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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快的爵士乐充斥著整个大厅,穿著时髦的男女皆松了一口气,因为终于不必再听死气沉沉的管弦乐。
“哈哈哈”不同于白家强调的“正统舞会”作风前卫的沈家,永远最懂得年轻人的心思,最跟得上潮流,所以上海世家的年轻一辈,最爱参加沈家所举办的舞会,每次办个party,总要呼朋引伴,挤进一大堆人。沈家为此干脆盖了间跳舞厅,专门用来举办舞会,省得大伙儿挤得水泄不通。
“还是知岳的爸爸开通,特地为了大伙儿盖了这间跳舞厅,还请来爵士乐团。”上回参加白家舞会的原班人马,这会儿又移师到沈家的舞会,继续享乐放纵。
“人家沈伯伯可是位知名的建筑师,又留过英,听说前阵子还到意大利进修,想法自然不同。”
白伯伯是传统的仕绅,重礼教、讲传统,是因为时势所趋不得不洋化,骨子里还是一个道地的中国人。但沈伯伯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虽是商人之后,但不守旧,而且还能将所学与商业结合,听说上海市现在有不少杰出的建筑,都是出自他的手。
“总而言之,沈伯伯真的很了不起,又很能体恤我们年轻人,真希望他是我爸爸。”郝蔓荻的朋友之一陆洁雯哀声叹气。上回白家的舞会没跟到实在可惜,这回可不能再错过了,谁知道会再冒出什么精彩的镜头来?说不定韦皓天又会出现。
“你别作梦了,洁雯,当心知岳找你算帐。”朋友们笑呵呵。“再说陆伯伯不也是很宠你,就别不知满足。”
“我爸爸哪有宠我?”说到这个,陆洁雯就忍不住抱怨。“要说宠女儿,我爸爸还比不上郝伯父,他最宠蔓荻了。”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对了,蔓荻!”朋友之中这才有人想到。“我们都还没有向你道贺,恭喜你订婚了。”
韦皓天和郝蔓荻订婚的消息,在他们双方谈妥后马上就见报。原本韦皓天想直接结婚的,但郝蔓荻的父亲坚持一定要有一段订婚期,这方面韦皓天倒没有太多的坚持,反正只有两个星期,他还熬得过去。
“不过,你订婚怎么都没有邀请我们过去观礼?太不够意思了。”
朋友都知道她这个婚订得如此匆促,背后大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也不难猜,泰半跟前阵子喧闹一时的“中陆实业银行挤兑事件”有关。
郝蔓荻被卖掉了!这不是什么值得惊逃诏地的大事,她也不是第一人。到底上流社会的婚姻,本来就是买卖的成分居多。不过虽是买卖,多半也讲求门当户对,做策略性的结合。但是看看郝蔓荻,别说是门当户对了,就说是“下嫁”阶级也差得太多。虽说韦皓天已是一方之霸,但毕竟是黄包车夫出身,和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就是格格不入。
大家表面话说得漂亮,其实私底下都在嘲笑郝蔓荻。
可怜哦!
尤其是那些跟在她身边打转,长期被忽略的女伴们,笑得最恶毒。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大家捧在手心呵护的社交名媛,竟落得嫁给黄包车夫的下场,还不讽刺?
“对啊,蔓荻,你真的太不够意思了!”大伙儿掩嘴偷笑,心想她大概也没脸邀他们去观礼吧!怕他们会当场笑出来。
“呃,只是一场很小很小的订婚典礼,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你们就别再提了。”不期然被问及订婚仪式,郝蔓荻很尴尬,因为根本没有所谓的“订婚典礼”韦皓天只是派人送来结婚戒指,还有一般文定用到的礼品,连人都没出现,辗转给她一顿下马威。
“反正也好,我根本不想邀请任何人,简直丢脸透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大家都是明眼人,郝蔓荻干脆公开承认这是桩买卖婚姻,省得大伙儿还要推敲。
“说真的,蔓荻,我真的很同情你。”何明丽到底是郝蔓荻最好的闺中密友,大家都在背后偷偷嘲笑郝蔓荻,就她一个人公开支持郝蔓荻。
“谢谢你,明丽。”郝蔓荻满腹委屈。“不过婚姻就是这样,只要能继续过著跟之前一样的生活就行了,我也不特别期待。”
这是所有女人的心声,上流社会衣香鬓影,大家都奢华惯了,哪天真要教她们回家相夫教子关在家里一辈子不出门,可真会要她们的命啊!
