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断崖惊魂

月下箫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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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督深夜传唤,不知道有什么是莫某可以效劳的。”莫西北将慕容连云和蒙蒙安顿在自己临时的住处,又悄悄叮嘱蒙蒙不要多话,才一转身又被请到黄锦的大帐,折腾了半宿,此时已将近四更天,真正是月影西斜,星光暗淡,人到了最疲倦的时刻,不过莫西北多少也猜到,黄锦找自己来,前面种种不过是个测试,真正难挨的时刻,才刚刚到来。是以,一进大帐,她便先开了口。

    “莫公子快人快语,咱家要再转弯抹角,倒显得小家子气了。”黄锦仍旧是白天时的打扮,衣帽鲜艳,笑容可掬“正是有些小事,想同莫公子合作呢。”

    “好吧,厂督就请直言,我需要做什么,强调一下,我只想知道我需要做什么,至于其他的,您大可不必多费唇舌。”莫西北点头,自己在帐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昏黄的烛光,让人渴望睡眠,所以她老实不客气的打了个哈气。

    “知道的事情越少,人就越没有烦恼,莫公子果然是有趣的人。好吧,我要您帮忙的事情其实也不算复杂,明天我会派人把那位容容姑娘挂到城门去,当然,对外会宣称那是慕容姑娘,我想,慕容松涛多半是不信的,但是他恐怕会来我这里救女儿,到时候就拜托公子跟上,沿途给我们留个记号,就这样,不复杂吧。”黄锦说道。

    “且不说慕容前辈是不是会来救连云,就是他来了,他可是武林盟主,城府想必深沉,会不会怀疑我我不知道,同样的,他武功究竟有多高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可不保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厂督确实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莫西北叹气,紧皱双眉。

    “慕容松涛来或不来,同公子无关,咱家只留你三天,三天后若是慕容松涛不来,就是他不念骨肉亲情,东厂自然有别的办法找他出来,到时候你可以带连云姑娘回江南,东厂的人绝对不会去打扰,当然,如果慕容松涛来了,咱家也相信莫公子一定有办法做到这件小事。”黄锦一笑,颇为笃定莫西北不会拒绝。

    “一言为定吧,三天之后,希望厂督能遵守您今天晚上说的话。”莫西北起身,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帐篷。慕容连云已经占据了帐篷内惟一的简易睡榻睡了,身子蜷缩成一个小小的球,只有嘴角微微上翘,倒像是在做一个好梦。倒是睡在地毯上的婉儿惊醒了,看见莫西北进来,就要起身。

    “睡吧,”莫西北轻声说,同时眼睛在帐篷里扫了一眼,能睡人的只有地上,她困得狠了,扯过被子往地上一铺,倒头就睡下了。

    “莫大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第二天一早,慕容连云就追问莫西北。

    “可能还要几天。”夜里睡得不好,莫西北只觉得肩酸背痛,手臂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强打起精神应付了这一句。

    “他们说我爹是朝廷钦犯,我爹是个好人,他们一定是弄错了,是不是,莫大哥?”连云又问。

    “只要你自己知道你爹是什么人就好了,不用理别人说什么。”莫西北从地上爬起来,反正连云睡醒了,床闲着也是闲着,她做了个放松的姿势,一头躺了下去,却忘记了次床可非比她的软床。结果脑袋“咕咚”一声,响亮的和床板来了次亲密接触,疼得她呲牙咧嘴。

    下午,一直很安静的东厂营区终于有了点动静,事前因为说要演得像一些,所以莫西北被要求不得离开帐篷,此时也只能走到门口一看,几个锦衣卫拖着一个满身伤痕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抓了什么人呀?”正巧昨天带路的小太监过来,莫西北就问。

    “听说抓了个傻小子,今天把那个死了的姑娘往外面一挂,不到一个上午,就有个傻小子疯了一样冲过来要劫人,接过不过三脚猫的功夫,这不,给揍得半死,估计也是个江湖人物,这会一并先抓了。”小太监捂着嘴笑了阵子,走来了。

    倒是个痴情的种子,莫西北想着,就不免多看了两眼,武林中倾慕连云的人不知有几许,只是肯在危难时刻不顾自身安危冲出来的又能有几个,患难见真情,这样的人她该叫连云看清楚。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叫连云出来看,那个浑身伤痕累累,脸上尤其布满了血迹的人,就已经被人拖着从帐篷旁经过了,不仅经过,那人居然还猛的挣脱了束缚直扑了过来,当然,他没有碰到莫西北就被更多的人按住,只是那声音,依稀耳熟,他在喊:“莫西北你这个畜生,是你害了连云!”

