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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吻能有多大的影响力呢?
唐冰喻摇着手中的限量金笔,眼睛盯着液晶萤幕跳动的资料,嘴角噙着相当愉快的笑意,一心两用敲着键盘,回想着那个吻。
她一向最重视睡眠品质,严禁任何人在她睡觉时发出一丝声响,尤其在她熬夜看案子的情况下,脾气不好的她起床气更大,没让她睡到自然醒,通常吵醒她的人不会太好过,下场很惨。
而那位姓梁还是姓范的先生不慎踩到她的地雷区,原本她只是想小惩一番,看他会不会受女色所惑而已,说起玩男人的手段,她称第二没人敢抢第一。
可是一听见他十九世纪末的古板话语,以及他语气中的不屑和轻蔑,她那颗不懂良善为何物的魔心为之蠢动,在他一再训示的唠叨中吻住那张看起来十分可口的嘴。
“呵呵呵”低低的笑声由鲜艳欲滴的红唇流泄而出,想起他那仓皇离去的背影,胸腔内的笑意就无法遏止,顺着喉口向外扩散。
她从没遇过像他那样明明条件不错却正经的男人,逗他很有趣,感觉再多玩几次也不会腻。
“唐律师,你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喔!”不会再用厚厚的档案砸人了吧!
抬眼一睨,她笑得更开心。“是很不错,我遇到一个可爱有趣的男人。”
“还活着吗?”金香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完全忘了思考。
“怎会,我就这么邪恶,谁遇到我谁都活不成?”她挑起眉,眼神更显邪佞。
她皮一颤,笑笑地后退三步。“不是活不成,而是生不如死。”
金香郁真的很同情招惹到她的男人,同窗四载,她太清楚那些人的结局,也深深惋惜他们的识人不清,被一张美丽的脸孔给迷惑了。
“呵呵!郁金香,你不想通过律师执照的考试了吧?一辈子当个助理律师就心满意足了。”看来她难得的善心可以省略了。
唐冰喻扬扬手中的考前重点,做势要投入垃圾桶,一道飞快的身影如踩了滑轮似的滑到跟前,谄媚的嘴脸有如慈禧太后身边的小李子,抱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有话好好商量,千万不要动气,小的嘴拙老是说错话,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一定要罩我这一回。”再考不上,她真要回家嫁人了。
“五年了,小姐,你的资质没那么差吧!连考了五回我都替你觉得丢人现眼。”有这样的同学实在可耻,她连理都不理想,任其自生自灭。
她的一番话刺痛了金香郁的心,当下肩一垮的呜咽“所以你要救我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这次能不能过关就看你了。”
“少装哭了,我这人没什么怜悯心,你自己要是不努力,考到九十九次也拿不到那张薄薄的纸。”
“谁说我没努力,可是”头一抬,果真没半滴泪水。“唉!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容易紧张,有考试恐惧症。”
“也对,想当年如果没有我罩你,你也不知能不能毕得了业呢。”
“是啊、是啊,多蒙你多年来照顾,若没有你讨价还价,拍教授桌子呛声,我一定毕不了业。”
想当年唐大姐头可是大法学院的流氓学生,教过她的师长有八成痛哭流涕,一半是受暴力恐吓,一半是可惜她不长进,明明科科拿高分却个性散漫,十堂课有七堂跷掉,偏她就是有本事让人服气。
教授们对她是又爱又恨,惜才爱才又想掐死她,她可以上一秒钟令人气得牙痒痒的,下一秒钟又让人转怒为笑的赞誉有加,被她哄得欢天喜地。
举例来说,她曾把一个意图对她性騒扰的教授揍得半死,得躺担架进医院的那种伤势,只是意图喔,那教授仅是跟她说想邀请她到山上别墅看夜景,哪知道会换来肋骨断三根的下场。
后来教授想告她伤害,却被六法全书背得滚瓜烂熟的她反过来辩解成正当防卫,还上网串连所有遭过教授咸猪手摧残的女学生,集体上法院按铃申告,把事闹大到让该名教授丢了饭碗。
这段期间她三个小考没考、五份报告没交,其他的教授却拿她莫可奈何,因她口口声声说“实作经验”比笔试重要,还硬要老师们给她高分,不给就是老学究、不知变通。
“嗯!嗯!马屁文化相当受用,继续继续。”她不打搅了。
“既然你都罩我七、八年,再罩一年以显示你的功力深厚,你知道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唯一专长是死背,你就把重点给我吧!”她不敢抢,只能含泪恳请施舍。
唐冰喻有个坏习惯,她对身边的物品并不重视,随手一丢像垃圾任其发霉生臭,一年半载看都不看一眼是常有的事,甚至早忘了有那件东西的存在。
可是旁人绝不能当垃圾处理,或是不告而取,如果当面向她要,她眼睛不眨一下的送人,不管它有多贵重或奇货可居,但是若对方未经同意而私自拿走,那麻烦就大了。
说她自私嘛!又非常慷慨乐于分享,说她不自私,她还真的自私,一个个性相当极端的异类,同时具备冰与火两种特质的怪人。
“给你我有什么好处?”她勾唇一笑,把漏夜整理的考前重点丢给感激涕零的女人。
金香郁干笑,紧抱得来不易的宝贝。“等我考上律师执照,我请你欧洲旅游一周。”
“然后呢?”大饼人人会画,何时成真没定数。
“然后呀”她忽然压低音量,笑得诡异。“我们把大头干掉,自立门户,就你我二人合开一间律师事务所啊!谁打我?”
