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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回事,她这逃跑计画似乎愈来愈畅行无阻。
她方才还要东躲西藏的,隐身树后盯着那些追查她下落的迎亲人马到处寻问路人,突地,一名华楼姑娘从对街跑来,紧张的不知和男人们说些什么,就见他们一脸吃惊,然后尾随姑娘火速冲走。
懊不是那位俊鲍子帮她帮出效果了吧?
棠四草大悦,这下子她总算能正大光明的提裙在街上狂奔。
她就这样一路冲回悦人客栈,当她见到熟悉的平民住家、摊贩和熟人,她心里狂喜,脚程也更加快速。
悦人客栈就在眼前,她火速冲去,脚才蹬进客栈门槛,头一句话就是这么说
“我回来了!”
她回来了,她的家,这才是她真正的家啊!.
客栈里原本还是死气沉沉,正在修理木桌的赵世熊十分没劲地敲敲打打,可当他听见属于棠四草那雀跃呼声时,他大感错愕,手中的木锤松脱落地,牛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店门那抹纤瘦的大红身影。
起初,他以为那是幻影,那个棠四草身穿大红喜袍,笑脸红红,喘气不休,一头插着歪歪斜斜的金钗,手还拎着裙
“小四草?!”
张厨娘的惊呼在赵世熊身后嚷起,他回过神,看着张厨娘狂喜地朝棠四草迎去,他才知这不是幻觉。
“张大娘,我好想你!”棠四草兴奋地扑进这怀念的怀抱,脸还猛磨蹭几下,见赵世性旗步朝她走过来,她转而又朝他怀里扑去。“赵叔,我也好想你!”
呜,这才是当个爹该有的温度啊,赵叔按在她背后的手,好暖好暖。
眼见心疼的小四草回来,赵世熊的眼再度涌出大把大把的泪。
“你这丫头早上才走,现在却跑回来了,不嫌麻烦吗?”他粗声叫嚷,可混着哭音,听起来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赵叔如果嫌烦我马上走”她的手臂拥得好紧好紧。
听她这话,赵世熊的哭势更为滂沱,他用力地揣着棠四草在怀中。
“不嫌烦,一点也不赵叔当你是自己女儿,有哪个当爹的会嫌弃女儿”
两人相拥,皆是哭得惨兮兮,一旁看着的张厨娘也是泪湿满襟。
过了一会儿,棠四草才自赵世熊怀里离开,伸手抹抹泪,急切的四处张望。
“赵叔,风大哥呢?”
平时风大哥都会在大厅里帮着赵叔修整坏桌坏椅,怎么现在她回来却不见风大哥的身影?
“那臭小子从你离开那刻起就没下楼了,敲门也不应。”说到凤求凰,赵世熊表情也凶恶起来,他摆摆手,不想谈他。
呿,一个大男人,喜欢的姑娘走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门,又不吃东西,他当自己是活神仙哪?
棠四草抬头看看二楼,转眼便朝楼梯奔去。“我去找他!”
若真是如此,风大哥听到她的声音,定会很开心的出房迎接她。
追不及待见到凤求凰望着她的俊秀惊容,棠四草笑得如春花艳放,她的心跳似鼓般剧烈地响在耳边,跑这么大段路,她不觉得累,甚至还有即将解脱的轻松。
菊阁十五号房紧掩的门扉就在眼前,她连敲门都省了,直接推开门就冲进去。
“风大哥!”她喜悦大呼,脸上堆着灿烂笑花。
然而房内没有期待的俊容回首惊望她,更无人回应她的话,仅有寥落无声的客房,回绕着阵阵风音。
棠四草愣站在房门口好一阵子,她跨进房内,环视这间冷冷清清的客房。
床上被子是叠好的,寻常放在桌前的东西、衣物都不见了,而面对西方的窗子大敞,任由凉风灌入。
这怎么看都像是人已离开的空房。
思及此,棠四草像是降入冬雪中严寒的冰湖,莫大惊恐直袭心头。
她逃回来就是为了要见他呀,可是风大哥他
一道低鸣,尖锐地划过她的耳际。
棠四草认得那声鸣音,她惊异地瞠圆双目朝桌边瞧去,就见一把剑搁放在桌上,它孤孤单单地躺在那儿,闪着银光,似在呼唤谁发现它的存在。
“空岳?!”她直奔桌前,愕视那把陪伴凤求凰十多年的剑。
剑鸣声仍是久久不散,棠四草指尖才抚着剑身,马上被一股锋锐之气以及逼人寒劲弹得手缩回。
那是不容他人触碰的排斥,因为“空岳”认定的主子只有一人凤求凰。
“风大哥呢?风大哥去哪了,他怎么不带你走?”连包袱都拿了,怎么可能会忘记这把剑?