    “是他?”莫西北一愣。

    “怎么,莫公子认识此人?”身边风的流向微微一变,已经有人走了过来。

    “青城派的普通弟子罢了,”莫西北并不回头,只是说:“之前我倒看错了这个人,想不到他竟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不过是个混人罢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死了也是糊涂鬼。”身边的人嗤笑了一声。

    “也对,同冷血动物谈情义,简直是对牛谈琴。”莫西北耸了耸肩膀,摇头准备离开。

    “冷血的人才能在这世上生存,血太热就难免沾惹麻烦,如果你是想试图激怒我,下次要换点说辞,”身后的人说“不过,下次和我说话的时候,别用后背对着我。”

    “好呀,如果下次你不是带个晃眼的铁皮面具,还专门喜欢站在太阳底下和我说话的话,我会考虑开口之前看看你。”莫西北大笑“我也要说,我不想激怒你,打架太累了,所以正相反,我倒希望能博你一笑。”言罢,转身进帐篷,还顺手把帘子放下,身后久久没有脚步声,想来如慕公子一样的聪明人,一定会仔细思考自己话里的意思,不过天知地知自己知,她什么意思也没有,呵呵,她觉得自己终于在百无聊赖中给自己找到了点乐子。

    “莫大哥,你别捉弄慕公子吧,他是个好人的。”没想到,慕容连云自里面走出,却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他是个好人?”莫西北一愣“连云,他杀了不少人,还抓了你,他还成好人了?”

    “嗯!他虽然抓了我,但是并没有为难我,你没来的时候,很多人想欺负我,如果没有他,我怕”慕容连云眼睛泛红,头垂了下来,莫西北眼角瞟见婉儿此时面色大变,心里一阵酸痛,只得说:“之前的事情就别提了,都过去了,你说他是好人,那就当他是好人吧。”

    “莫大哥,你是不是吃醋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的。”见莫西北转头不看自己,慕容连云拉着自己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莫西北被连云的话呛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沉默。

    这一夜,慕容松涛没有出现。

    第二夜,同样平静无波。

    只有慕容连云偶尔会对这帐外的旷野说“爹一定回来救我们。”

    第三夜是黄锦同莫西北约定的最后一晚,莫西北照旧呆在连云身边的地上。

    三更,帐篷外有了一点奇怪的响动,好像立着的麻袋倒在地上,沉闷的响了一声。

    “连云!”莫西北连忙摇晃慕容连云,只是,还没等到慕容连云睁开眼睛,帐篷已经被人”唰”的自一旁划开。

    “谁?”莫西北问。

    “爹?”慕容连云睁开眼,瞧着帐篷外的人影,叫了一声。

    “嘘!”人影一闪身进到帐内,嘘了一声后,已经一把将慕容连云抱起,转身沉声对莫西北说“跟我来。”

    听声音,确实是慕容松涛无疑。

    “婉儿”慕容连云回头望着仍躺在地上的女孩,小声叫她的名字。

    慕容松涛却没有理会,只是飞身跃出,莫西北不敢迟疑,也提起跟在后面,走了大约五十丈远,身后东厂的营里开始点燃火把,很多人在喊“钦犯逃走了。”

