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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收回了手中的长剑,剑出却没有嗜血夺命,这恐怕还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原来没有杀人的感觉,也不是特别糟糕的。刚刚挡在我前面的书生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惟一不同的是,他的剑直接杵到了地上,人也随即坐倒。这也难怪,中毒之后本来就应该不要乱动,他却和那两个人苦战了将近一个时辰,要不是我封住了他几处主要的穴道,他恐怕会一直昏迷下去;醒来了,有人替他挡住敌人,却不知道把握机会运功逼毒,还要逞强冲开穴道,替敌人硬接我的剑招,人的神智不清楚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够让人无话可说的。
其实我可以一走了之的,本来我也可以不介入今天的事情的,只是有了上次的经历,人也变得对周围的一切有些疑神疑鬼,算了,反正也遇上了,就看在他刚刚替我挡住毒针的份上,再帮他一次好了。
绕过那书生,我来到了刚刚那妇人和侏儒身边,解铃还需系铃人,书生中的毒,还得从他们身上找找看,有没有解药。戴上鹿皮手套,我很不情愿的在两个人身上翻了一遍,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这两个人果然是职业的杀手,出手的时候就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的,所以,他们身上没有解药,甚至连有毒的暗器也在刚刚一次发射一空。再有就是,他们身上,也找不出任何一件和身份有关的东西。
回头看那书生,此时正在运功逼毒,还好刚才点穴的时候,我就发觉他内力精纯,想着眼下还能和剧毒抗衡,只是看他的神色,只怕单纯的靠内力,是很难将毒素清除的,不过既然他还可以支持,我也可以在这屋子里在找找看。
青砖小屋的空间不大,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卧室里只有一个柜子,而柜子里除了几身衣服之外,就没有其他了,厨房里更绝,连水和米都几乎见底了,看来他们还是很节俭的杀手,每一文钱,都没有乱花,这一点应该学习一下。
重新环视这间屋子,没有多余的东西,不过听说他们也在这里住了好一阵子了,如果真是朝夕生活的地方,怎么会什么东西都没有呢?
从身上拿出火折子点燃,重新审视这间屋子,地面平整,没有挖动过的痕迹,房梁上一目了然,墙壁、床铺,柜子,任何可能留下什么痕迹的地方,我重又看过,没有这就是所谓的老江湖吧,一切都掩饰得非常之好。
退出屋子,忽然又看到了院子里躺着的两个人,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先前的一个疑问,回身看那书生依旧在集中精神逼毒,我蹲下身,像是在他们身上重新翻找解药,其实却似在无意间,卷起了其中一个人的衣袖,左臂,刚刚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已经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水,悄悄洒在了衣袖之上,现在用袖子轻轻一擦,还好,我有些担心的新月文身没有出现。
没有解药更没有线索,看来今天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还要等书生解毒之后再说了,抬头看看夜色,月光渐暗,眼见到了黎明了,整个夜晚,我最不喜欢这个时候,因为接近黎明时分,夜是最黑的,无边的黑暗,虽然马上就会看到太阳,但是时间在这个时候却总是走得缓慢,慢得让人觉得,这天,恐怕永远也亮不起来似的。每每这个时候,如果我是清醒的,就会觉得恐惧,在害怕些什么,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想再呆在两个死人身边,而且天一亮,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这里的一切,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眼前的事情,我和书生才是受害者,想想白天指路老人的神情,到时安我们一个因奸不遂,恼怒杀人的罪名是大有可能的,还是应该尽快离开才好。
