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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渐近,广袤的草原、成群的牛羊、豪迈的牧民弹唱声渐渐消失不见,道路两侧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深绿葱翠的植物,它们不是草,因为此时的草刚刚发芽,还是青黄色。这些植物比草原上的草高出一截,又比山中灌木丛密集整齐许多。且它们被整齐地分成一块一块的形状,每块之中都有或蹲或弯着腰拔着什么的人。
我掀着帘子,饶有兴趣看了会儿,心中暗暗欢喜,原来爹爹生活过的地方这么美丽,才是初春,就能看到这样盎然生机的植物,不像娘亲我们居住的山谷,除了松、柏树四季长青,现在林木枝桠上的新芽刚刚吐绿,看上去仍是光秃秃、黄枯枯的。
许是近乡思家,马车赶得是越发的快了,赶车的韩风吆喝的声调都和前两日不同,欢快中透着兴奋。我放下窗帘,挑起前帘,不满地道:“韩风,你就不能慢着点。”
韩风回头瞪我一眼,道:“快些赶到幽州城,早点把你卸下车,省得鸹噪个没完。”说完,小心地看了眼韩世奇,似是有些不满为何同意带我上路。
我见他又恼怒又胆怯,心中暗乐,有心捉弄他一下,于是,轻咳一下,一本正经地道:“我哪里鸹噪了,我每次说话都是跟你们少爷说,莫不是你也想把你家少年卸下车。”
“卸下车”三个字,我说得既清楚又响亮,违恐闭目养神的韩世奇听不见。韩风慌忙转身,先看了眼韩世奇,又低声恨声对我道:“不要再说了,进城我先把自己卸下车还不成,别吵着我家少爷。”
我“扑哧”一声,掩口轻笑起来,韩风则是伸手打掉我手中的帘子,压低声音勒马收缰。马车速度渐慢,我满意地掀开窗帘,继续向外张望。
“小风,停车。”我忙回身,却见韩世奇已睁开眼。
韩风一手掀帘,一手执鞭,侧着身子,面露不安“少爷,有何吩咐?”
韩世奇理理袍角,淡淡笑着道:“你先去寒园知会管家,整理一下房间,然后回府禀告老夫人,我明天回府。”韩风偷偷瞥我一眼,点点头,然后停下马车。
我站在路边,终就还是忍不住,开心地向那片绿飞奔而去,在心底小声地呐喊:“爹爹,蛮儿来了。”
“小蛮姑娘,不要进去,”背后传来韩世奇阻挠声。我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问:“怎么了?这些像草又不是草的东西不能踩?”
他眉毛一扬,张口欲说什么,但还没有出唇,便向我身后看去,见他笑中带着一丝古怪一丝尴尬,我疑惑地转过身子。
一老汉拿着把带把的工具,不知是干什么用的,一脸怒气,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冲我嚷:“这田地里是你随便游玩的吗?老汉我不怕什么达官贵人、富家子弟,总之,你踩了我家麦苗就不行,我们一家老小还巴望着用它交租呢。”
我愣了一瞬,心中隐约明白了这绿油油的东西是老汉家的,而且对他而言,是紧要的东西。我求救地看看韩世奇,他似是轻叹一声,朝我招招手,我回身瞧瞧渐近的老汉,拔腿跑回他身边,不由自主扯着他的袖子,盯着已奔到跟前的老汉。
老汉上上下下打量我们两个许久,瞪我一眼,才皱眉责怪韩世奇“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就是不懂得我们农人的辛劳,你们可知道,就这么小心伺候着它们,交完租后也不见得会余下多少,你们竟还跑到这里玩”
我咬着唇不敢接话,韩世奇拍拍我的胳膊,含笑对老汉道:“老人家,幸亏这麦子还没有抽节,若是抽了节结了穗,这丫头可真是该打了。”老汉一扫脸上怒容,面带讶异,打量韩世奇一圈,微微点了点头,又怒扫我一眼,然后,盯着韩世奇道:“公子既是懂,相信以后令妹不会再做此类事?”
我一愣,韩世奇也是微愣了下,我们对视一眼,他微笑了下,我面上一热,忙扭过头,耳旁传来向田地走去的老汉的嘀咕声:“富家少年也不全是纨绔子弟,还懂这个”
他晃晃胳膊,我猛然回神,讪讪一笑松开手,他疑道:“你从未见过麦子?”我从小住在山中,哪会见过他口中所说的“麦子”于是,朝他摇摇头。
他顺着官道慢慢向前走去,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不敢开口说话。走了一阵,他忽然停步,但未回头,我一愣,然后急忙走上前和他并行。
他从始自终没有看我一眼,目光仍盯着前方,淡淡地道:“燕京虽归契丹,但是此地民众多是汉人,民众都是定居,有农耕田地,经济稳定。不像契丹旧地,虽部落繁多,草原壮阔,但游牧这一特点决定了他们经济发展的水平很不稳定。自契丹立国,虽然也建立了一些城邑,利用汉人劳力,发展了一点农耕,但仍是以游牧为主,所以燕京农耕也就显得越发重要。”
我不禁咋舌,原来自己踩的麦麦苗这么珍贵,听起来,好似契丹立国根本一般。
不由自主看向麦田,望了一阵,回头不解地问他:“既是这么重要,为何田中众人从穿着上看像是宋人,是他们的田地吗?还有刚才老汉所说,要交租是什么意思?”
