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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在交往当初,我知道自己的存在,带给她的伤害比幸福多,也许我会谨慎一些,别贸贸然向她示爱。
我不知道,她出门见我一次那么困难,不知道爱我,她必须承受那么多苦难,在我不知道的期间,她已经为了爱我,牺牲无数。
我哪里值得她义无反顾地爱我?
她几乎没有多做任何考虑,就决定配合我的所需,第一次约会她配合我,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约会都是如此,然后在无数次之后,我认定,配合我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像这种一面倒的爱情,她太吃亏,而我占太多便宜。
脚步轻快、神情愉悦,以瑄回到家中时,以铉正坐在客厅中央。
跳进大哥怀里,双手勾住他的颈项,她在大哥身上赖半天。
“那么开心?表演得很不错?”以铉揉揉妹妹的长发,拉她坐进自己膝间,她是他的宝贝,是他最甜蜜的负担。
“小姐是所有人里跳得最好的。很多人送花给小姐,有女生也有男生。”阿杰意有所指地说。
“以瑄有仰慕者了?”以铉没听出阿杰的“意有所指”
“不要听阿杰乱说。”
脸贴在大哥胸口。“哥”
以铉搂过以瑄,他得意骄傲,也许以瑄是温室花,但这朵花由他亲手培植长大。
“嗯?”
“哥,当闪光灯聚集在身上,我知道自己的身影将在观众心底投下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也许若干年后,他们还会想起你、想起自己的岁月轨迹。”
她的身影也会映在关允淮心底,对吧?
“真的很喜欢跳舞?”以铉捧起她的脸问。
“前辈子我肯定是个舞蹈家,为舞蹈而生、为舞蹈而死。”她说得笃定。
以铉学她的口吻回答:“爸爸听见肯定很难过。”
提到父亲,以瑄神色黯然,她很怕父亲,一向如此。
“喜欢跳舞就专心跳,跳出成绩,爸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他安慰她。
“嗯。”她点头。
“快去洗澡吧,李太太替你准备了消夜。”
“哥,晚安。”她跳上楼梯,一阶一阶,动作轻盈。
只吃两口消夜,她便拿起允淮给她的小卡片。
懊不该打电话?快十一点半了,这时间打电话会不会没礼貌?可她实在好兴奋,兴奋得不想再多等。
拨出两个号码,很快地,她把电话按掉,手机压在起伏的胸口,微微喘息。
太主动了吧,主动的女孩子得不到男生珍惜,还是明天再打,可是明天会不会经过一个晚上,他就忘记她,忘记今日的赌约?
也许,他的提议不过是一时兴起;也许,机会稍纵即逝;也许也许到了明天,游戏翻盘,今日订下的规则,明天统统不算。
打电话吧,即便是自作多情,至少今夜,他还记得她,记得他送出手的粉色玫瑰。
感觉是种易起变化的物质,放太久不去搭理,待回首,它已挥发升华,寻不着半点痕迹。
打电话吧!
以瑄把熟背的号码再次默记,拿起手机,紧盯起萤幕,一个号码、两个号码她的心跳在转瞬间急促,幸好,她的心脏一向不错,否则这样的等待,会等得她心脏病发。
终于,允淮接起电话。
“喂,关允淮,请问哪位?”
“你、你好,我是赵以瑄,你在忙吗?”她说得战战兢兢,握住话筒,指尖轻抖。
乍听她的声音,正在写报告的允淮,马上离开电脑桌。
“我还好,你呢?怎么没休息,不累吗?”才见一次面,他关心起人家累不累?这经验对他而言,是崭新,也是特别。
“不累,上台让我很兴奋。”
他声音中流露的惊喜,鼓励了她继续,笑靥攀上双颊,彰显她的快意。
“恭喜你演出成功。”允淮说。
“我成功了吗?”以瑄甜甜的笑容晕在颊边。
“跳得不坏,但有缺点。”他说谎,为骗得她一个约会。
棒着电话,以瑄看不见他的眼底写满狡猾。
“请告诉我,我的缺点在哪里?”她愿意为他,更正所有的不完美。
“行,你先答应我的约会。”
对啊,就是约会,她摆在胸口不敢提的两个字,咬唇,她在电话这头笑得惬意。
“怎不说话,你不方便出门?”他想起她的未满十八。
是不方便,她有个叫阿杰的背后灵,他习惯把所有接近她的男人当成假想敌。
“不会。”她口是心非。
“明天晚上见面,好不好?”
明天晚上她在脑中计画如何打发阿杰,办法未出炉,她先硬头皮答应。
“好。”以瑄答。
“我去接你?”