转回身看那书生,才发觉情况很不妙,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好,身体也在止不住的颤抖,看来他并没有控制住体内的毒性。正在犹豫要不要帮忙时,他已经支撑不住,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看来毒已侵入经脉了。算了,反正我也帮过他一次,发疯也不是第一次,就再帮他一次好了,走过去点住他的穴道,暂时帮助他压一下毒血的扩散,也只能这样了。
还好我学的点穴法是师傅的独门手法,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不过片刻,书生的神色平缓了很多,但是神智依旧不是很清楚,看来我只能好人做到底了,一把抓起他的手臂,想想男女终究有别,只好吸一大口气,尽量的托起他而不接触自己的身体。幸好现在,正是普通人睡眠最沉的时候,看好左右无人,也不必再有顾及,只看准一条回客栈的直线路径,放心的施展轻功,见房上房,见树上树,一柱香的工夫,终于跑回了客栈。直接从大门进去明显是不行了,幸好我住的这家客栈的庭院式的格局,我租下的小跨院正在一处角落,翻墙而入,倾听了一下,没有什么早起或是起夜的客人。
回来的时候跑得太快,但是现下已经觉得,手上这个人实在是很沉重,难为我用这样一个姿势托着他走了这么远,还有就是手上的两把长剑,平时怎么就不觉得,剑也这么有分量呢。
回到自己的屋子,很不雅的用脚在身后踢上了门,看来还得牺牲自己的床来救治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了,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毒针,只好先扶他坐好,点燃烛火后,才发现,难怪路上他一声也没哼过,原来这个时候,人的脸色可以这么难看,再把了把他的脉搏,缓慢而无力,看来无论如何是不能等到天明再施救了。
这是生平第二次救人,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的,总之,我用磁石吸出了他背上的毒针,放出了一小盆黑血之后,又在他胸前发现了好些枚毒针,难怪以他的内力,也会昏迷不醒了,这胸前的毒针,应该就是当时挡在我面前时,宝剑没有拦住的。尽管我对这书生的来历和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有很多的疑惑和不解,但有一瞬间,心里却还是感觉怪怪的,这些年中,生死相搏的场面我见多了,也麻木了,无论遇到的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大不了就是一条性命,人在江湖,生死原本就看得再淡不过了,习惯了杀人,被人杀也不奇怪,而且这样才公平嘛。
这些年中,我从来没有珍惜过自己的性命,最初是不懂得珍惜,后来是有点期望着失去,这是一个人从无心到有心再到无心的过程吧,我只有一次觉得自己活着很重要,就是那次和楚飞扬外出的时候,其实如果当时放手,现在会不会就不这样了,至少,早一点死了心,没有心,就不这么痛苦了。
有点无力的靠在床边,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轻柔的拂去了室内的黑暗,早起的鸟儿已经在放声歌唱了,又是新的的一天了,床上躺着的人依旧没有醒来,不过呼吸平稳而有力,一条命看来是拣回来了,对了,这还得说多亏了厉家的药,上次收获的解药中,虽然没有专门对症的,不过却有天山雪莲炼制的碧灵丹,清毒解毒的功效都是一流的,总算是我一念之仁,拿出来救了他一命。
忙碌着救人,屋子里总是弥漫这血的味道,刚刚还没有注意到,但是一旦发觉了,就觉得很难受。
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闪窗子,姑苏最美的,就是这处处可见的流水,这家客栈贵有贵的道理,几乎每个院落里,都有自外面引进的活水,或因势聚成池塘,或是单纯的水道,清幽处,透着设计者独到的匠心。我这扇窗外的,就是一个不大的池塘,荷花开了但是已经过了最娇艳的时候了,不过荷叶倒还是挺精神的,若是一个有雨的天气,应该会更美丽吧。