剑鸣声幽幽,哀戚难忍。
苦思不得其解,棠四草眼凝视着“空岳”思付原因。
她脑里闪过各种可能性,蓦然,某句话很突兀地闪过她的脑海
要是我的随身小剑僮不见了,剑我也不会要了。
棠四草顿时惊讶瞪眼。
难道风大哥是讲真的?她一直以为那是个讲得很失败的笑话啊!
“死了死了!没想到风大哥他真的”
她慌乱地在桌边兜着圈圈,怱而,她的视线瞟向“空岳”
灵光一闪,棠四草赶紧扯下随手可及的布缎,朝“空岳”嚷道:“你有灵性对不?你是传说中神匠所铸的神剑啊!”“空岳”的剑鸣声顿时尖刺起来,逼得她很想盖耳。
“你既是神剑,自然可以和风大哥心灵相通了,对吧?”她咬牙忍住,抬起沉重的剑,吃力地用布缎将剑身一圈圈地包覆住。
“你带我去找风大哥我、我也会带你过去你轻点行不行?”棠四草再也忍不住地哀呼,光是掌着剑柄,她就觉得指骨快要断了。“算我求你了,你不也很想见风大哥吗?我跟你相同啊,咱们都是被他留下的,那我们一起找他不就好?等你回到他身边就不是孤孤单单的,你信我呀”
要不是她,风大哥不会舍去江湖生活,更不会舍去这把剑。
既然祸是她闯出来的,那就由她来补,她要把风大哥找出来,不管天涯海角。
所以,请你帮我这一次。
空岳,帮我这次了,求你
握在手中的剑身,不知为何像是水流光般失去重量,慢慢变轻。
那剑身之轻巧十分吓人,简直就像把细竹,棠四草惊愕地将剑捧入手中,先是掂了掂,终于能够体验凤求凰“天生神力”的握剑感。
瞪着剑发愣半天,她才惊喜大呼:“神剑,你真的是神剑!”她嚷笑,随即捧着剑夺门而出。“走走走,我们这就去找风大哥,一起!”
她在长廊上奔走,甫下楼正要喊人时,就听见赵世熊破口大骂的嗓门。
棠四草惊骇地煞住脚步,赶紧躲入附近桌椅后,本以为是棠母带人来客栈找她,可待她再仔细瞧,这才发现赵世熊是在骂一名男子。
“我说了,他早就走啦!”赵世熊狠瞪外头那位相貌中等,身形挺拔的男子。
“可我听说凤求凰住在这里”男子苦笑,招架不住赵世熊的怒焰。
“他娘的!你要我说几遍!”赵世熊握着拳,要不是看这男人有礼和气,他早就一拳揍过去。“你们这些死老百姓是怎么回事?听到凤求凰三个字全都跑来,怎么?几时凤求凰也跟那个司徒公子一般得男人宠?你想娶他啊?”
男子在听得“司徒公子”四字时,很明显地顿了顿。
片刻后,男子叹息,从怀中掏出块铜牌亮在赵世熊眼前。
唉,他就是不想拿出这玩意儿,虽然办事方便,可是感觉很招摇。
“掌柜,在下项丹青,寻找凤求凰乃公务。”
赵世熊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说不出话来。
“掌柜,听说凤求凰曾在这里落脚,真有其事?”
这事情他是从某四个被揍得很惨的江湖人嘴里听说的,待他探问过那四人,才知他们是为了夺剑而与凤求凰起冲突,还拆了间客栈的大厅。
那四人摆明就是被人打倒心有不甘,打算放风声整惨凤求凰。
“是有这回事”在项丹青不怒自威的查问下,赵世熊不得不放软嗓音,可过一会儿他又戒慎地瞪去。“项将军,难不成你要抓他?”