    “上马!”又跑出几十步,路的急转弯处,莫西北看见两匹马停在道边,慕容松涛上了其中一匹,头也不会的向前就走,她自然就上了另一匹,飞快的跟上。

    一路狂奔,身后始终有很多马蹄的声音如影随形,又跑了一阵,慕容松涛的马上因为载了两个人,此时已经渐渐放慢的速度。

    “把你那匹马的缰绳给我。”慕容松涛说。

    莫西北依言并马过去,递上缰绳,慕容松涛三下两下将马系在一起,在狂奔中拔出靴子中的匕首,刺进马臀,同时自马上跃起,跳入路边的麦田地里。

    在他系缰绳的时候,莫西北已经猜到了他准备弃马,这时也紧随其后,跳入麦田地中。

    亡命天涯的感觉,这回她体会得很彻底。

    就这样跑跑跑,后面的追杀被甩开,慕容松涛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个莫西北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山头。

    “云儿,你说这里风景好不好?”放下女儿,慕容松涛问了个很让莫西北绝倒的问题。

    “现在黑呼呼的,我什么都看不到,爹,你为什么这么问?”慕容连云也很疑惑,四下里认真的看了看,这个山头和每个山头看起来都差不多,惟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这个山头高一些,山上的树木影影绰绰的,似乎也不少。

    “这里风景很美,”慕容松涛却继续说:“早晨,这里是群山之中最早看到霞光的地方,傍晚,站在这里,向西边看,你会看到太阳是怎样一点点沉入大海,收起自己最后的一缕光芒,你最怕寂寞,喜欢玩,这里山间有不少松鼠、野兔,也有各种小鸟,它们能让你不那么寂寞,你说,这里好不好?”

    “爹,你是说,我们以后要隐居在这里吗?也好,外面那么多坏人要抓你,我们住在这里,他们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慕容连云很开心,转过身来问莫西北“莫大哥,你也陪我住在这里好不好,我们每天都可以采到很多野花,嗯,还能抓兔子,一定很好玩。”

    “他会留在这里陪你的。”慕容松涛很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爹保证,以后你们可以在这里好好玩耍,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了。”

    “有爹在身边,本来就没有人敢欺负我。”慕容连云点头,笑容灿烂,然而站在她身后的慕容松涛,嘴角也挂着笑容,眼神中,却渐渐凝聚起杀气。只一眼,莫西北就觉得心头寒意蒸腾,方才一路狂奔,本来是满头大汗,此时,也不再觉得热了,她的手下意识的摸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莫公子,现在才后悔,似乎晚了点。”慕容松涛自然也看到了莫西北的动作,这时笑得更欢畅了。

    “慕容盟主,你要做什么?连云是你亲生女儿。”莫西北盯住慕容松涛的手,抓紧时间平稳呼吸,她开始庆幸,一路上她矛盾再三,终于在路上留下了几处暗号,但愿,她想,但愿还来得及。

    “云儿是我最爱的孩子,偏偏她又最爱你,所以,我才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你来陪她,我做父亲的,自然该为女儿实现心愿,这不是很好?”慕容松涛语音轻柔,眼神却变得渐渐狰狞。

    这会儿,慕容连云也听出了不对,她回头看向父亲,却被父亲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只叫了声“爹?”

    “连云过来!”莫西北急叫,同时上前一步,想拉开她。

    更快的,慕容松涛并指在慕容连云身上一点,慕容连云只觉得身体血脉一僵,再也动不了一下,她怎么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出手,就像她也不明白,莫西北刚刚为什么要叫她过来。

    “云儿乖,这个小子怕不肯乖乖去陪你,所以,让爹先送他过去,随后再送你。”慕容松涛说着,人已经如展翅的雄鹰一般,亮出“利爪”直接扑奔莫西北。

    这是莫西北第一次同高手殊死一战,慕容松涛的功夫绝对不同于此前莫西北遇到的任何一个人,他的招式刚猛有力,招招绝对没有多余的花哨,每一刀都直指要害部位,每一刀都逼得人避无可避只能硬碰,几十招下来,莫西北就知道,如果继续这样,自己今天很可能就要留在这里看太阳月亮了,于是,再一次刀剑相接时,她忽然大声说:“厂督,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此时不擒下慕容松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臭小子,敢出卖我?”慕容松涛明显愣了一下,借着这个机会,莫西北已经自他排山倒海般的刀影中脱身而出,顺手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球,就往地上扔去。