深深的吸了吸气,开始隐约觉得有些倦意了,离开小镇的这些天,几乎都是在路上,沿途没有什么适合歇脚的地方,连夜赶了几天的路,本想到了这里好好休息,没想到偏又折腾了一整夜,虽然床上那人多半不是什么朋友,我们能有什么朋友呢?不过,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也不见得是敌人,其实无论怎样,这时也管不了太多了,趁着他没有清醒过来,还是自己睡一会比较好,养养精神,如果还要一战的话,就更要养精蓄锐了。一只手抓住剑柄,另一只手撑着发沉的头,人在似睡非睡间徘徊,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如果说一个人在很多年中从来没有真正安稳的睡过觉,可能普通人听了会觉得不可思异吧,这毕竟是违反人的天性的,但是,我真的就没有睡得非常安稳的时候,最初是因为要接受训练,半夜里经常会被人或野兽突然袭击,后来没有训练了,只是人也养成了习惯,房子周围的风吹草动总是会随时把自己从睡眠中拉回来。今天看来,我选择在白天打盹就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天亮了,客栈里的客人开始出出入入,小二也不时的来拜访,看有没有什么端茶送水的工作,当我被吵醒了几回之后,一股无名的火气开始上涌,还好我的脾气并不暴躁,否则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会拔出剑来,强行把周围恢复宁静。
又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送热水的小二,这个时候,我当然不想让他看到屋子里还躺着的人,只好抢先一步,在门口接过了水壶,顺便将他拦在了门外,趁着我倒水的功夫,小二还是好奇的站在屋门口张望,幸好我已经放下了纱帐,又有屏风的半遮半掩,应该是看不到什么。顺手丢了几两银子给他,告诉他眼下我什么都不需要,不叫他就不要再过来了。关好门后,想着可以安静一会了。
来到床前,掀起一侧的纱帐,床上的人脸色虽然仍是苍白得没有血色,不过原本的一层黑气却去尽了,此时呼吸平稳,睡意正浓,只是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忽然有点生气,这家伙竟然能睡得这么舒服,折腾了半夜、九死一生,此刻却依旧能安稳的躺在这里。而他的救命恩人我,此刻却连基本的打个盹的条件都没有,人生还真是挺不公平的。
本想叫小二送点吃的过来,不过人在非常渴望睡眠的时候,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好重又回到桌前,在握住剑柄的同时,暗下决心,这次谁吵醒我,就宝剑伺候。跨院外面,依旧不时有脚步声响过,不过只要没有试图接近院子,我就决定装做没有听到,这样的刻意忽略周围的声音,身上的神经开始逐渐放松过了很久吧,至少感觉上是的,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明月山庄舒适的屋子里,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我对着铜镜梳头,刚醒的缘故吧,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我很用力的想看看周围的一切,只是依旧睡眼朦胧,只是怎么会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我身边传来呢?这屋子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屋子里有别人的念头刚刚在脑海中划过,手中的剑已经唰地出鞘,直指向了声音的来源,起身、拔剑、出招的急速动作终于让我的眼睛睁开了,眼前的确有个身影,还是个男人,我的房间里,竟然有男人未经通报擅自闯入,该死,几乎又要挥剑了,那身影却先自倒下,等等,这次我的眼睛彻底睁开了,这那里是我在明月山庄的屋子,这里分明是,分明是我日前租住的客栈,那个人影,我低头一看,正是先前睡着的书生,此时他的手里捧着条被子,只是已经被利器割成了两半,不用说,就是我刚刚那一剑的成果了。
看着我满脸的惊讶,书生苍白的脸上倒先有了笑容:“没想到兄台的反应如此迅速,我刚刚醒来,看见你在休息,就想一定是为了我,一夜未睡,原本想帮你盖上被子,没成想反而惊扰了兄台。”说着,轻轻抖了抖手中成了两截的薄被,又有点自我嘲笑似的说:“刚刚那两剑,来得好快。”
我有点尴尬的收起了长剑,上前一步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你?”
书生抬头,脸上重又现出了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却迟迟没有站起来,我有点愧疚,只好伸手去扶他,借着我的力,书生总算是重新坐回了床上。变成两截的被子自然是不能再用了,我从他手中抽着被子,准备让小二去换一条回来,只是他却紧紧抱着被子,不肯放手。怪人,刚刚连站起来都不能了,这会儿偏又有力气抢被,算了,随他去好了。我松开手,问他:“你流了很多血,要好好养养了,这会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叫小二准备?”
