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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居然就这样闯到她家里来了。
林绘理咽了口唾沫,命令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冷静,然后正色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有我家的房门钥匙?”
“misslam,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没有任何恶意。”郭可安根本不在乎指着他的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仍然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
“我只想听你的解释。”她板着脸道。
“好吧,好吧,你先把枪放下。”郭可安无奈地摊了摊手“今天趁你泊车的时候,我偷偷拿走了你包里的钥匙。我发誓,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郭sir,这个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受欢迎。”听到他的答案以后,她的神色更冷了。
“这样啊。”郭可安扁扁嘴,这一刻的神情竟像个孩子“那好吧,我道歉。”
她终于放下了枪,但声音还是不冷不热的:“我接受你的道歉,大门就在你左手边的位置。”
“你要赶我走?太狠心了。”他掀掀眉毛,表面上叫得很惨烈,但脸上依然带着笑容“misslam,我们俩认识多久了?”
“八年。”她答道“所以,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郭sir。”她刻意强调最后“郭sir”两个字的读音,也是在提醒他:他与她之间是规规矩矩的工作关系,可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串门子的狐朋狗友。
“八年了啊”郭可安沉吟着,突然抬起头来直视她冷若冰霜的脸庞“你觉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
“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这男人怎么还不走?尽是在这儿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皱眉。
“比如现在,就很奇怪啊!”郭可安撇撇嘴“照理说我们都这么熟了,聊天的时候起码也应该亲热一点儿”
“我们不是在聊天。”她打断他。
“还有,你一直叫我郭sir,不觉得太生疏了吗?”他也不管她,自己说自己的“不如从今天起改叫‘可安’,怎么样?”
林绘理眯起眼。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过去的八年里两人不都相处得好好的吗?也没见他有这么多废话。怎么今天,他突然兴致大发地想要和她拉近距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睡觉了。我们改天聊,‘可安’。”她冲他展开甜美的笑容,声音中却带着淡淡的讽刺。
却见郭可安的神情在灯光下颤动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又终于忍住了。他抬起头,定定地凝视着这个认识了八年的女人。
她很漂亮,虽然神情冷凝得像南极的冰山,可是她真的很美。杏仁形状的眸子,闪烁着玲珑剔透的知性光芒;垂到耳际的短发,在灯下显现出如咖啡一般浓郁迷人的色泽。她的身材并不高挑,可是比例很匀称;她身上穿着保守的职业套装,可是看起来那么性感。
这个女人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进了空气中属于她的馨香,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misslam,我也想休假了。”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你可以向钟sir递一份申请表。”她不置可否地努了努嘴角。
“我是说,我们一起去休假,你觉得如何?”他微笑地看着她,那语气好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又不像。
林绘理再度皱起眉:今天晚上的他实在是太奇怪了“郭sir,等我正式销假之后,欢迎你到心理咨询室来找我聊天,我个人觉得你实在需要一些心理调适方面的专业意见。”
他听了她的讽刺并不回嘴,仍只是笑笑地看着她。那眼神温柔而又真挚,像一只可爱无害的梅花鹿,又似有千言万语包涵在其中;而她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不放,逐渐感到不自在起来,脸颊的温度似乎在慢慢上升。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饶是她再心静如水,到此刻也终于沉不住气了“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misslam。”他仅是轻柔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又闭上了嘴。
“我在听。”
“misslam,misslam。”他叫了一声,又叫一声。
林绘理没辙地叹了口气,看来,他是打算就这样和她纠缠到天亮了“郭sir,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很累了,想快点儿爬上床去睡觉。”
“我说”他黑色的眸子在灯光下闪了一闪,突然飞快地移开眼光,不再看她“我是说,misslam,我们结婚吧。”
“我们结婚吧。”
此语一出,时间静止。
橘黄色的柔暖灯光下,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窗外的夜,宁静得像一片海洋。屋子的里头,有人呼吸渐渐紊乱。
沉默。惟有两人心跳的强音,一下又一下在胸腔中回荡,倔强得不肯沉默。
几乎过了有一世纪这么久的时间。突然,她抚了抚额前的碎发,低低笑出声来:“郭sir,你疯了。”
“是哦,我想我八成也是疯了。”郭可安也随即咧开笑容,原本紧绷的身躯蓦然放松了,在沙发上歪斜地半躺了下来“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两个都已经过了30了,又都没有固定的伴侣,不如就这样凑成一对算了反正你我都忙得没有时间谈感情。”他说得很自然。
林绘理浅浅弯起唇角,表扬他的幽默“很好笑的睡前笑话。”
“你笑了。”
“我不得不笑。”
她说完后,径直转身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他目送着她的背影,然而她十分不给面子地关上了门。
他无奈地瞪着那扇门,心想:今天晚上的谈话到此为止了?