一座雄伟的大山耸立她身后,手中的凶器还高高举起,打算再给她一次爱的重击,惩罚她一事无成还敢说大话,挖他墙角。“金助理,我的头很大吗?”
阴恻恻的声音一响起,金香郁当下打了个冷颤。“大头呃,大头目,你吃饱了没?我那里有怀石料理店买来的寿司和明虾沙拉这样还不行吗?是吃大便吃饱了吗,脸不要那么臭嘛!”
斑鹏举一听,怒眼狠狠一瞪“我脸臭完全是拜你们所赐,我又接到一封威胁信。”
“咦?这是本月第几封,累积一百张有没有奖品可拿啊,别动手,我怕疼,开开玩笑嘛!这些呃,丰盛的战利品又不是我招惹来的。”
她一说完,讪然的神色转向一旁玩起复刻版超级玛莉的幼稚同学。
“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你会不晓得吗?你国小没毕业呀!”他语气一转,变得无奈。“还有你,不要再看心情接案子了,人家不敢接的你不要抢来接,上回得罪议长的事还没摆平呢!”
他收威胁信收到手软,连开个车门都要先仔细检查一番,草木皆兵的深恐人家在车上放炸弹。
“要我平了他吗?”这点她尚有余力,过往的那些小弟还会卖她几分薄面。
一听她要出手,高鹏举吓得脸都白了。“你你给我安分点,等我举家搬到国外后,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家的小花还没长大,别太早摧残她。”
他的宝贝女儿是他的心头肉,他可不想因为她的因素而受到波及,自己作孽自己担,别牵连无辜。
“不然呢?你要我闲闲不做事,坐领干薪吗?”她不反对,就怕上门的委托人不同意。
唐冰喻恶质的一笑,将弹力纱布套在笔上,朝他的鼻头一弹。
“你”她真的有二十七岁吗?为什么他有种她才七岁的错觉。“唐律师,这里有件校园性侵害的案子交给你处理,相信可以让你忙上一阵子。”
“校园性侵案?”是她听错了,还是他年老痴呆又犯了?
“没错,不要怀疑,虽然这只是一件小案子,可是能让危险远离。”人不自私,天诛地灭。“顺便一提,待会我会去医院验伤,告你对我尊贵聚财鼻的伤害,你等着接告诉状。”这次他一定要找回尊严。
鼻头红肿如蒜的高鹏举在心里发誓,终有一天他要摆脱这个魔女,全家搬到外太空,看她怎么纠缠不清。
风扬起,无端生是非,他下巴一抬,非常神气地昂首阔步,走出去咳咳!四肢投地的趴着,头朝外、身体朝内的成神猪状。
当然,没人会出面承认犯案,只见金香郁优雅地收回逃陟湖舞步的左腿,以及唐冰喻手上凹了一角的橘子,状若无事的共犯分食烂了一半的果瓣。
在律师面前耀武扬威,提告叫嚷,无疑找死。
“结婚”
错愕的声量回荡在办公室里,另一手端起准备就口的咖啡差点泼了手,毫无心理准备的范丹提压根没想过这事。
“大姐,我还年轻,不想—”
“你下星期就满三十二了哪里还年轻,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小达都准备上国中了”
“但是我最近很忙,学校发生了一些事都得我亲自处理—”
他的话语再次被打断。“再忙也都没有婚姻大事重要。我跟雅子小姐联络过了,听说她近期会到台湾,你就计划安排一下跟人家求婚,我已经帮你放出风声,你可不要让人家女孩子失望哪!”
