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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冲击的数据反馈回来了。”
“目标仍然沿着主干线走,为什么?”
“不知道,我们追下去。音频通讯开始了吗?切进来。”
“嘶嘶这嘶嘶嘶二号,呼叫一嘶嘶”
几秒钟之后,声音才终于清晰:“这里是二号,呼叫一号,请回答。”
“我是一号,我们在管道内,编号c-47与g-30之间。情况进展如何?”
“我已动员本区所有警力,看守可能的出口。特别行动队大概在半小时后能赶到,参与搜索。”
“很好,五分钟后再联系。”
“等等!”叶襄想起明昧的话,刚一犹豫,矢理已切断了通讯。她闪过一丝不安,在座位上挪了半天,站起身拉开窗户,向东方望去。
天顶比刚才更黑了。低空云层逐渐散去,对城市灯光的反射大大降低,再加上黎明即将来临,这会儿正是最黑的时候。滨江路两旁的路灯发出橘黄色的光,但除了中间的泊油路面,再也照亮不了什么。两侧的树、灌木只隐约看得出剪影。一阵略带腥味的江风刮过,吹得那些灌木丛丝啦啦的响。
明昧:执玉司四号,但在指挥序列上排名第二,仅次于一号矢理。据说,她非常受前代执玉使矢通的赏识。
这片地区虽也是山城市九个主城区之一,却被一江一山阻隔,离真正的中心有四十几公里。矢茵在麦当劳消失后,就曾到过在地,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她再一次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有对方的主要基地么?
话说回来,折腾了这么久,却连“对方”究竟是谁都还没定论呢。一开始他们怀疑敌人是普罗提斯,但普罗提斯进入矢茵的房间时,另一人早就潜伏在内,看上去他们之间并没有联系。
执玉司一个月前才得知矢茵会收到礼物的传言,现在看,得到这个消息的人恐怕远比想象的多,甚至比他们还早。形势正在迅速失去控制。
叶襄使劲咽口口水。她看了一眼表,三点三十四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使劲眨眨眼睛,用力按揉着太阳穴,想要赶走困意。
突然一个窗口弹了出来:“报告,这里是通讯组!”
叶襄按下通话键:“说?”
“三十秒钟之前,我们与实践三号卫星的通讯中断了。”
“什么?”叶襄心口猛一跳。
“是的,目前发现东、南和西面都有强烈干扰源,覆盖面约五平方公里。虽然本区域内通讯暂时没有问题,但本区域与外界的所有的微波、中长波通讯都已中断。”
“能恢复么?”
“暂时还没有能定位干扰源。对方使用的可能是军用pbc或xb系列干扰装置,本身具备反追踪功能,要寻找到确切位置至少要半小时以上。”
对方竟然公然使用如此玩意儿?叶襄一阵头晕目眩。她突然想起明昧的警告“发现大规模”顿时浑身一震,叫道“取消所有卫星通讯,立即切换至有线线路,与四号取得联系,要求增援,快!”
“这,”通讯组犯难地说“我们的通讯车停在滨江路上,这附近没有国防标准的通讯线路。按照保密标准,我们不能”
叶襄吼道:“那就立即去找符合标准的线路!留下两个人,叫天蝎号带他们去增援七号,暂时利用民用线路寻找可用的gps时钟信号,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证管道内的同步时钟,明白吗?”
“是!”“等等!从现在起,通讯组可能成为对方的目标,第四特勤组负责保护。”
“但是你”“通讯是一切行动的基本保证,快去!”
外面引擎声咆哮起来,第四特勤组的越野车直接冲上街道,从人行道上冲了出去。臃肿庞大的通讯车则在街道上艰难地掉过头,跟着越野车飞也似跑了。
两名通讯组人员扛着设备,慌慌张张地向正在找宽阔地降落的天蝎号跑去。
叶襄看着控制台,就这么一会儿,所有的屏幕都显示出掉线标志。她拉开控制台下柜子,拿出一把微型冲锋枪,哗啦一声上了膛。
“好吧,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尽管放马过来吧!”
