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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
展家庄的一角,一个佝偻的身影踩着急促的步伐,挥汗如雨地朝展慕樵平日处理公事的凌霄阁前进。
这名老人就是吴总管,他在展家待了四十多年,展慕樵和他的父亲可说是他看着长大的。此刻,他手上握着一封飞鸽传书,准备亲自将它交到展慕樵的手中。
展家的事业遍布大江南北,平常就靠着信鸽往来传递消息,因此,庄内养了许多信鸽,由专门的人负责喂养训练。这些信鸽的脚上套着不同颜色的铁环,分别代表着不同的讯号。吴总管现在手中的那封信函,就是从象征着紧急状况的金色铁环上取下的。
吴总管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快半个时辰,有点头晕目眩,他找了块石头,正打算坐下来喘口气时,突然眼尖地瞧见一名长工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想由藏在花丛间的一个狗洞钻出庄去。
他厉喝一声,‘大胆的狗奴才,上工时间你想偷溜出去呀!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那名仆人显然没料到自己偷溜的举动会被当场逮到,连忙爬出来,慌慌张张地向吴总管磕头。
‘吴总管,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小的绝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昨儿个晚上,小的妹子病重,小的一时放心不下,才会胡里胡涂地丢下工作不管。求吴总管您网开一面,让小的回家看看妹子。’
吴总管捻了捻花白的胡子,‘你叫什么名字?在庄里头是干什么活的?’
仆人恭恭敬敬地答道:‘小的名叫李猛,负责整理绿漪阁的花园。’
听见‘绿漪阁’三个字,吴总管心中一动,脑中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皱着眉努力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终于颓然地放弃。唉,人老了,真是愈来愈不中用!
吴总管轻咳了声,‘李猛,念在你爱妹心切的份上,这件事我姑且不再追究,就准你放一天假,回去探望你的妹子,记住,下不为例。’
李猛感激得猛磕头,‘小人明白,多谢总管。’
吴总管摆摆手,‘起来吧,天亮之前可得赶回来。’语毕,忽然觉得下腹一痛,他低下头去,赫然看见腹部竟插着一把飞镖。
吴总管张大了眼,‘李猛,你你’他颤抖地吐出这几个字,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李猛纯朴的脸上瞬间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他一把抽走吴总管仍紧握在手里的信,一个纵跃,轻松地翻出墙外,迅速隐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风清怜两手支着头,坐在窗前,望着满园的春色,脸上带着如梦似幻的表情。
幸运之神果然降临了,展慕樵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他是她心中惟一的爱。
当她知道良人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后,兴奋得好几夜睡不着觉。然而,自从她在他面前昏倒后,他就像消失了般,不曾在她眼前出现过。
想到这里,风清怜沮丧得垂下肩,他一定觉得她很笨拙、粗鲁。那天她非但没认出他是自己的新婚夫婿,还急着赶他走,害他摔了一跤,在仆人跟前丢尽了脸,他一定是因此在生她的气,所以不想理他。
不行,她得找到他,向他道歉,她不要他因为这样就讨厌她。风清怜握紧拳头冲出房门,跑没几步就看见一群下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不知在讨论什么。
风清怜急着想见展慕樵,也没多加理会就打算从他们身边绕过去,却无意间听见‘少爷’二个字,她疑惑地停下脚步。他们口中的少爷,指的应该就是展慕樵吧?她好奇地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于是便偷偷地靠了过去。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脸上长着一对三角眼的婆子,拿着块手绢,装模作样地捣着胸口,一脸饱受惊吓的表情。‘你们听说了吗?今儿个早上,厨房的沈大娘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你们猜那尸体是谁?’她故意顿了下,满意地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才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是吴总管哪!’
周围传来一阵抽气声。‘哎呀,可吓坏我了!我就说这宅子肯定被人下了咒,作了法,三年内一连死了四条人命,下一个还不知道要轮到谁呢!’
