这臭娘们!”
小流氓因疼痛发出嘶叫声,与此同时,拳头像雨点儿似的朝筠曦的肚子里挥舞过来。
砰!砰!砰!
小流氓两只手攥得紧紧的,一刻不停地打在筠曦的肚子上。要不是嘴巴被堵住,筠曦非疼得喊破喉咙不可!
“别碰我!别碰我!再碰我就杀了你!你们这帮狗杂种!再碰我就杀了你们!”——这正是筠曦心底深处最绝望的呐喊!
在那个惨痛的瞬间,连头顶上一闪一闪的星光也黯然失了色,月亮也躲进云层里去了,似乎不忍看这肮脏的,令人揪心的场面。一直以来,筠曦都不知道男人的手原来还可以如此龌龊,但是她那一天清清楚楚地知道了,男人打女人的手,竟然像下水道里的水一样龌龊腥臭!筠曦记忆中那双轻柔而多情的手,跟这几只手完全不同。记忆中的那双手属于至爱她的男人,就像花儿般多情,就像春风般令人感到温暖。然而此刻,筠曦只感受到一片龌龊的气息,面颊火辣辣的感觉,凶神恶煞般的几个人,钻心般的疼痛以及刺耳的“玩够了吧,该我啦!”之类的淫笑声。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筠曦渐渐失去了意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再后来,她甚至感觉不到流氓那无比肮脏的沉重的身躯。即便睁开眼睛,她也看不见眼前的坏人,耳边再也听不见嘿嘿嘿的淫笑声。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继续求饶,甚至没有能力呼吸。
忽然,一个喘着粗气,正在动作的流氓忽然发觉有些奇怪,于是停下来对正在前面抽烟的同伙害怕地嚷嚷道:
“哎!不对劲儿呀!她、她好像死了?”
“什么?妈的!刚才不是还直叫唤吗?!”
几个流氓带着恐惧之色凑近筠曦身边,发现她的眼睛就像两颗玻璃弹珠,身体也一动不动,活像一个散了架的被抛弃的布娃娃。他们低声骂了几句,摘下筠曦手指上的白金戒指后便逃之夭夭了。
筠曦紧闭的耳朵打开了一点点缝隙,朦朦胧胧之中,她隐约听见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
啪嗒、啪嗒、啪嗒
奇怪的是,那脚步声刚刚消失不久,好像又转回来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因被暴打而蜷缩着身体的筠曦,真想站起来逃跑啊,可此时的她实在无能为力,不能大声叫唤,不能动弹,甚至连睁一下眼都十分费劲。这样的她,又怎能区分发出脚步声的人是那几个流氓还是其他人呢?
不行,我必须睁开眼睛,我必须起来,我必须去找我的仁旭!
想着想着,筠曦终于失去了全部意识。
事情发生之后,自己是怎么被送往医院的,筠曦一点儿都不知道。
此刻,她周身蜷成一团,身体十分虚弱,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尽管如此,急诊室值班护士仍然要求她协助她们进行受性暴力侵害后的一系列检查。
“把腿再抬高一些!再高一些!”护士大声命令道。
手术室的照明灯十分刺眼,护士冷冰冰的语调清楚地传入筠曦的耳朵里。一夜之间,她竟然前后两次,如此这般地在陌生人面前抬腿!筠曦感到阵阵绝望。被那两个天杀的流氓蹂躏后并留下他们龌龊痕迹的下身,此刻疼痛欲裂。女人最私密的地方因这痛苦的理由,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给别人!这般难堪的遭遇,简直令筠曦痛不欲生。
“好,伸进去可能有些凉,不舒服,再疼也要忍住哦,很快就好了。”
躺在狭窄病床上的筠曦听到这话,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暗想到:“我的身心已被流氓摧残成这样,如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我痛苦?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我已然死了,一个死人怎么能感觉到疼呢?”
