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不归途(十一)

云间不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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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在女孩眼中的, 是在烈火中将自己焚烧的王剑, 如同浑身缠绕着火焰的不死鸟,一头撞向了大地。

    “异能力,后来之事。”

    母亲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女孩软绵无力的手臂也环上了她的脖子。

    “妈妈……”

    “由乃乖, 闭上眼睛,你会没事的。”母亲温柔地亲吻女儿细嫩的脸颊, 尽管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是为了怀里这个孩子, 她强迫自己冷静。

    只有冷静才能在接下来王剑坠落的一刹那,寻找到渺茫的生机。

    夏目笔子的异能力, “后来之事”,施展异能力需要蓄能,蓄能时间有多长就可以将时间由前、或往后转化多久。

    但是有两个限制条件,一是一个月之内只能使用一次,二是最少蓄能时间一分钟。

    谁也想不到只是一次难得的家庭旅行,就让一家三口面临生死危机。

    笔子强忍着泪,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在他们一家刚被卷入两个王权者之间的战斗时,丈夫就为了保护母女俩,挡下了飞掷过来的火团, 活活烧成了一团扭曲的焦炭。

    明明就是……没有一点点感情基础,被家族强行凑在一起的婚姻, 那个男人为什么会为她挡下异能者的火?!

    真是个傻子啊……

    “妈妈, 它要坠落啦……好漂亮啊。”

    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散发着颓唐毁灭气息的“剑”, 剑在坠落毁灭前绽放的最后光辉,耀眼地仿佛连视网膜都要灼伤。

    笔子是背对着疾速坠落的王剑的,她心里默数着异能力发动的倒计时,将女儿的小脑袋按下在怀里——即使王剑坠落后带来的能量冲击波,持续的时间超过了她异能力流溯,她也可以用自己的身体筑成女儿的最后一道防护。

    ……就像丈夫保护她俩一样。

    ——好像一颗□□投向了大地。

    但又比那要更加剧烈,脚下的大地在哀鸣,恐怖的震颤在那灼热地,能将一切接触到的事物,都瞬间焚化灰烬的能量波来到之前,将方圆一公里的人都震飞。

    身体被腾飞的一瞬间,笔子将女儿死死固定在怀中,即使她们重重地摔回地面,她也能将女孩儿保护。

    “后来之事·流逝!”

    一分钟的蓄能时间终于达到,笔子毫不犹豫在自己的脊背砸回地面之前,发动了能力,将自己和女儿的时间流逝到了一分钟之后。

    …………

    四周挤压过来的滚滚热浪,迫使笔子顾不上自己浑身的疼痛,勉强睁开了眼睛。

    女孩好像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傻愣愣地跪坐在地上,“……妈妈?”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一刻——还不知道已经回到小时候的夏目由乃,几乎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不然怎么会见到早已经去世的母亲?

    她明明是在直升机里面,榛野先生奉命会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她只要乖乖地等着人接她回家不久好了……由乃脸色一白。

    榛野先生消失了。

    失去操控的直升机,和独自身在其中的自己,一起天旋地转坠落大海。

    宝宝、对、宝宝呢?

    夏目由乃惊恐地惯性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却只有小孩子软绵绵的肚皮,她盯着缩了水的,肉嘟嘟的小手发愣——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由乃!”

    女人一贯温柔如水的声音此时却严厉起来,打断了夏目由乃如麻线纷乱的思维,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这一看,女孩的眼泪就止不住涌现。

    她永远都忘不了,在这场后世被命名为“迦具都陨坑”的大灾难中,为了保护年幼的自己而死去的父母。

    被烧成焦炭的父亲,还有保护了她不让她被摔伤的母亲,断了脊椎,血流了一地,渗透在被烈焰烤地枯裂的大地,将女人身下的土地染成暗红。

    她忽然想起来,接下来很快还有一波能量冲击——该死的赤王坠剑了不说,没有履行自己职责将赤王斩杀的青王,他的王剑受到前者坠剑的影响,也是摇摇欲坠!

    “妈妈,我们要离开这里,快点离开!”