“项某虽是奉旨缉拿凤求凰,然而此行不在逮人,而是救人。”
“救人?”
项丹青点点头。“项某蒙御诏回京,便是为处理凤求凰握有神剑一事,此事已在大江南北传递,我自线报得知,今日有许多江湖人士结盟赶至西京,实有杀人夺剑意图。”
凤求凰虽然是个盗,可胸襟坦荡,所谓英雄惜英雄,他也不乐见他死。
当日他们两人对战,他眼睛瞎了没认出凤求凰手中握的是神剑,现在他知道了,也明白在醉云楼时,凤求凰存心与他比画却无杀意。
要不是如此,凤求凰早就—招劈断他的剑了!
“什么?杀”
赵世熊惊呼还未喊完,棠四草却早他一步窜出,神色慌张地抓着项丹青的手臂。
“你这话当真?你没骗人?!”
项丹青被这猛然从赵世熊后头跃出的棠四草吓了一跳,他俯首愕望着她,蓦然瞳眸一张,瞪着她手里用布缎包紧的剑,那外露的螭首剑柄。
“你是谁?凤求凰的剑怎么会在你手上?”
棠四草慌张地猛摇头,嚷道:“风大哥不见了,他留下这把剑离开了!”
项丹青睁圆双目。
“走了?!”为什么他每次来找凤求凰,他都会先跑啊!
“项将军,劳烦你带我去找人,我手里这把空岳是灵剑,它会找出风大哥在哪里!”
闻言,项丹青为难地看着她。
他并非不肯,可她是个娇弱姑娘,且身穿大红嫁衣
凤求凰不会是变本加厉,沾了别人家未嫁的老婆吧?
“项将军,我求你!”棠四草泪眼汪汪的睇着他,这让一向心软的项丹青无声长叹。
“你要知道此行可是险路,你不怕?”他可得有言在先,免得她最后见到刀光血影吓得大哭。
棠四草毫不犹豫地摇头,眼里透着坚毅光芒。
他下最后警告,可她还是不退缩,项丹青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无奈抓着她来到高大黑亮的坐骑前。
他抱起她,先将她扶上马背,然后自己再翻身跨上去。
“姑娘,务必请你谨慎行事,项某恐是分身乏术,知道吗?”
“我知道。”她回答的简短有力。
得她保证,项丹青挥动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随即长嘶一声,朝前奔去。
棠四草坐在他身后,紧紧地抓着他。
她耳边回荡着的不止是呼过的风声,马蹄声,亦有“空岳”的鸣音。
风大哥,你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
西郊某座不知名小山,林中夹道,苍翠郁郁,其茂盛之姿足以蔽空,不过往东边望去,还可透过错杂的树干缝隙间偶见西京长安的宏伟健筑。
山道里,凤求凰手勾挂着包袱于背,侧首望着那壮阔的大都市。
沉凝片刻,凤求凰勾唇讽笑,转过身继续走。
他是笨蛋哪!竟然妄想从这个地方找出冯府位置,就算真给他看出来了又如何?再当一次凤求凰去调戏良家妇女?
他连剑陪着他十四年的“空岳”都不要了,还提什么凤求凰?
当初他取用那三个字,是代表他游历天下、不愿埋葬年少轻狂的心;然而现在,却成为他渴求一生伴侣的心境。
他寻得苏意淮,但是这只凰鸟却早在九年前便注定不属于他。
他找到棠四草,却在中途杀出桩婚事截走她。
她是没有苏意淮的芙蓉之貌,但这棵平凡小草却很入他的心。
她喊着他时的嗓音、她望着他时的表情,彷佛告诉他,她的世界就筑在他怀里,让他甘愿以性命来保护她。
然而那晚,她的决定让他心碎。
有她在,他会继续当凤求凰,当她心目中所向无敌的风大哥,但是她嫁作人妇后,他的强给谁看?又要保护谁?