此时此刻,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比让我以这副模样躺在这里更痛苦的了!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无地自容了!所以,来吧!一切都无所谓的。
几秒钟过后,护士戴好了橡皮手套,然后把手的前半部分伸进筠曦的下身。直到这一刻,筠曦才体会到痛苦是什么滋味儿!那是一种钻心的、说不出的疼痛。若不是这番遭遇,谁能忍受这非人的煎熬?!筠曦咬紧牙关,感到阵阵说不出的悲凉。
接着,筠曦感觉护士正在用梳子之类的东西梳理她的阴毛,接着好像又把棉棒插进她的yīn道里翻转了几下,说是要获取两个流氓犯罪时残留在里面的精液和阴毛作为“证据”以留作备用。
不过是取几滴血、拔几根阴毛、按几下棉棒而已,其实无所谓的不是吗?做完这一切之后,整个痛苦的过程就该结束了吧?筠曦原本这样以为。然而,当护士用冰冷的手指伸进她下身取证时,筠曦才发觉这个过程远非她想象的那样“无所谓”她疼得全身颤抖,几乎马上就要昏厥过去。时不时地,护士就会发出“啧啧”声,筠曦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她产生了幻听。她很想收回蜷缩的双腿,可每次这样做时,都被护士用手给扒开了。
时间过去得越久,护士取证的时间越长,筠曦的痛苦就深。她紧紧咬住牙齿,嘴唇上几乎被咬出了两道血印。撕心裂肺的疼痛,加上可怕的酒精味道,让筠曦感到阵阵恐惧。比这更让她恐惧的,是护士戴着橡胶手套进行的大幅度动作,这一切甚至比那两个禽兽摧残她时更令她痛苦难当。
不要检查了!停下来好不好?正在筠曦想要冲口而出这句话时,她忽然感觉下身有什么暖呼呼的东西往外流。那种温暖的感觉,跟冰凉的酒精对比得十分明显。究竟是什么这么温暖呢?
“啊!不好了!大夫!金明秀大夫!快、快过来啊!这个病人”
那一刻,筠曦并没有意识到护士焦急的呼喊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感觉到某种温暖的液体正从她的身体里往外流,就像沙子从五指间滑落一样
“怎么了?流出来什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那一刻,筠曦好想抓住一个人仔细问清楚啊,只可惜她连这点儿力气也没有。
怎么了?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天哪,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个噩梦,只是一个一睁眼就会消失的噩梦吧!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想到那夜悲惨的遭遇,筠曦就痛苦得快要发疯,忍不住发出绝望的呼喊。从浴室里传来的一连串嘶喊声,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愤怒、刺耳、凄惨。一直在浴室外等候的仁旭听到这般绝望的嘶叫,吃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筠曦呀!筠曦!怎么啦?快开门!求求你把门打开嗯?筠曦呀,求求你把门打开吧!”
哐!哐!哐!哐!哐!仁旭像疯了似的猛烈敲门。
随着一声声敲门声,筠曦的视线落在了洗脸池上面的玻璃杯上。仁旭的声调越高越急切,她内心的冲动就越强烈。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玻璃杯,随即使出全身力气将之撇在地上。
喀嚓!一声刺耳的摩擦音过后,一个完好的玻璃杯瞬间被摔成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儿。筠曦捡起最大的一片,用颤抖的手把冰冷的玻璃碎片放到手腕处。就这么死了算了!就这么死了算了!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既然我的孩子,我肚里的孩子已经死了,那我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
筠曦打定主意之后,本来想用玻璃片割腕自杀,可真的做起来之后,却发现其实并不容易。电视剧、电影里的割腕自杀好像都很容易哦,为什么自己做起来就这么难呢?用玻璃片割破自己的肉,真的不容易下手。玻璃片本来就很难进到肉里,再加上第一次自杀,手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根本就不听使唤嘛。筠曦连试了几次之后,最后终于用玻璃片割破了动脉前面的地方。
好啦,现在只要往旁边再划一下就行啦,现在
哐!
要不是仁旭狠命用肩膀撞开浴室门,筠曦的玻璃片说不定已经割破动脉了!
“不可以!”