    夏目由乃站起来拼命地想把笔子拉起来,可是年幼弱小的她怎么可能拉得动一个成年人呢。笔子被女儿的拉扯牵动了伤,她痛地低呼出声,女孩被吓了一跳,连忙送了手。

    “咳咳……由乃,妈妈以后可能就……”

    “不不不我不要!”

    女孩没有等她说完,或者说她知道接下来母亲要交代的是什么,由乃小心翼翼地两只小手握着,女人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冰凉的手。

    她一个劲的摇头,带着哭腔,“妈妈你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好不好?这里好可怕的,由乃害怕呜呜呜……”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她都做不到将母亲丢下!

    “由乃,听我说。”女人虚弱却坚定地,同样握紧了女儿的手,想要将什么传递给她似的,不止是让她孤苦无依地一个人面对世界的勇气,还有许许多多她拥有的,能给予女儿的一切。

    笔子并不是一个严厉地、说一不二的母亲。

    她温柔地爱护着娇弱的女儿,女儿也一直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她。

    可是此时此刻,笔子却是如此地痛恨自己没有对由乃严厉一些,如果她足够严厉,女儿就会乖乖听话地逃离这个灾难的范围内了吧。

    ……由乃才能安全。

    “妈妈累了,好累好累,走不动路了。所以,由乃你是个乖孩子,能不能跑去远一点的地方,帮妈妈找到医生来帮帮妈妈呢?”

    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温柔的谎言,哄着惊慌失措的女孩儿,试图将她哄骗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呜呜我不要,会找不到的,我回来就找不到妈妈了……”夏目由乃一个劲的流眼泪,如果是梦请让她这一次任性地留在母亲身边吧,她不要一个人逃跑了。

    曾经年幼的她,就是这样听信了母亲的话,拼命地跑了出去,哀求了一个又一个的医生,可是他们都忙着对其他在陨坑外围的伤员进行急救,没有一个人愿意随着无助的小女孩深入险境。

    她不记得自己求了多久。

    最后只有一个森林太郎站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救护车分给他们,年轻的医生就骑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旧自行车,载着夏目由乃找回了这里。

    可是母亲已经了无生息。

    连女人身下被血液浸湿成深色的土地,也已经在赤红色火焰的烘烤下,与其他龟裂的土地一般无二。

    夏目由乃在观潮楼扑了个空。

    森林太郎并不在这里,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会首先找来这里,提前将锁给解开了,使得由乃能够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

    刻意给做旧了的书桌上留了一张白纸。

    纸上刷刷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忽然有客人造访,让由乃在观潮楼上多等一会,他安排了人会带她离开。

    等等……就这么放她走了?!

    那这么大费周章地拿猫薄荷,把她拐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感觉就像人好不容易提足了勇气,要奔赴战场,结果战场上升起了“和平万岁”的标志,满腔的雄赳赳气昂昂,都给一口气憋回了肚子里。

    真憋屈。

    夏目由乃在观潮楼书房这层转了两圈,无意见忽然注意到了从窗户的斜角看下去,花园里有一处很隐蔽的角落。

    站着两人。

    她眯了眯眼睛,面对着观潮楼这边讲话的是森林太郎,而背对着这边的是个陌生的白发男人。

    发现她盯着白发男人看,一本正经交谈的森林太郎忽然爽朗地笑起来,并且傻子似的向她挥起手来。

    夏目由乃:“……”

    这样诡异的举动当然惹来白发男人的侧目,只不过当他转头看的时候,站窗口的由乃早就蹲下去藏起来了。

    “森先生?”

    “刚才我的猫爬到了屋顶上,一时担心难免激动了些。”森林太郎礼貌地假笑,并且有意将这人引开,“白兰先生提到的要求,我暂时不能给予一定答复,不过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嘛。”

    ——并不想和个大男人一起喝茶吃甜点!

    ——这都是我给小茉莉准备的,便宜这家伙了。

    夏目由乃蹲下来了,偏过头就见桌腿上粗糙地刻着一句话:

    白兰·杰索,准备毁灭世界的大坏蛋,碰见就跑别起冲突!

