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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月十日,星期一。
自入夏以来,蓟城的天气便闷热得要命。根据昨日发布的天气预报,今天上午有雨,但不知为什么,已经下午两点半了,却还没有一滴水珠儿落下,潮湿的空气在热浪的鼓动之下把整个蓟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桑拿浴室。
曾黎搬过一张椅子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一个水蓝色的背包就在脚下。
从正面看,这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身高大约一米六八,体形偏瘦,不到五十公斤,中发,微微烫过,头上扣一顶棒球帽,帽檐下是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眉目精致恰当。曾黎的上身穿着简单的白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短裤,脚蹬一双白色帆布鞋,左手腕上戴一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表。
看得出来闷热的天气让这姑娘有些难过,帽子并没像往常那样戴得严严实实,一绺“刘海儿”从帽檐儿下俏皮地钻了出来,恰好遮住了一只眼睛。这让她的目光有些迟滞,直到一股强烈的香水味传来,她才意识到,主编周玉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和往常一样,柠檬周刊文娱部的一周选题会准时召开,作为实习生的曾黎依旧小心谨慎,完全不像其他资深编辑记者那样随随便便往椅子上一歪,七嘴八舌地谈论一周来的文化娱乐大事。
大约是职业的特殊性使然,柠檬周刊的很多人都有晚上赶稿子的习惯,因此现在虽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但大多数人依然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有的借眼药水,有的揉太阳穴,哈欠声接连不断,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陈婉死了!”主编周玉刚刚坐下,编辑张一鸣便面无表情地发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此时记者金橘刚打完一个悠长的哈欠,听到张一鸣的话之后,扑棱一下挺直了身子,张着嘴巴,吃惊地问道:“谁?谁死了?哪个陈婉?是那个写已逝的美女吗?”
“怎么死的?”年纪轻轻便有了啤酒肚的编辑许威也突然来了精神。
“嗯!就是她,昨天下午的事。据说是天然气泄漏窒息而死,现在公安机关正在调查。”张一鸣的语气依旧冷漠。
“真倒霉怎么那么不小心。”金橘撇了撇嘴。
张一鸣摇摇头说:“不一定是意外,她死前还服了安眠药。”
“那是自杀啊?”许威挠了挠后脑勺。
“谁知道啊。最倒霉的是她老公庄宁,他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吧?”爱讲人家闲话的金橘咂了咂嘴。
“我们又有活儿可干了。”许威叹了口气。
“庄宁向来低调,更何况这次”张一鸣把视线转移到主编微胖的脸上。
“哎,曾黎,这次重大采访就由你去吧。”部门主编周玉终于开了腔。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视线转移到一直发呆的曾黎身上。
“啊?我去?”曾黎一个小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主编的眼睛,不敢相信主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采访交给她。但周玉的语气并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而从她瞟向自己的眼神里,曾黎能分辨出那隐约的不屑。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笑话,只不过在这艰巨的任务中夹杂着些许的“揶揄”
刹那间一股因被歧视而压抑已久的愤懑涌上心头,曾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好的,没问题。”
“嘿嘿,曾黎,你的小说写完了吗?”曾黎话音刚落,坐在周玉一旁的编辑张一鸣便笑嘻嘻地问道。
“我们等着拜读你的大作!等你成了大作家,一定要只接受我们一家杂志采访哦!”金橘接着他的话茬。其实最“八卦”曾黎在写小说的就是这个多嘴多舌的女人。
同事们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仿佛周星驰突然从天而降,后背还背着憨豆先生。
“还没写完”曾黎摇头,尴尬地随大家笑了两声。她想杀人。
“和大作家多接触接触,或许你能有什么灵感呢。”张一鸣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还略重地捏了一下“我想做你的第一个读者。”
曾黎急忙一闪身,厌恶地躲避着他的“魔爪”
“把心思放在采访稿上吧。如果这次采不到,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转正。”主编周玉鄙夷地一笑。
“嗯。”曾黎脸涨得通红。这个老狐狸,是在给她下最后通牒。
2。
几乎和预料的一模一样,电话预约碰了钉子。
“对不起!我很忙!”
