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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顺着萧然的额角留下来,脑门的青筋不住的跳动,英俊的脸孔,这时却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刚才的那小太监正找了人来,瞧见这架势,都远远的站住了脚,谁敢靠前?香梅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哆嗦了半天,忽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道:“公主她她要去做姑子!”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公主她、她要出家,做姑子去了!”
“出家”萧然仿佛给雷劈了一般,怔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脑门上的血不住的滴下,映得脸孔苍白如纸,整个人一下子萎顿下来,浑没有了生气。香梅自幼进宫,一个女孩儿家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连挣扎都忘了。还是先前的那个小太监见他半天一动也不动,勉强壮起胆子过来,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他肩膀,战战兢兢的道:“萧公公”
萧然猛的一颤,那小太监吓了一跳,倒退了三四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萧然机械的笑了笑,冲他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都回吧。”
手一松开,香梅忙挣扎起来,扭身便要跑回宫去。走了几步,回头瞧见萧然仍呆呆的坐在地上不动,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怎么竟让她心里一软,迟疑着道:“你,你”萧然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没等她回答,自己先自叹息着低下头去。他当然知道这是真地。一个宫女有多大的胆子,敢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
“是真的,”香梅刚收住的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抽泣着道:“主子要见宁馨公主,就是想让她带着出宫,好找个姑子庙‘纳坎儿’呢!这。这可怎么办呀!”
原来宁薇自小生长在皇宫,哪里有尼姑庵,她根本不知道,这才要找宁馨来帮忙。古时在庙里出家,先要捐一定地银两,化一道度牒,这个便叫做“纳坎儿”看来这一次,宁薇公主真的是心意已决。萧然深知她的性情跟宁馨完全不同。只要她打定的主意,一定是万难改变的。
一个风华绝代的公主,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难道就真的要扫尽三千烦恼丝,从此青灯古佛,凄然一生?
而这一切,真地都是自己害的么?
是啊,不是自己,还能有谁呢。当初把她绑架出宫,实在是出于无奈;而后来为了换回雪瑶。不得已又用她来交换人质。这些也都还罢了,但是瑞林最后被自己折磨的半疯,对她说的那一番话,那失常的举动,却给她造成了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伤害。对于一个自小就养尊处优、心理又有些封闭的公主来说,瑞林。这个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唯一的精神支柱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呢?
她跟瑞林,原也算是才子佳人、珠联璧合了,硬生生地被自己拆散了不说,为了让她彻底死心,自己的手段,也实在是恶毒到了无以复加。萧然知道,宁薇对瑞林。真的是一片痴情。可越是情到深处,便越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是的,她不单是对瑞林死了心,事实上。她早已经对人生的一切心灰意冷。
对宁薇地伤害,一直让萧然无法释怀。自打回到皇宫之后,萧然便一直没来看望宁薇,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怕触到她伤心的往事。原还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理的创伤能够慢慢的平复,谁知竟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薇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早知如此,我,我宁愿让你跟着瑞林,也不愿看到你今天的样子!
萧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痛苦,不仅仅是出于对宁薇的爱慕,还有深深的愧疚、自责。我该怎么做?难道,就没有挽回地余地了么?萧然脑中一片茫然。
“萧小三子,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劝劝公主?”香梅怯怯的走上前,拽了萧然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道“求求你啦!现在的公主已经够可怜的了,要是再出了家,她后半辈子”声音哽咽着,已经是泪流满面。忽然扑通跪倒,抓着萧然的裤管连连摇晃,大哭道:“你主意多,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救救主子,求求你救救公主呀!”
办法?萧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丝苦笑。哀莫大于心死,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那死去的心再一次活过来呢?不由自主的想起丽妃,她也曾一度绝望,但不同的是,自己将她从绝望的深渊拉了出来,而宁薇,却是被自己亲手推到了谷底!
还有什么办法?萧然用力的晃了晃脑袋。这个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让他的反应也明显迟钝了下来。半天才用一种艰涩的声
“我,我能不能看看她?”