一分钟后,门开了。她走出来双手捧着一床棉被。
“看来你今天晚上是不打算走了喏,这个给你。”她说着将棉被抛向宽大的沙发,不偏不倚盖住他颀长的身体。她站在卧室门前,歪着头看他,语气无比正经地说“很抱歉没有睡衣可以借你穿,不过我衷心希望你没有裸睡的习惯。即使有的话麻烦你在我的客厅里至少要穿上内裤。”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完全没有一般未婚女子应有的羞涩。
冰可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再想抬头说些什么的时候,卧室的门已经再度关上了。
她居然就这样把他丢在客厅的沙发上;扔给他一床棉被,就算尽了地主之谊?他抚摩着那床棉被松软的触感,觉得有些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因为他想到今天的自己今天的自己根本就不像是他自己了呵。真是太奇怪了,就在几分钟以前,他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说出“我们结婚吧”这样的鬼话来呢?
难道是因为看腻了平日里她那酷得像冰川的表情,所以才突发奇想地想要说些怪话来吓吓她?
或者是因为今天上午的一场枪战让他感到太疲倦,所以脑子发昏了,才说了些既不专业、又不理智、说出口只会惹她嘲笑的蠢话?
又或者因为好几天见不着正在休假中的她,所以他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竟然有一点想念她?
冰可安蓦然用力地甩头,甩掉脑中的这个荒谬想法“唔,我太累了”他自言自语着,将高壮的身子努力挤进棉被中,然后按灭了茶几上的橘子形台灯。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钟,他再度朝她的卧室木门望了一眼:这扇门里头的那个女人,也许是从来不会失眠的吧?她那样沉着冷静,有什么事情能够搅得她心神不宁?
这样想着,他笑了笑,然后说服自己在这并不舒适的沙发上快速沉入梦乡。
翌日清晨,六点整,林绘理被一“郭sir?”她试探地叫了一声。然而,没人回答她,客厅里的音乐声仍然嘹亮震耳。
她无奈地撇撇嘴,在床上又躺了五分钟;直到确定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她披上衣服下床,踩着拖鞋来到门口。推开门,果然见到那个男人正好不舒服地歪躺在沙发上。他面前的电视屏幕里,正播放着美丽女模特走t台的妖娆画面。
听见开门的声音,郭可安回过头来“早,misslam。”脸上挂着粲然的微笑。
“的确很早。”她点了下头,然后走到开放式厨房,准备为自己泡杯咖啡提神。让她感到略吃一惊的是,洁白的大理石料理台上居然摆着貌似很丰盛的早餐吐司、煎蛋和热牛奶,还有切好的四片柳橙。
她微微挑起眉:这一顿早餐,算是答谢她昨晚收留他过夜?
“我饿了,就从你冰箱里拿了些食材。”正在看电视的郭可安解释道,眼睛一秒钟都不曾离开屏幕上衣着艳丽的美女“当然,也顺便替你做了一份早餐。”
真是自说自话的男人呀。她摇摇头,伸手抓过一片吐司放进嘴里唔,味道居然还挺不错。
这时,他又转过头来“misslam,吃早餐之前要刷牙。”然后对她露出一口白牙。
她耸了耸肩,算是采纳他的建议,转身走进浴室。
冰可安望着她的背影: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慵懒的她。短发蓬乱如鸡窝,丝绸睡衣的扣子还扣错了两颗。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家居的一面。是她对什么事都不在乎,还是她单单不把他当男人、无所谓在他面前邋遢?
直到她走进浴室好久,他还是盯着那扇门。浴室里传来流水的声音,他突然觉得有一点儿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刷完了牙、洗完了脸,林绘理又变回平日里那个面容白皙的美丽女人了。她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袖衬衫,又从洗衣篮里捡出一条比较干净的长裤套上身;然后她对着镜子,将深栗色短发整齐地梳到耳后。当梳子的细齿柔柔地刷过发丝的时候,她突然回想起郭可安昨晚说过的那句话:我们结婚吧。
神经病!她对着镜子无声地骂了一句。那个男人一向是无聊惯了的,她和他认识了八年,早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他说这种话,纯粹是再一次显示他的无聊罢了,她是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这样想着,她仍是把手伸向洗脸台,拿起那管平常没怎么用的樱桃红唇彩,在略显苍白的嘴唇上淡淡地刷了一层。
化妆,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罢了,可不是特地装扮给某个人看的。
然而,她走出浴室,马上听到他在客厅里大吹口哨“呜呼,美女。”
受不了。她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走到沙发前与他并排而坐“你在看什么?”