“不用。”她飞快阻止他的殷勤。“我们家太远,一来一往很花时间,而且,我想,你很忙吧!”她的借口有点破。
但,宾果,她猜对了,他的确忙翻天。“八点半,在华纳威秀门口碰面。”
“嗯,八点半见。”配合再配合,她愿为人生的第一场约会妥协将就。
说实话,她不太确定华纳威秀在哪里,甚至不晓得如何让阿杰忘记她的存在,但她笃定自己将在明晚的八点半看见他,看见他真诚笑容和无从解释的熟悉与感动。
“你还记得我?要不要我带一个信物,证明自己是关允淮?”
“你记得我吗?”以瑄不答反问。
“当然。”他答得理所当然。
“你认为我的记忆力不如你?”她俏皮问。
“我没这样说。”批评女人的智商是种自找死路的愚笨言行。
“为什么你会记得我,我却认不出你?”以瑄反问。
“你只见我一面,我却在舞台上,见了你无数次面。”
他说、她笑,电话这头,她不敢让笑声张扬。
原来呵何必担心主动被动、何必猜测他的提议不过一时兴起,又何必害怕机会稍纵即逝?她的身影已刻进他心版了呀!
“我会认出你的。”她有自信。
“那好,别忘记,八点半,华纳威秀,和你约会的男人叫作”
“关允淮。”她抢下他的话。
在一串共同的笑声中,他们挂断电话,这天晚上,手机取代了她抱习惯的洋娃娃,她在有他的梦中入眠,在有他的梦境中,看见春天。
“开快点。”以瑄连声催促。
“再快就要撞车。”阿杰说。
今天,小姐很怪异,整天都痴痴傻傻,想笑就笑得满脸涂蜜,不笑就恍恍惚惚,连走路都撞到墙壁。
小姐会不会卡到阴?阿杰很担心。
“十分钟内,我要回到家。”以瑄近乎耍赖。
“十分钟?”阿杰惨叫,他开的又不是极地特快车。
以瑄藏不住的笑意在酒窝间闪耀,她要早点出门,好到达那个从没去过的华纳威秀。
“小姐,你要赶着去哪里吗?”阿杰问。
糟,她实在不擅长隐瞒心事。
“我明天要小考。”随口敷衍,她的说词烂到爆。
“小姐说,成功的舞者,观众只关心她的舞技,才不问她数学几分。”
“我开始在乎数学成绩了,不行?”以瑄恼羞成怒。
“行,董事长要是知道小姐要放弃跳舞,认真念书考大学,一定很开心。”阿杰接话。
“谁说我要放弃跳舞?”以瑄瞪眼。“我回家后,你不准吵我,若是明天我考不到八十分,你要赔。”她的耍赖越来越过分。
“怎么赔?让我代替小姐考,只会更糟。”
“总之,晚上我要专心念书,你不能来敲我的房门。”以瑄晓得自己的口气有点歇斯底里,也晓得同样的话摆到大哥面前说,肯定穿帮。
车行入门,以瑄跳下车,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厨房。
抓了碗筷,囫圃吞枣,她把半碗饭和着菜汤吞进肚子里,然后把同样的话对管家讲一次后,飞奔上楼。
“小姐很怪。”管家说。
“小姐转性了,想奋发图强,考大学、念博士。”阿杰乐观答。
“可能吗?”
“文魁星附身,什么事都有可能。”阿杰拉出神仙来替以瑄的改变背书。
他们相视一眼,大笑。
对嘛,这时代有钱人可以到太空旅游观光、猫狗可以出唱片、白文鸟能算命、大象画图卖高价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有,小姐想当博士怎不可能?
以瑄把“告示海报”贴在门口,锁好房门。再用背包装起地图、零用钱,最后把买来的童军绳串打好结,绑在窗户的铝条上,由上往下滑。
学舞的好处是什么?是身形灵巧。
几个窜跃,她从二楼轻松落进庭院草坪。弯腰、低头,弓起身子从围墙边翻出去。
以瑄跑一千公尺,搭上有线计程车,上车、下车,顺利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未到八点整,她已站到华纳威秀前面。
人来人往,以瑄想着昨日的初遇、想着无法出口的熟悉,他的容颜,反复在她脑间,他说话的口气、他让人不自觉想亲近的气质,他啊他想起他,她的心潮翻涌,没完没了。
“你早到了。”允淮拍拍她的肩膀。“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不会迟到的女人。”
“不迟到,很特殊吗?”偏头,她笑问。
“当然特殊。”他喜欢她的笑,单纯美好得像小婴儿。“送你一个小东西。”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翻出一个手机吊饰,抓起以瑄的手,放在她的手心。
以瑄看看掌心中的银制吊饰,那是一个芭蕾舞者,纤细的身子、优雅的旋转,雕工精制,以瑄微笑。“好漂亮。”
“那是我经过精品店时,在橱窗里看见的,当时我想,赵以瑄的东西怎会遗失在这里?”