想到自己极可能是下一个牺牲品,一票女人突然同仇敌忾起来,目标对准那些没良心的男人。
“郝伯伯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将你许配给一个臭拉车的?”何明丽为好姐妹打抱不平,觉得郝蔓荻好可怜。
“就是啊!”陆洁雯同意道。“就算韦皓天再有钱,出身也太低。郝伯伯做这个决定之前,怎么不先问问其他人的意愿嘛!乔治的家世也不错,说不定能帮蔓荻家的银行还得起债。”
“不过,那是一笔很大的资金吧?我听说光是那天被提领的现金,就超过三十万,另外还有近一百万的资金缺口,也要投钱下去补。”
“咦,缺这么多?”陆洁雯吓一跳。“那乔治就不可能了!他家没有这么多资金,就算有也不会拿出来。乔治他爸爸老是说,女人没什么了不起,长得再漂亮也不值得花这么多钱”
陆洁雯接下来的话被朋友一个铁子拐给拐掉,她这才发现说错话。
“反正,蔓荻很倒楣就对了,我们都很同情你,蔓荻!”扯到最后,陆洁雯甚至牵起郝蔓荻的手安慰她,郝蔓荻只好勉强一笑。
“谢谢你们,你们真好,都是我的好朋友。”郝蔓荻表面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很呕,这群喜欢挖苦人的混帐!
“是啊!大家都是好朋友,未来还要继续交往呢!”大家好像都认定了韦皓天以后不会让她出来社交界打混,提早为她送行。
“当然要继续交往,我还要办舞会呢!”郝蔓荻亦不甘心地反驳回去,大伙儿表面笑嘻嘻,暗地里都在开骂。
贱货,最好不要再出现在社交界,抢我们的风采!
“呵呵,到时我们一定去参加。”尽管私底下已经斗得水深火热了,大家仍维持表面的礼貌,想来这就是上流社会特有的虚伪。
“我们来谈点别的吧?老是围绕在我的婚事上打转,多无聊!”郝蔓荻已经受够了女伴们的冷嘲热讽,干脆转移话题。
“也好,我们就来谈点别的。”口头上占不了便宜,说实在也不好玩,换个话题也好。
“要谈什么才好呢?”何明丽问。
“聊爵士乐好了,现在正流行!”陆洁雯提议。
“拜托,爵士乐已经流行很久了,又不是什么新鲜的产物。”朋友抱怨。
“但是历久不衰啊!”陆洁雯反驳。“很多时髦过头的东西,玩久了就不稀奇,但是爵士乐就一再变化,不断加进一些新的元素。”
陆洁雯是爵士乐的头号拥护者,三两句总离不开爵士乐,听得朋友都快烦死了。
“说到创新,有些音乐我倒是觉得还不错,比爵士乐还值得推荐。”朋友之中有人持不同看法。
“什么样的音乐?”大伙儿好奇地问。
“好莱坞的电影插曲,或是”朋友才说两句,就突然不讲了,眼光并瞄向郝蔓荻背后的方向。
“或是?”站在郝蔓荻身边的陆洁雯一头雾水,催促朋友再说下去,朋友才接口说。
“或是tin-panalley流行歌曲,也都满有特色,不比爵士音乐差。”不一定非得听爵士不可。
“蔓荻,你知道什么是tin-panalley吧?”朋友突然问郝蔓荻。
“当然知道。”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朋友,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突然考起她英文来。
“你猜,韦皓天知不知道?”接著又提起她的未婚夫。
郝蔓荻因为那天咖啡厅的事余恨未消,再加上她也不认为韦皓天真的懂这些,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应该不知道吧,他哪有这个水准?”