众人都吓白了脸色,一个圆脸长眼,满脸稚气的小姑娘,怯怯地拉着她父亲的袖子,‘爹,你说吴总管会不会是少爷杀的呀?’
小姑娘的父亲愣了下,随即狠狠地敲了她一记爆粟,破口大骂:‘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少爷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接着又转过头对众人陪着笑脸,‘小孩子不懂事,大伙儿可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小姑娘委屈地揉着头,嘟起嘴道:‘可是隔壁的张寡妇明明就说少爷以前的三个妻子全是少爷杀的,爹你自己不也叫女儿没事别靠近少爷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责怪女儿胡言乱语呢?’说着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小姑娘的父亲气极了,一巴掌就要打过去,一个肥胖的身子挡住了他。
是刚才那名尖嘴猴腮的妇人。她假笑道:‘我说诚哥,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婉儿说的可全是事实。洛阳城里有哪个人不知道,展家的少爷不但在商场上作风强硬,连私底下对待他的妻子也是冷冰冰的,半点温情都没有。不然,外人怎么会给少爷取了个“恶魔”的封号呢?依我看,前几任夫人的死,绝对跟少爷脱离不了关系。’
‘你胡说!相公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风清怜再也忍不住地冲了上去,义愤填膺地朝着说话的妇人大吼:‘相公说什么也不可能是杀人凶手,他救过我,他是个好人,不准你们说我相公的坏话!’
众人全被风清怜突然的出现和激动的模样吓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风清怜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冷静下来,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她应该平心静气地告诉他们,展慕樵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冷血无情的恶魔,他们误会他了。张开口,她正想说话,展慕樵严峻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我看我给你们的工作显然不够多,才让你们有闲工夫在这儿搬弄我的是非。’
众人刹那间全噤若寒蝉。
风清怜回过头,担心地望着展慕樵一脸的寒霜。
‘相公,你在生气?’风清怜试探地问,小手扯着他的衣角。
‘够了!’展慕樵冷漠地挥开她的手,‘你不需要为他们求情,我不会吃了他们。’
他转向此刻低着头,颤抖地缩成一团的下人,‘从明天起一个月,薪俸减半,要是有谁不服气,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出去!’说完,也不理睬众人的反应,转身就走。
‘相公,你等等我呀!’风清怜急忙赶上他,‘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展慕樵不耐地问,丝毫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还是快步地走着。
风清怜气喘吁吁地紧跟着他,一不小心,她的脚被地上凸出的石块绊了一下,脚踝随之一扭。
她痛楚地叫了一声,跌倒在地,咬紧唇,忍受着一股从脚踝直窜上大腿的疼痛。
‘你又怎么了?’展慕樵忿忿地旋身,当他见到风清怜眸中的痛楚时,立即跪在她面前,伸手便要脱掉她的鞋袜。风清怜羞得缩回脚,‘我我没事,你别这样。’
展慕樵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我是你的丈夫,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属于我的,有什么好遮的!’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扯去她的鞋袜。
‘你扭到筋了,还好没伤到骨头。’他气恼地说,‘我早叫你不要跟过来了。’
风清怜无辜地闭上嘴,不敢和他争辩他刚才根本就没说过这句话。
展慕樵站起身,用手中的绣花鞋指着风清怜,‘如果你肯乖乖地待在房里,就不会受伤,但你就是不肯,偏要为一些和你不相干的事强出头,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什么和我不相干?你是我相公呀,我怎能让他们那样说你!’风清怜激动地猛一起身,扭伤的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令她哀号出声。