“大姐,你”不悦的皱皱眉头,他不喜欢的是被催促的感觉,他的人生一向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目前婚姻不在他的考量中。
不过既是他一向最尊重的大姐开了口,他会将它纳入近期的选项中。“是也可以结婚了,如果雅子不反对,我会筹办。”
“太好了!就知道你这孩子向来不用人担心欸欸,日子确定后尽快通知我,我好订机票回台湾去。”
电话收了线,范丹提却不自觉沉沉的叹了口气,结婚,理应是让人感到幸福愉悦的,为什么此刻他只觉得寂寞呢?
这种莫名的孤寂感涌上胸口,涸普虚,心的位置仿佛有个缺口,让人的魂魄飘离,朝无垠的天际飞去。
照理说他不会感到寂寞,从小到大他就是众星围绕的太阳,人人望其项背追随他走过的脚步,马首是瞻地推举他为学术界效力,他应该满足了,安于现状,不再觉得缺少什么东西才是。
可是在三十二岁生日之前,他却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过,早被安排好的生命没有任何意外,没有惊喜,更无期待,他像被设定好的机器,几点运作,几点上油,几点维修,一丝不苟地照表操练。
究竟为谁而活呢?
这问题无端窜上他心头,他思考着,却始终不得其解,眉头深锁反复地问着自己,心口的黑洞也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整个吞没。
“我到底怎么了?”
范丹提放下烫金钢笔,若有所思地抚向薄抿的双唇,淡雅的幽香似乎未散,仍停留在唇齿之间,沁入他的骨血。
一张娇媚的轻佻容貌如受缚的幽灵,悄然地浮现眼前,他忘神地伸手一捉,霎时幻灭的影像消失在空气里,他的手什么也捉不住。
他被那团火焰缠住了吗?
摇着头,轻叹了口气,他自嘲自己受了蛊惑,在尝过罂栗花的毒素后,谁还记得玫瑰的颜色?即使它开得再娇艳也枉然。
“理事长,有两位‘春晖律师事务所’的人来访,你要马上接见吗?”
秘书小姐甜美的嗓音轻轻响起,透过桌上的分机传至,回过神的他按下通话键,以疏离的语调回道—
“请他们先等一下,我大概再半个小时才有空。”他必须先把手边的文件看完。
“是的,理事长。”
他深吸口气,挥去脑中那道惹火身影,不该再想的,那只是个错误。
“欸!你们不能擅闯理事长办公室,理事长还有事不行、不行,麻烦两位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律师小姐,请止步”
忽然传来秘书稍高的音量,她急切又无措地想阻拦擅闯的客人,可是叩叩叩的高跟鞋足跟声仍由远而近,引起范丹提的注意。
他原本想出言一训,却在听见随后而起的清朗嗓音而怔然,以为出现幻听,那个私生活放荡的女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大概只是刚好声音像吧!他想。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似曾相识的女音不难理解,上帝造物难免有错手,值得谅解。
“他忙我就不忙吗?律师可是以钟点计费,你浪费我宝贵时间我该向谁索赔?”寸秒寸金,黄金律师可不是让人白喊的。
“很抱歉,唐律师,可以请你再多等几分钟吗?我向理事长请示—”她怎么一直往前冲,简直像个野蛮人,她真的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律师吗?
“还请示什么,若换了他女儿被强奸,我不信他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得安稳。”真要坐得住,那不表示他禁得起大风大浪,而是冷漠,对人对事全然不关心。
“唐小姐,请你用词文雅些,若你能事先拨个电话知会一声,理事长会将你的来访排入行程当中—”
“门口有只死猫去处理一下,不要在我耳边唠唠叨叨,我都快烦死了,刚跑了一趟那混蛋小表的家,居然要我来找什么理事长哼,这种自己的孩子不教只丢给学校的家长一看就知没有责任心,孩子都是被惯坏的。”
一旁的金香郁凉凉的在心里想,你自己还不是放任家里那四只小恶魔危害人间,真是符合了那句—“一根手指头指着别人,却有‘四’根是对着自己的。”
这种校园性侵事件,刚出道的菜鸟律师就足以应付了,那个怕死的胆小表竟然把这么小的案子丢给她,简直是让她难看。
不过这高鹏举也太低估她,她的本事可不仅仅是打赢官司而已,真让她用点心去挖,什么肮脏污秽、狗屁倒灶的下流事都能挖得出来,让对手灰头土脸的下不了台。
“你”“别挡路,我最恨别人在我面前摆个活动路障。”她就是路霸,哪容得下有人比她更嚣张。
唐冰喻在迁怒,一桩国际洗钱的大案子正等着她,光是其中的油水和胜诉的成就感够她虚荣个大半年,没想到姓高的那老贼怕被报复,将她手中的case转给别人,三申五令不准她插手。
这还有没有天理呀,会赚钱的金鸡母遭到冷冻,派只小牝鸡上场,他以为每个人都有胆挑战恶势力吗?