仁旭用一秒钟的时间立即搞清楚了眼前的状况,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腕,想夺下她手中的玻璃片。筠曦本能地进行反抗,挣扎着试图完成割腕的最后一步。
“放手!讨厌!不许碰我!告诉过你不许碰我!再碰就杀了你!杀了你!”
“筠曦,醒醒呀!是我啊!我是仁旭啊!乖,快放下这个!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告诉你快放下这个!”
没想到,在两个人奋力挣扎中,筠曦手中的玻璃片忽然“嗖”一下划破了仁旭的脸!当筠曦意识到玻璃片没有划破自己手腕,而是划伤了丈夫的脸时,她的脸色顿时变成一片惨白。趁着妻子怔怔出神的一刻,仁旭赶忙夺下她手里的玻璃片,迅速扔进马桶里用水冲走了。
哗啦啦啦啦啦
在冰凉刺骨的水柱下,筠曦和仁旭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对方。当筠曦发觉仁旭的视线正对着自己,落在她的脸上以及伤痕累累的身上时,忽然惊惶失措地抬起双臂,试图遮盖住自己那满是伤痕,一丝不挂的身体。
“别看我!”
别看我!转过头去!我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你看见我这副像被炮弹袭击过似的凄惨模样!我死都不愿意让你看见我这副模样!如果让你看见,还不如让我痛快地一死了之!所以,请转过头去!不要用如此心寒的目光看着我和我的身体!
婚后第一次,仁旭拒绝了妻子的命令。他不顾妻子的喝止,径直朝她走去。四天以来,不对,是认识筠曦以来,仁旭第一次有了打妻子一拳的念头。因为他真的愤怒至极!即便如此,他仍旧下不了手,他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任握紧的拳头颤抖不停。他的话也带着强烈的颤音,一如他不停抖动的拳头。
“想死?你真的忍心撇下我一个人寻死?筠曦!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今生今世,我们要至死不渝。无论快乐或者悲伤,疾病或者健康,我们都会牵手从乌丝走到白发。难道你真的忍心抛下这些誓言独自寻死?难道你真的想要背着我寻死,就像我不知道的我们的孩子?筠曦呀,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呢?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地撇下我一个人寻死呢?!
仁旭越是靠近,筠曦越是后退。这一刻,筠曦才意识到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的丈夫,神情也可以这般凄凉。带着这无比凄凉的表情,仁旭将妻子逼到墙上靠着,然后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警告道:
“如果你再敢做傻事,我真的不会放过你!”
哗啦啦啦啦啦啦
冰凉的水柱依旧从两个人的头顶哗哗地往下流,直到他们的头发、脸颊、脖颈、肩膀、胸部和全身都被浇透。忽然,筠曦瞥见了洗脸池上的香皂,她一言不发地拿起香皂,在仁旭默默的注视下,开始擦拭头部、脸颊、脖颈、前胸、肚子和双腿。凡是那两双粘乎乎的脏手曾经触及的地方,筠曦用力地揉搓着,似乎要彻底洗净那些肮脏龌龊的痕迹和脏水。
“呜呜呜呜呜呜~”
筠曦一边紧闭着双眼,用力揉搓身体各处,一边发出悲惨的啜泣声。记得学生时代值日时,或者当高中讲师的现在,她总会把黑板上的粉笔痕迹擦得一干二净。此刻,她多想像擦去粉笔痕迹一样,把身上这些可耻的淤痕擦干净啊!然而此刻,无论她如何努力地揉搓,甚至擦得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血丝,那些刻在她身上的淤痕却不会褪去
因为这些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事实。
仁旭无比痛心地看着筠曦,他多希望妻子此刻的泪水,只是因这冰冷刺骨的凉水而流啊。只是因为这个,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仁旭真的希望如此。如果,如果这活生生的事实,只是一场一睁眼便消失了的噩梦,那该有多好啊。
~~
这世界上的噩梦究竟有多少种呢?有这样的噩梦吗?一夜之间,美丽的妻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将伤痕累累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丈夫眼前,并且当着丈夫的面儿割腕自杀?在医院前来处理状况的医生不是别人,恰恰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姜仁旭!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筠曦割腕自杀的行为刺激了病房其他病人,这会儿,筠曦已经做完止血处理,仁旭正在等待精神科大夫过来稳定其他病人情绪。低着头,蜷坐在病房门外的仁旭,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顺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名跟他差不多大的,面色苍白的医生。
此人正是仁旭多年的好友——信宇。
由于太着急的缘故,信宇的头发和上半身已经汗透了。就在刚才他浏览病人病历时,不经意看到如下字样:
——27岁,女,被强奸流产
看到病例的一瞬间,信宇想都没想,抬腿就往病房跑了过来。
“真的是我们筠曦?你确认不是重名,真的是我们筠曦?”