从电话里可以听得出来,庄宁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十分强硬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要是平时,曾黎早就发火了,可是这次她并没有觉得气愤,反倒生出一种做了错事的歉疚感。据说庄宁平时对人很好,为人谦和,虽然不怎么接受采访,但每次都礼貌而温和地拒绝。看来陈婉的死对他打击确实不小,应该有很多记者烦他了吧。
曾黎垂头丧气地出了杂志社,作为柠檬周刊的实习记者,她已经实习快满三个月了。她一直老老实实地工作,但主编周玉就是看她不顺眼,想让她走人。以前是忽视她,让她干编务助理的活儿,不给她采访机会,如今终于使出了她的杀手锏,派给曾黎一枚难拔的大钉子。
“真是倒霉到家了,真不该接下这个任务,该死的自尊心啊!”曾黎一边埋怨自己,一边琢磨采访的途径,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一定要完成采访任务。
事实上,在柠檬周刊,曾黎并非一开始便陷入了绝境,比如她的控版编辑张一鸣就曾经说她是可造之才,只不过在向她求爱遭拒之后,评价也随之改为:“上下文毫无对应,整个文章驴唇不对马嘴”并且还当着众人的面儿质疑她的文化水平,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这王八蛋有忽冷忽热的本事,实在太恶心了!”曾黎扯了扯自己的t恤袖子,恐怕已经被那人摸上了脏手印,真想砍掉他那只恶心的手。
和张一鸣差不多,主编周玉也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据周刊第一八婆金橘大仙说,当年周玉和张一鸣曾经谈过一段恋爱,至今二人的感情也暧昧不清。自从张一鸣对曾黎发动攻势之后,周玉便开始对她冷嘲热讽,百般刁难。从这点来说曾黎和主编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由于主编的态度明确,因此柠檬周刊的一众同事们也对曾黎戴上了有色眼镜,都习惯了调侃她,让她跑腿儿,所有得罪人和费力不讨好的事总是归给她,就连刚毕业的记者小崔也对她指手画脚。
“明天我就辞职!然后我要血洗编辑部!买导弹轰死丫们的!”曾黎总是这么向好朋友左丘玟发牢骚,不过牢骚归牢骚,她现在是不可能辞职的,因为简单说来,作为一个刚走出大学校门不久的生手儿,她没有辞职的本钱,也没有甩手而去的勇气,她必须这样坚持着、熬着,让自己在逆境中慢慢地成长。
而除此之外,曾黎唯一的办法就是像今天这样,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楼,然后躲避着飞驰的汽车,小心翼翼穿过熙熙攘攘的马路,到对面的公共汽车站,花上三元钱坐到左丘玟家,和自己的好友一诉衷肠,除了这些,她什么办法都没有。从这点来讲,曾黎觉得自己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弱势群体。
3。
“姓名?”
“庄宁。”
“年龄?”
“二十七。”
“七月九日下午两点至三点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回来的飞机上。”
“还有什么人有你家的钥匙?”
“只有我和陈婉有。”
“小时工没钥匙?”
“她没有。因为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家,所以没给她备用钥匙。”
“你和死者在死前通过电话?”
“是,我们通过电话。”
“当时她情绪怎么样?”
“我没听出她有什么不对。”
“你们通话二十一分钟,能告诉我通话内容吗?”
“只是说想我了,让我尽早回来。”
“死者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吗?”
“有,她睡眠一直不太好。”
“你好好想想她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比较重要的事?见了什么比较特别的人?”
“比较重要的事是新书上市,见了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她不是很喜欢出门。”
“死者上次自杀未遂的事你清楚吗?”
“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她说那次自杀纯粹是想感受一下濒死的感觉,还说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了。”
“你觉得这次她是自杀吗?”提问者抬头看了对面的庄宁一眼。
“我们婚后感情一直很好,我觉得是意外。”庄宁再次深呼吸,这两天他总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
4。
“开门,亲爱的!是我!”曾黎用力地砸门。说话干脆,像爆豆子,与她在编辑部里吞吞吐吐、唯唯诺诺的软柿子形象皆然不同。
敲了半天,不见回应,曾黎转身刚要走,吱呀一声,门开了。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曾黎抱怨着迈步要往里走,看清了眼前人之后愣在原地。
门里站着一个满脸冷漠的年轻人,嘴紧闭着,根本不拿正眼瞧她,似乎也没打算跟她说话。
“哎呀!小明?你还知道回来啊?”曾黎满脸惊喜。
“我叫左丘明!”左丘明沉着脸强调。
“我还不知道你叫左丘明?你姐呢?”曾黎要往里走。
“在瑜伽馆。”左丘明说完要关门。
“哎?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哦!”曾黎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你姐没教你吗?”
