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英雄还是禽兽

流泪的毛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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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然的建议下,纳彦辛夺部大量使用雪橇,沿松花江推进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五天之后,作为先头部队的右锋营已经赶到清河一带。这一带是山区,四面都是起伏的山峦,纵横交错,地势十分复杂。此时已是天晚,看看就要扎营,纳彦紫晴派出一个小队的人马,向前哨探。

    基本上每次安营,纳彦紫晴都要将部下的营帐分成两部,将大兴山弟兄夹在中间。盛左忍无可忍,对萧然道:“欺人太甚!***一个黄毛丫头,居然不知死活,凭这两千来号人,也敢打咱们的主意?”

    萧然笑道:“稍安毋躁!咱们这些弟兄,还怕他们这些人不成?她爱怎么折腾且由她,看能玩出什么花样儿来。再说了,多个美女这么贴身照顾着,我倒觉得挺幸福呢。”

    话是这么说,手下的弟兄们可有受不了的,终日跟右锋营的清兵摩擦不断。这天因着扎营埋灶,又起了纠纷,却是三个大兴山的兄弟发飙,把十来个清兵打成了猪头。纳彦紫晴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当即带着侍卫,跑到萧然的大帐里兴师问罪。

    “把你的人交出来!”

    “我的人?凭什么?”

    “少装蒜!你的人打了我的人!”

    “靠,当兵的天生就是要打人的么,不会打架的兵那还叫兵?十多个人连三个人都打不过。丢死人了。要搁我,早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再说了,打是亲,骂是爱,这说明我地兵没拿你们当外人嘛。哈哈!”

    “你!”纳彦紫晴火冒三丈“你这是有意纵容了?姓萧的。你分明是故意制造摩擦,你可不要后悔!”

    “制造摩擦?不可能吧?”萧然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道“紫晴小姐说说,我跟谁摩擦了?”

    纳彦紫晴想也没想,冲口道:“跟我摩擦了!”

    “跟谁摩擦?”

    “跟我你,你不要脸!”

    纳彦紫晴忽然明白了什么,脸刷就红到了耳朵根。忍无可忍,一把扽出腰刀。随身侍卫也哗啦啦举起步枪,早躲在帐外的花和尚、马超等一大帮兄弟见了,呼啦一声涌了进来,拉开枪栓,将纳彦紫晴跟众侍卫一齐逼住。

    “哼,说我跟你摩擦,又说我不要脸。我哪儿不要脸了?紫晴小姐,熟归熟,你要是再这么说。我一样告你诽谤!”

    “你,你”“你什么你,老子还没说完呢。揍了你的兵,那也是活该,谁叫你把营帐扎得离我这么近?都恨不能直接扎到我的帐篷里来。怎么着,想看着我啊?何必费这么大地事。你倒不如直接卷了铺盖,搬到我帐篷里跟我一起睡得了,我倒也不嫌你难看。”

    “你无耻淫贼!”

    “无耻?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没有牙齿的?不单有,还很白。另外你不要诬赖我,我是个太监,怎么淫你?”

    纳彦紫晴气的浑身乱颤,几乎昏倒。也顾不得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抡起腰刀就要跟萧然玩命。当然。想动萧然,她首先还要过林清儿那一关。

    正闹的不可开交,忽然远处传来轰轰一阵闷响,分明是火炮的声音。隐隐的似乎还能听见杂乱的枪响。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正自惊疑,盛左匆匆跑了进来,沉声道:“红毛鬼来了!这是红毛鬼地重磅榴弹炮!”

    大伙立刻紧张起来,匆匆集合了队伍。就在这时,派出去的哨探小队也回来报告,说前面有一支牡丹江方向开来的清军,跟红毛鬼先头部队接上了火。

    “牡丹江?那是谁的部队?”萧然奇道。

    “是查合南的八旗军淫贼!”纳彦紫晴忽然想起不能跟这个淫贼太监说话,狠狠的瞪了萧然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迅速集合了队伍,直扑交战地点。这一次战斗,却并不在松花江河道,而是在向南数公里开外的小黄山。原来这一伙红毛鬼前一天就已经开到,正在等待与后续的大部队汇合,不期遭到了查合南部的猛攻。