    “扑哧”一声,莫西北扔出的药球爆开,慕容松涛正好也反应过来,四周寂静得死气沉沉,哪里有东厂的人来,分明是莫西北的缓兵之计,只是莫西北的话也提醒了他,他恶狠狠的挥刀,想着还是速战速决,省得东厂的人真的追到,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当然,眼见莫西北扔出了个东西,他还是下意识的一闪,只是接着,他就有发现那东西就发出了这个奇怪的一声,连一点烟雾也没有,再看莫西北也一脸莫名,猜他多半是慌乱拿错了,再不迟疑,猛扑过去。

    臭,臭得无以形容,上前一步后,慕容松涛以更快的速度向后连退了三步,他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围绕他的那种臭味,简直比掉进茅坑还更让人觉得恶心。“臭小子,你这是什么东西?”他暴怒,一张嘴,却几乎没有吐出来。

    “毒药呀,独门秘制,别无分号。”莫西北退开两步,她本来想把上次托人做的那个烟雾弹扔出来好趁机跑路,不想忙乱中出错,把自己为了捉弄人做的臭弹扔出去了,此时也只能不动声色,笑了起来,眼见慕容松涛肩膀一动,忙说:“你可千万别动,这毒号称七步断肠,你要是强运真气发作更快,到时候我怕你两步也走不上。”

    “屁话,老夫从来没听说过外用的毒药能七步断肠。”慕容松涛也冷笑了一声“乳臭未干的娃娃,倒来蒙老夫,你还太嫩。”

    “你不信?不信那就走走,”莫西北点头“我距离你大约有七八步的距离,你走过来吧,我不动。”

    “你”慕容松涛迟疑了,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很不对劲,非常想吐,那种感觉,和吃错了东西中毒的感觉很类似。

    “这就对了,站在原地,想想怎么把毒聚合到身体的一个点,然后逼出来,这样比较实在。”莫西北笑说“我估计您逼毒怎么也要个把时辰,我就不打搅了,希望您能赶在东厂的人来之前,成功的解毒,然后离开这里。”

    “臭小子,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如果这毒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慕容松涛冷笑,虽然脚上不动,可是手上横刀,也没有放过莫西北的意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嗯。我的比喻不太恰当,不过道理是这样的,你这么厉害,虽然中了毒,但是最后一击晚辈我也是承受不起的,我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生死相搏,您该知道,我是生意人,这么明显亏本的生意,我是不做的。”莫西北笑笑,很无辜地眨眨眼睛,见慕容松涛还是没有动,微微松了口气,连忙回身去看慕容连云。

    慕容连云仍浑身僵硬的站在山边,浑身上下,只有一双大眼睛还能一下、一下地眨动。莫西北过去试着将真气注入她的血脉,不过慕容松涛点穴的手法甚为独特,她尝试了半天,慕容连云仍是动也不动一下。

    莫西北深知臭弹并不能拖延慕容松涛多久,山风一吹,臭味一散,被熏得恶心的感觉也会马上消散,到时候,除非有人帮手,否则,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自然,她也有一种想马上扛起慕容连云就跑的冲动,但是此时,她也明白,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都可能马上引起慕容松涛的怀疑,这个险,她不能去冒。

    连云的眼睛仍旧在一直眨个不停,大颗的泪珠一颗一颗的从眼眶中滚落,眼神中的凄楚和伤痛,让莫西北心也是一阵地痛过,被亲人抛弃,甚至要被亲人杀死,她对这种痛本身并无感觉,但是,她这个身子,却莫名就痛得仿佛对此时慕容连云的痛感同身受一般。

    “慕容前辈,晚辈有点事情不明白,不知道您肯不肯给解释一二呢?”慕容连云的穴道解不开,自己也不能抱着连云逃走,莫西北索性就摆出胜券在握的姿态,转身回来站在一动不动的慕容松涛面前。