没有她,他什么都不是
“遨游四海,你究竟求到什么?”他笑,低低讽语,在这蜿蜒向上的山路,望无尽处。
那抹挺拔身姿,落寞地踏上来时路,像是宝石永远覆于泥淖之下,再难发出慑目的璀璨光芒
咻地一声,一支飞箭从后射向漫步于山道间的背影,尖锐箭头就要没入血肉之躯时,就见人影迅速回身,扬腿一踢,箭顿时被踢入一旁的树干,贯穿树身。
“给我出来!”凤求凰沉声大喝,声势回荡山林、震飞栖鸟。
原本平静无人的山道,突然悉悉索索地吵杂起来,只见四面八方涌出许多人影,个个面目狰狞,手持兵器,看了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打从我出京你们就跟着,吃饱了没事干?”他怒眼环视,黑压压一片尽挡去路。
一名握着鹿角弓、相貌酷似猪脸的大汉从人群里走出,凤求凰瞥了眼他身后所背的箭筒,里头置放的羽箭和他刚才踢开那支形式相同。
大汉抖着脸上肥肉,虚伪笑道:“凤求凰,我们也是好商量的,只要你交出空岳我们自然不碍你的路。”
凤求凰冷瞅他半晌,忽而撇着唇笑。
“真不巧,我方才把剑给扔了。”他伸指朝山下比了比。“你们现在去草丛堆里或许还有得找,先抢先赢。”
听他说得好像只是随手丢包垃圾似的,众人皆是把眼一瞠。
那可是神剑“空岳”啊!
“凤求凰,你别闲扯!”得不到自己所要的答案,大汉怒极的把弓指着他。
“我也懒得跟你们浪费时间,少拿那种三流武器指着我的鼻子。”
凤求凰笑容尽失,心情不佳,他懒得跟别人客套。
大汉气得握紧手中的鹿角弓,瞪着凤求凰那目中无人的神态,心头火愈燃愈炽。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头一回让他碰到个这么嚣张的人。
“兄弟!”
“在!”
“咱们上!”
“杀”
平静的山林顿时杀声四起,一群江湖人士纷纷高举武器,杀向凤求凰。
“你们可真会挑时间,嗯?”他咧着唇,扳扳手骨,眼看带头大汉寸寸逼近,他扬拳,一拳就揍飞这猪脸贼。“那好,大爷我心情正闷着,不怕死的就统统给我送上来!”
哀号如陨星咻地飞过去,大伙看了眼阵前牺牲的兄弟,面面相觑,扬起武器又齐来送死。
只见凤求凰跨开马步,连连数掌及拳脚送出,以他为中心,顿时黄土升腾,弥弥漫漫,烟尘当中铿铿锵锵武器相击的声音杂响,各种凄厉、惨绝人寰,只要人能想得到的痛呼声此起彼落,其中还夹杂着凤求凰边揍人边痛骂的怒吼。“我早说过了剑不在我这里、剑不在我这里、剑不在我这里你们全当我说话放屁是不是?!三天两头就为了剑来烦我!我不妨告诉你们,那把剑我平常不砍人都拿来杀蚊子苍蝇!”三拳送客,下次请早。
“六道派算什么名门正派?那个姓佘的老头子就是江湖最大老不死魔头!叫我坐掌门位?作梦吧他喂!老兄,你放尊重点行不行?别把断牙沾在我手上!”七脚招呼,再多送一脚给刚才那个断牙的。
“还有,棠四草!你这个笨、女、人”
啪啪啪!唰!咻咻咻咻!
尘烟在一阵强大掌风扫过下全数震散,连同尘灰被震出三尺外的还有一大群人,他们齐声哀呼,像是开花般往四边弹开,有的撞到石头,有的飞挂树梢上,还有十七八个叠成小山般昏迷不醒,而凤求凰则是站在原地狠瞪遍地伤残人士,身上虽有伤却绝非大碍,气是喘了点,不过力气尚在。
并未跟着人群往前赴死的其余江湖人见到这般惨烈,他们冷汗直落,紧握着兵器,被凤求凰狠扫而来的目光给逼退几步。
那哪是自保,根本就是发泄嘛
“刚才不还嚷着说要杀吗?”凤求凰笑得面目狰狞。“来啊!”没有“空岳”在手,打打杀杀这档事固然变得吃力,可用拳脚揍人却有种抒发郁闷的爽快,拜这些人所赐,他现在心情是畅快不少。
大队人马转眼间被凤求凰打趴一半,剩下的江湖人紧握手中刀刃,犹豫着该进还是该退。
“风大哥”
自山道下传来姑娘家的呼喊,众人大惊,纷纷回顾,而凤求凰听到那声细嗓,顿时震了下。
那声音
苍苍绿林内,忽地刮起阵阵凉风,当风声划过他耳边时,他清楚的听见了一丝低幽的呼喊。
求凰
驳暮谕匙派降劳淇冢枪媚锛业暮羯从詈螅氖酉呃锍鱿至艘荒ㄏ屎臁?br>
“风大哥!”棠四草捧着“空岳”咧着笑、脸色通红且尽显疲惫,她的视线越过颗颗人头,直望向站在高处发愣的凤求凰。
她找到了“空岳”果真是把灵剑,把她引到这里!