‘我的事不用你管。’展慕樵别开脸,低咒了声,随即一把抱起风清怜轻盈的身子。
‘你这个女人就是没大脑。’他轻斥着。
风清怜红了脸,在他的怀里微微地挣扎,‘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展慕樵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再唆,我就把你丢下去!’他威胁道。
风清怜连忙闭上嘴,乖乖地搂住他的颈项。
展慕樵抱着她,她的重量仿佛未对他造成任何负担,他的步伐仍然轻快矫健。
风清怜晕陶陶地偎着他,嗅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著青草、泥土和阳光的气味,在心底悠悠地叹了口气。要是他能永远地像这样抱着她,那该有多好!她轻轻地用柔嫩的脸颊摩挲着展慕樵的胸膛,心满意足地合上眼。
展慕樵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身体也变得僵硬,他加快脚步,一路将风清怜抱回他们的卧房。
一进门,月儿见到倚在展慕樵怀里,闭着眼的风清怜时,不由地惊呼一声。
‘你把她怎么了?’月儿冲上前愤怒地质问。
‘没什么,她只是扭到脚,你以为我杀了她?’展慕樵嘲弄地道,一边不太温柔地把风清怜平放在床上,‘月儿,注意你的身份,你不过是名丫环,没有资格质疑我的行为。’他警告。
风清怜听见他们的争吵,睁开眼乞求地望着他,‘相公,月儿只是担心我,你别责怪她。’
月儿惶恐地跪下磕头,‘月儿一时心急,不知轻重冒犯了少爷,请少爷原谅,月儿下次不敢了。’
展慕樵哼了声,沉着脸命令道:‘这次有夫人为你求情,我就暂且饶过你,还不快去请慕容公子过来替夫人疗伤。’
‘谢谢少爷,月儿这就去请慕容公子。’月儿站起身,眼底迅速地闪过一抹怨毒,但此刻背对着她的展慕樵并没有察觉。
待月儿离开后,好半晌,展慕樵才开口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温柔。
‘你的脚还很痛吗?’
风清怜因他突然展现的温柔,胸口窜过一道暖流,她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不疼,一点也不疼,我觉得还满好的。’
展慕樵似笑非笑,见她因为强忍痛楚而将唇瓣咬破,却又装作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不由得爱怜地以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温柔地道:‘痛就叫出来,我不会笑你的,别咬伤了自己。’手边轻拂过她的唇。
他的眼神、他的声音,那温柔若春风的碰触,让风清怜顿觉心头小鹿乱撞。情不自禁地,她伸出手抚摸他脸上刚硬的线条。
展慕樵抓住她的手凑到唇边一吻,夹带无比热力的目光凝视着她,穿透过她。
风清怜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地发颤,但发自门口的声音,很快地打破了两人间的暧昧。
展慕樵放开她,站起身,脸上迅速恢复原先的淡漠。
慕容彻摇着扇子,笑吟吟地走进来,月儿跟在他身后。他看了眼风清怜绯红的双颊,调侃道:‘我想,我没打断什么好事吧?’
展慕樵面无表情,‘彻,清怜的脚踝扭伤了,你帮她看看。’他退到一旁,让慕容彻检查风清怜的脚伤。
风清怜尴尬地对慕容彻一笑,‘其实我没怎么样,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慕容彻仔细地检查风清怜脚扭伤的情形,‘嫂子,你确实扭伤了,我先替你把脚踝包扎起来,过个五、六天,它就会自然痊愈的,不过这几天,你都不能用这只脚走路。’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干净的白布。
展慕樵一把抢了过去,粗声道:‘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我自己会为清怜包扎,用不着你动手。’他无法忍受慕容彻的手再在风清怜身上逗留片刻。
慕容彻窃笑在心,不以为忤地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交给你了。’说完,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
展慕樵弯下腰,专注地为风清怜包扎脚踝,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放心地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风清怜的脚踝被包得和粽子没两样,他才停下手。
风清怜看着自己的脚,嗫嚅道:‘这样看起来会不会太严重了点?’
