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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升息吗?国际走势一向以美国为指标,台湾都有跟进的动作,升息应该是世界必然的趋势,唔迈克一边看着国际大事,一边空出一只手往前伸,他没有碰到想像中的咖啡,于是蹙眉放下报纸去看,发现那杯烟气袅袅的咖啡,距离他指定的位子,差了至少十公分。
“迪安,迪安?”
“少爷。”
“我的咖啡呢?”
迪安把双手放在围裙里绞扭,看看他,再看看那杯咖啡,然后一下醒悟,急忙忙把咖啡挪到他伸手可及之处。
“很抱歉,是我的疏忽,少爷。”
迈克扫她一眼,伸手拿起咖啡来啜饮一口,然后迅速吐掉。
“这是什么?又烫又难喝!你喂狗吗?迪安,我已经说过了,咖啡要不温不火,位置放得刚刚好适中,你是猪吗?难道要我拿个模子打上去,你才能放对”
“我回来了。”初雪高高兴兴兴地推门进来,然后顿住。
“哦,初雪,你回来了。外头很冷吧?你怎么不叫我去接你?快过来喝杯酒暖暖身。”迈克拿走她手里的包包,带着她走向餐厅。
“那个,迈克,迪安?”她还站在原地,直挺挺的。
“没你的事了,下去。”
“是。”
“迪安做了什么,你要骂她?”初雪看着她郁郁低着头踱开的可怜模样。
“别提了,跟着我这么久,还摸不清我的脾性,我准备把她换掉。”
“噢。”
“别管她,来,我们干杯!”
初雪迟疑地用杯于去轻碰他的,再迟疑地看着他把酒液一饮而尽。那酒应该很好喝,因为他露出畅然愉悦地笑。
“干杯呀!”迈克见她拿着酒杯没动,催促道。“放心吧,这酒我自己调的,芳香可人,绝对不会让你喝醉。”
初雪听话的轻啜一口。真的!居然一点都没有酒呛人的口感,饮时滑顺好喝,饮后芳香芬然,味道留在嘴巴里,感觉好极了。她惊讶着,进一步把整杯酒喝光。
“怎么样,我的功力不会输给你这个调酒师吧?”说着又帮她倒了一些。
“是。”初雪翻翻白眼。“你啊,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房了。不过这酒真的好喝。”她再轻啜一口酒液,细细去品尝酒液在嘴里的味道。“好像有一点点葡萄酒的感觉。你是怎么调的?”
“你的嘴可真利。”迈克喃喃地说。他用拇指去抹她下唇残存的酒液,然后把拇指放到嘴里吸吮,初雪一下胀红了脸。
迈克实在是个调情高手,每一次心荡神驰时,她总不自觉会想,他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不知道对多少女人做过同样的动作
“我的确是用葡萄酒去调鸡尾酒,用红葡萄酒、柠檬汁和苏打水去调,喝起来舌头备觉清爽,这叫水果鸡尾酒,很好喝呢。而且你应该多喝红酒,这对女人是最最好的保养之方。”
“谢谢。”初雪笑着,又喝了口酒液。
“先吃饭吧。等一下我再调另一款皇家草莓红酒给你喝,那酒适合饭后饮用,边喝酒边把草莓压碎,同时享受红酒和草莓融和在嘴里的味道,那滋味妙不可言。”
初雪不出声,使劲切割着面前的牛排,沉重的心情让她有种可口的牛排硬如石块的错觉。
“初雪?”迈克发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不喜欢这牛排的味道吗?不用勉强自己吃,我让他们换过。”
她摇头,突然说:“在北海道,家家户户都不装抽水马桶,你知道为什么吗?”
话题转得飞快,他有些措手不及,直觉问“为什么?”
她扯着要笑不笑的脸“因为冬天太冷,马桶里的水一下就结冰了。”
迈克蹙着眉“那,上厕所的时候怎么办?”
“用便池啊。挖得又深又广,人就蹲在上面。”
他想像不来那情况,而且觉得初雪很反常。
“很脏、很不舒服对吧?”
迈克蹙着眉,略过这个问题,反问她: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他们现在在吃饭耶。
因为她要回北海道过年。本来,她多希望迈克能和她一起回去,可是照这情形看来,是不可能了。
“因为,我在想我们之间的不同。”
迈克感觉愈来愈不安,而且开始感到害怕。
“初雪,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梦想,你知道吗?”
“梦想?”
