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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
难得丈夫有个休息日,秀珍想给他做点好吃的。天色阴了下来,也许再过不久会下一场雨。
“我去买点菜吧!”秀珍往外面看了看,街上人不多。秀珍想,就算今天早点关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丈夫正在抽烟。周末了,他等一会儿要去接儿子回来。
儿子一周回家一次。丈夫只要有空就会去接他。
“别去买菜了,能省就省点儿吧!吃点面片也不错。”丈夫低声说。
秀珍点了点头,转身进去和面。
每逢这样的周末秀珍心里就很高兴。因为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几顿饭。
丈夫的厂子效益不好,能保住这样一份司机的工作不容易,平时加加班什么的也就不好再抱怨什么了。
天快黑的时候,丈夫接了儿子回来了。灯光昏黄,面片吃了许多次,每次的味道却都有些不同。
秀珍偶尔想起这个想了很久的问题,却从来没想明白过原因。
老梁其实风光过一阵子的。年纪轻轻,没什么经验,就进了一家大型国企,干起了老总的专职司机。到了岁数就娶媳妇,媳妇秀珍也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后来秀珍下岗了,老梁和秀珍商量了半天,拿了一半积蓄出来,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街坊邻居倒也照顾,生意还不错。
老梁开始觉得钱不够花,是在儿子出去上了私立中学以后。
老梁和秀珍都认为儿子应该上好一点的学校。那所学校要价不低。
儿子念书一般,初中毕业以后普高没考上,要么出钱进普高的特招班,要么进个中专混日子等毕业,思量再三,老梁和秀珍东拼西凑弄了三万块钱送儿子进了那所学校。
秀珍做杂货店做得很用心,两年便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老梁却还是轻松不起来。
老梁差点就下岗了。
国企改革的时候,司机班原来的七八个同事,一下子就走了五个。剩下的三个,老梁年纪是最大的。老总们都自己开车了,老梁也就不再是专职司机,平时开着车满大街转悠,办各个部门交代下来的琐事。
一个月一千块钱出头。
老梁想,儿子将来总要娶媳妇的,儿子娶媳妇还需要一笔钱。
秀珍心疼他,让他别太拼命,况且拼了命也就这点儿工资,还不如省点儿力气。老梁不。老梁觉着自己工作努力,便是对自己有了个交代,日子也算是有点奔头。
老梁开的车很不错,奥迪a6。车子启动的时候,整个仪表盘都泛着晶莹的蓝光,非常漂亮。
老梁开a6从来不觉得享受。有时他也奇怪,后来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这车不是自己的吧!而且不管接什么样的客人,都瞪眼看着自己呢!不端着点架子也给厂里丢人。
去年去东北的时候,老梁买了一只仿真玩具小鹿。小鹿昂着头,望着右前方,乍一看很有点充满希望的感觉,老梁看到它就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老梁拿了点海绵胶,把小鹿固定在驾驶台上,每天都望着它毛茸茸的身体。
“您这小鹿真有意思!是单位给配的还是您自己买的?”今天老梁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到火车站的时候正下着大雨,老梁生怕接不到人,高高地举着那块写着女记者名字的牌子,不停地东张西望。
“个人爱好。”老梁开着车,大方地回了一句。
女记者看样子经常出差,坐在后座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就不说话了。
老梁的手机不停地响。办公室主任不停地问到哪儿了。老梁按主任的意思把女记者送到一家四星级酒店,说明企业报账,另外又交了六百块钱押金。
老梁掏钱的时候动作很熟练,他经常带客人来这儿办入住手续。
六百块差不多是他半个月的工资。
女记者微微笑了笑。
老梁送女记者上楼,然后回到大堂等。十分钟左右,女记者下来了,被雨水弄脏的衣服已经换过,显得容光焕发。老梁带她去一楼的自助餐厅吃早饭。
一份早饭要十六块钱。
老梁默默地吃着。有一会儿他想起了秀珍,他还从来没带秀珍来过这种地方吃饭。
电视里凤凰卫视的播音员不停地操着奶油腔的普通话播着新闻。餐厅里的几个老外很感兴趣地盯着电视屏幕。
早饭还没吃完,主任的电话又打来了。老梁叹了口气。每个月的电话费总是下不来,厂里又不给报。
第二天老梁按主任的意思送女记者去故宫转了一圈,晚上又送她去火车站。
女记者说,夕发朝至的火车,比飞机都方便。
老梁便叹了口气。
女记者问怎么了师傅?
老梁说我今天不能去接儿子回家了。
老梁上星期刚刚接过儿子一回,本来他以为这个星期还能去接他的,谁知道又接不成了。
女记者就有点不好意思,说师傅你送我到车站就赶紧回吧!我经常出差,一个人进站没问题的!
老梁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那绝对不行!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
话是这么说,老梁帮女记者把行李拿进候车室以后,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老梁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担心儿子,家门口那条胡同也就是黑了一点,再说秀珍肯定会去接他的。
老梁心急火燎地往家赶,一进门,就看到秀珍和儿子都在外间坐着,不说话。
老梁暗暗松了口气。
儿子一看老梁回来了,低低地叫了声:“爸!”
老梁觉得有点不对,赶紧问:“怎么了?”
秀珍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老梁,咱这胡同里差点闹出人命!”
老梁心里一激灵,不自觉地往墙边挪了一小步。
“宋老三家的房子,被烧了一大半。”秀珍的眼睛有点红“就是以前来买过东西的那个女人,已经被烧得没个人样了!”
儿子的身体在发抖。
老梁定了定神,走到秀珍旁边坐下,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凶手抓住了吗?”
“已经带走了,叫杨坡,是个大学生。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把平时都没说过几句话的一个女人泼油给点了。幸亏那女人拼命往外跑,不然这条命肯定不在了。”秀珍摇了摇头。
“这种事,过去就过去了吧!说实话跟咱也没关系,别太往心里去,啊?”老梁拍着秀珍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爸,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呢?”儿子的眼神有点迷惘。
老梁不知说什么才好。
秀珍后来说,杂货店里每天都会来许多人,问她那个阿箩的事。秀珍能够回忆起来的事情很有限,倒是那些人,常常会带来一些新鲜的消息。
比如宋老三大病了一场,因为修了好几个月的房子一夜之间就毁了一大半,又因为他的房子里出过这种事,即使重新整修,也未必有人来租。
如此便生生断了财路。
比如萧山,原本想玩个年轻女人,却不知玩出这么个结局,从此神思便有些恍惚,看谁都有点木木的。
至于那个杨坡,据说精神有问题,所以少判了好几年,不然恐怕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秀珍依旧经营着她的小杂货店,老梁也依旧开着车。
没过多久,胡同里又像平常一样了。街坊邻居,闲散租客,依旧常来光顾。
月底清账的时候,秀珍发现这个月比上个月多赚了一倍的钱。她有些意外。
后来秀珍明白了,那些三姑六婆进来嚼舌头的时候,时常也会买点东西。
秀珍把数好的钱仔细地收好。太阳光白得有些刺眼。
那个阿箩不知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