“等一下,等等!”
帝启忽地举起双手,大声叫道:“喂,不要乱跑,停下!”
下~下~下~声音在空旷的管道内回荡。
“怎么了?”跑在前面的矢茵和玛瑞拉同时回身。玛瑞拉见帝启脸色大变,先尖叫一声:“他们追上来了?”
了~了~声音在空旷的管道里回荡了好久。
“不,没有。都别说话,让我听听。”帝启把两手竖在耳后,歪着头聆听。矢茵赶紧示意玛瑞拉关了电筒,两人靠得紧紧的,在黑暗中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真奇怪,”半响,帝启才说:“我仿佛听见了脉冲音爆的声音。”
“什么?”
“电筒给我。”
“这里——哇!你在摸哪里?”玛瑞拉干净利落地甩了帝启一耳光。
“不、不好意思。”
帝启打开了电筒,挥动着四处打量。矢茵偷偷问:“他摸到你哪儿了?”
“嗤,总之是比你大的地方。”
“白痴!”矢茵又好气又好笑“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
“哈哈,反正都是你输。啊,对了!”玛瑞拉拉着矢茵,退到一边角落里,偷偷问“你认识这个人?”
“要是单论模样的话,你也应该认得。”
“什么意思?”玛瑞拉睁大眼睛“你可别乱说,你认识,我也认识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出来,而且都不是什么好家伙。这么闷热的地方,他还鬼鬼祟祟戴着面罩,一定不是好人。”
矢茵知道说也没用,笑笑不答。这当儿,帝启把电筒指向管道上方:“嘿,真的有组电缆。”
“排水管道怎么会有电缆?”
“这么大的系统,一定会预留电力的。”帝启把电筒递给矢茵,从背包里翻出刀具,就要去割电缆。玛瑞拉问:“你做什么?现在是逃命,还不到触电自杀的时候!”
“我们死不死,跟这关系大了。”帝启熟练的剥开电线,在背包里摸索一阵,拿出个卷尺般大小的东西。他从一头抽出带有夹头的电线,接上电缆,另一头却是一个数据接口。最后从包里拿出ipad,插入数据接口,ipad屏幕立即亮了。
矢茵两根眉毛一起往上翘:“你可真会玩儿。”
“多谢夸奖!”帝启得意的拍拍数据线“这是从瑞士订购的,两千欧元呢,可以适应所有线路,而且还带自动卷缩功能,哈哈。”
他打开一个检测程序,屏幕上出现了几根曲线,各自飞快的滚动。帝启快活地说:“瞧,这些小家伙多开心呐。嘿,瞧瞧这是什么?”
矢茵和玛瑞拉都凑近了看。本来几个数值都是以不太规则的曲线显示,其中一根突然变成了一连串非常整齐的矩形脉冲信号,持续一段时间后,矩形逐渐圆润。就在它即将彻底曲线化时,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重新变得规整划一。
“这是什么意思?”即使物理学得不那么好的矢茵,也觉得不该在电线里出现这样的脉冲。
“真是小看了执玉司的人呢,竟想到这个主意。”帝启喃喃地说“那么刚那一下子是真的,这下可不好逃了。”
“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啊?”
“那种电磁脉冲,人类能听到才怪呢。”
“也是,你是怪物,不该归入人类范畴。”
“嘿!到底怎么回事呀?”既看不懂又被边缘化的玛瑞拉不高兴了。
“本来我以为进入管道,无线电一旦失灵,咱们就容易逃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启用了电缆传输系统。通过这套系统,很可能管道的地图已经传到每个人手里了!”
“电缆传输?没听说过。不是只有宽带线或光纤才能传输信号么?”