“昨晚的时尚发表会重播,有很多美女模特养眼。”他低笑道,盯视着屏幕的眼光突然一闪,随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呀,purewater
blue。”
林绘理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个身穿水蓝色婚纱的美丽女子:她有一张鹅蛋形的脸,五官很细致,挑染过的长发泛着金子般的光彩。然而,更让人惊叹的是她身上的那件尤物那样轻浅,又那样厚重,矛盾却迷人。
“你也知道‘清水蓝’?”她问郭可安。
“每个香港人都知道。”他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介绍道“现在正在走台的这个女人名叫罗美君,今年24岁,中美混血儿。这两年她在亚洲时装界算是风头很劲的女模特了。”
“看不出郭sir你对时尚倒是挺了解的。”她啜了口杯中牛奶,道。
“做我们警察这一行的,什么都要知道一点。”郭可安道“这一次‘清水蓝婚纱’巡展到香港,她是第一个有幸穿上它的女人。”
“她是婚纱的品牌代言人?”她挑了挑眉。
“不仅如此,她还是船业大亨杨瑞祥的未婚妻。杨瑞祥花了八百万港元租下这件‘清水蓝’一个月。一个月后,罗美君将穿着这件婚纱和那老头在维多利亚港的一艘豪华游轮上举行婚礼。”
“听你的口气似乎有点酸味。”她将杯中牛奶喝光,抓起一片柳橙开始往嘴里送。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郭可安身上的鲜黄色衬衫有些折皱也许是因为睡了一夜的关系吧。领口的扣子敞开了三颗,露出结实的胸肌。她连忙别开眼光。
“哪里,我只是觉得奇怪,似乎所有的美人最后都嫁了百万富翁。”郭可安撇撇嘴。
“你嫉妒?”
“我只是稍微有点儿心理不平衡罢了。”
“哈。”她险些笑出来“面容英俊的32岁高级督察,居然嫉妒起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
“嫉妒?说了我只是心理不太平衡罢了。”他摇摇头,突然神色一凛,笑容浮上嘴角“你觉得我很英俊?”
“我有这么说过吗?”她扬眉,假装健忘。
“你有。”
“我没有。”
“你一定有,我听见了。”他盯着她不放。
“好吧,就算我有。”她举起手做投降状,放弃和他再进行这种孩子气的争论“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郭sir,这话题很没营养。”
他听了她的话,果然很乖地不再争辩,把眼光调回电视屏幕。然而他的嘴角却一直保持着那个淡淡上翘的笑弧。看样子,有人说他英俊,他很洋洋自得。
这个男人已经32岁了,升上高级督察也有将近三年的时间;然而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多么幼稚啊,简直像个傻乎乎的小孩子。林绘理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中这样想道。
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当时的他和昨天的于颖星一样是个新进警员,因为开枪打死一名嫌犯而感到心理抑郁。出事的那天,他来到她的办公室,静坐在她面前,半个小时没有说一句话。
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毫无经验的新手而已。见他这么不合作,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讷讷地向他提出:“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于是两人结伴逃出警局,爬到一座高高的干净的河堤上去吹风。在上楼梯的时候,她那8厘米高的高跟鞋害得她不小心在他面前跌了个狗吃屎;而在那令人尴尬的时刻,他竟然可恶地“忘记”扶她,并且站在原地不可遏止地大笑了起来。
从那天开始她就知道,不管这个男人表面上再怎么装得像个酷哥,他骨子里仍然是个调皮而又恶劣的小男孩。之后八年的相处证明,她的第一眼直觉是百分之百正确的。
很矛盾的一个男人。可以很冷酷,也可以很无聊。好在他是个不多见的帅哥,所以他的冷酷和无聊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被那些迷恋他崇拜他的女人们原谅。
自然而然地,她又想起了于颖星。于颖星其实并不是个另类,这些年里,每一个曾经跟随郭可安办案的女警都很喜欢他,她们之中有些把他当大哥看、有些把他当偶像、有些甚至竭力邀请他上床。
不过在男女关系这一方面,郭可安的表现可以说是比较迟钝的。曾经不止一次,她看见他用一脸驽钝而无辜的表情拒绝那些女人们的示好;相识的这些年里,她甚至没有见他交过一个固定的女朋友。
很奇怪的家伙,长着一张帅脸,却偏不肯物尽其用地谈恋爱。记忆中,他似乎总是忙于工作;工作之余,他惟一的乐趣就是和她斗嘴比如刚才那样。
想到这里,林绘理忍不住笑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应该被称为是某种“孽缘”吧?所以她才会不问一句原因地就收留他在她家里过夜;所以她才会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求婚”而面不改色;所以她才会认识了他这么久却从来没有爱上过他。
她没有爱上他。林绘理在心底这样念着,抚了抚短发,突然觉得胸口有一丝燥热。
正在这个时候,郭可安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接起“喂?”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郭可安听着听着,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最后,他皱着眉,声音很低沉地答应了一声:“是,我马上到。”
“怎么了?”见他收线,林绘理连忙问道。
“就在今天凌晨,罗美君被人发现死在丽豪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罗美君?林绘理惊讶地微张了嘴,急忙转头去看电视屏幕:那里面正在重播昨晚的时尚发表会,t台上那个窈窕而性感的混血美女还是活生生的;然而,仅仅过了几个小时这样美丽的躯体就已经失去了体温。
“怎么会这样?”她小声地喃喃道。
“法医检测的初步结果是自杀。”郭可安神情严肃地道。说着站起身来,将警员证别到衬衫上,然后拍了拍她“misslam,我们走。”
“我们?”她是否要提醒他她此刻正在休假?