“从小,我就好羡慕爸妈之间的爱情,我发过誓,要像爸爸妈妈一样,找一个能吃苦耐劳的男人,陪我回北海道,一块儿养鸡、种田,一起相扶到老。”
养鸡、种田?迈克光听就觉得很辛苦。
“移居北海道呀,我想没问题吧。”
“北海道很冷。”
“有暖气机呀。”
她闭一闭眼,咬了咬唇“迈克,如果我要求你,和我回北海道,不请佣人、不装抽水马桶,你用自己的手栽种”初雪说不下去了。她每说一句,迈克的眉就多皱深一点,看得她的心愈是抽痛。
“为什么要那样辛苦?”他不懂。“初雪,我们就算移居北海道,还是可以请佣人,请大量的,让他们来为我们栽种西瓜、青苹果,我们只要坐享其成就好。我们也可以在冬天冷得受不了时,飞回东京来。”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懂一起同甘共苦的甜,不懂摘采亲手种的瓜果时的直口悦,不懂
“我是不懂。我明明有能力让我们都过最舒服、最惬意的生活,你何苦要选择最艰难的?”
她沉默半晌,然后哽着声音说:“迈克,我们到这里就好,好不好?”
“你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近乎勇敢地说出来“我要和你分手。”
迈克大大震动了一下,跟着猛地立起来。他行动得那样剧烈,使得高背椅一下翻倒,发出碰地一声大响。
初雪有些被他吓到,她震了下,脱口“对不起。”
迈克抬手阻止她说话“等一下,你先告诉我,你刚说,”他深吸一口气“你重新再说一次可以吗?”
这是第一次,他用这样礼貌的问句。他出家富贵,向来自恃甚高
“我说,我希望我们就走到这里。”她讲得好慢好慢,慢得让他一颗心吊得老高。“到这里,我想,我要和你分手。”
“就因为我说不亲手种西瓜?”迈克冷静地问。
她愕然抬头,梗声不语。
“说啊!要分手总有理由的,判我死刑前至少应该告诉我原因。说啊!我有哪里做得不对、不好,让你再也受不了?”随着一声比一声大的话声,他挥出的手正巧扫到酒杯,艳红的酒液洒在洁白的地毯上,触目惊心。“说啊!”初雪重重地弹跳起来“迈克,你不要这样”没见过如此失控发狂的迈克,她真被吓到了。“你听我说”
“我就是要听你说,你说,我洗耳恭听。”
“你不要这样,相处超过三个月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之间的不同,我们根本来自两个世界,像天与地,云与泥,飞鸟和鱼。”
迈克瞪着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是真的。”初雪叹息似地呜咽道“越相处,我越能发觉我们之间的不同。你从来不在乎金钱,花钱如流水,无法想像会有人舍不得花一百元喝一杯咖啡。你习惯了冬天有暖气、夏日吹冷气,想像不来会有人在夏日热得像只狗吐舌头,冬天非得紧紧抱着别人,彼此取暖,才有办法睡着。”
迈克眉头愈蹙愈深,听她凄楚地又说:
“你不知道吧?我是因为没钱配新的隐形眼镜,迫不得已才回loungebar去拿的。其实在食盐水里泡了大半个月而没有清洗的隐形眼镜是不能再戴的了,可是我还是冒着可能吃亏的危险去拿,为什么?这就是为五斗米折腰的实例,这就是金钱的魅力,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迈克不等她归结,抢着说:
“这些都是生活上的差异,是不同的环境、背景产生的不一样,这都是可以被克服的。”只要我们够相爱。
初雪像是想笑,最后还是悲哀的摇摇头“所谓习惯,就是日积月累慢慢养成的,一时半刻要改,哪那么容易?你现在会妥协,是因为你正喜欢我,但是终有一天,你会厌倦、你会受不了,你甚至可能会开始怀疑忍受我到底值不值得!”她伤心地、语气强烈地说:“我不要,我受不了那一天,你了解吗?”
“我不懂。”迈克断然道“你刚刚说的全是假设状况,天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临!也可能没有那一天呢?凡事总得试过才知结果,这不是你告诉我的?”
初雪窒了一下,然后冲口喊道:“就算是我后悔了可不可以?我后悔了,行吗?”
“不可以。”迈克轻快地回答“覆水总是难收。更何况,你应该没有这么胆小吧?”
初雪泪盈于睫,望着他,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久久,听见她幽幽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或许,是爱情让我懦弱了。迈克,就让我们到这里,好好的散,难道不好吗?我不希望到最后,我们要在怒吼、争吵、诅咒、痛恨彼此的情况下分手。我希望,最少我们还能保留一点美好的回忆。”
有很长一段时间,迈克定住不动,时间长得初雪以为他突然变身成木头了,他却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是从来没听过,很刺耳、很奇怪的笑声。
“平静吗?你以为我现在很平静?”
“迈克?”初雪怯怯的唤,不自觉后退一步。
“好好的散,哈好好的如果要走到这一步,当初我们就不要开始,岂不更愉快、更完美?”他火大的吼“好好的散?笑话!你以为随便告诉我一个藉口,一个见鬼的理由,我会那么容易就放手吗?是这样吗?”