见到她,凤求凰错愕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她开口说话,且中间横亘的人墙纷纷用诡怪目光来回打探他们两人,他会以为那抹红影是他朝思暮想导致发疯的前兆。
“小短腿?!”该死,她怎么会抱着“空岳”跑到这里?“你不是出嫁了?”
“我、我逃婚啦!”说到这里她还别扭了下。
“谁带你来?”
“是项将军风大哥,后面!”
项丹青!我跟你梁子结大了!
凤求凰抬肘狠狠往后撞去,霎时,偷袭者鼻血四溅,棠四草远远看着,似能感受到那位仁兄的切身之痛,捂着鼻子闷声喊疼。
这场江湖仗又打了起来,有别于上回在悦人客栈里所见,棠四草错愕地望着眼前那片混战,由衷佩服凤求凰以寡敌众的能耐。
他难道不会眼花吗?她连谁出剑、谁踢腿都分辨不出来欸!
见她还杵在那儿,凤求凰边打边喊:“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回头找项丹青!”她是看不出来他在杀血路替她挡灾吗?
“可我、可我”项丹青与她兵分两路找人,她也不知道项丹青现在在哪里。“风大哥,我帮你把剑”
“笨蛋,别说!”听到她脱口说出“剑”字,凤求凰拽人痛扁的手势猛然煞住,他惊吼,震得棠四草愕然后退几步。
他的怒咆响得满山遍野,却遮掩不住棠四草未经大脑就脱口说出的关键字,现在乍然静默,气氛凝重。
原本前仆后继,就为了撂倒凤求凰的江湖人士们这下全都住手。
一双双贼眼先是冷瞟着凤求凰那流露出的惊慌之色,待回首再望棠四草时,个个笑得贪狠。
“小短腿,快跑!”
棠四草怔望那些人贪婪的嘴脸,紧揣怀中“空岳”转头拔腿狂奔下山道,那些江湖人见她跑了,马上杀声大起,群起直追。
凤求凰见状,施展轻功紧追在后,一拳一脚的从后头杀出个道来。
跑在最前面的棠四草眼里冒着热泪,看后头杀来的夺剑人,少说也有三十来个,而且他们每个都有上乘轻功,她再怎么会逃,也比不过会飞的人哪!
“臭丫头,把剑留下!”
空岳、空岳,咱们怎么办?他们就快追上来了!
怀中剑发出的鸣音蓦然拔高,棠四草困惑地俯首望着它,恰巧一支三爪铁耙就从她头顶上招呼而过,没伤到她,却耙下她发髻上几支金钗,痛得她咬紧牙。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剑鸣声持续不断,尖锐异常,她猛地脚下打滑,不慎滑进陡坡,而身后砍来欲夺她小命的大刀,却因为她这记打滑而偏向,刹那间,刀身砍中她的左肩骨,狠狠地划出一道血口子,鲜血飞溅,洒落在山道上。
远方,凤求凰的痛咆传至她耳里。
她不及回头看他在何方,就这样一路滚下斜坡。
左肩上的伤血涌如泉,随着她滚出的路线染上一道沭目惊心的红迹。
棠四草左臂紧揣着剑,右手则是胡乱抓着,有时抓到草根、指尖刮住石子,她试图抓住什么来阻止下滑的冲势,然而却徒劳无功,只是平添她掌心里的伤口。
当她的身子滚到陡坡底时,随即像个球被抛出坡外。
那抛出半空的感觉像在飞,棠四草半敛着眼,凝望头顶艳阳发出的刺目光芒,还有在天际飘荡的悠悠白云,她觉得,跟她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像
剑鸣这时又响在耳边,棠四草因为失血过多而恍惚的神智被拉了些回来,当她开始往下坠时,她猛然伸出右臂,侥幸攀住一枝突出崖边的小树枝,她再勉强地探出满是鲜血的左臂,看能不能勾着崖缘。
她还不能死,她还不能
“啊!”那根小树枝突地断成两截,她再度往下坠,险得是底下还有较粗的树枝,她纤细腰身先是狠狠撞上粗干,痛得她闷哼出声,而后身子又徐徐往下滑。
就在她快要栽下去时,受伤的右掌及时抓住粗枝不放。
下滑的情形暂缓,可她现在挂在山崖外像枯叶任风吹着,情况也不太乐观。
好痛她觉得她的骨头快散了
棠四草肩伤仍在流血,她感到头昏,甚至连身体都在发冷,林中有阵阵杀声,还有刀剑交击的声音。
她试着从其中辨出凤求凰的声音,可意识愈来愈模糊,她脑中嗡嗡作响,分不出来那究竟是耳鸣还是剑鸣,视线也变得昏昏暗暗。
是天黑了吗?她觉得好暗
草!