然而,看了他凝重的神色一眼,她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只是迅速取过了一旁衣架上的外套勾在臂弯中“我们走吧。”
两人一刻也不耽搁地驱车赶往丽豪酒店。
罗美君生前入住的房间在1209室。等电梯的时候,林绘理忍不住小声地问郭可安:“你真认为这次的事件是自杀?”
冰可安耸了耸肩,给了她一个浅笑,却没有给她正面的回答。
电梯到达预定的楼层,两人刚跨出铁门,就看到出事的房间门口被警察用胶带封了起来,几名师兄正在忙着疏散围观人群和记者。有一名身穿灰色风衣的高大男子背对着他们,正在打手机。
冰可安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钟sir。”
穿风衣的男子挂断行动电话,转过头来。他生了一张英俊而白皙的面孔,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显得非常斯文。他是刑事侦讯科的科长钟讯,郭可安的顶头上司。
“可安,你来了。绘理,你也来了。”钟讯看见林绘理,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辛苦你了,正在休假还要赶来。”
“没关系的,分内事。”林绘理微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容僵硬地停在了嘴角,并没有人察觉。
“情况怎么样?”郭可安问道。
“据说死者是割腕自杀的,死前曾吞服过大量的安眠葯,看来是求死心切。”钟讯回答。
“她为什么要寻死?我知道她最近事业很成功,而且,她就快要嫁入豪门了。”林绘理提出质疑。的确,很少有女人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的未婚夫就是那个船业大亨杨瑞祥他和离婚妻子的财产官司打了快四年,仍然处在胶着状态;也有证据说苏丽仪就是前任的杨夫人曾经派一些小混混騒扰过她,还威胁说要泼她硫酸。”另一位探员翻着手上的记录本介绍道。
“所以她吓得自杀?”郭可安表示怀疑地挑了挑眉,接着转过头请示钟讯“我可以看一下现场吗?”
“可以。”钟讯点头。然而,就在林绘理要跟着郭可安进入现场的时候,钟讯叫住了她“绘理,过去聊两句。”他指指窗口的方向,大手覆上她的肩头,手势温柔地推着她走“查案的事让他们探员来做就行了。”
林绘理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由他半推半搂着走到窗边。
冰可安一回头,恰巧看到了这两人略显亲密的动作。他脚步顿了一下,黑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然而很快地,他便恢复了自然神态,一弯身钻过半人高的围栏,进入现场开始察看。
“绘理,最近好吗?”钟讯姿态潇洒地斜倚在窗边,12层高楼的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使他看起来有几分忧郁“我听说上个星期,你差点儿被”
“我没事,谢谢钟sir关心。”她用应酬式的笑容打断他的问话。
“那就好,那就好。”他有些尴尬地咧着嘴,仿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一向都是那么坚强,但有时候似乎坚强得过头了一点,让别人即便是想关心你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也许”林绘理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将眼光调向窗外的风景“我并不需要来自于陌生人的太多太频繁的关心。”
听了这话,钟讯的神色有丝挫败“绘理,在你眼里,我已经是陌生人了吗?”