信宇一边问,一边本能地想闯进病房看个究竟。正在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仁旭野兽般绝望的,低沉而激动的喊声。
“别进去!”仁旭拽着信宇的胳膊,双目充血地望着他喊道。
信宇不由地停住了脚,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别进去!不要看我们家筠曦!”
不要看这样的筠曦!我不想让你亲眼看到这样的筠曦!不想让你记住筠曦现在的悲惨模样!求求你!求求你信宇!
仁旭在心底发出绝望的呐喊。是的,仁旭不想让最好的朋友信宇看到筠曦现在这副样子,他不想让信宇看见筠曦手腕缠着渗着血的绷带,无助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筠曦若是在这时看见信宇,该会是多么惊惶失措多么难过,所以他更不愿意妻子受到任何惊吓!
因为,从八年前那个明媚的春天开始,筠曦就一直是他的,以及信宇的“美丽的女孩”正像信宇一直所说的那样,是他们——美丽的筠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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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八年前五月的那一天,正是学校举行“春天庆典”的头一天。那天,仁旭陪着准备在最后一天参加万米长跑的朋友信宇在学校操场上练习跑步。确切地说,是信宇用腿跑步,而仁旭骑着自行车跟在旁边帮忙掐算时间。
“呼哧,呼哧,呼哧~一万米真是要了命了!妈的!原来不是说跑四千米的吗?那些搞运动的家伙是不是都喜欢自虐啊?一群疯子!混蛋!”
这个四肢协调性极差的家伙,竟然被选为医科大学长跑代表参加一万米长跑比赛!面对“死党”的抱怨,仁旭忍不住“噗哧”一乐,耐心地劝道:“跑步时别说话呀!得一边跑一边调节呼吸啊!”可是信宇的不满并没有就此打住。
“妈的!一群传染病人!真不晓得我这种人怎么上的医大!要不是爸妈不停抱怨说什么要是四个儿子一个都当不了医生,他们会难受死,我才懒得读这个专业呢。上了大学还按分数排名,这么不可理喻、非人的做法,恐怕只有医大才见的到吧。可恶,这么一个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偏偏让我在这里傻兮兮地跑什么步!”
“所以你更得拿名次喽,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嘛。咱们赶快跑完去看看孝珠吧!那丫头第一次在话剧中当主角,怕得不得了,咱们去为她加油吧。”
“哼!他们话剧组就那么缺人才?就孝珠那家伙也能当主角?到时候男生们见了还不都得说‘就那样也能演夏尔鲁梅’?咳,简直不可想象。”
“你呀,当心我把你这话全告诉孝珠”
仁旭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他们的头顶上传来一连串尖叫声。
“闪开!闪开!快闪开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连串叫声之后,最先映入仁旭眼帘的,是一个女孩水滴花纹的紧身短裤。在仁旭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一个女孩已经像一道晴天霹雳一样从半空中落下,接着“砰”一声砸在了他身上!
“我的妈呀!”
“天哪!”
嗖嗖嗖嗖砰!本来规规矩矩骑着自行车,不料却被一个看来约有一百斤的“天外来客”砸了个正着,弄了个车仰人翻——在这种情况下,自行车主人发出几个感叹词也在情理之中。按仁旭的常识,在这种情况下,撞上自行车主人头部的那个“天外来客”至少理应说句“对不起!很抱歉!”之类的话道歉呀。不料,这个身穿运动短裤和t衫的“天外来客”不仅没道歉,还干脆把自己当成了“坐垫”坐起来,这跟仁旭的“常识”未免相差太大了吧。
“真是!不是都让你闪开了吗?!干吗骑着个自行车在围墙这儿瞎绕啊?”
