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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寇刚将办公室里的下属全请出去,门开处安之已掩着脸冲了进来。
他愕然起立“安之?”
她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内,满面泪水尽数染落他衣襟,冰凉渗肤,直湿入他胸膛深处。
司寇僵了好一会,才慢慢抬手,抚住她扎在他怀抱里小小的后脑。
“发生什么事了?”
她哑哭得喘息,整个人伤心欲绝“我要换换工作。”
司寇想笑,看来这小丫头是真的失恋了,咧咧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反而无端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外面走廊传来说话声,依然紧抱着司寇的安之并不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关门,当司淙领着特助进来,眼帘骤然撞入如此意外的一幕即时站定在门口,而安之还茫然不觉,但司寇直起身躯时肌肉线条由柔软而硬朗的变化让她下意识抬起头来。
抚在她脑后的大手轻轻一扣,司寇将她重新压回自己胸口,以眼神示意来人出去。
司淙明显皱起了眉头,临走前扫过安之的最后一眼隐着厉光。
在特助无声拉上门之后,司淙寒声道“你去人事部,把银通公司一个叫叶安之的履历拿给我。”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先与关旗陆不清不楚,现在又公然在办公室里对司寇投怀送抱。
不多会,特助拿着打印好的文件回来。
司淙翻看,现年二十三岁,毕业于北京,好象和关旗陆是同一所大学,读的是经济,成绩还算优异,懂英法双语,各种名目的奖项复印件繁多,家庭成员一栏空白,只写了住址是在滨江西路看上去并没什么过人之处。
特助察颜观色“这是集团人才库里的电子档案,是不是不够详细?要不要我再找人另外查一查?”
司淙摇摇头,神色略陷入沉思,整份简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除了一点,为什么她没有填写家庭资料?是不想写,还是已经父母双亡,或者是个孤儿?缺乏安全感所以喜欢找男人依靠?想想刚才司寇所表现出来的呵护,确实有点象是大男人对弱女的怜惜。
一楼之隔的四十八层。
无人的总经理室里,关旗陆双肘支桌,以手掌掩去眉眼间疲惫不堪的挣扎。
此刻的他,已然身在绝地,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在他和安之之间,只有阳光道和独木桥这两种泾渭分明的选择,他要么就放弃他的人生去陪她走,要么就只能各行各路,根本没有一条她能够接受的折中通道,他真的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她以及自己都最好。
无心工作,只盼着下一刻她会再度敲门进来,不管怎样,让他先多见她一眼,多一分钟和她相处,也算稍能填补心底的虚空。
等了许久,关旗陆却迟迟不见安之拿保函进来让他过目,他拿起分机拨出去,却是聂珠接的,说安之走开了,他即时开门出去,放眼所至办公室里哪有安之的影子,他信步踱到她的座位,做好记录的笔记本连同手机都在桌上,只椅子空空如也,人不知去了哪里。
他皱了皱眉,然后注意到笔记本下压着的白纸似乎写有什么。
指尖把本子挑开,关旗陆拿起那张纸,慢慢读罢蒋捷的梅花引。
词下一遍遍凌乱地重复写着两句,情在不能醒,欲语泪先流。
裤子口袋里手机响,司寇笑嘿嘿说“安之请半天假。”
关旗陆不假思索“叫她上来。”
“我现在是告知你,不是向你请示。”司寇啪声挂掉。
关旗陆回拨过去,一向善于克制波澜不起的他此刻完全失去了耐性,就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安之的位置旁,当场沉喝出声“我让你、叫她上来!”
司寇唉地一声长叹口气“大哥,她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现在正躲在洗手间里洗脸,你让她回办公室干什么?丢人现眼吗?”声调渐寒渐冷“还有,她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以后这位美眉就由我接收,你少再招惹她,不然兄弟也没情讲。”
耳中传来嘟嘟嘟忙音,电话已被再度挂掉。
关旗陆烦躁地走回办公室,砰声甩上门,这才发觉自己仍然捏着那张白纸,手一挥就往窗外扔去,然而纸张轻飘飘地,从半空慢悠悠落下,无声坠在面前,他头一低,入目便是那凌凌乱乱的字迹,情在不能醒,欲语泪先流。
门外,静悄悄缩坐座位里的聂珠和许冠清探出身来,两人面面相觑。
安之提前回家,司寇将她送至楼下。
彭皆莉坐在客厅里拣豆苗,看见她回来不禁一怔“今天怎么这么早?”