‘怎么,你嫌我包得不好?’展慕樵恼怒地道:‘那好,我这就叫彻回来替你包扎。’他转身便要走。
‘不是的,相公你别走。’风清怜情急地抱住他的腰。
展慕樵僵住了身子。‘你放手。’
‘我不放!说什么也不放!’风清怜拚命地摇头,更用力地抱紧他,‘除非你答应我会留下来陪我,不然我绝不放手。’
展慕樵迟疑地挣扎了片刻,终于软化。他把风清怜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回过身坐在她的床沿。
‘好,我答应你留在这儿不走,但是你得当个听话的妻子,乖乖地待在床上休息,不许到处乱跑。’他哄道。
‘嗯。’风清怜温顺地点头,发现他那样温柔地看着她时,她几乎无法思考。
‘乖女孩。’展慕樵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睡吧,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风清怜甜蜜地对他微笑着。有他在,她就觉得好有安全感,他就像巨人般守护着她。
感激得不知如何回报,风清怜想了下,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翠玉雕成的观音像,拉过展慕樵厚实的大掌,将它放在上面。‘这个给你。’
展慕樵困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个举动的涵义。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纪念品。’她解释道。‘它原本属于我爹,当年我爹对我娘一见钟情,就将这个玉观音送给她。’
‘这么说,这是你爹娘的订情之物?’展慕樵随手把玩着那尊玉观音,见那块玉温润晶莹,刻工细腻,确实是玉中极品,不过,像这样的玉雕在他房里就有好几件,比这更好的也不在少数。
‘嗯,我娘会很高兴你收下它的。’
‘哦,为什么?’展慕樵好奇地挑高了眉。
风清怜羞红了脸,声如蚊纳:‘因为我娘希望我能把这尊玉雕,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原来如此。’他不自在地握紧玉雕。
风清怜有点失望展慕樵对自己的暗示一点反应也没有,但她很快地提起精神。没关系,反正他们是夫妻,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让他慢慢地爱上她。
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风清怜抱着对未来美好的期待沉入梦乡。??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进房里,风清怜眨着长长的睫毛抗拒着。她翻了个身,挨近一具温热的躯体,就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引起脚踝的一阵抽痛,她立刻张开眼睛,呆呆地盯着横在她胸前的一只古铜色的手臂。
她的视线由那只手臂,移到紧挨着她臂部的一双修长有力的腿,再往上移到‘啊!’她尖叫了声,捂住眼。
展慕樵被她的叫声惊醒,以为有刺客,从床上一跃而起,顺手便抄了把剑,警戒地梭巡着四周。发现没有任何刺客闯入的痕迹或异状,他才放下剑,转头就看见风清怜捂着脸。
他没好气地拉下她的手,‘你在搞什么!?大清早就鬼吼鬼叫的!’
‘你你不要脸,居然光着身子睡觉!’她指控道,双眼闪躲着不敢望向他。
‘你敢说我不要脸!’展慕樵怒极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拎了起来,把她箍在两条结实的臂膀之间,逼她抬起头。‘好,那我就不要脸给你看!’话一说完,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
一触及她柔软馥郁的身子,他积压了一夜的欲望整个地爆发出来。
昨晚他原本信守承诺地一直待在她身边,凝视她甜美的睡颜,直到一阵睡意袭来,他才卸了衣裳,爬上床躺在她身侧!闭上眼准备睡觉。
没想到,他才一上床,风清怜就靠了过来,紧紧地贴住他,不知是有意或无心,不停地在他身上磨来去,惹得他欲火焚身。
他强自按捺着勃发的欲望,不想在她受伤,又毫无防备地腻着他睡觉时侵犯她,搞得自己一夜无眠,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没多久,又被风清怜的叫声给吵醒。
睡眠不足加上欲求不满,展慕樵的眼底布满血丝。他野蛮地蹂躏着风清怜的唇瓣,大掌滑入她的衣襟,毫不留情地挤压着。直到一声啜泣传入他的耳中,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望着风清怜泪光盈然的大眼、抖颤不休的红唇,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用力地甩开风清怜,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