“电缆和电话线唯一的区别只是电压高一些而已。”帝启飞快的在ipad上敲打,试图与脉冲信号同步。他说:“其实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电缆传输技术已经开发出来,并且因为高电压、高频率,下载速率达到了惊人的程度。政府一度认为它是今后宽带网的核心,准备大力推广,但后来发现有个致命的问题,才不得不终止。”
“漏电?”矢茵问。
“电死人了?”玛瑞拉补充。
“是电压不稳,小姑娘们。”帝启耐心地说“无法稳定电压,就无法使信号同步。解决的法子是预测某一时刻的用电量,但杯具的是电器负载永远也别想准确预测。别说一个市区,就是一栋楼,随时开关一盏灯产生的瞬时冲击,都会使信号完全失真。所以这项计划就成了一个‘永远的计划’。”
“那现在这根电缆里,却有同步信号,对吗?”
“是的,对方非常聪明。这里深入地下,所有波长的无线电都会因衰减太大而无法启用,电缆却完全没有负载,纯粹而干净。他们要做的,就是定时引入一段同步时钟——一般来说用的是gps时钟,再把信号加载在每一段时钟上,就能稳定传输了。”
矢茵和玛瑞拉对望片刻。矢茵失望地摇摇头,玛瑞拉不干了,非要点头:“嗯,我懂了!”
帝启瞧她一眼:“真懂了?”
“当然!不过即使对方下载了管道地图,但管道这么大,我就不信他们能这么快发现。有了地图,最多能保证不迷路,有什么大不了?”
“同步上了。”帝启继续捣弄ipad,一边问:“你说得非常正确。但有了这套系统,能干的事可就多了。你用过电子驱鼠器么?”
玛瑞拉稍一犹豫,矢茵说:“是不是那种用超声波驱赶老鼠的装置?我用过,像灭蚊器那么大。”
玛瑞拉立即憋起嘴说:“不好意思,我们家专门捉老鼠的仆人有十来个,所以我从来没见过老鼠。”
“哦,对了!我都差点忘记,您是尼泊尔前王室的成员呢。”帝启夸张地行个礼“逃到这下水道里,这、这这符合皇家规矩么?哇啊——”
玛瑞拉狠狠掐在他手臂上。帝启痛得五官扭成了一团,连声道:“是、是,您、您老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甘冒奇险,舍生取义,实、实在是王家荣誉精神的最高体现!”
“哼!”玛瑞拉还不肯放,矢茵伸手拉她“干嘛呀,这个时候来搞乱”
“嘿,打了你男人,心痛了?”
“你,”矢茵脸一红,恼道:“亏你还是什么王室贵族,只会胡说八道!”
“你们这些平民,不知道名媛贵裔的权利之一就是可以随便乱说吗?”
话虽这样说,玛瑞拉还是放开了帝启。帝启正嘶嘶地倒抽冷气,使劲揉手臂,玛瑞拉突地一伸手,抓住帝启的头套,向上扯起了一半。
矢茵一惊,还没等她喊出声,帝启顺手将ipad抛入矢茵怀里,他自己一侧身,左手闪电般扣住玛瑞拉手腕,右手一拳击在玛瑞拉右边肋下。
这两下明明不快,姿势也颇为别扭。矢茵与玛瑞拉交过手,知道她出拳的速度,完全能挡住。玛瑞拉也的确反应过来了。她瞬间丢了头套,掌缘下切,斩向帝启手腕,左手直戳他胸口要害。同时右腿飞踢,弹他下盘。三招杀着一起放出,务要这胆敢对王家血统动手的贱民知道厉害——
砰!帝启结结实实打在她肋下,力道穿透经络骨骼,打得玛瑞拉全身一震,所有的动作同时凝滞。帝启慢吞吞变拳为掌,托在她腋下,两手一拉一推,顿时将她高高托起,飞出四五米之外,噗通一声摔入水中。
矢茵心中暗叫一声好!却也感到一丝寒意,只觉帝启这两下,看似简单笨拙,却极干净利落。看不出是哪一路擒拿或功夫,浑然天成。她仔细想想,便是自己,若被他这样抓住,只怕也要被扔得远远的。
不,也许更可怕。玛瑞拉四肢摊开躺在水里,两眼瞪得浑圆,一动也动不了。不过看得出她并没有受伤,只是吓傻了而已。那一拳的力道控制得太好了,既在瞬间打得她“散若乱骨”又不造成真正的伤害。
“散若乱骨”——这四个字像霹雳般隆隆响着滚过矢茵的脑海。第一次听父亲说这话时,她只觉得好笑,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现在却突然醍醐灌顶一般,明白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如果有人打得你全身散乱,却并无痛楚,”父亲郑重地说“那便直接缴械投降好了。再进一寸,你就死定了。”
可这是那个嘻嘻哈哈、做事莫名其妙的帝启么?跟自己交手的时候,怎么没这般厉害?矢茵抱着ipad,玛瑞拉在水里吐泡泡,两个人同时如在梦境之中。
帝启无所谓地拍拍手,重新拉好头罩:“差点露了怯,好险好险。啊!瞧,又一波攻击来啦!”