    “哼!”慕容松涛哼了一声,并不理睬她。

    “虎毒不食子,你杀我虽然也没道理,不过还算不违人伦,你为什么要杀连云?”莫西北盯住慕容松涛的脸,不放过他任何的一丝表情。

    慕容松涛仍旧沉默,额头滚下汗珠,看来正在运功逼着“毒”

    “你不说我也知道,连云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些年你锦衣玉食的养着她,不过是掩人耳目。”莫西北知道要想自慕容松涛嘴里问出什么实在是很困难,不过眼下他身处险境又一心二用,倒是可以诈他一诈。

    果然,慕容松涛脸色大变,猛然睁大了眼睛看向莫西北“老夫实在是小瞧了你,听说你从来不与江湖接触,这次你肯来河南府,老夫心里已经疑惑,接着好好的一场武林大会,东厂的人莫名就来搅局,这几天老夫就想,这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想不到原来是你,想不到你果然是有备而来,这么多年前几乎没有人知道的隐秘,竟然也被你探听出来了。”

    “连云竟真不是你亲生的女儿。”莫西北一时间也觉得有些迷茫,很多原本看起来不合情理的事情现在合情合理了,只是,却留下了更多的疑惑。

    “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不长命。”慕容松涛冷笑“莫公子,你也别怪老夫心狠,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少来,我今天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原本就打算杀了我和连云,然后伪造个你自己也死掉的现场,嫁祸给我,让所有人以为我见财起意,杀人带走了宝藏地图逃走了,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可惜,手段太老套,你以为今天你杀了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独享宝藏了?不怕告诉你,早几天厂督找到我,就已经把你这步棋猜出来了。”莫西北知道慕容松涛已经决定不顾一切了,即便他相信中了毒,此时也恐怕是决定先杀自己再夺解药了,于是,她也只能先拿话逼住他,一边也用眼睛悄悄的四下看看,瞧瞧怎样才能在带着慕容连云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你也不用拿东厂吓老夫,东厂的人要来早就来了,就算他们洞悉了老夫的计划又能如何,你一样要死。老夫将来也可以到江湖上说,你是如何为了偷生出卖江湖同道,甚至连身为你岳父的我,也没有逃过你的暗算,最后,你还杀了连云,老夫为了给女儿报仇,只能杀了你。”慕容松涛的眼神也四下扫了一会,不过他内力精纯,此时并没有听到周围有任何异响,方才悬起的心,又一点点落了回来。

    “哈哈,慕容前辈果然就是比一般人高明,看来确实是骗不过你。”莫西北脑袋转得飞快,此时又说:“只是连云毕竟是您一手养大的,这十几年人非草木,难道您就一点亲情也不念?再说,这次寻找宝藏的道路肯定是非常艰险的,我就不明白,您为什么还一定要杀我们呢?何况我们两个人都不是您的对手,留下我们帮个忙不是更好?”

    “臭小子,你不用再巧舌如簧的哄老夫,要是这么容易上当,我也不能在江湖上平顺的生活这么多年了,今天,说什么你都要死。”慕容松涛不等话说完,已经强自封闭了身上几处大穴,决定先除掉莫西北,再搜解药。

    “我说慕公子,你再不出来,我死了是小事,慕容松涛跑掉了,你还到哪里去追宝藏的秘密?”话一出口,莫西北身子猛的向后一缩,人已经闪到连云身边,扛起连云的身子,就往来时的路上跑。

    “同样的把戏,老夫还能再上你谁?”慕容松涛话未说完,挥出的刀锋就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在堪堪触到莫西北衣衫的一刻偏到了一旁。

    “这回我不是骗你,”莫西北带着连云又跑了十几丈远,才站住了脚,一个一身黑色衣衫、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就安静的站在那里,气息沉稳安静,仿佛来了很久了一般。

    “好,既然来了,你们今天就都别想回去。”慕容松涛早看清了方才阻拦自己刀锋的,不过是两片小小的树叶,是山中随时能摘到一把的那种平常树叶,自然,树叶之所以能拦住自己的刀锋,不是因为树叶强韧,而是发出树叶的人的功力深厚,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上乘的内功配合上乘的暗器功夫,这位慕公子果然是个人物。