哎呀,这女生不是贼喊捉贼嘛!分明是她不对,她反而先发制人,责备起仁旭来了!到哪儿找这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啊!难道在操场围墙周围骑自行车,就应该受到如此质问?
“喂喂!难道你看不懂韩文字儿?没看到那边的牌子吗?‘禁止翻墙’!告诉你,就是不许翻墙的意思!厚着脸皮穿短裙翻墙不说,还跳到别人家的脸上!你这种大无畏的精神真是值得‘表扬’啊!更何况,是谁、谁把我自行车弄成那副德行?!”仁旭实在气得够戗,当下就想针锋相对地如此回击一番。
可奇怪的是,理应气得蹦高儿的仁旭,此刻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闷葫芦。
那是因为,他忽然瞥见了一双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眸。
这时,女孩突然闭上嘟嘟囔囔的小嘴凝视着自己。那一对眼眸,深邃得就像黑暗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
那天,那一刻,仁旭第一次了解到,人的,不,应该说女人的的眼眸竟然能像星星般璨璨生辉。在仿佛如一刹那那么短暂,又似一千年那么漫长的一瞬间里,仁旭立刻忘了眼前这个女孩,刚刚还无端指责自己的事实。直到大约十五秒之后,猛然听见女孩一声大叫,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儿来。
“终于找到你啦!我的‘眼睛’!”女孩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
那一刻仁旭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女孩看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掉在地上的隐形眼镜!惭愧惭愧,简直“自作多情”嘛!就在仁旭懊恼得不行,想对她说“快下来呀,都快压死我了!”这句话时,就在女孩哆嗦着手戴隐形眼镜的一瞬间,只听离她不远的围墙上面,又传来一连串低沉的声音:
“终于找到你了!徐筠曦!你这个臭丫头!跑得比跳蚤还快!”
仁旭定睛一看,从围墙一跃而过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贞旭!
“徐筠曦,还不乖乖给我站住!居然敢把我这个天王老子的话当成耳边风?识相的话就赶快过来!喂!站住!给我站住!喂喂!”
“哦嗬!有本事来抓我呀!你当我是傻瓜,叫站住就站住呀!天王老子?嘻嘻,呜嗬!笑死人了!反正我就是不同意!咯咯咯咯!”
乖乖!这场面可把仁旭信宇两人看傻了眼。要知道,除了快要毕业的大四学长们之外,全校还没人敢违抗贞旭大哥呢!贞旭大哥在学校里简直就是“土皇帝”那可是素来风光无限哪。这会儿怎么像跟屁虫似的跟在一个女生屁股后面,又是翻墙又是蹦高儿的,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呀。
“今儿真是开了眼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闪电般地从空中降落,又像风一样飞走了!”
信宇怔怔地望着女孩消失的方向,仿佛灵魂出窍似的嘀咕道。仁旭一边扶起被压倒的自行车,一边对这个说法表示赞同。
“哎!这丫头脾气虽然不怎么样,可长得却是很漂亮!”信宇仍在回味刚才的一幕。
“对啊,你说的对,尤其是眼睛。”
“什么呀,我说的是她的腿部曲线,简直太完美了!哦对了,你刚才看不见来着。嘿嘿,被女人第一次压在身下,有什么感想啊?哈哈。”
仁旭轻轻敲了一下信宇的头,算是对这不正经玩笑的小小惩罚。接着,他们又沿着原来的路线跑起步来。
那年五月的一个春天,一个女孩,就那样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她,正是美丽的徐筠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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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又一个春天,昔日的医大学生仁旭已经成为一名正式医生。此刻,筠曦的悲惨遭遇就像一道晴天霹雳一样瞬间击中了他。在这只有两个人的楼顶上,信宇怒不可揭,狠狠拽着仁旭的衣领,带着哭腔大喊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在筠曦身边好好保护她?!你这个混蛋!当初你跟我说过什么,我才决定退出来着?你不是说会让筠曦幸福到老吗?不是说即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吗?你不是说筠曦就是你的生命,你会到死都守候着她吗?为什么?为什么让她”
仁旭也态度激烈地回道:“放手!你知道什么?!”