ipad突然振动起来,吓得心神恍惚的矢茵顺手就甩出去。帝启手一长抓住,说:“嘿,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让我瞧瞧。”
玛瑞拉吐完最后一口气,正要跳起来,帝启骤然换了脸色,厉声喝道:“谁都别动!”
玛瑞拉被他气势所迫,竟然真的一根手指都不敢乱动,只勉强把口鼻露出水面,小心翼翼的吸气。
“怎么?”矢茵轻声问。
帝启不说话,眼睛眯成一线,盯着漆黑的管道尽头。过了片刻,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矢茵见他神色缓和,抹着额头的汗说:“过去了?虚惊一场?”
“不,”帝启手脚麻利的收回数据线,把ipad放回背包,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已经被定位了。”
“呃,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电磁脉冲。驱鼠器为什么要求墙内的电线越多越好?因为可以把可变频的电磁脉冲信号覆盖的距离扩大到极限。对方把电磁脉冲透过电缆系统传输到管道各处,就跟驱鼠器一样。当然,我们不是耗子,不会被干扰,因此单纯‘驱’是没有意义的。电磁波在管道内反弹,反弹波会干扰线缆上‘干净稳定’的波动。我猜他们一定有某种逆向算法,由电磁波的扰乱程度,测出管道内的大型移动物体——”
他指向矢茵,指向正偷偷爬起来的玛瑞拉,再指到自己的鼻子:“我们。”
那光亮起来的时候,叶襄正凑在窗户前向外张望。那光其实很弱,在四十米以外像烟头一闪,叶襄下意识猛一抬头,啪的一巴掌拍在玻璃上。
砰!玻璃剧烈抖动,震得她腕骨剧痛,胳膊象臼一般再也举不起来。十厘米厚的防弹玻璃表面爆出无数细碎纹路,虽然没有穿透,但整个车厢都被打得一歪。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强的力道,对方可不是小大小闹的角色。
“二号!”耳麦里传来司机的惊呼。“走!”
引擎轰然作响,轮胎发出吱吱吱的尖叫。车身向前一跳,砰的一声巨响,引擎盖被掀上了天。
车子没有停,仍然往前狂奔,司机叫道:“抓稳!”
砰!第三枪——对方显然没想到这辆车经过改造,启动速度超出预想——漏过了前轮,却击中车身下方的防撞钢架。子弹撞穿两层刚体,去势未降,又向上重重撞上加固的底盘。叶襄向驾驶室跑去,脚刚好踩到撞击部位,脚底像挨了一刀般剧痛。
她咬牙踮着脚冲入驾驶室,对司机吼道:“对方是狙击手,把车身转过来!”
司机猛打方向盘,商务车的重心太高,车身向右倾斜,左边的轮子完全悬空了。司机红了眼睛,极限操作油门和刹车,车身歪歪斜斜地往前冲,居然神奇的一直没有倒下。
“我们遭到攻击!通讯组,立即与四号取得联系!”