她才刚说完,就看着朋友扬起嘴角,一个个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tin-panalley指的是美国流行音乐的大本营,也做‘锡铁巷’、‘汀乒巷’解释,如果你们是想考我的话,这就是我的答案。”
让大伙儿一脸兴奋,又一脸失望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郝蔓荻后面的韦皓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现场。
“我们完全没有考你的意思,是蔓荻说你没有这个水准,不是我们。”朋友推得一干二净,把所有责任都丢给郝蔓荻,丢得她哑口无言。
她猛然转身,才发现他早已站在她背后不知有多久了。朋友早就知道,却没有一个人肯开口警告她,反而还挖陷阱让她往里面跳。
“你来做什么?”她无法当面指责朋友,只好转而指责韦皓天。
“接你离开这里。”韦皓天的脸色坏得像鬼。“看来这个地方,对你没有好处,只会把你带坏,还是尽早带你回家休息比较好,比较不会扭曲人格。”
韦皓天这话其实是在间接讽刺,她交的全是一些坏朋友。若再继续跟她们交往,很可能会变成心理变态,气煞了一帮子姐妹。
“我不要离开。”她们的行为虽然不可取,但他的态度更傲慢,她才不要毫无尊严的被他架走。
“恐怕由不得你。”他的表情摆明了她要自己走也好,或是被他扛在肩膀上离开也无所谓,反正丢脸的人不是他。
丢脸的人是她,这是令郝蔓荻最呕的一点。
如果她真的跟他拉拉扯扯,明儿个一早准又上报,她才不干。
“我去拿大衣。”虽说是夏天,晚上还是有点冷,大家都习惯穿件薄大衣或是披肩。
“我已经帮你拿来了。”韦皓天将挂在手腕上的白色大衣,摊开为她穿上,引来众女性倒抽一口气。
这这件大衣好高级!
在场的每个女人都瞪大眼睛,贪婪地看着郝蔓荻身上的大衣。司开米羊毛和高级蚕丝混织而成的外表,甚至还会反光,领口并镶了一圈白色的貂毛。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令人挪不开眼睛的是领子上那一颗金色的大钮扣,清楚的浮印著双c标志。
这是cocochanel的作品嘛!令人生气。
现场的女人又羡又妒,几乎快呕死。cocochanel是法国当代最红的服装设计师,手上的订单多到可以排到好几年后,没有一点关系,根本别想穿到她的作品。
不要说上海,就连法国当地也没有几个人可以穿得到她设计的衣服,韦皓天手上居然就拿了一件。
“这不是我的大衣。”郝蔓荻上下打量身上的大衣,就连她在巴黎多年,也买不到cocochanel本人设计的服装,他竟然买到了。
cocochanel的设计向来以简约、前卫闻名。但这件大衣却十分优雅贵气,想来是特别订做的。
“你穿上就对了。”韦皓天不想再跟她争辩,他们还有帐要算,不过那可以等到上车以后。
“各位,我先走了,bye-bye。”若说她原本还有什么抱怨,也全被身上的衣服扫光了,这件大衣,真是好看。
郝蔓荻身上的名贵大衣多少满足了她的优越感,就算她的婚姻是桩买卖好了,她硬是比别人卖到更好的价钱。
“你的车呢?”她不知道大祸临头,口气轻快得不得了,一直低头用手抚摩大衣。
“我搭黄包车来的,你也要上车吗?”他不客气地反问郝蔓荻,她用力抬头看着他,一脸不敢置信。
“你是在开玩笑吧?”她这一生从未搭过黄包车,出入都是汽车代步。
“是开玩笑。”只是不怎么好笑就是。“我的车在那里,等会儿司机就会把车开过来。”
宽广的草皮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名牌汽车,其中又以直奔他们而来的豪华轿车最为显眼。
这辆豪华轿车的车身是黑色,车门是金黄色,造型独特而优雅。最重要的是它是rolls-roycephantom二型,整辆车全部采手工打造,是两年前刚上市的产品。
rolls-royce向来就坚持以手工打造高级车,并至少要在一、两年前就下订单。郝蔓荻猜想他一定在产品刚上市的时候,就跟rolls-royce订车,不然不会现在就能拿到这款最新型的车子。
对于韦皓天杰出的消费能力,郝蔓荻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似乎很有办法。
劳斯莱斯的车向来以奢华著称,尤其它的内装更是经典,简直极尽豪华之能事。
“进去。”韦皓天催郝蔓荻上车,自己随后坐到她身边,命令司机开车。
排气量达7668ml,每小时最快速度145公里的rolls-roycephantom二型,坐起来不但舒适,速度也相当快,没多久,就已经将沈公馆远远抛在脑后。