    这一仗打的异常惨烈,查合南部共计六千余人,论人数是红毛鬼地整整两倍,可惜由于新式步枪的产量实在有限,现在装备的仍然是鸟枪跟弓箭。鸟枪的射程只有可怜的100,在红毛鬼300后膛击发枪跟磅榴弹重炮的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等萧然跟纳彦紫晴赶到地时候,长长的山坡上已经到处堆满了清兵的尸体。满山的积雪都已染红,被在混沌的暮色中泛着阴霾而冰冷的光。呼啸的北风夹着刺鼻的硝烟气息和浓浓地血腥味,在山谷澎湃涤荡,在那期间,一面千疮百孔的大清乌龙旗仍在猎猎飘扬。

    跟那位胆小如鼠的黑龙江将军奕山形成了鲜明对比,查合南六千部众已经伤亡大半,竟无一人后退。骁骑参领查合南,此时已身中两枪,额角也被榴弹弹片开了一道数寸长的口子,鲜血渗透了污浊地绷带,顺着眉角不断的滴下,令他那一张剽悍的脸孔显得说不出的狰狞。

    “弟兄们,这是他娘的最后一次冲锋!是爷们儿的就别怕死,还能爬的动的,跟老子去杀洋鬼子!”

    “杀!”一片雪亮的刀光在山坡下挥舞着,潮水一般奔涌。查合南一马当先,不知是因为鲜血还是仇恨,他的两个眼睛已经尽成赤红。

    轰!轰!一连串的炮声响起,一团团腾起的雪雾中,成片成片的清兵倒了下去。“杀!”依然是惊涛般的怒吼,阵亡的同伴并没有让活着的清兵退缩。反而前赴后继,飞蛾扑火一样地向山头扑去。

    轰!轰!

    又是一串巨大的爆炸声,不

    这一次烟雾却是在山上腾起,接着就传来一片叽里呱声。急如爆豆似的枪声中,无数红毛鬼跳出掩体,没命的望山下奔跑。

    清兵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就响起一阵奔雷般地怒吼:“杀!”无数雪亮的长刀卷起一片死亡的气息,秋风扫落叶般向俄国鬼子当头卷去。一蓬蓬的血花飞洒向阴靈的天空,漫山遍野响起了凄厉的哀号。

    —

    短兵相接,战场完全成了清兵的天下。不到盏茶时分,敌人全部肃清。随着最后一个洋鬼子在面前惨叫着倒了下去,查合南也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赢了。我们赢了!”

    山坡上一片欢腾,清兵忘情地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宣泄着心中巨大的喜悦。这一仗,正是纳彦紫晴的右锋营及时赶到,从后路向俄国鬼子发起猛烈的进攻。由于是前锋部队,右锋营并没有配备火炮,但是大兴山部队的手雷却在此时显示了巨大威力。一个偷袭,打掉了鬼子的榴弹炮,两面夹击之下,俄国佬悉数做了鬼。一个活口也没能剩下。

    查合南这才知道是纳彦部在关键时刻挽救了自己跟弟兄们,当即匆匆来见。纳彦紫晴对这位浑身是伤犹自浴血奋战的骁骑参领十分钦佩,当即叫营医替他包扎伤口。正在这时,却看萧然带着一帮弟兄快步赶来,脸色阴沉的怕人,眼神里竟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气。

    “谁是查合南?”

    “我就是。这位是”

    萧然也没有顶戴。那一身肥大地花里胡哨的作训服令查合南一愣。纳彦紫晴连忙解释道:“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萧大人。”

    查合南连忙起身,挣扎着跪倒:“卑职牡丹江驻防八旗军参领查合南,见过萧大人!”