“我们正在接入”
车头刚撞破围栏,还没来得及冲下河滩,第四发子弹击中了车门,巨大的贯穿力将门撞得变形,子弹和门的碎片在车内横冲直撞,打得控制室爆发出无数火花。
车身剧烈颠簸,撞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又掉头继续向下。司机猛地将叶襄往车后面一推,轰的一声巨响,车正面撞上一棵大树,整个车头完全撞变形了。叶襄的脑袋在控制台上一撞,当即昏死过去。
同一时间,七号几步冲到平台边上,向下望去。他能看见五六公里外那一长串橘色的路灯,却看不见那辆印着大红色可口可乐广告的商务车。耳麦里的干扰噪音更强烈了,他只能听见通讯组大声嚷着:“我们已经接入有线嘶嘶见鬼嘶嘶受到干扰,重复,受到干扰二号你在吗?二号吱——”信号完全中断。
“望远镜!”
一名特勤队员递上军用望远镜,七号沿着滨江路紧张地搜索。突然,滨江路上所有的路灯同时熄灭了。
“该死!”七号狠狠一拳打在围栏上。
“要增援吗?二号现在是被攻击的目标!”三名特勤队员都围了上来。
七号转身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拿上武器!”
哗啦啦!三把冲锋枪都拉上了膛。其中一名特勤队员拉开背包,取出一枚枪榴弹装上,叫道:“走!”
“回来!”七号喝道:“谁他妈下令去增援了?对方来势凶猛,先截断通讯,再袭击二号,眼睛贼亮得紧呢!他们一定早就做好了周密安排,绝对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群人。咱们被人包了饺子,还增援个屁!谁还记得刚才二号说的话?”
特勤队员面面相觑。
“通讯是一切行动的基础!对方可不是省油的灯,第一枪就打聋我们,让我们无法有效组织起来。现在二号出事,通讯体系全散了,我们必须立即重建,才能坚持到增援到来!”他转头问通讯组赶来支援的两个家伙:“重建网络要花多长时间?”
其中一个家伙紧张的抹汗:“通讯组撤离的时候,本区域内的通讯节点在二号的车上。现在重建需要大概五、六分钟吧。但是如果更改频率,恐怕来不及通知下去”
“改个屁频率,你不用管,就按原先的基础建起来!”
“可对方一定在监听”
“我自有办法!”七号手一挥,把两人赶进配电间去。他转身对特勤队员说:“你们两个,立即以此为中心建立防御。你,去把楼上的人全部叫起来,现在是撤不了了,尽量躲在房间最里面,远离窗户,懂吗?”
“是!”两名队员飞快地拆下配电间里所有能做掩护的东西,另一人跑入楼中。七号喃喃道:“见鬼,天蝎号跑哪里去了?”
哒哒!
头顶上方传来巨大的引擎声。七号抬起头,正看见天蝎号越过楼顶上方。他双手向北挥动,做出要它支援前进的手势。
天蝎号还没有回答,突然砰的一声,机身向左歪去。七号心中咯噔一下,但没有看见哪里有明显中弹的痕迹。
砰!又一枪。
砰!第三声之后,天蝎号上部的引擎冒着滚滚浓烟。它失去了横向平衡,机身不停打着转。当它转过来时,七号还能看见驾驶员正拼命想拉起机身。
有那么十几秒钟,局势似乎得到控制,天蝎号一鼓作气向上冲了一段,但不久机尾与机身的连接处就砰然爆出一大团火花,浓烟和火焰迅速包围了整个机身上部。
天蝎号立即失去速度,机头向下,向滨江路、向着河滩的方向坠去。
身后大楼内传来无数人的惊呼声。七号像睾丸被人结结实实踹了一脚似的,痛得倒抽冷气。
“去他妈的,沦陷吗?”
“啊,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走在最后的玛瑞拉又来了精神,一口气跑到前面,说:“我们把电线割断!”
矢茵眼睛一亮:“对啊,这样电磁脉冲什么的统统不管用了!我们一路割过去,哈哈,他们马上变瞎子!”
帝启神色奇怪的笑笑。
“割断?对方虽说用电缆系统来定位,但毕竟误差非常大,不排除管道里还有别的东西,比如一只结构完整的金属盒,发出的干扰可能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大。他们也只有大致看看哪几条线碰到我们的概率大些,然后一一寻来。每一条电缆线路他们都盯着呢,你要是割了其中一根,系统告诉对方该处中断,不是正好暴露咱们的位置?”