“换鞋!我刚擦完地!”左丘明皱了皱眉头,回手关了门。
“好好好!真怀疑你直接从青春期进入更年期了!脾气怎么这么差?”曾黎换了拖鞋,拨了左丘玟电话,关机。她扔下手机冲进卫生间。
左丘明呼了一口气,他回到电脑前,继续玩游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笔记本电脑音响传出厮杀的游戏音效。左丘明一脸木然,如果不是眼珠和手指在动,他看起来就是一座面无表情的雕像。
没多会儿,他开始坐不住了,朝卫生间望了一眼,卫生间里的水声就没间断过。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走路姿势开始变得奇怪,僵硬。
他终于忍不住了,走到卫生间门口,磨砂玻璃门内人影晃动,什么都看不清。左丘明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干吗?你走开点!”曾黎在门里喊。
左丘明听到浴帘的塑料圆环在金属浴帘竿上拉动的声音。他低声吼道:“快点!我要用厕所!”
“没洗完怎么出来?”曾黎大声回答,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意。
“你到别人家洗澡怎么也不先问问人家用不用厕所?”左丘明眉头紧锁,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
曾黎自知理亏,半天回了一句:“快好了!”
5。
曾黎出了卫生间,发现左丘明不在,她到冰箱里翻出一罐冰镇可乐,捧着凑到空调前吹冷气。在单位开会时,虽然冷气开得够足,但她在被大家羞辱时觉得自己浑身烫得都可以窜出一团火来。然后又在烤了一下午的闷罐车里被捂出了一身臭汗。
“生活啊!”她感慨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里都灌进了冷气,喝一大口可乐,冰凉从口腔到食道,最后到胃,仿佛贯穿了整个身体。凉丝丝的小气泡溅在脸上,这下舒服多了。
左丘明苦着脸开门进来,随手把钥匙扔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你啦?眉头挤得跟草花j似的!”曾黎笑着问。
左丘明拉着脸没说话,转身进厨房到冰箱里翻可乐,他一无所获,瞥了曾黎一眼,发现最后一罐可乐已经被她喝了。他懊恼地走到自来水管前,扭开,俯下身躯,把嘴凑到水管前咕嘟咕嘟灌下去一肚子自来水。
曾黎看到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嘟囔着走过去:“咦,这就是你姐给你的笔记本啊?笔记本还买这么大的,我还以为是皮箱呢!”
左丘明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曾黎正向他的电脑下手,忙喊:“哎!别动!”
他还是喊迟了,曾黎已经按了电源,她一脸无辜地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能动?里面有炸弹吗?”
左丘明走过去发现电脑已经重新启动,暴跳如雷地喊:“谁让你动我电脑!”
“我不知道怎么退出!”曾黎指了指电脑补充道“小孩子老玩游戏不好!”“我不是小孩儿了!”左丘明要气疯了“你这个女人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小孩儿小孩儿地叫我。”
“什么这个女人?你应该管我叫姐姐!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哦,才十九。不是小孩儿是什么?大人谁还玩游戏啊?”曾黎受够了,在单位被众人排挤,到朋友家还要被小朋友教训,她到底招惹谁了?
“我心理年龄比你大!”
“你心理年龄就是一百八,也照样是个小豆包!小豆包,小豆包,一打一蹦高!”曾黎笑嘻嘻地说道。
左丘明叹了口气,说不过她,他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生闷气。
斗嘴占了上风,曾黎终于感觉心情好了一点,打开自己的邮箱,下载了写了一个多月的半篇小说,继续辛苦地码字。
又卡住了,那个形容人很多的成语是什么来着?她烦躁地挠了挠头,打开百度搜索。这个词不行,那个词也不合适。根本没有一个成语合适。她再次恨自己以前积累得太少,一到关键时刻就不知道怎么形容。
左丘明抱着脚坐在沙发上,举着遥控器不停地调台,没有一个称他心的节目。
曾黎噼里啪啦地敲字,越敲越重。
左丘明瞪了她一眼说:“你轻点!”他心疼自己的键盘。
曾黎看都没看他一眼,木着脸回嘴说:“电视小点声!你影响我写作了!”