谁?有人喊她吗?
眼睛睁开!
她有把眼睛睁开啊,是天黑了啦
“小短腿!”
猛地,她睁开眼皮,就见凤求凰趴在崖边,朝她伸着臂。
棠四草混身脏之外还满是伤痕,抓着粗木干的手淌着血,滴滴答答地打在她脸颊上。
“把手给我!”凤求凰身上尽是血污,好不容易把所有想抢剑的人全部摆平,自己也难免挨点皮肉伤,可当他看见棠四草现在的模样,伤再痛也比不上心痛。
棠四草脸色惨白如纸,微微启口,虚弱道:“我没办法”
“把剑扔下,手给我!”他看到她的左手还紧握着“空岳”银亮剑身上满是血迹,而这些血全是来自她重伤的左肩。
“不行,我不可以”
她不能把“空岳”丢下,她答应它的,要一起来找风大哥。
“棠四草,别管剑了!”凤求凰只感到心里恐慌,这种即将失去的感受,远比得知她即将嫁人时吞噬他理智的惴栗还要庞大。
眼前那张俊颜上的惊恐,棠四草清楚看进眼里。
她笑,很幸福的笑着。
“风大哥我听你的话,逃出来了”逃出来,只愿与他相随,从此四海遨游、相依相行,纵使遇到危险她也无悔。“我想回到你身边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不会”
回到他身边,永永远远做他心里那个小短腿。
“四草,手伸给我,快点!”凤求凰惊视她逐渐松开的指尖,她很有可能再下一刻直坠下去,然后摔个粉身碎骨。
他后侮了,他宁愿她别逃回来,若是她好好当冯六夫人,至少能保住她的命。
他从前不也是为了保她的命而甘愿离开吗?
“棠四草,把剑扔下!当初我不就告诉你了吗?若是我的随身小剑僮不在了,要剑有何用?没有你的江湖,要剑有何用!”他的剑只要能保护她便足够了,他何须再奢求额外的浮名?若失去了她,即使名声再大、再强也是枉然,他只会是具空壳。
这话听起来好甜蜜,然而咀嚼口中,却腥得像是血泪。
棠四车眼里闪着泪光,当她的小指率先松开,她听见凤求凰惶恐的惊喊。
风大哥,没关系的
再松开无名指时,她连眼睛都闭上了。
风大哥,我不后悔回来这趟,就算知道难逃一劫,但是在合眼前看到的是你,我有什么好后悔?
只是啊,我无法依约实现当你剑僮的诺言,从此大江南北只有你独行,这是我心里唯一的遗憾。
风大哥,别难过,其实小短腿处处都在啊瞧,那芳草萋萋是我,那风儿轻轻抚过你的脸颊也是我,蓝天、白云、高山、流水,只要你看得到的,都是啊最后抓紧的两指也松开,她来不及开口向他说声再见,只能以笑相送。
“四草”
清瘦的身影直往下坠,响在崖边碎心裂肺的嘶吼,仿佛是送她一程的最后余音。
那是个很绝美的景致,就如秋日中最后一抹枫红,坠入底下那片绿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