“哪儿的话,我从没这么想过。”她浅笑,表情甜美,眼神却很遥远“钟sir是个很棒的上司,我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包括把自己变得倔强冷漠,不爱与人接近?绘理,我记得你以前”
“人是会长大的,钟sir。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专业操守很重要;我希望我的病人们信任我,就必须首先把自己变得更值得别人信任。所以”她自嘲地笑了笑“请原谅我有时候的过分冷漠和不近人情。人在社会中生存,有很多事情不由自己选择。”
语气淡淡的一席话,很真诚,却又很疏离。钟讯有些怔忡地望着林绘理好看的杏仁形眼眸,半晌,终于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子已经30岁了,她再不是当年那个怀抱着梦想和热情投身警界的单纯少女;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已经长大了。而当年那些荒唐而热烈的日子,也已逐渐散落在记忆里,变得凌乱,难以收集。
只是,这个女人呵对于他而言永远是心底最柔软特别的那一方寸;即使那段岁月已经遥远得面目模糊了钟讯有些丧气地抓了抓头发,望着斜倚窗棂的娇柔而又倔强的她,一股柔情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轻唤:“绘理,你”“钟sir,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里面看看郭sir的进度如何。”她适时打断他的话,语声温柔而坚定,用下巴比了比1209号房的方向。然后,她轻盈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于是他的那一声包含了千言万语的“你”就这样直直掉入沉默的冷空气里了。
随着高跟鞋轻击地面的“嘀嘟”作响声,林绘理缓缓步入1209号房间。这间总统套房是发现死者的第一现场,室内装潢的豪华而气派,冷气机的温度却调得很低;她感到双肩有些凉意,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子。
冰可安正站在米灰色羊毛地毯的中央,手上带着白手套,表情十分严肃。在林绘理看来,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工作的时候很专注很负责,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又懒散又无聊的他。
死者罗美君仰面朝天躺在卧室的king
size水床上,长发散乱着,手腕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暗红色的血块凝固在伤口周围,并染红了她身下的床单。尽管脸色惨白,嘴角泛着白沫,但她看上去仍然有一种诡异的美丽。
“拍照取证了吗?”林绘理问道。
冰可安点点头。再度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突然问她:“misslam,你觉不觉得冷?”
“冷?”她微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嗯,确实有一点冷。”
阵喧闹的音乐声吵醒
就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似乎有人正在狂欢。
她在大床上躺平身子,睁开双眼郁闷地瞪着天花板。噢,她怎么给忘了?自己昨晚收留了一个不愿回家的古怪男人。
“披上吧,省得着凉。”他用手指了指她勾在臂间的薄绒外套,然后道“冷气机的温度调得那么低,尸体的僵硬程度恐怕会有所改变呢。”
“你怀疑她是被人谋杀的?”林绘理蓦然挑眉,眼色冷冽了起来。八年的朝夕相处,她几乎可以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他想说的话。
“我没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有些疲累地按了按太阳穴“毕竟这间房间太干净了,没有留下丝毫犯案的痕迹。”
“也就是说凶手的做案手法很高明?”
“也有可能根本没有任何凶手。”他吐了口气,接着俊眉微蹙,陷入思索“我只是想不通罗美君为什么要自杀。miss
lam,如果换了是你,你会在事业爱情两得意的时候选择自杀吗?”他蓦然抬起头来征询她的意见,他望着她的眼神好似在期待着她回答“绝对不会”
“这个很难说了,我从来没经历过事业爱情两得意的时刻。”看他表情一直这么凝重,她难得轻松地开起玩笑,换来他唇角的微微上扬。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自两人身后响了起来“老大,我把人带来了。”
冰可安回过头,看见于颖星正站在房间门口向他招手;而她身后跟着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约莫50岁的年纪,身材有些发福,却显得非常有气派。
看过财经电视节目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杨瑞祥。他身家过亿,娶过两任妻子;如果罗美君没有死的话,她将会在下个月成为第三任杨夫人。
“我可以看看美君吗?”杨瑞祥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问道,脸上并没有特别伤心的神色。他是个谨慎而深沉的商人,没有警察的允许,他不会傻到去擅闯命案现场。
“杨先生,你等我一下,我们出去谈。”郭可安举手向他示意,转过身,却看到卧室里的林绘理蹲在地下,正拼命地把手伸到kingsize水床的床底。
“你在干什么?”他问。
“嘘。”她侧着耳朵,仿佛在努力地听着什么。趴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她竟然从床底下拨弄出一样小巧的长方形物事来,用手绢包着高举在手中“这是什么?”问完后,她不等他回答,自己公布正确答案“是手机。”
“罗美君的手机。”郭可安接过她的话头,不到一秒又补充道“是一部正在响的手机。”
是的,罗美君的手机在响。虽然因为电力不足而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可是,心细如发的林绘理还是听见了。
是什么人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她呢?
冰可安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接过手机,按下通话键。还没等他说什么,彼端已传来一名女子阴阳怪气的声音:“罗美君,你终于肯接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