“我小声点?这是我家!”左丘明吼回去。这个女人欺人太甚了。
曾黎白了左丘明一眼,但依旧脸不变色心不跳。对峙了十几秒之后,她的目光又回到电脑屏幕上,麻利地存盘,上传,删除电脑上的文档,关机,然后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这小子可能吃了火药了,她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左丘明看着曾黎收拾东西,心里有些后悔,他挠了挠头发,张了张口,想说对不起,但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只好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开了。曾黎和左丘明同时转头。
只见左丘玟脚步沉重,沉着脸走进门,仿佛丢了魂一般。
曾黎见状,急忙紧张地跑过去拉过左丘玟的手,大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被强暴了吗?”
左丘玟看到曾黎,抽了两下鼻子,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到底怎么了啊?”曾黎有点发慌,上下打量左丘玟。看她穿戴整齐,不像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样子。
左丘玟打了曾黎一下,指了指天花板,却不说话。
左丘明也跑过来,和曾黎一起抬头看天花板,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到底怎么回事?”左丘明急了。
“陈婉死了”左丘玟哭着说“去天堂了!”
“陈婉?”左丘明感觉头大,陈婉是谁?哦!那个写小说的!庄宁的老婆!
“陈婉死了你哭什么哪?”曾黎摇了摇左丘玟的肩膀“我还以为你勾引别人老公被活捉了呢!”
“庄宁庄宁真可怜。他们才结婚没多久可怜的庄宁”左丘玟搂过左丘明,一边哭一边抚摸左丘明的头发,仿佛她面前的小男孩儿就是庄宁。能安慰他该多好,左丘玟明白自己一点也帮不到他,便更觉得难过了。
“老姐!你你是不是脑袋肿了啊!”左丘明忍无可忍地推开了她。
“我真服了你了!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粉丝,快成粉头儿了。”曾黎拍拍她的脑门,调侃道。
“呸,你才粉头儿,*才叫粉头呢。”左丘玟狠狠地掐了曾黎胳膊一下,接着头一歪,整个人又转移到曾黎的怀里,伏在她肩头兀自哭着“庄宁!我的庄宁怎么办哪?我什么都不能给他做”
曾黎揉揉屁股,撅着嘴嘟囔:“庄宁有那么好吗?上次他结婚你哭,这次人家死老婆你又哭!”曾黎怀疑将来自己死了,左丘玟能不能哭这么伤心。
左丘玟抹了一把眼泪:“我也不想哭啊!我我的庄宁”
安抚了左丘玟一会儿,看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曾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请客!走!”
“不去!我没心情!”左丘玟断然拒绝。
“怎么没心情?陈婉死了,其实你该高兴才对!”曾黎语出惊人。
“你还是不是人啊?!”左丘玟要气疯了。
“好啦好啦!走了走了!”曾黎搂着左丘玟,回头看看左丘明说“小明,给你接风洗澡哦,不对,洗尘洗尘。”
左丘明本来想说不去,但是转念一想曾黎说要给他接风也是一片好心,更何况自己刚才又得罪了她,此时拒绝恐怕不太好。男人心眼不能太小,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他点点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揣上钥匙准备跟在曾黎和左丘玟两个没人要的老女人身后出门。
三个人各怀心事,刚走出房门,曾黎便突然大喊道:“啊!等我一会儿!我先看看我中没中奖!”
“中奖?怀孕了?”左丘明吓了一跳。
“双色球!笨蛋!”左丘玟笑骂道。
6。
简单来说,曾黎找的这间饭店更像是一个懒婆娘的厨房。到处都油乎乎的,电灯开关是“迷彩”的,水泥楼梯上有很多湿湿的脚印,桌椅黏涩油腻,手感十分不舒服。
不过难能可贵的是,这个看起来又脏又潮湿的小吃部里却有一位手艺十分地道的厨子。曾黎的大部分用餐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一份盖浇饭或者一碗打卤面,通常吃到一半就打包回去,下顿接着吃。
三人坐定之后,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左丘玟便话痨般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偶像庄宁,说到伤心处便用拳头捶自己小巧的胸膛,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曾黎并没怎么动筷子,这次她听得比任何一次开会都认真,时不时安慰左丘玟几句,但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左丘明一边用筷子夹盘子里水嫩的拍黄瓜,一边瞄着对面边说边仰头猛灌二锅头的左丘玟,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个平日里总是假装斯斯文文的姐姐,一说到庄宁的事就这么夸张。真替未来的姐夫不值,要是跟那些小女孩儿一样追男明星,还勉强可以理解,为了个写小说的就这么疯疯癫癫的,恨不得给人家做牛做马,问题是人家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真不值得。庄宁写的小说确实不错,可是比他写得好的多得是啊。
再说了,从报纸的照片上看,这小子瘦瘦高高、脸色惨白,跟阴阳人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莲英转世投胎呢,真搞不懂,姐姐怎么就和他较上劲了?难道姐姐就喜欢庄宁那一类所谓的气质美男?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另一半,这次人家死了老婆,她该不会扑过去吧?