郝蔓荻无聊地玩弄著领口间的金钮扣,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向他道谢。
“谢谢你送我这件大衣”
“你倒是挺会配合朋友的嘛!还是你的心里真的这么想?”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但无论声量或速度上都是韦皓天获胜,郝蔓荻只能屈居下风。
“什么想不想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想跟他说声谢谢,他就先找碴了。
“还真会装蒜。”他冷笑。“刚刚在舞会上,你不是才说过我不可能知道tin-panalley,因为我没有那个水准。”
“我那是因为情急,大家都要我说话,我才这么说的!”郝蔓荻强辩。
“真的?那我还误会你了。”他死都不信。“你是说,其实你非常欣赏我,觉得我很有水准,是个可以托付未来的对象,所以才答应我的求婚?”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桩买卖婚姻,只是不点破而已。她也没那么笨,但就是不甘心,尤其不甘心他咄咄逼人的态度,简直太过分了。
“我为了什么原因答应你的求婚,你心里有数,不要再问我。”她当着大家的面说他水准不够是她不对,但他的口气也太嚣张了吧?审犯人似的。
明明是自己错,但郝蔓荻就是死不承认,态度也比平常骄傲一百倍,气得韦皓天决定好好教训她。
“下车。”韦皓天要司机把车子停靠在街边,赶郝蔓荻下车。
“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下车。”他嘲讽地看着郝蔓荻。“既然你敢当众侮辱我,就要有被我侮辱回去的心理准备,现在马上下车。”
“你、你要我走路回去?”郝蔓荻怎么也无法相信。
“或是搭黄包车,随你高兴。”他冷酷地撇嘴角,给她一次难忘的教训,并确定她不可能搭黄包车。
“你”“老王,帮郝小姐开车门。”见郝蔓荻死不下车,韦皓天干脆要司机帮忙开门,省得拖个没完没了。
“韦皓天你下车就下车,哼!”郝蔓荻也不求他,车门一推,就自己下车。
韦皓天侧过身关上车门,然后吩咐司机:“开车。”就真的当场把她丢到大街上,随她自生自灭。
被迫提早离开舞会,又被半路赶下车,郝蔓荻这个晚上真的过得非常凄惨,惨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板,这样丢著郝小姐一个人在街上乱逛好吗?会不会出事?”司机很是担心郝蔓荻的安危,不放心地问韦皓天。
“不怕,有维钧的手下跟著,不会出事的。”早在她回国之初,他即请了商维钧派人盯梢保护她的安全,今晚也不例外,所以很安全。
“还是老板您设想周到。”司机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性格都很刚烈,那可有得战了,以后两人一定会经常吵架,司机几乎可以预测。
韦皓天自己也想像得到,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真是自找麻烦。
而郝蔓荻呢?则是可怜兮兮地窝在路旁等待出租汽车,指天咒地的发誓一定要给韦皓天好看,含泪度过这个倒楣的夜晚。
气死她了!
隔天郝蔓荻一早就拿著韦皓天昨晚送给她的大衣,杀到韦皓天的家中准备和他摊牌。
只不过,还没有正式踏进客听,郝蔓荻就被他家宏伟的外观吓到,差点以为自己找错地址。
位于毕勋路上的豪华洋楼,从大门开始,就给人一种进入法国城堡的感觉。采用法国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建筑,整栋建筑都是灰白色的。庭院内部到处植满了法国梧桐树,修剪整齐的草皮,像是绿色地毯般地在庭园的各个地方伸展开来。堡垒式的门房前,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逼向树林深处。树林的中心有一座喷水池,里头养著各式各样,七彩缤纷的鱼。
登上洋房二楼宽广的阳台,可以一览满园草绿。楼内的大客厅、小客厅,处处可见精美的雕饰,自洋楼外部地面盘旋而上的楼梯,气势尤其磅礴,让人恍若置身宫廷之中,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郝蔓荻当然也被洋房的气势吓到,她作梦也没有想到韦皓天的住所竟是这样气派。这若换在昨天以前,她可能会庆幸自己将来要住进这栋洋房,但经过昨夜never!她再也不想看韦皓天一眼,就算他长得多英俊或多有钱都一样!