    “免!”萧然一挥手臂,身后的花和尚等人抬着七八具尸体走上前,在查合南面前摆了一溜。“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是”在场的人一时都愣住了,摆在地上的,赫然竟是赤身裸体地中国妇女的尸体!在这飞雪连天的季节。早已被冻的发青僵硬,许多处明显是枪弹贯穿的伤口,污浊的血迹已经干涸。

    纳彦紫晴惊讶的道:“查合南,这些女人是”

    “哦。是这样的。听说红毛鬼会妖法,我们经过那边几个村子地时候,特意把这些女人赶来,剥光她们的衣服,赶到战场上,这样可以破红毛鬼的妖法。”查合南不慌不忙的解释道,甚至还笑了笑“很灵地,你瞧,今天我们不就把那些洋鬼子都给宰了么”

    “**你妈!”萧然飞起一脚,将查合南踹的连翻了两三个跟头。一股无名业火窜上头顶,萧然抢过花和尚手中的步枪,抡起枪托没头没脑就是一通猛砸。查合南还真是一副铁打的筋骨,死死的咬着牙关,也不求饶。

    “萧然,你干什么?再打就把他打死了!”纳彦紫晴终于回过神来,奋力把萧然拉开“查合南这么做,也是为了打红毛鬼”

    “打红毛鬼?!好,那你问问他,怎么不把他妈、他姐妹拉到这来?”萧然目眦尽裂,一手揪住纳彦紫晴的衣领,一手指着山腰,怒吼道:“你自己去看,那边躺着上千名跟你一样的中国女人!妈的上千人!她们胆战心惊的躲过了洋鬼子的蹂躏,现在却被自己家里的这群畜生给绑到战场上,活生生的成了炮灰!现在,她们是上千条厉鬼,她们死不瞑目!”

    “啊!这,这”“滚开!”萧然一把推开纳彦紫晴,哗啦一声拉开枪栓,一步步的向查合南走去。查合南脸色死灰,却始终一言不发。

    “萧然!你,你不能杀他!你看看查合南,为了打红毛鬼,从牡丹江一路奔袭,部队拼掉了大半,自己也受了重伤!你看在他没有临阵脱逃、誓死杀敌效忠的份上,你饶了他这一次吧!”

    “大人开恩!”山坡上的清军都围了过来,包括纳彦紫晴地右锋营将士。也包括查合南的部下,扑通通跪倒一片,仿佛秋风吹过的麦浪。

    “打红毛鬼,是为了什么?!”萧然霍然转身,死死盯着纳彦紫晴,一字一顿的道。苍茫暮色中。依然能看见他眼中的怒火。“我们这么多的将士,拼了性命去杀敌,为了什么?为了亲手把这些草芥一样地贱民送上战场,任由洋鬼子屠杀?如果大清的子民都死光了,谁给你们织布,谁给你们种田?你们***吃什么穿什么?

    “今天你们能在这里,拼着性命不要去杀洋鬼子,我萧然佩服你们。你们都是汉子,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可是一条汉子,一个爷们,连自己国家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反而把她们推到敌人的枪口下,这他妈叫什么?孬种!混蛋!禽兽不如!

    “今天跪在这里的,你们都是什么人?你们是兵,你们是军队,你们是老百姓的指望,你们是咱中国地血肉长城!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老百姓,保护大清的子民!可是现在,看看你们自己都做了什么?!

    “谁没有姐妹,谁没有妻子母亲!妈的,女人可以破妖法,你们怎么不把自家的女人拉上战场?如果有一天。你们的家人也被别的部队驱赶到战场上送死,你们会不会原谅他?!”

    一番话,说的所有清兵默默无言。包括纳彦紫晴,也低下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萧然大吼一声:“盛左听令!”

    “在!”

    “命令所有兄弟,子弹上膛!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再替查合南求饶半句,一律格杀!”“是!”

    萧

    查合南面前,手中枪托重重望地下一顿。喝道:“说?”

    查合南惨然一笑,摇摇头道:“没了。大人若能念卑职尚有报效朝廷之心,只望能恩准卑职自己了断。”

    “准!”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步枪丢到了他面前。

    查合南抓起步枪。拄着枪杆艰难地站了起来。满身的血迹,破碎的战袍,散乱的辩发在北风中颤颤舞动。转了个***,目光从刚才还并肩战斗的那些清兵身上扫过,查合南艰难的舔了舔干裂地嘴唇。

    “弟兄们,别学我。”