    “听说真正的武林高手都很自傲,你也不例外是吧?”莫西北发现连云身子柔软起来,估计她的穴道应该是已经自己解开了,书中说得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所以呢?”慕公子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转头看向莫西北。

    “所以既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不给你添乱了,要不我先撤了,回头请你吃饭。”莫西北笑嘻嘻,虽然眼前这个慕公子也是敌非友,不过在某些攸关生命的利益面前,人也可以对原则打些折扣。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也不错,可惜,我也不太笨。”一把抓住转身要跑的莫西北,慕公子手上用力一甩,就直接把她朝慕容松涛的方向给扔了出去。

    莫西北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烈的疼痛,有心痛骂慕公子又故意往自己正在愈合中的伤口上捏,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出招,保住小命。慕公子的一掷之力不小,莫西北迅速在空中稳住身形,就势出剑,剑尖避过慕容松涛的刀锋,以一个让人绝对意想不到的姿势,突破了慕容松涛的内圈防线“唰”的削下了一整片的衣襟。

    而慕公子也趁此机会欺身而上,手中的剑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出。

    慕容松涛立时有些忙乱,以武功而论,他与慕公子只在伯仲之间,以体力而言,他虽然上了些年纪,不过还是大大的优于莫西北,单打独斗任何一个人,以他的经验阅历,只怕还都能略占上风,只是现在,他却要同时对付这两个人,尽管此时莫西北并不太出招,只在慕公子要求下配合一二,但是,这份压力,也渐渐让他喘不过气来。

    “慕容盟主,您英雄一世,该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出你不该拿的东西,今天您还能全身而退,保全自己一世的名声。”相对与慕容松涛的汗流浃背,气息不匀,慕公子却显得轻松且游刃有余,在劝诱的同时,招式却没有一丝留情,话还没说完,慕容松涛左右两腿便各吃了他一剑。

    “你要的就这么简单?我给你,你就让我走?”慕容松涛踉跄了两步,腿上伤口几乎是立时就流出了一大片血迹,他的额头上,汗珠子也更加明显。

    “那是自然。”慕公子点头。

    “好!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给你。”慕容松涛咬牙切齿的吓了半天决心,猛的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用力朝慕容连云站立的方向扔了过去“那就是你们要的地图,可以让我走了吧。”

    “且慢!”慕公子的剑没有停,仍旧招招进逼“慕容盟主答应得太痛快,感觉反而不太踏实,我得去看看那些东西是真的,还是有人有心捉弄,莫兄,麻烦你支撑一会。说完,慕公子骤然撤出战团,直向慕容连云的方向过去。莫西北这才瞧见,连云果然能活动了,此时正弯腰拣起了那团东西。

    “哈”一手抢先展开手中的东西,慕容连云却忽然笑了起来。

    “给我。”慕公子走了过去,对她有几分失常的笑声听而不闻,只是伸出手,看着慕容连云。

    “给你?”慕容连云止住笑,神情有几分糊涂又有几分偏执“给你?我凭什么给你,就为这么点东西,我爹居然要杀我,给你?我不给你,我谁也不给。”

    莫西北本就无心恋战,她为了保住四楼和慕容连云,只答应帮助东厂的人跟踪到慕容松涛,此时任务已了,所以一听连云口气不对,身子便向后一退,准备万一慕公子为了得到那不知真假的东西伤到连云,自己也可以救护。

    这样的空档留给慕容松涛,他自然不会放过,一见莫西北退步,他几乎立时就转身准备逃走。

    “慕容盟主,这样就想走吗?”莫西北只瞧见眼前人影一晃,再看时,原本站在连云面前伸着手耐心等待的慕公子,已经重新挡住了慕容松涛的去路。

    “慕公子,你有没有信用,东西我已经交给你了,你还拦我做什么?”慕容松涛手中刀一摆,并没有马上进招,但是却仍旧摆了个攻守兼备的架势。

    “东西在令千金手中,并不算是给我了,所以,我仍不能放你走。”慕公子摇头。

    “云儿,你还不把图交给慕公子?”慕容松涛眼睛紧紧盯着慕公子,嘴里却厉声一喝。

    “不!我不给,我给了,你还会杀我。”慕容连云摇头,见莫西北靠过来,居然惊得跳了起来“你站在那里,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想杀我,再靠近,我就把它扔了。”