“我要见你们老板。”她甚至气到不想喊韦皓天的名字,太恶心了。
“请问您是?”姆妈客气的问郝蔓荻,只见她气冲冲地回答。
“郝蔓荻。”她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总觉得憋在心口那股怨气就要爆发,恨不得甩韦皓天一巴掌。
“原来是郝小姐,请稍等,我马上去为您通报。”所有下人显然都已经接获郝蔓荻即将入主韦公馆的指令,一听见她的名字,马上又鞠躬又弯腰,态度谦卑得不得了。
“麻烦你了。”郝蔓荻态度倔傲地跟下人道谢,姆妈没敢怠慢,急忙跑去通知韦皓天郝蔓荻来访,只见姆妈来去匆匆,两分钟后又回到客厅。
“老爷在二楼起居室,请您上去。”姆妈为郝蔓荻指路,郝蔓荻气不过,这个傲慢家伙,居然还要她亲自上二楼找他!
“上去就上去,我还怕你不成?”郝蔓荻踩著一双两吋的高跟鞋,蹬蹬蹬地爬上楼,行进间没有一点儿摇晃或迟疑。
“就在靠近楼梯口右手边的第一个房间!”姆妈跟不上她的脚步,便决定不跟了,她这个下人,也不宜在场。
上楼后郝蔓荻的火气并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大。要不是基于教养,她是连门都不想敲的,韦皓天这个自大的无赖!
“叩叩叩。”她敲个意思意思。
“进来。”韦皓天也应个意思意思,他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来。
郝蔓荻不客气地推门进去,起居室内充斥著清丽甜润的评弹,像是莺啭燕喃般在室内飞来飞去,听在郝蔓荻的耳里,只觉得粗俗。
“找我有什么事?”
郝蔓荻还没说到话,韦皓天反倒先开口,更加激起她压抑了许久的火气。
“你还敢说!”她无法置信地看着韦皓天。“昨天晚上,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大马路上,还敢问我找你有什么事”
她气得全身发抖。
“我要退婚!”她顺道把他昨晚送给她的大衣丢在法式沙发。“我才不要跟你这种没有水准的人结婚,这件大衣我也不稀罕!”还给他!
“你说我没有水准?”眯眼打量沙发上的昂贵大衣,韦皓天的眼睛眯得比任何时间都细,口气比任何时候还要危险。
“当然没有水准。”郝蔓荻虽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辩驳。
“我哪一点没有水准了?”他一字一句慢慢问,脸色坏得像鬼。
“全部。”她火大指责。“你的行为举止,没有一样构得上绅士的标准,就连听的音乐,也是粗俗不堪。”哪里配得上她?
“我听的音乐又有什么不对?还是说,又不入你的耳了?”韦皓天又眯眼。
“你觉得有可能人我的耳吗?”她提高声量反问。“你听的是评弹,评弹!那是老头子才在听的东西,有水准的人才不会听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他们听爵士乐或是法国香颂,就是不会听评弹。”那种属于老一辈的玩意儿。
“我懂了,只要是遇上你不喜欢的事情,都叫做‘没水准’,你的价值观还真是肤浅。”听了半天韦皓天总算弄懂一件事,那就是郝蔓荻真是自大得可以。
“若是按照你的标准,那天底下‘有水准’的事还真不多,我看你也不用出门了。”搭黄包车没水准,听评弹也不行,好一个崇洋媚外的女人。
“我不跟你扯了。”临时找不到更好的话反驳,郝蔓荻干脆主动中断这个话题,反正这也不是她来找他的理由。
“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不跟你结婚了,我们的婚约取消。”她骄傲的宣布道。“戒指我会派人送过来还你,就这样,再见!”说著说著,郝蔓荻转身就要离开起居室。
“站住。”韦皓天毫不客气地命令她停下脚步,郝蔓荻气愤地转身。
“别以为事情有这么简单,随便撂一句‘我要退婚’,整件事就算了。”他冷笑。“我问你,你爹地知道这件事吗?”像个疯子一样跑来说要退婚。
“呃”郝蔓荻答不出来,这早在韦皓天的意料之中,她哪会想这么多。
“我猜,他还不知道吧?”韦皓天的笑容很冷,气煞了郝蔓荻。
“我还没有空跟他说,但他会谅解的。”只要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他老人家也一定同样气愤。
“他会谅解?你把事情想得太美了吧,宝贝。”他故意亲匿的叫郝蔓荻,让她又羞又怒。
“我怕他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不但无法谅解,还会发心脏病,听说他的心脏向来不是很好。”韦皓天的调查可说是做得很彻底,也充分掌握住郝文强的身体状况。
“不要你管!”可恶的家伙,竟敢拿这事威胁她。“不管我爹地说什么,我都不要嫁给你,一定要取消婚约。”