香梅忍住哭泣,迟疑的看了一眼萧然。看他现在的模样,香梅也知道他决计不可能再害公主,所以尽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带着萧然回到寿康宫,进了宁薇的小院,来到门前的时候,萧然却停住了脚步,道:“现在就去么?要不,还是等晚上吧。”
香梅知道他是怕见到公主,反惹起她的伤心,一时眼神有些感激,又有些疑惑。这个太监明明是又聪明又体贴,事实上从第一次见到公主就极有好感,怎么偏偏把公主弄成了这幅模样?也许,他不是成心的吧!命运成齑,造化弄人,也大抵如是。
萧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呐呐的道:“那,我就先回了。”
香梅却拉住他,道:“不用。现在去就成。估计这会公主也该睡了吧。”叹了口气,解释道:“自打回了皇宫,主子地精神头就一天不如一天,前脚说过的话,后脚就忘了。人也倦的厉害,过两三个时辰就要睡一觉。可是睡又睡不消停。好几个太医都来瞧过,梁院史还亲自来瞧过,都说没法子。你说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头呢!”
进屋一看,宁薇公主果然睡着了。轻轻的撩开帐角,就看到了那张精致如一张工笔画的脸庞,依旧是清丽绝伦,浑无一丝缺憾。微微消瘦的脸颊。淡淡地娥眉,挺直如白玉碾成的鼻子,小巧而诱人的小嘴,一切都似跟从前一样,然而那紧闭的双眼,长而细密的睫毛正不住的翕动,睡梦中犹似流露出莫名的惊恐和无助。现在正是闷热的天气,她却整个身子都蜷在被子里,汗水已经把秀发打成一绺一绺地,湿湿的粘在额前。两只小手却仍自死死的抓着被角。那样子就象一只受伤的小兽,令人心也随之一痛。
这就是朝思暮想的人儿么?这就是那个我亲手推向绝地的金枝玉叶?
萧然鼻子一酸,眼前也渐渐变的模糊起来。这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渐渐的撕裂。颤抖着伸出手拿起枕边的一条绢子,想替她擦去脸上地汗水,香梅道:“别动。让她睡一会儿吧。一碰她,倒叫她做噩梦,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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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怕她惊动了宁薇,忙摇手示意她不要出声。香梅低头道:“吵不醒的。她现在精神差的厉害,说话有时都听不见。”
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如花娇靥,现在就真真切切的在眼前。萧然几次想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哪怕只是一下,但是最终还是颤颤地缩了回去。眼泪一次次的在眼眶里凝集,抬起头强忍着没流出来。忽然看到榻里边挂着一只琵琶。那次闻香阁赏雪的一幕顿时在眼前浮现出来,那身披大红斗篷的娇俏模样,那素手轻扬的绝代风华,那开心时的笑容。那生气时的羞恼
一切都象刚刚发生的一样,在眼前不断地闪现出来。依稀泪眼中,伸手在那琵琶上轻轻拂拭,触手却是一层薄薄的灰尘。香梅低低的道:“公主她再也不弹琵琶了。又不让我们碰,现在都落了灰了。”
一阵刻骨铭心的痛传来,强忍已久地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滑落在衣襟上。萧然不顾香梅惊骇的目光,固执的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宁薇消瘦的脸庞,凄然一笑,低声道:
“风曾盈袖花满天,寂寞瑶琴拔离弦。
剑光悄指凝眸处,不识情愁是红颜。
三更流连酒千觞,绿腰舞罢共翩翩。
霓裳如虹环佩裂,难解心头千千结。
韶华易逝酒易尽,落叶依旧独徊旋。
梦中轻拢又慢捻,不见珠泪落襟前。
他朝两忘烟水里,冷月斜映入画帘”
“恩”
睡梦中的宁薇像是惊觉了什么,忽然低低的呻吟了一声。香梅已经被萧然疯狂的举动吓的呆了,怔怔的看着他,甚至忘了阻止。这时猛然醒过神儿来,慌忙把萧然望门外推,急急的道:“快走,公主要醒了!”
萧然却似痴了一般,木然的任由她推出屋去。火辣的阳光照在身上,却又如此的冰冷。萧然茫然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在他眼里,却是一片阴霾。
“香梅,我睡了许久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呢!恩,我想想”
公主的声音!萧然身子一颤,侧过头仔细聆听。
“风风曾盈袖花满天,寂寞瑶琴拔离弦。香梅,这是我在梦中得的诗句呢!很好吧?不行,我要把它写下来。你瞧,我的记性是不是好多了?”