浓眉上扬,允淮知道,她不懂自己的意思。
“它不是我的东西。”以瑄摇头。
“它当然是。”允淮托住她的手,捧高。“仔细看,赵以瑄的手、赵以瑄的脚、赵以瑄的动作和赵以瑄的表情,看见它,谁都会联想到赵以瑄,所以,它是你的,毋庸置疑。”
以瑄听懂了,她把吊饰交还给他。
“你不喜欢?”允淮问。
“喜欢,不过我不需要时时想起自己,它应该挂在你的手机上,你才能常想到我。”
她的心思简单,少少的几句话便让允淮了解,她喜欢他。
“有道理。”
允淮拿出手机,将吊饰系在上面,在以瑄眼前摇摇手机,说:“从现在起,每次接电话、打电话,我都会想起你。”
他的说法逗得她笑逐颜开。
“走吧!”允淮牵起以瑄的手,飞快往前走。
“去哪里?”以瑄问。
“不说。”他拒绝解释。
“为什么不说?”
惊喜吗?当男人愿意为你安排惊喜,是否代表他对你的喜欢,已达到某个程度点?
“说了你会生气。”他继续往前行。
“我很容易生气?”她问。
她的表情没有生气、动作没有生气,连语调也没有生气。
“所有女生听到都会很生气。”
“说说看,说不定我会一路特殊到底。”她追着他问。
突地,他停下脚步,转身。
他很高,站在他面前,以瑄的眼睛只能看见他宽宽阔阔的胸膛,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得见他的眉目,看见他愉悦或忧心。
“抱歉,本来我计画和你看电影、喝咖啡,做所有男女初见面都做的事情。”他很抱歉。
“然后?”
“教授丢一份报告给我,公司也出了些小问题,要我马上解决。”他预期起她的失望。
“意思是?”要说再见,下次再联系?不会吧,她的手还在握在他的手心。
“不介意的话,请先跟我回公司,等我把事情解决掉,我们再进行应该进行的事。”
以瑄笑容漾开。“就这样?”
她是不晓得看电影、喝咖啡,对初识的男女有多重要,但她知道,能待在他身边,就叫约会,凡约会便能增进男女感觉,能增进感觉,他们就可以一天一天进步,然后爱情,水到渠成。
“就这样。”他点头。
她随着他的频率点头。“就这样?没有其他的了?”
他继续点头,跟上她的速率节奏。“就这样,没有其他的了。”
他点头、她点头,点着点着,同时笑出声。
没想过,笑会感染人,连点头也会。
“好,就这样。”这回轮到以瑄一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去哪里?”他拉她,一个用力过猛,竟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腼腆,她害羞地支起手臂,退开两步距离。
“我也不知道。”以瑄吐舌头。“我不知道你的公司在哪里。”
“你不介意和我一起加班?”允淮问。
“不介意。”她眼底没有半分勉强。
“很好,走吧!”他伸出手心,她交上自己,不迟疑。
这天晚上,以瑄陪他加班。她什么事都没做,单单拿起纸笔练国字,关允淮、关允淮、关允淮同样的三个字写过几千次。
她偷偷、偷偷瞄他,瞄他专注工作的神情里充满自信,他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等同于她对待舞蹈。他啊他她在心中例举着他一千、一万个优点,这些点点点,点得她心情飞扬。
时钟从十一点滑向十二点,她勉强自己起身,告诉他:“对不起,我必须回家了。”
允淮看一眼手表,这么晚了,对她,他有抱歉。“对不起。”
“没关系,看电影留到下一次好了。”
“好啊,留到下一次。”于是,他们约定了下一次。
他不晓得她出门多费周章,他以为她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出门能随心所欲,不过她说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能见到他,她愿意一次、两次说谎,愿意无数次爬墙。
夜半两点,赵以铉回到家中,看见以瑄张贴在门口,宣示自己要努力念书的海报时,大笑,他和所有人一样,不相信以瑄性情会突然转变。
他翻出家中钥匙,打开以瑄的房间,她早在棉被里睡得安稳。
念书?骗人!
以铉摇摇头,替她整整被子后,在她额间印上一吻,退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