随着吼声,他双手撑在桌面,冲动地用手掀翻了桌子。厚厚的原木桌被翻倒,酒瓶、酒杯、牛排调味酱散落一地。
初雪惊呼一声,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迈克踢倒高背椅,冲歪沙发,把酒一瓶瓶砸向厚实的防音玻璃。迈克疯狂地捣毁室内的动作,触动尽责的警报器,尖锐的声音响彻云霄,初雪不可遏止的跟着尖叫起来。然后,她看到迈克举起了那瓶他说酒柜里最佳的珍藏,她突然停止尖叫。
迈克在那一瞬间顿住动作,回过头来看她,初雪小脸上尽是惊惧害怕的表情,他僵直了身,然后慢慢的放下那瓶biondisanti。
警报器应该被佣人关掉了,室内有一段时间恢愎安静。
“迈克?”初雪怯怯地靠近。
“不要以为我会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分手!”他又吓到她了!看她猛地又倒退一步,他苦苦笑了一下“我不接受!懊死的!”
他咒骂一声,然后夺门而出。
“迈克”初雪抬起手,又颓然放下。她慢慢在地上蹲下,拾起一块酒瓶碎片,破片里还有残留一点酒液,破片边缘还有一些红色是血!迈克她还是伤了他。
她默然地把破片放回地上,转身走进卧房,机械化地开始打包自己的东西。
其实,她什么也没剩下了,就只有那个烧坏的吉他、龙猫布偶和452封半的信,可笑的是,这几样东西还是迈克帮她抢救回来的。
迈克还帮她买了许多物品,衣服、寝俱、cd、鞋他帮她买了二十六双鞋,各式各样的,说是让她穿到一百岁。初雪慢慢把那双收在鞋柜深处的布头鞋拉出来,平底布鞋是老了以后穿的。
他还帮她想好变老以后穿什么鞋。
他们本来计画要过一辈子的。
迈克为什么老天要开这样的玩笑?她不过就想找个人,陪她回北海道耕田、种苹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一向放荡难拘的迈克,他活得自由潇洒、养尊处优,他怎么受得了日复一日单调乏味又艰苦的农村生活?
他连一本重书都懒得拿,非要搁在桌面,一页页,用没做过粗活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去翻。他光听到北海道没有抽水马桶就蹙眉头;他会天真的说怕冷可以就像候鸟一样飞来飞去;他做不来粗工,她也不忍心
既然不适合,就该早早分开,长痛不如短痛嘛!她做得正确,她该称赞自己决断明快,有魄力。
她没有错,要怪就该怪命运,怪他们计画得太早,体悟得太慢
眼泪一颗、两颗,无数颗落在鞋面鲜艳的布鞋上,初雪最后俯下身来,像个婴孩般,嚎啕痛哭。
天亮了,太阳出来得很早。
迈克记得他由家出来时是夜里八、九点,他漫无目的,只记得自己沿着海岸线往前直走。要走到哪里?他反问过自己,竟然没有答案。一路上,他就这么一直自问,一直走。
其实这种日子他很习惯,碰见初雪前,他一直是这么过日子的。却在碰见初雪后,才知道自己原来过得如此荒芜、如此空茫。
不同?或许初雪说的对,他们的确不同,她是一朵娇艳的花儿,正迎太阳开放;他却像一摊烂泥,无可救葯。
无可救葯?这句话好熟,谁说过?对了,老头就曾经这样骂过他。迈克自嘲地微动脸皮。现在看来,他骂得对极了。
现在呢?迈克突然站定脚步,茫然四顾,他已经走离海边来到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好像都有目的。他呢?他该往哪里去?
老头在市区也有房子,一样很大、一样空洞,他不想回去。初雪刚和他吵翻,现在回去也不合适。常去的夜店下午四点才开;回公司,准让榆叶嘲笑迈克茫然立在街头,发觉自己居然无处可去。
“呵呵”他突然不可遏止地低低笑了起来,愈笑愈大声,愈笑愈疯狂,过往行人都拿一双看疯子的眼睛看他,更多人对他瞠目而视,避之唯恐不及。他全无所觉,兀自发笑。
“大哥哥,你在笑什么?”
他忽然定住,睁眼去看,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好小的小孩,五岁还是八岁,总之是好小。
“大哥哥,你在笑什么?”他重复问。
迈克认真地歪头想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你笑得很大声耶!”
是吗?他笑得很大声?
“阿强,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讲话,赶紧过来。”
小孩的妈妈在叫,他答应一声,回头对迈克建议道:
“大哥哥,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医生可以告诉你喔。”
“医生?”
“对,医生很厉害的,也是他们治好我。虽然他们会给我打针,好痛好痛,可是他们把我治好了。”迈克专注地听他说。
“医生就在里面。”他抬起手往前指,迈克看见他的手臂又小又白又细,皮肤表面青筋浮现,上臂还裹了一层厚实白纱。
他马上知道怎么回事,男孩显然患了重病,应该是刚刚诊疗完毕。他瘦弱的小身躯不知受过几针了,被病痛折磨,却还活着。他呢?他无病无痛,钱多得十辈子花不完,怎么却好像已经走到人生的尽头?
他忖道,很努力克制自己不发笑。
“阿强,快过来,我们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