他只是抬头看着我,有点勉强的笑着说:“还真是有点饿了,什么都好吧。”
也好,不挑食的是比较容易糊弄,我转身出去,叫小二准备一点热粥,这是给书生的,另外准备点花雕酒和下酒菜,这当然是给自己准备的,不能舒服的睡觉,如果连舒服的吃点东西都不能的话,人生还真是了无生趣。当然,最重要的是,吩咐小儿多送了两床被子,看那书生的情况,恐怕一两天之内,我还得继续收留他,多几床被子,也可以打个地铺睡觉,当然,最好他主动点去睡地铺。
整理好屏风,彻底挡住了睡床,小二也正好端着食盒进来,看着他放下食物,转身出去,我也站起来,从小罐中舀出了一碗清粥,端到了床边。书生依旧牢牢的抱着被子,我轻轻推了推他,正想告诉他可以吃饭了,他却随着我的动作歪倒在一边。
这人明明都醒过来了,怎么还这么娇弱,有时候真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男人,我挠挠头,只好先把碗放下,在床边重新扶他坐好,怎么又晕倒了,这坏了的薄被也不松手,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顺手扯开了薄被,正准备拿刚送来的被子时,破了的薄被上,一抹鲜红让我止步,我很肯定,昨天疗伤时,并没有鲜血粘到这床被子上,而且这血迹未干,分明是刚刚染上不久的,我猛然回身,书生胸前的衣服上,一道两寸多长的血痕触目惊心,这不是昨天的旧伤,而是,我刚刚朦胧中挥剑造成的,难怪他刚刚跌倒,难怪他站不起来,难怪他昏倒,只是,他为什么要牢牢的抱住被子,不让我知道呢?
不知道他伤的情况,虽然男女有别,不过也只好勉强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了,是我剑痕没错,因为我朦胧中出剑,剑是由下而上挥出的,所以他的伤口下深上浅,看来他自己点了穴道止血,不然这会的情况恐怕更加的严重。找出金疮药,帮他包扎好伤口,看来他这身衣服是基本不能穿了,后面是我夜里施救时用匕首割开的,如今前面也破了,只是不知道他的包袱里有没有可以替换的衣物,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重新替他盖好被子,药物的作用也让他又一次醒来,见我已经知道了刚刚的事情,他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所以我问他被我刺伤了为什么不说出来时,他脸色微红的半天才说:“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看到兄台的剑,脚下却没力气后退,真的,是我自己没能闪开,兄台一直照顾我,已经够辛苦了,没想到我还在一边一直制造麻烦”
听着他左一声兄台,右一声“是我的错”我忽然很想笑,世界上怎么会生存着这样的人?什么都是自己的错,连预备杀自己的人都是情非得已,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个血腥的江湖上生存的,他如果不是在这里一味惺惺做态,便真是难得一见的真正好人了。只不过,师傅曾经一再说过,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在江湖行走,欺世盗名的所谓英雄人物,我见的也太多了,江湖之中,纷争随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有什么真正的好人。我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不想听他说的太多,我果断的端起床边的粥碗递给他,就准备去尝尝我的花雕酒,天转眼又快黑了,早点吃完,也许还能睡上一会呢。不过他的伤还真是很重,一只手端着碗,另外一只手是怎样也举不起勺子了,我除了在心里暗暗叹气,然后接过碗来帮助他之外,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也许我该一剑解决掉他,这样一了百了最好,不过那么珍贵的碧灵丹都给他吃了,岂不是糟蹋了,算了,就当,看在灵药的面子上吧。
吃饭的空挡,忽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叫他书生吧,于是塞给他一口粥后,我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书生失笑说:“是吗?原来我们还没说过彼此的姓名,还不能算做认识呢,是我病糊涂了,我姓方,双名云天,还未请教?”
“萧子君”
“原来是萧兄弟”
将最后一口粥塞到他嘴里,我忽然想起其实和我呆在一起,对一个重伤的人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而他的口音又像是本地人,说不定家就住在城里,倒不如送他回去,反正我还可能在这里住很久,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也不难,于是问他:“听你的口音,像是江南人氏,你家住在那里?”
注:各位,给点意见吧,不然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