    真是一句忠告。

    所以那个白发男人就是“白兰·杰索”吗?

    毁灭世界什么的……好大一只中二病。

    夏目由乃在观潮楼等了没多久,就听到了有人上楼时嗒嗒嗒的脚步声。

    “榛野?”她惊喜不已。

    身着执事服的男人也微微一笑,和扑向自己的由乃拥抱,“许久不见了,茉莉小姐。”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七年前,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吧?”虽然再见到从小照顾自己的执事先生,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但是夏目由乃的拥抱也只是一触即分。

    分开后她脸蛋红红地站在那里,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嘴角上扬起来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轻声说,“之后的宴会上,我都没有看见过你,还以为真像林太郎说的那样,他把你给处理了呢。”

    榛野是森林太郎在事务繁忙时,为了照顾缺少陪伴的小茉莉,以他的异能力创造出来的“人”。

    并且因为这个初衷,榛野的外形几乎与他毫无区别,甚至是按照当时的茉莉喜爱的“完美执事”而形成。

    由乃小时候对榛野的喜爱,一度叫森林太郎都嫉妒无比。

    那时候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其中最不怕的就是爸爸森林太郎。就算林太郎摆出了一副生气的架势,她也只会耍赖扑到执事榛野怀里,再回头冲林太郎吐吐舌头扮鬼脸。

    于是为了让小茉莉听话,森林太郎不得不每次都用,要杀死异能力“榛野”作为威胁,让她乖乖上学、乖乖吃饭、乖乖睡觉等等。

    到了后来,甚至连他外出,都一定会带上榛野。

    绝不给自己的异能力人,与宝贝女儿发展不正当感情的机会!

    榛野笑了笑,说:“因为先生嫉妒了。”

    “林太郎还真是小心眼。”由乃撅了撅嘴,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他只有在遇到你的时候,才特别小心眼。”

    夏目由乃略感不自在,并没有接话。

    怎么在这里遇见的一个两个,都要向她强调森林太郎对她有多在乎?

    她淡下笑容,沉默了片刻。

    “我已经结婚了。”/“我送你离开吧。”

    几乎和榛野同时开口,夏目由乃愣了愣,可还是继续道:“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我知道,”榛野低声说,“可还是……嘛,迟到的恭喜。”

    “我还是比较希望你不知道呢,”见他报以疑惑的目光,由乃轻轻笑起来,“婚礼并没有完成,那天港口黑shou党袭击了宴会现场,而且准备的婚纱还没有来得及穿上,就已经不知道被谁给剪碎了,根本穿不了。”

    “于是就算赶跑了前来捣乱的人,我的婚礼也完全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所以说,我很难过呢。”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榛野,不想错过他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不自在的情绪,轻轻放缓了语调,“如果……”

    榛野不动声色,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于她后面可能说的话,他如何地忐忑不安。

    但是夏目由乃放过了这一次批判。

    “如果你们的那次行动,有林太郎的的属意,我会非常非常生气!也非常非常伤心!”她略带孩子气地说完。

    榛野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就放下心了。

    他好像对于帮背锅无数黑锅的森林太郎作解释十分擅长,可是轮到了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就无所适从了。

    所幸,她并没有挑破。

    “主导那次行动的人,先生知道之后很生气,已经处理了她。”榛野说。

    处理、处置。

    有着完全不同的结果。

    后者还只是施以惩戒,尚且有活命的可能;前者就直接以港口黑shou党的方式,进行了处决。

    “我在来的时候,碰见阿玉了,好多年没见,她变化挺大的。”

    “怎么变化了?”

    “又好像和以前没有不同,大概……是因为长大了吧。对了怎么没见阿玉的姐姐呢?我记得林太郎还挺喜欢那个女孩子的。”

    走在前头领路的榛野,背影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含糊其辞,“她呀……被处理了。”

    “诶?也处理了么?”夏目由乃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继续追问下去,“是因为她长大了,不讨人喜欢了吗?”

    “她做了错事,惹恼了先生。”

    最后榛野把夏目由乃送到了大宅门口,而得到求援的夏目家也已经派人过来,车子等候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