薇儿,薇儿!萧然猛的跳了起来。不,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再这样下去!不管怎么样,我
你变成从前的那个宁薇公主,那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幸子!
说来也怪,方才还乱做一团的脑子竟在这一瞬间忽然冷静了下来,思路也变得极为清晰。飞快的盘算了一圈儿,萧然找到先前的那个小太监,让他把香梅找了出来。一把抓住她手,拉到一个没人地角落,道:“公主现在记性不好,是不是?她要出家的念头,也应该是一时想起来,一时想不起来。这样。你别跟她提起这茬儿,她要找宁馨公主,你就想办法敷衍过去。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香梅自幼跟着公主,身上多少沾了些冷冰冰的脾气,平日里对谁都是带搭不理的。头一回被一个太监紧紧的抓着手臂,羞地面红耳赤,轻轻一挣又没能挣脱。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但是也知道这事情要紧,羞臊暂时也顾不得了,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的道:“公主她别的事情都能忘了,独独这件事情,总记在心上。不过我可以按你说的试一试。小三子,你真的真有办法?”
“你说的对,公主是我害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她重新振作起来!”萧然斩钉截铁的道“如果做不到。我他妈还不如陪她一起当和尚去!”
“你”香梅忍不住扑哧一乐,旋即又低了头,泪光盈盈地道:“想不到你能有这份儿心思。公主就拜托你啦!”
告别香梅,萧然立刻赶回钟粹宫。巧在这一日下朝比平日早,慈安正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批阅奏章,萧然一头闯了进去。拉住她劈头便道:“姐姐,宁薇公主要出家,这事你知道么?”
“啊,有这种事?为什么?”慈安顿时一愣。萧然喘了口气,也不瞒她,把当初怎样劫宁薇出宫、又怎样把瑞林弄死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自己假太监的身份跟救出雪瑶那一节,都略过不提。慈安知道萧然这样做,也实在是迫不得已。事实上若不是他拖住叛军并成功瓦解了这一场叛乱。叛军跟恭王两路夹攻承德清君侧的话,那么结局只怕要无法收场。
可是听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慈安还是紧张的脸色发白。良久才道:“出身皇门,这样的命运早已注定。只是小三子。你的手段也太狠了些!”
“是。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所以,我一定要想法子让她重新振作起来!姐姐,你能不能下一道懿旨,不准宁薇公主出家?”
“这”慈安迟疑了一下,道:“恐怕不能。薇儿现在虽然仍住在宫里,但是瑞林死了,她就是个寡妇的身份,这一点我也没有办法干涉。况且皇族中人出家,在古也不乏先例,若她决意如此,我没有权力阻止啊。”
萧然知道她说地是实情。世祖顺治皇帝当年就是在五台山出的家,他儿子康熙也拿他没办法,更何况宁薇是一个指了婚的准寡妇?“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萧然脸色铁青,在地上团团乱转。
慈安看他的模样,心里便有了隐隐的失落。他地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至关重要的人,决计不会如此的紧张在意。而他对宁薇公主唉,这个小三子!搁在平时,一定是要揪过耳朵教训一顿的,但是头一次瞧见他如此焦急,如此的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就心一软。这个聪明、俊俏、又有些大胆的小太监,早已不知不觉的成了她生命的支柱,某种程度上说,她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地主宰和支配。
如果有一天为了我,你会不会也这么挂心呢?罢了,只要你心里还能记着我这个姐姐,也就知足啦!
轻轻的叹了口气,慈安道:“办法么,也不是完全没有。”
萧然大喜,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什么办法?”
“她要出家,我是不能下旨干涉的。但是这京城地尼姑庵,咱们尽可以偷偷的下一道谕旨,叫她们不受薇儿的纳坎儿,不准收留她。这样一来,起码可以暂时把她留在宫里。”
“对啊!釜底抽薪,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姐姐好聪明,你真是真是我的亲姐姐!”
萧然猛的抱起慈安,连转了四五个***,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撒腿就跑。慈安道:“喂,你又做什么去?”
“我去找丽妃姐姐,让她去陪宁薇公主。有个人在她身边说说话,也能替她解解闷儿!”
“丽妃姐姐?!”慈安美目顿时瞪了起来“死小三子,你到底到底有多少个姐姐?喂,回来!”萧然腿快,早已经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