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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人民广场,生意清淡,大部分嫖客没有起早的习惯,当然,也有少数生活态度端正的嫖客,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不过,他们的眼里只有妙龄女郎,一般不会注意到半老徐娘的钱多多。
钱多多在黄桷树下站了一个小时也没开张,想起当老板娘时的风光,心里落差极大,不禁自怨自艾,心情沮丧,想起那不辞而别的包大成,更是满腔愤懑,一时间,急火攻心,一阵眩晕。
忽听身边一声轻呼:“大姨。”
钱多多定睛一看,只见黄桷树后面,伸出一个脑袋,脸上戴着一副大号墨镜,遮住了半个脸,活像一只大苍蝇。
钱多多仔细端详的半天,才从那鬼鬼祟祟的身形上,认出此人正是不辞而别的白眼狼包大成。
钱多多见到包大成,很是气愤。一则,包大成是条白眼狼,受了钱多多的恩惠,连句谢谢都没有,人就没了踪影,二则,包大成是钱多多的灾星。
各位看官,妓女这一行业也分三六九等。最高等级是老板娘,不用身体力行,便能招财进宝;第二等级是五星级酒店的应召女郎,接的是大腕,女郎身价高,嫖客素质高,属于高消费群体,当初,包大成眼里的陈圆圆,就属于这个档次;第三等级是街边按摩店里的按摩女,收入一般,然而有组织有纪律,有老板娘出面维护她们的正当权益,衣食无忧;第四等级是广场上的野鸡,无组织无纪律,散兵游勇,竞争无序,往往供过于求,以至于竞相降价,严重损害了自身利益,这是妓女行业中最差的。
想当初,钱多多在铃子屋当老板娘,掌管二十几个小姐,呼风唤雨指手画脚,财源滚滚来,处于最高等级。自从包大成光顾了铃子屋,警察接踵而至,砸了钱多多的招牌,害得钱多多流落人民广场,一落千丈,成了一只第四等级的野鸡。这就如同杨利伟从太空中栽回地球,落差太大,换了别人,心脏都很难承受如此重压,所以,杨利伟是英雄。钱多多从老板娘栽到人民广场当野鸡,其落差一点也不比从太空到地面小,所以,钱多多和杨利伟一样,也是英雄。
虽然钱多多经受住了巨大落差的心理考验,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没有摔得鼻青脸肿,实现软着陆,但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所以,钱多多对包大成充满了怨毒。
不过,钱多多虽然是一只野鸡,但毕竟有过当老板的经历,风度优雅丝毫不减当年,所以,尽管她对包大成满心愤懑,却也不像牛丽丽,动不动就河东狮吼,而是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一扭头,对于包大成的呼喊不理不睬,即表示出自己的愤怒,又不损害风度,很是得体。
“大姨,大姨。”包大成藏在黄桷树后,又喊了两声,贼头贼脑,形象愈发猥琐,脸上那副墨镜,不仅不能遮掩他的衰相,反倒愈发凸显出一只偷腥苍蝇。
钱多多从愤怒,转变成了恶心。一扭浑圆的屁股,大步而去。
那包大成嗖的一声从黄桷树后蹿了出来,冲到钱多多身边,一把抓住钱多多的手。
钱多多终于忍无可忍:“包”
钱多多一个包字刚喊出口,那包大成如同一只脱兔,飞奔而去,只一秒钟,就没了踪影,身形之快,堪比神雕大侠。
钱多多这才发现,她的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报纸包成的纸包,打开纸包,钱多多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里面是厚厚一摞人民币!不多不少,刚好二万零五百。正是包大成在治安岗亭里失而复得的那二万零五百块钱。
凭空而得一笔巨款,有些人是欣喜若狂,有些人则是提心吊胆。钱多多属于后者,这笔钱吓得她手脚发软,哆哆嗦嗦,却见纸包里有一张纸条,钱多多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
“敬爱的大姨,请允许我称呼您为大姨!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大姨身陷困境,沦落街头,却是自强不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古道热肠,这种舍小家而顾大家的高尚情怀,为二十一世纪的年青人树立起高山仰止的楷模!我作为一名新时期的青年,一定要学习大姨的崇高品质和菩萨心肠,将见义勇为进行到底!大姨因为生活所迫,暂且屈就妓女一职,但我相信,大姨出淤泥而不染,必将从良,凭着勤劳勇敢的双手,必将创造出无比灿烂的未来。这区区钱财,权当我的一片心意,望大姨笑纳,作为大姨从良的本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管是干革命工作还是从良,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敬请大姨树立起坚定的信念,有困难找包大成!包大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落款:爱你的包大成敬上,电话号码、通讯地址、邮编、电子信箱、qq号码。