现在,我比任何人都要自责悔恨,我恨不能马上一死了之,即便你不冲我大喊大叫!你又怎能体会我的心情!你怎么可能体会到一名丈夫接到电话后急匆匆赶往医院急诊室,一眼看到妻子伤痕累累躺在病床上时那种痛苦的心情!你又怎能体会到当你看见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当着你的面割腕自杀时那种悲愤的心情!
当信宇注意到仁旭那双因连续失眠而充血的眼睛时,他似乎读懂了朋友憋在心里的所有难过。他们两人彼此怒视着对方,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仁旭先打破了沉默。
“筠曦她,现在也是我的生命。”仁旭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听到这平静而简短的回答,信宇紧握的拳头默默地松开了。不一会儿,两人并排靠在顶层墙壁前坐下,像两只在春天里晒太阳的小鸡崽。
“筠曦现在怎么样?”
“很不好,一刻都睡不着。吃了医院开的药闭上眼,却总是被吓醒过来。上次还锁上浴室门摔碎玻璃杯割腕自杀,真是的,她非要进去洗个澡,我这才放松了一小会儿妈的。”
听仁旭这么一说,仁旭立刻明白,或者说他认为筠曦目前的状况,就是医学上所说的“被奸后遗症”(rapetraumasyndrome)。妈的!筠曦怎么会摊上这种事儿呢?
深知徐筠曦倔脾气的信宇,点着头说道:“是啊,那丫头是倔得要死。”
“我暂时先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这样更好些。待会儿我跟她的主治大夫谈一谈,拜托大夫开一张处方单,需要什么我会准备。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让筠曦有安全感,记住,你千万要在她身边给她信心。”
“谢谢你。”
面对恨不得一股脑告诉他所有注意事项的朋友诚心诚意的样子,仁旭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便不再多说,跟刚才那个大喊大叫的他判若两人。
“谢什么呀,跟我见什么外!你这家伙!只可惜我才刚实习两年,什么都不能为筠曦做。”
“不是,就是想说声谢谢。”
真是奇怪啊。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是最怕让熟人知道了。可不知为什么,此刻,当仁旭面对信宇时,他感到格外安心。信宇说的没错儿,自己确实没能好好保护好筠曦,他为信宇了解到这个事实感到羞愧,同时,他也知道,即便让信宇知道这件事,信宇暂时也无能为力。但是,当他听见好友对他说“加油!”时,他心中的恐惧和压力竟然慢慢舒缓下来了。
对这声“谢谢”信宇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摸了摸脸,就跟平时一样。
“臭小子,谢什么呀!搞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哎呀,筠曦可能在找我呢”仁旭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望着渐渐远去的仁旭的背影,信宇忽然喊了一声:“仁旭呀!”
见仁旭转过头看着自己,信宇犹豫片刻说道:
“以前,我听有过类似经历的病人说过,说女人碰上这种事情,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要是天真的塌下来,筠曦会很辛苦,所以你,千万要鼓足勇气陪在她身边知道吗?”
仁旭呀,如果天真的塌下来,就让我们三个人一起扛吧!筠曦,你,还有我,让我们一起来承受吧!
“我知道。”仁旭神情明朗,微笑着答道。
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也因此而害怕。
送走仁旭之后,楼顶上只剩下韩信宇一个人。这一刻,他终于摘掉眼镜,揉了揉眼角,在空无一人的楼顶上,他终于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坚强,难过地自言自语道:
“韩信宇,你这算什么?连你都吓成这样,连你都无能为力,还在仁旭面前装什么装呀!”
生平第一次,信宇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假如当初听从父亲的话当一名外科医生而不是精神科大夫,或许,他就不会亲眼目睹如此悲惨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