    “我不动。”莫西北马上站住脚步,试图安慰她“连云,你没事了,别这么紧张。”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慕容连云摇头,指着莫西北道“你退到那边去,别站得离我这么近。”

    莫西北苦笑,只得按照她说的,退到方才上山的路上。

    “云儿,你居然连爹的话也不听了?”慕容松涛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忽然和缓下来“好孩子,爹并没有想杀你,爹只是想杀莫西北这个奸细,点你的穴道也是怕你想不开,乖,把图给慕公子,然后爹带你离开这里,你不是一直想到各处去玩吗,爹都陪你去。”

    慕容连云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抓的东西,似乎在思考,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适才,莫西北同慕容松涛的话她都听到了,爹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爹?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承受的结论,难道真是莫西北为了脱身,故意说出来的?但是,他说出来的时候,爹为什么不否认?

    慕容松涛也在等,直到他看见慕公子的手,重又落在了腰间的长剑上,他知道,慕公子已经不想等了。

    “连云!”慕容连云仍在反复的想着爹的话、莫西北的话,这几天生活的变故实在太多了,先是家没了,再是自己被东厂捕获,接着是玉儿死了,然后爹又要杀她,最后是爹说她的未婚夫是奸细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在这几天里彻底地塌了,所有她爱的、她坚信的、她依靠的,统统背弃了她,此时,她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陷在了一片浓稠的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脑袋混乱成一团,完全整理不出思路,所以,当莫西北喊出她的名字时,她也只能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莫西北冲过来,看着莫西北的剑挡在自己面前,看着爹每天摆弄的那把残破的刀,那锈色的刀锋,距离自己的眉间不过半寸。

    骗人的,果然都是骗人的,慕容连云想,原来爹是真的想杀自己,这十六年来,爹的爱是骗人的,爹的笑是骗人的,爹给她的一切都是骗人的。真好,都是欺骗,这个世界,全是欺骗。这样想着,于是她笑了,因为她哭不出来,痛得麻木的心片片碎裂,只有一个念头在催促她,毁掉手里的东西,就是这东西,毁了她的一切,所以,她也要毁了它。

    莫西北方才虽然退开了,但是她的目光却始终盯准了慕公子,她知道,这个人是在场的四个人中惟一的变数,果然,在看见慕公子抚摸兵器的动作后,她就冲向傻了一样站在那里的慕容连云,堪堪挡住了慕容松涛劈过来的刀锋。

    这一刀,慕容松涛倾注了毕生功力,莫西北只觉得虎口辣辣的痛,一缕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很快就晕红了她的衣袖,而心口涌起的一抹腥甜,这时也腻腻的直冲喉咙。

    莫西北想,不知为什么,慕容连云总是害她受伤,真是奇了,倒真像上辈子欠了债似的。

    一切不过就发生在眨眼间,还没等莫西北咽下胸口这股血气,慕容连云已经疯了一般的冲向山头。

    “给我!”慕容松涛自然抽刀就追了过去。

    山头下面是悬崖,构造和所有的山都没有不同,只是这一带地势连绵起伏,悬崖究竟有多深,没有人知道。

    慕容连云似乎是想带着手里的地图跳崖,莫西北不是神仙,来不及每次都正好阻止她,不过幸好还来得及拣个石子,倾力弹出去,弹中了慕容连云的小腿,力道刚刚可以让她腿一软,趴在地上啃一脸泥巴。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慕容连云骤然扑倒在崖边,会让受了伤、腿脚已经不利落,却仍然跃起来扑过去的慕容松涛失了目标,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从慕容连云头上飞过,直直地摔落下去。