    呯!巨大的轰鸣远远荡漾开去,在群山中激起阵阵回响。一个哭声响了起来,然后是两个,三个,所有

    重新扎营,就地宿军。萧然心中烦闷,走出营帐。此时天上飘起了轻雪。营火熊熊,映出右手边一道山梁,在暗淡的夜色中留下一带漆黑的轮廓。

    查合南的尸身,就被永远的安葬在了这里。山坡下面,还有阵亡的清军将士,以及那些冤死的妇女。

    提了壶酒,萧然独自出了大营,走上山梁,来到查合南地坟前。一株挺拔的苍松,展开亭亭巨伞,遮盖了孤坟的寂寞。萧然在坟前伫立了一会,举起酒壶倒在坟头,然后席地而坐,默默的喝那剩下地半壶残酒。

    “哼,惺惺作态!”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萧然头也没回,冷冷的道:“我现在心情不好,所以你最好滚远一点。”

    “你”纳彦紫晴开口要骂,但是不知为什么却又忍住。半晌低声道:“你当我来看你的么?哼,鬼才稀罕。这里又不是你的地盘。”

    萧然没有说话,仍旧默默喝酒。纳彦紫晴呆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沉默。

    “咳、咳!”

    仍是沉默。

    “冷血!”

    萧然仰头喝光壶中残酒,将酒壶远远掷开。然后站起身来,缓缓望山下走去。

    纳彦紫晴再也忍不住,低声道:“猫哭耗子!”

    萧然已经走出了几步,听了这话却突然听了下来,站了一会,返回身径直走到纳彦紫晴的面前。纳彦紫晴也不知怎么心就一慌,情不自禁的退了半步。

    “不用怕,我只问你几句话而已。”萧然嘴角带出一抹讥诮,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英法联军从大沽口登陆,不识中国地理,为什么会一路打到通州,打到北京城下?”

    “”“洋鬼子是远征军,没有后勤给养,为什么在中国土地横行多日,却衣食无缺?”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中国老百姓给的。不认识路,有中国百姓给带路;没有给养,可以从中国百姓手里购买。甚至在英法联军进攻广州之时,仍有众多中国小贩摇船前往联军军舰旁出售水果给舰上士兵;大沽口战役中,英法联军除了正规军外,还包括了从香港和广东征召的苦力运输队伍两千五百人。是中国人!你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

    “”“你是当差的,为了打仗;那么百姓图个什么?就图个吃饱,穿暖,图个家人平安,不受别人欺负。但是你看看大清朝的军队,纵兵肆虐,烧杀劫掠,假公报私,残害百姓!官军和团勇所到之处,美恶皆收,瓮净洗,匪过如梳,兵过如!这样的官军,与土匪何异?与洋鬼子何异?百姓能爱戴么?能拥护么?这位女将军,请你给我一个可以不恨你们的理由!

    “谁都知道洋鬼子可恨,谁都知道汉奸可耻。可是至少在洋鬼子的铁蹄之下,他们生活的要比在官军的统治下安稳些!长久兵乱,生命朝不保夕,人心涣散,老百姓还哪有什么超然于自己生命之外的国家概念,哪里还顾及什么国家大义、民族气节!无数人已经失去了反抗侵略者的信心和勇气,已逐渐失掉了原先那种为国慷慨赴死之精神,这一切,都是你们这些当差的自己做下的孽!不要去埋怨那些汉奸,那些出卖了祖国利益的老百姓,事实上,正是官军无道,逼的百姓走投无路,才去给洋鬼子提供食物、引路、甚至是刺探军情、在敌占区为敌效劳;才去当汉奸,才去卖国!

    “兵是什么?民是什么?我告诉你,兵和民就是鱼于水,没有了百姓的支持,当兵的就狗屁不是;残害百姓,那更是自掘坟墓!纳彦紫晴,你不要觉着自己能带兵打仗,就自以为是,也不要以为有个牛逼的阿玛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我知道的远比你多的多!曾经有一支军队,武器都跟烧火棍一样,硬是凭着老百姓的支持,打跑了所有的侵略者!你能相信么?你能理解么?不能的话,就少在我面前装蒜!我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

    “你,你”纳彦紫晴拳头捏的咯咯直响,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胸脯急剧起伏,憋了半晌,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哭了?!靠!好歹也是个女将军啊!萧然不禁一呆。但随即就不再理她,冷笑着转过身去,高声道: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踟蹰,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一边吟诵,一边大踏步的走下山去。心里有一句话却没有说出来:对于天下汉人来说,满清也是一样的侵略者,跟洋鬼子什么区别?呸!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