安之不自然地垂了垂睫,轻声唤道“妈。”
叶母见她形容憔悴,双目微微浮肿,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安之走到她身边,慢慢在沙发里坐下,扯扯嘴角,自我解嘲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女人泪满襟。”
原来失恋,果然是大打击,叶母安慰“既然齐大非偶,你回过头来去找齐二就是了。”
安之抱过揽枕,随口说“是啊,想想还是司寇对我最好。”
叶母定睛看她,俄顷,忽然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语气十分平静,如同两母女平日闲聊家常。
安之面容窒了窒,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毕业找工作那会。我的获奖证书一向由你保管,那天你给我拿去复印回来时,我见你不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去买菜了,就想自己把它们放好,结果在抽屉里看到了你以前的体检报告爸爸是b型血,而你竟然是o型”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下她这个a型的女儿。
那一刻,关于未来五十年幸福人生的构想,在安之眼前当场崩溃。
“后来忍不住就想,既然我不是叶荣中和彭皆莉的女儿,那么我亲生的父母是谁?总不可能是你们路边拣来的吧,我努力回想一些蛛丝马迹,再联想到每一年你都要我陪你回去给姨妈扫墓,而年纪轻轻就过身的姨妈,刚好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
虽然母亲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姨妈的过去,但每次回中山,大舅父却总忍不住在她们母女面前感叹,二妹是遇人不淑才至如此早逝,她也就不难从他口中套出那不淑之人来。
由是,她忽然很想看一看,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
上到飞程的网站,发现其旗下的公司正在招人,安之便顺手投了一份简历过去。
彭皆莉半响不作声,最后轻叹“你这丫头。就算你猜到了,也只是单方面的推测,你没办法求证,所以就设法使司寇和我相见,让我误会他是你的男朋友,想通过这种方法来试探我,是不是这样?”
心事被不失毫厘地说中,安之脸色窘红,既后悔自己的卤莽,又惊觉原先太过低估这位平日表现随和无害的主妇,她嗫嚅着“对不起,妈,我不是存心让你不开心,只是想了解真相。”之所以这样迂回曲折,无非不想破坏母女间的原有和谐。
既然有些事彭皆莉不希望她知道,她不介意在母亲面前装聋作哑一辈子。
叶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所谓知女莫若母,她把女儿养得这般大,就连女儿身上哪些地方长着几不可见的小痣,她这个做妈的都一清二楚,安之那些玲珑小心窍,又怎躲得过她阅尽世情的眼睛。
“司寇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叶母问。
安之摇头“你不用担心,他不是。”
“这个我倒不担心。”叶母看她一眼“你喜欢的是不是你的老板?”
“妈。”安之叫,有种儿时被脱光了衣裳却无处可藏的懊恼感。
叶母不悦“我是你妈,你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你那种不喜欢和男孩子来往的性格还能认识几个有钱人?一出手就送你几千块彩票,不是司寇那样的富家子弟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你老板,更何况前段时间你晚上总是关在房里打电话,问你就推说是公事,最近却变得垂头丧气,每天下班回来无精打采,你还真把妈当瞎子了?我只不过是不说你而已。”
安之泄气,她还以为自己把情绪掩藏得很好,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女儿。”叶母轻唤,面容难得地严肃“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不准你有什么与亿万富豪老爸相认的念头,你听着,如果你贪慕荣华去认那个人,以后就再不要回来这个家,我也再不是你妈妈。”
安之呆在当场,而彭皆莉似也自觉口气太过严厉,微微别开头“那男人对不起梅姐。”
她蹲下去,伏在母亲膝上,轻轻说道“妈,你放心,我就算到八十岁,也是你女儿。”
叶母抚着她的发顶,目光异样怜惜“安之,妈不求你这辈子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钱财那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你活得开开心心,妈就很满足了。”
“我知道了妈,爸爸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大概元旦左右吧。”
“他这次回来你不如再劝劝他,让他还是调回办公室吧,我已经毕业工作,他不用再那么辛苦跑船了。”从安之出生以来叶荣中就和她们两母女聚少离多,一年里才见一到两次面,每次回来他最多只能在家待一个月左右,然后就又要出海。
叶母笑了笑“你爸闲不住,你不让他往外跑他会浑身不自在。”
想想父亲确如母亲所言,安之唉地一声,一时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