“理事长,我已经尽力要拦下她,可是”这女人根本是流氓,毫无知识分子的涵养。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范丹提抬起头,淡声吩咐。
“是。”
尽职的秘书小姐虚掩上门以防万一,即使心中有诸多不满,面上仍无受辱神情,一板一眼的处事态度和里头的男人十分相似。
什么人养什么狗呃,不是,是所谓上行下效,物以类聚。
“花理事长,见你一面可真辛苦,要翻山越岭还得除去盘踞山头的老虎,你成仙了吗?”千山万水风雨来,求得仙山一灵葯。
“我姓范。”范丹提的黑眸微眯,冷视眼前非常非常眼熟的脸孔。
他不想相信这抬着律师名号的女人,跟那个错误是同一人。
“随便啦,姓什么都不重要。”她挑起眉,仔细地看了看五官刚硬的男人“原来是你呀!你几时改姓了?”
“我没改过姓,我们之前见过面。”
唐冰喻取下蝴蝶造型的平光眼镜,勾起唇一笑。“原来你没忘嘛,是不是还在怀念我们之前的那个吻呀?亲亲,我倒十分眷恋那个吻,你看起来古板,吻技倒是不错。”让人回味无穷。
他面一赧,不自在的清清喉咙,掩饰被说中心事的心虚。“唐小姐,今日前来是有何指教?”
“不错、不错,你满镇定的,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我欣赏。还有,请叫我唐律师。”她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笑看他由乍起的惊色转为沉稳。
“唐律师?”他眉头皱了起来,好像不太懂她说了什么。“律师什么,你是律师?”
当律师两字打进他紊乱的思绪中,他惊讶地撑起上半身,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好像酷斯拉突然穿上高跟鞋,扭腰摆臀地跳起华尔滋。
“怎么,很失望吗?”她笑道。
“不”范丹提深吸了口气,缓缓伸出手与之交握。“幸会了,唐律师。”
不能怪他有两种迥异的表现,第一次看到的唐冰喻是风情万种的妩媚女子,举手投足间散发魔性的妖媚,有如在风尘中打滚的舞国名花,惯以出卖肉体换取奢华生活。
可是此时的她却打扮得合乎律师形象,干练的外表加上锐利的眼神,一身三宅一生的名牌套装衬托出时尚的气质,精明中透着专业。
一个媚态横生,一个老练沉着,浑然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女人,任谁见了都会心存猜臆,不敢确定是否同一人。
“梁先生”
“范。”
真爱计较。“言归正传,范理事长,你要先谈公事还是私事呢?”
“何谓公事,何谓私事?”一出口,他眼神骤地闪了闪幽光。
若在以往,他唯一的回答不会有其他的答案,一切以公事为先,私人事务根本不存在,与工作结合了,融为一体。
可是此刻他却心惊自己的变调反应,在面对难以捉摸的她时,他清晰的思路就会开始混乱,理智暂时消失地只想与她舌枪唇剑一番。
这不是个好现象,他应该极力避免,即使脑海里萦绕着那个令人全身沸腾的长吻。
这一刻,他有种某物即将被剥离的感觉,不会痛,可是心在鼓噪,她进来前的空虚感一扫而空,盈满某种他所不了解的期待。
“公事嘛!就是那桩发生在贵校的性侵害案,女方决定提出告诉,由我担任其律师。”唐冰喻顿了一下,魅惑地以舌舔唇“私事嘛,自然是私底下再聊喽!你我都不想带个拖油瓶吧?”
身为“拖油瓶”的金香郁翻翻白眼,从头到尾都没有她开口说话的机会,谨守职场伦理的不发一语,认分的当个提公事包的小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