“哦。”两个女孩子一起低下脑袋。
“那下一步我们怎么走?”良久,矢茵问。
帝启不答,在前面带路,两个女孩子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玛瑞拉愤愤地把电筒乱晃,或甚至关上一段时间,帝启也不啃声。每次打开看,他还是在前面若无其事地走,好像有没有电筒并无所谓。
玛瑞拉偷偷说:“我就看不来他那臭屁的样子,哼!刚逃离一个大变态的魔爪,却遇到个小变态,唉!”
“我倒不觉得他是故意臭屁,”矢茵像对玛瑞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自从知道对方用电磁脉冲探测后,帝启就变得有点心不在焉,有几次走进水洼里,他也浑然不觉。他在担心么?
应该是吧?他做事太谨慎,任何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退路。这次却很可能陷入了一个毫无破绽的口袋,是不是因此而慌了神?矢茵咬着指甲想:“胆子那么小,你还出手做什么?真是个唉。”
她正心神恍惚,玛瑞拉凑近了说:“呃,这洞里真是太闷了,我觉得全身都臭了。你闻闻,你闻闻?”
“你缠得跟粽子似的,怎会不馊?再过一阵子,只怕要长虫了。”
“哎呀,真的!”玛瑞拉一把抓住矢茵:“衣服还我!”
“这当儿怎么还嘛!”矢茵抢过电筒乱照,发现左边的管壁上,离地一米多高处有条不起眼的通道,便对玛瑞拉说:“走,进去我给你想办法。喂,这边来一下!”
帝启看到那通道,眸子顿时一缩。甚至在他意识到自己害怕之前,一组高阶代码就已强行解码,迅速获得最高权限,截断了所有企图一窥究竟的念头。
他犹豫着说:“最好别”
他的眼神让矢茵心中莫名的一惊,可是玛瑞拉已经钻进了通道,叫道:“快来快来!”矢茵跺跺脚,对帝启说:“来吧,你不是说随便乱钻都不错么?”
帝启紧咬下唇,呼吸加速,胸口快速起伏。矢茵紧张地说:“怎么了?是不是有问题?那我喊她出来!”
“不!”帝启伸手阻止——在该代码操纵下,一组最优化算法已经成型——“就去吧。”
“真没问题?”
“没有。听着,茵,”帝启走前一步,紧紧握住矢茵的手臂,低声说:“我喜欢你。”
矢茵几乎听见血液咕噜咕噜往头顶冒的声音,勉强回答:“不”
帝启沉默不语。
“啊,不不!”矢茵囧得想要缩进地里去“我不是说不我、我我是说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吧”
帝启叹了口气。
“你记着我的话罢。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必须明白,我,和你的立场是一致的。不要轻易相信你听到或看到的,更不要相信那个人。今后的路会非常艰难,你必须自己一步步走下去,懂吗?你能明白吗?”