钱多多鼻子一酸,眼泪哗哗而下。
那包大成不是条白眼狼,相反,他是一位知恩图报的好青年。他不仅送来了两万多块钱,而且,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交给了钱多多,态度极为真诚。
有看官会问了,包大成知恩图报,还写什么纸条?从治安岗亭里一出来,就该马上向钱多多口头表示谢意,并马上转交这二万零五百块钱,何至于绕一大圈,把自己打扮成一只大苍蝇,再来表示谢意,还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这位看官仔细想一想,就能发现这里面的玄机。
在治安岗亭里,联防对打电话求证陈思思的记者身份,得到是否定答案,这是个很重要的疑点。
尽管,陈思思在报社的前途黯淡,但是,报社也没有马上开除她,她现在仍然是报社的正式在编员工,这个事实,报社方面没必要否定。
问题出在哪里?钱多多不明所以,城管队员更是茫然无知。
只有包大成心里雪亮。
一贯愚钝的包大成,在这个问题上,大脑的智商水平,超过了各位看官,这算是他一次灵光乍现。
他听得很清楚,城管队员求证陈思思身份的时候,把电话打到了上江日报,而不是上江晚报。
各位看官,日报和晚报,一字只差,天差地别,那上江日报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报纸,是给领导看的;上江晚报是黑灯瞎火的报纸,是给群众看的。两份报纸的从形式到内涵,都有着巨大的差异。
陈思思在岗亭里自我介绍的时候,城管队员们被陈思思惊世骇俗的美貌震得晕晕乎乎的,只听见她是上江某报的记者,没搞清楚是日报还是晚报。
所以,他们求证陈思思身份的时候,电话打到日报还是晚报,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也就是说,钱多多有百分之五十的危险概率。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掌握在老天爷手里。
然而,这一次,老天爷站在了钱多多一边。城管把电话打到了上江日报。从这个意义上看,老天爷是站在弱势群体一方的。
后面的事,各位看官都清楚了。
包大成知道,这次是老天爷帮了他一把。
但是,这些城管队员糊涂一时,很难糊涂一世。
一旦他们反应过来,包大成仍然在劫难逃。
于是,包大成一出治安岗亭,也顾不得钱多多,撒腿就跑,远离是非之地。
当然,我们都知道,包大成是一位有着高度责任感的青年,他绝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钱多多对他,岂止是滴水之恩,是重生父母。
当初,包大成迫于母命,喊牛丽丽一声小姨,很是不情愿;今天,包大成呼喊钱多多“大姨”却是发自肺腑。
所以,包大成并没跑远,而是去买了一副墨镜,一番乔装改扮,变成一只大苍蝇,自认为城管队员认不出来,再悄悄潜入人民广场,藏在黄桷树后,伺机接近钱多多。
包大成形象十分猥琐,戴上墨镜后,形象并没有太大改观,在人民广场上反而显得十分突出,人家钱多多一眼就能认出他,更不要说是火眼金睛的城管队员,实在是欲盖弥彰。好在城管队员早就忘了包大成,他们工作很忙,没时间和一个疑似嫖客纠缠不休。
我们知道,包大成准备了两万零五百块钱,其中,两万块钱是为妓女陈圆圆赎身的,五百块钱是资助妓女陈圆圆的生活费,总之,这笔钱是拯救妓女行动的专项经费。事实证明,陈圆圆不是妓女,而是母夜叉,于是,这笔钱失而复得之后,包大成决定,专款专用,全部转移支付给真正的妓女钱多多,作为钱多多从良的启动资金。
包大成的落款极为煽情:“爱你的包大成敬上”
按照包大成的逻辑,钱多多这个“大姨”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像牛丽丽,是妈妈郝玉秀强加给包大成。而且,大姨钱多多的风度、气质、温柔面都远超小姨牛丽丽,让包大成极为崇拜。所以,包大成认为,妓女钱多多比老板牛丽丽,更加值得仰慕和爱戴。
钱多多拿到钱和纸条,热泪盈眶,新潮澎湃,再一看落款,脸上腾起一片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