当然,除了姐姐之外,还有她旁边这位,在个人问题上也是老大难。真搞不明白,按照正常人的眼光,这俩姑娘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也是花容月貌啊,就算赶不上小龙女超凡脱俗,但最起码也是黄蓉那样的俗世美女啊,怎么就不能正经找个对象呢?不是眼高于顶,就是换男友如同走马灯,真是有病。
左丘明一边看着对面俩傻丫头苦笑,一边胡乱琢磨。看得出来,这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姐们儿,虽然姐姐满口胡言,不着边际,可曾黎却听得那么认真,竟然还煞有介事地提问。她们一问一答叽里呱啦聊得挺热闹。如果不是姓曾的在,姐姐这番话的听众就是他左丘明,他可没曾黎那么有耐心听这种一点意思都没有的唠叨。
就在左丘明暗自庆幸之时,曾黎的手机突然响了。
左丘明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了曾黎很久了,急忙把视线转移到眼前的羊肉串上,那上边有一块肉烤得有些糊了。
曾黎飞快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感觉很陌生,她拍了拍仍在唠叨的左丘玟,示意她收声,然后按了接通键。
“喂?你好!”对方刚说了一句话,曾黎的语气就变了“你有完没完啊?我给你留了字条,没看见吗?不明白?我们结束了!拜托!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了!不要再打来了!听到没?”曾黎挂断电话,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左丘玟歪着头问:“怎么了?又分手了?李感不是挺好的吗?”
曾黎瞪大眼睛:“李感?那是哪辈子的事了?”
“早就分了?”左丘玟并没有特别意外。
“李感是前前前男友了。”曾黎摆摆手不想再提。
“你啊”左丘玟叹了口气。
“不怪我啊!和他在一起,彩票一次都没中过!你说我怎么和他在一起啊?刚才这位也不怎么样。这不!才分手我就中了五块钱!是不是说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曾黎傻笑,中了这五块钱她已经念叨一晚上了。
“这有什么关系啊!”左丘玟摇了摇头。
“没错,我承认我是挑花了眼,你呢?眼光别那么高,该交男朋友了!你明年就二十五了,再不找你只能找那种三十多岁的成熟稳重秃顶型,或者老实敦厚眼镜型的了。”曾黎打趣她。
左丘玟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瑜伽馆里都是女人,我上哪儿找好男人去?”
曾黎拍拍左丘玟说:“哎!下周我们杂志社有一个什么大龄青年联谊活动,一起去吧!”
“好啊!”左丘玟嘿嘿一笑。
“就那么急着嫁出去?”左丘明低着头嘟囔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你懂什么!你还是小屁孩儿呢,当然不着急。”曾黎回了一句。
“我警告你不许再提小屁孩儿这三个字!”左丘明瞪着曾黎。
“哎,小屁孩儿!小屁孩儿!”曾黎向他挑衅道“你还敢打我啊?”
“小明!你有没有女朋友啊?”左丘玟赶忙打圆场。
“没有!”左丘明垂头丧气地说。
“还脸红?和女孩亲过嘴没?哈哈”曾黎指着左丘明的脸大笑起来。
左丘明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左丘玟又灌了一口酒,搂过左丘明的肩膀说:“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给你老姐我看!”
“你先嫁出去再说!”左丘明撅着嘴挣脱了左丘玟的胳膊。
“我要是一辈子不嫁呢?你还一辈子不娶了?”左丘玟突然拍了拍他说“哎,你不是有个特喜欢的女生吗?学什么的?下次带回来给我看看!”
“喝多了!”左丘明甩开左丘玟,起身离开。身后传来姐姐和曾黎肆无忌惮的笑声,看来姐姐没什么事了,完全不用担心。他再和这一双臭味相投的女酒鬼待下去,他也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