“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你爹地破产?”韦皓天好整以暇地等待郝蔓荻自动投降,反正她也没那个胆。
“我”郝蔓荻愣住,她的确是没那个胆,也没那份勇气。
“我先提醒你,如果你坚持取消婚约会有什么后果好了。”他让她更清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旦我们取消婚约,你爹地必须马上还我钱,大概一百五十万。另外,你现在住的房子也得马上抵押,因为你爹地还在外面积欠许多债务,房子不太可能保得住。车子当然要卖掉,但值不了多少,因为已经是七年的老车,早就折扣光了。另外还有房子内部的家具古董,请人全部估一估,或许值个二、三十万元,但那还不够支付我代垫的现金,我光付出的现金就有四十万,信用担保方面还不算在内,若是再加上利息,恐怕你们父女做到死都还不完,你自己看着办好了,考虑一下要不要退婚。”
他说得很平静,但在弹指之间,早就把郝蔓荻的后路都捏断了,她根本没有选择。
“况且,你也不是真的想退婚,只是气不过,对吧?”更可恨的是,他并且把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三两下就揭穿了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心事。
郝蔓荻难堪地拉扯洋装的裙摆,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样当面给她吃排头,没想到他居然还说
“没本事,就别学人说大话,只会贻笑大方。”闹笑话而已。
气得郝蔓荻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的火,因为他这句话又旺起来,口不择言的回道。
“我是没有你的本事,但我有脾气。倘若你执意要娶我,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往后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大家走着瞧!”
两个都在撂话,都在比谁的脾气比较硬,没有人肯认输。
“你废话说完了吧?说完了就快滚!”韦皓天的脾气显然略胜一筹,出言恐吓的语气,也比她深沉多了。
郝蔓荻犹豫了一下,冷哼。
“不用你赶,我也会走!”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踏进这栋洋房。
“等一下。”
郝蔓荻离去之际,他又叫住她。
“你又想干么?”郝蔓荻没好气的回头。
“把你的大衣拿走。”他用手指著沙发。
“这不是我的大衣。”她抬高下巴,明白表明立场。
“我已经把它送给你,就是你的大衣。”他尽量忍住脾气不发作。
“但是”
“我送出去的礼物,绝对不再收回,你拿走就是。”
“可是”
“拿走!”
韦皓天严厉的语气,非但吓了郝蔓荻一跳,也让她大衣拿得更加心不甘、情不愿,根本不想再看见那件大衣。
她气愤地看了韦皓天一眼,一把从沙发上抄走大衣,头也不回的走掉。
韦皓天紧紧握著拳头,气到不知该怎么松开,他已经好久不曾这么愤怒。
“可恶!”他一拳打在墙壁上,引起莫大的声响,姆妈急忙冲进来察看发生什么事,看到后大叫。
“哎呀老爷,你的手流血了!”姆妈慌得好像自己受伤,一直嚷著要找葯箱。
“没关系,张妈。”他一点都不痛。“你出去,让我安静一下。”
痛的是他的心,他的感情。
他的劳斯莱斯、他的这栋洋房,都是为她而买的、而建的,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她甚至退还了他送她的大衣。
不止,她还在背后和朋友串通好嘲笑他,这是最让他难过的事。
他明白她不是心甘情愿要嫁给他,但既然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为什么她就不能认命留给他一点尊严,非得要一再践踏他的自尊不可?
想起自己是如何地期待她回国,如何地拜托法国的朋友,拿著她的尺寸去香奈儿订制大衣,就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瓜。
我才不要跟你这种没有水准的人结婚,这件大衣我也不稀罕!
在她心中,他永远是个臭拉车的,她才不会
“张妈,叫司机备车!”他匆匆打开起居室的门,对著楼下大吼。心痛之余,他只想去一个地方。
“我们去哪里,老板?”司机转头问甫上车的韦皓天。
“地梦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