    “爹!”慕容连云像是忽然从噩梦中惊醒,猛的喊了一声,爬起身,就也跟着往山崖下扑去。

    “连云!”莫西北非常佩服自己今天夜里的反应能力,居然又被她赶上了,眼见慕容连云跳下,她猛的向前一扑,好歹抓住了慕容连云一只脚。

    “让我死!”慕容连云用力踢腿,莫西北刚刚把她的腿拖上来,就被她一脚踢在了正抱着山石固定两个人身子的左臂上,她求死心切,这一脚踢得又狠又准,莫西北这条饱受摧残的左臂是再也难以承受,立刻就光荣退役了。

    哧溜一声,两个人猛的向下滑去,莫西北忍不住把眼睛一闭,她以前听人说过,从二十楼上跳下去的人,都不是被摔死的而是被吓死的,而她也一贯以为跳楼是最不可取的自杀方法,想不到自己虽然没跳楼,却要跳崖,这实在比跳楼还不如,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吓死还是摔死,不过想来她马上就知道了,只是这么宝贵的经验,却没有分享对象了。

    “喂,如果你还没死就快点先把你手上的人丢上去,这块石头不太稳。”半天没有落地,莫西北小小的睁开眼睛,接着就听人说了这么一句,她连忙四下一看,她拖着慕容连云仍然挂在山崖上,自己的腿却被人拖住了,两次跳崖,慕容连云不知是晕了还是怎的,这会终于没有动,大概估计了一下距离,她用力把手里的人往崖上一丢。

    手里一轻之后,拖着她的慕公子开始向上拉她,一寸、两寸,眼看着距离漆黑不见底的崖下越来越远,莫西北的心一点一点的咽回去,却忽然听见慕公子惊怒交加的说了声:“你!”

    山石松动的声音已经同时传来,莫西北觉得身子一轻,人被迅速拉起,但是更快的,拉她的慕公子却被一块滚落的山石击中,人几乎是滚着,直往崖下落去。

    伸手,绝对是下意识的动作,莫西北想,自己救人救出了习惯,只是慕公子却不是慕容连云,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的体重绝对是不一样的,再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的被拖了下去。

    “笨死了!”耳边,慕公子咬牙切齿的骂道,莫西北这回没来得及闭眼,所以看到慕公子拉着自己,一边已经把剑用力插向山石,以缓冲下降的力量。

    她不敢装死,也照葫芦画瓢,拔剑出来向石头上用力的插,又滑落了十几丈,两个人的下落之势终于缓了下来,事实上,是慕公子一剑奋力插进了山石中,然后两个人就荡秋千般的,挂在了崖上,不上不下。

    “你猜下面还有多深?”莫西北往下瞄了一眼,天快亮了,山间雾气蒙蒙,整个人如在云端,然后她马上发现自己又新添了一种毛病——恐高。

    “你是在提醒我,把你扔下去,用你落地的声音判断下面还有多深吗?”慕公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我什么都没说。”莫西北马上闭嘴,她也想把自己的剑插进石缝,只是现在握剑的左手虚软无力,她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动,慕公子真的松手,把自己扔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挂在山石上,莫西北索性闭了眼睛,不看也不想,就当自己在练功。

    良久,慕公子问:“现在知道怕了?”

    “知道有什么用,也不能不怕了。”莫西北说。

    “我拉不住你了。”慕公子叹道“我掉下来也是因为你,我现在才松手,仁至义尽,你做鬼也别怪我。”

    “我”莫西北想说,只是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因为她刚说出一个字,就感觉慕公子已经松开了手,整个身子失重般的坠下,她看着左手中的剑与山石划出了一连串的火花,却怎么也阻拦不住自己坠落的势头,心里一时空落落的,红绿、慕容连云,四楼的掌柜,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从她的眼前闪过,最后是楚俊风的,那天,楚俊风说“我肯”他说,他肯自备干粮,还每日给她准备一日三餐,然后跟着她,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莫西北恍惚的笑了,她以为她从未拿起,所以说不上放下,却原来她已经拿起,并且没有放下,只是莫西北恨恨的想,楚俊风,他为什么要那么现实,他就不能再坚持一下下,很多时候,只要再坚持一下下,事情的结果,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