矢茵一点也不明白,但帝启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捏得她的手臂好痛。奇怪,面对帝启,她完全不像对阿特拉斯那样脑子始终清晰,好像只觉得很心痛,心痛他这张始终茫然若失的脸她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好。”
帝启说着先一步走进通道,矢茵不安地跟在他身后。这条通道非常狭窄,七拐八拐的,不知转了多少个弯,而且似乎一直在上坡。手电筒的强光被墙壁反射,闪得矢茵眼睛都花了。正打算放弃,忽然眼前一黑。
说黑并不准确,因为电筒光仍然照亮了某处墙壁,但那面墙却离自己有二、三十米远。反射光突然消失,才觉得四周陡然暗了下来。
玛瑞拉小心翼翼走上前,用电筒四处照射。这一段通道特别高大,约有六米高,宽更是达到十米左右。说这里是转运中枢,地面却非常干燥,也没什么垃圾,且是用青石铺就,与之前的管道感觉完全不同。等走到通道中央,才发现电筒最先照到的那面墙壁横在十几米外——原来是条死路。
“怪哩,怎会有个死路呢?”玛瑞拉用手电仔细观察。通道两侧和顶上的墙同样没有用混凝土,是用长条形石块砌成,最里面的墙更是由一整块巨大的岩石做成,表面很光滑,没有任何标志。
再往上照,洞顶呈圆弧形。两侧石壁顶端,各有一个很小的洞口,高仅有半米。洞壁的颜色与外面完全一样,如果不是光映出了一片阴影,还真看不出来。
矢茵说:“来来,帮我瞧瞧上面。”她往墙上蹬了两步,顺势站在玛瑞拉肩头,可是离洞口还有两米左右。矢茵说:“还差得多呢,要么我跳,要么你跳。”
“我跳!你一跳不把老娘踢死啊!”玛瑞拉扶着墙往下蹲了蹲,用力往上一蹦,矢茵借力猛地往上一窜,一把攀住洞口,奋力钻了进去。
片刻,她探出脑袋向玛瑞拉招手:“上来,到这里来,我帮你弄衣服!”看了看帝启,柔声说:“你在下面等等,别怕啊,马上就好!电筒给你!”将电筒抛给帝启。
帝启接过电筒,照亮了堵住去路的石壁,仍是怔怔的不说话。
矢茵心绪不宁,但现在不把玛瑞拉搞定,这死丫头是不肯罢休的。她伸出手,玛瑞拉往后退了几米,噔噔噔几步蹬上洞壁,抓住了矢茵手腕。矢茵用力一拉,玛瑞拉偏要玩个噱头,身体以矢茵的手腕为轴心翻滚,将两腿伸得笔直,头朝下脚朝上倒着钻入洞内。
不料洞口看似只有半米高,往里二十厘米却又往下沉去。玛瑞拉腿先进洞,哪里看得到凭空矮了一大截?顿时摔得惨叫。
矢茵没好气地说:“好了,非常精彩的落地,你满意了?”
“呜,这又是一条你欺负我的铁证!”玛瑞拉含恨爬起来。
这条管道直径约一米五左右,两个女孩子在里面一点也不觉得局促,洞口扁小,帝启在下面也绝对看不到上面的动静。
玛瑞拉动手扯下白布条,说:“好了,脱啊。”
“我干嘛要脱。”
“那你说要上来换衣服的?”
“我说的是帮你弄件衣服。你先脱下来,快点,别磨蹭!”
玛瑞拉左转圈、右转圈,上下乱转圈,终于将所有的白布都卸了下来。她长出口气,摸着手臂上勒出的红印,眼睛都红了,愤愤地说:“死变态,别叫老娘哪天撞上你!”
就着洞外映进来的电筒的余光,矢茵把白布收集起来,扯下两段,让玛瑞拉背对自己站好了,先用布缠在她小腹,围了几圈,又从胯下钻过。几绕几缠,变成一条热裤。
玛瑞拉脱了缚束,轻松了不少,这下也明白了矢茵的意思,连声说:“拜托弄好看一点,等会出去了还要见人呢。扎个蝴蝶结,不不,两边各自系带。哎呀别说麻烦不麻烦了,要怕麻烦就把衣服换过来!”
矢茵无可奈何,只好按大小姐的喜好改了无数次,终于让她满意。正要帮她缠住胸口,玛瑞拉一把夺过布条,说:“哪需要这么多?我这身材见不得人么?”马马虎虎缠了两道。
玛瑞拉胸部本就很大,这样连三分之二都没包住,只能勉强算没露点。她见矢茵瞪大了眼睛,不削地说:“没见过大的啊?先旨声明,我这可是价真货实。”
话音未落,忽然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在地下五十米深的地方,矢茵和玛瑞拉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沉寂了约莫一分钟,两人同时放声惊叫。
“帝启!”
“喂,小变态什么?见鬼,他是帝启?”
“帝启,你在哪里?电筒没电了吗?”矢茵急得几乎哭出来,手足并用向洞口爬去,玛瑞拉在后面死拉住她的脚,结结巴巴地说:“他、他真是帝启?帝、帝、帝启大人!”
两人爬到洞口,可是什么也看不见。矢茵叫道:“帝启?快回答!别开玩笑了,我真生气了哦!”玛瑞拉说:“帝、帝启大人,请不要开玩笑”
始终没有回答。别说光,仿佛连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消失了。矢茵侧耳聆听,偌大的空间,连一丝儿风声都没有,唯一听见的是自己急促的呼吸、玛瑞拉急促的喘息,和两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狂乱的心跳声。
“完了!”
玛瑞拉突然惨叫,吓得矢茵差点失神掉下去。她怒道:“你要吓死我啊!”“还有什么比现在这种状况更能吓死人的?”玛瑞拉凄惨地叫道:“你记不记得我们走了多远?记不记得有多少个叉路?天啊,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在这臭水沟里了!”
她跳起身,神经质的乱拍洞壁,叫道:“这、这一定是他的计划!他早就算好了要弄死我们,所以才故意选择这条什么乱七八糟的排水管道!一定是这样!”
“别急着乱猜!人家刚才可是一直让你拿着电筒的!”
“重点就在这里!这正是他居心叵测的地方!啊,我上当了!就因为这样你我才轻敌了,对不对?你用脑子想想啊!”“你刚才不是还喊他什么大人,你知道帝启这个人?”
“大人?呸!我该叫他先人!”玛瑞拉用即将崩溃的声调吼道:“我知道他,帝启!哈!这个混蛋!仗着与我教有生死之盟,就恣意妄为了!我真是瞎了眼!我、我们真的要死了!不过我从小钻惯了山洞,一定比你后死,哇哈”矢茵扯过玛瑞拉,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喝道:“冷静点!还不到发疯的时候!谁说咱们死定了?我有办法!”
“呜,我,”玛瑞拉抱紧了矢茵,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我最怕黑了。我们死定了,是不是?你别骗我?”
“有办法,相信我吧。现在,先跟我一起下去,也许那家伙一时内急什么的出去了。就算他要跑,这会儿也许还没跑远,对不?我记得出口只有一条,咱们兴许能追上。”
“哦,对对对!快走!”玛瑞拉拼命点头,一长身从洞里钻出去,重重一跤摔在地上。矢茵钻出洞,用手攀住洞壁,顺着墙壁滑下。她拉起摔得晕头转向的玛瑞拉,骂道:“笨蛋!再这么冒失,不用等别人下手,你自己就弄死自己了!”
“我呜”
矢茵一手拉着玛瑞拉,一手扶着墙壁,刚摸索到那道窄小的通道口,突然刹住脚步。眼前亮了。
虽然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但矢茵却分明感到了一丝光明。这种感觉实在微妙,只在一瞬间,眼睛就辨别出了“黑暗”与“完全黑暗”的不同。
迟钝的玛瑞拉也发出咦的一声。两个人的心脏同时怦怦乱跳。
是帝启去而复返?
这问题两人都没问出口,却一起摇了摇头。
现在“光”的感觉愈加强烈了,矢茵甚至觉得照过来的光是蓝色,不是帝启手中电筒的白光。她转头凑近玛瑞拉的耳朵,低声说:“回去。”
玛瑞拉没有丝毫犹豫,像耗子一般顺着墙角一溜烟蹿到那面石壁下。这次矢茵先托起玛瑞拉,用力一送。黑暗中咚的一声巨响,玛瑞拉用力过猛,脑门差点撞成平角。好在危机关头她也颇有些硬气,趁没落下来时一把攀住了洞壁。
等矢茵抓住她的手钻入洞里,刚坐下喘气,玛瑞拉一声不响抱住了她,双腿乱抖,双肩拼命抽动,无声地哭得死去活来。
矢茵摸到她脑门顶上偌大的包,又是怜惜又是好笑。她拍着玛瑞拉的背,一边探头出去看。
光沿着粗糙的洞壁反复折射,传进来时已变得很弱,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能隐约辨别出进来的通道口了。
不是帝启,她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