韩世奇轻叹一声,微笑着看我一眼“虽然所知有限,但还算是聪明的丫头。”
我一愣,即而面上一热。他却敛了笑,道:“这些田地均为契丹各个部落的贵族所有,他们分租给汉人或是自北方迁徙而来弃浒牧从事农耕的普通契丹人。”
我点点头,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田间劳作的人,他又道:“天公作美时,一年交租之后,他们或许有些剩余,以此换些银两度日。若是有些天灾或是人祸,他们交租都交不起。”
听他声音低沉,我收回目光,却见他面色不快且眉宇微蹙,我思量一瞬,问:“你衣着光鲜,看样子家境殷实,燕京城内理应没有这样大富的汉人人家,你却又不像契丹人,你家不会不会也有田分租给他们吧?不会是他们也欠你们家田租?”
他微愣一下,转过头看着我,浅笑着道:“我是汉人。”他脸上虽笑着,但口气却淡淡的,甚至我听着还有丝冷意夹在其中,遂收收声,不敢再开口。两人默行一会儿,他狐疑地看我一眼“怎么不说话了?同行几日,你很少这样。”
我朝他笑笑“天灾我懂,可是人祸呢?难道真有人如我刚才一般跑进去践踏破坏。”
他神情微愣,静默了会儿,淡淡一笑道:“人祸,人祸。”
他微微摇了下头,顿了一会儿,仍浅浅笑着“南侵北伐年年不绝,领土、失地为了所谓的这些,连年征战,民不堪命,争来打去,不过是为了燕云十六州这个天然的防御线。”
这些麦苗我虽不认得,可是他话中含义我却是懂得的,所谓人祸,是指宋、契丹之间的征讨,契丹为了捍卫所谓的“领土”宋朝则是收复所谓的“失地”而这两者指的不过都是燕云十六州。
各朝各代中原与胡人之争,沿长城一线的险峻地形始终是以步兵为主的中原军队抗击北方游牧民族骑兵的天然屏障,且长城要隘山海关、喜峰口、古北口、雁门关等又恰好处在燕云十六州这一带。燕云十六州归契丹,实际上便是大宋北部边防几乎无险可守,契丹铁骑可随时纵横驰奔于繁华富庶的千里平原,昼夜即可饮马黄河。
正因为如此,大宋为了自保,对燕云十六州势在必得。而燕云十六州的富庶繁华,对契丹这个游牧民族国家来说,无异于是嘴边的大块肥肉,况且燕云十六州是儿皇帝石敬瑭甘心割让的,并非是掠夺大宋得来,再退一步来说,契丹国都已迁至燕京,无论如何,契丹也会力保。
他默默地走着,我静静地想着,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发一言。
官道之上,大小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许是我身衫怪异,又或许是我们二人有别于走于道旁的农人,不时有人掀帘投以诧异目光,韩世奇不知想着什么竟浑然不觉。我虽觉不适,可是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仍自顾左右张望,入目处的一切都令我新奇。
一辆马车自对面快速而来,在离我们两丈开外处勒马收缰,马车渐缓,并慢慢在韩世奇身边停下,驾车壮汉跃身而下,站在韩世奇身侧,微微垂首恭敬地道:“少爷,寒园已收拾妥当。”
韩世奇点点头,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淡声道:“你先回去。”那汉子微愣,快速瞟我一眼,上车驾马而去。
我呆站着,微张着嘴,原来燕京城内是这般景致,道路宽约十余丈且地面平坦,两侧廊檐相对、商铺林立,这是鬼叔叔、韩世奇他们口中所说被两国铁骑时而践踏的地方吗?还有街道上如棱的人流,是饱受战乱摧残的人吗?
韩世奇看着我瞠目结舌的样子,浅笑着轻摇头问:“觉得如何?”
我盯着前方店铺里进进出出的年青女子,未回头,回道:“这是经过四次战争的地方吗?为何还是如此繁荣,民众生活还是如此优越?”
身侧的他反问:“四次?”
我仍盯着那些提着物件出来的姑娘们,随口应道:“不是四次吗?石重贵北伐一次,柴荣率领水陆两军北伐算是第二次,赵光义继位后北伐两次,难道我记错了真是奇怪,她们手中拿的什么,”
我抬头看向那店铺“水润月妆”四个字映入眼帘,默默思量一阵,扭过头不解地问他:“‘水润月妆’,很怪的店名,里面卖些什么?”
韩世奇眸中惊讶之色一收,面色忽变冷肃,问:“你懂契丹文?”
我仔细地打量了下他的神色,他面上的虽然无一丝表情,但眸中神色却无法掩饰,的确有些不悦。
我袖中的双手绞在一起,迟疑地点点头“汉文、契丹文这两种,娘亲都教过我,有什么不对吗?”
他面色舒缓了些,嘴角也现出丝笑意“你娘亲懂契丹文?”
我点头“我娘亲是契丹人,但我爹爹是汉人。”他点了点头。
提到娘亲,我心中一阵难受,不知道此时此刻娘亲在干什么?是满山遍野的找我?还是默默流泪为我担心?
不知枕头下我留下的信,娘亲发现了没有。心中忽然有些后悔,应该把信放在显眼处的。但是那天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塞在枕下,不就“蛮儿去寻面具回来,勿挂,会早日回来。”这几个字吗?放在桌上,即便娘亲早发现,也不知我去何处找,当然也不会追我回谷。
我回身向城门外望去,想念着千里开外的娘亲。眼角慢慢的开始有些湿润,心头也有些微酸。韩世奇见我如此,似是有些无措,负在背后的双手收回来,掸掸袖口,复又负天背后。
这么一来,我心中起伏涌动的伤感一下子被他的局促不安烫平了,咬唇默一会儿,待心情完全平静下来,冲他微微一笑。
他抿唇一笑,手遥指着铺子“果真是女孩子家,即便不知这是何处,也能一下子便对其行注目礼。这是燕京最大、品种最齐全的胭脂水粉、头饰腰花铺子,你若是有兴趣,可进去看看,我在外面等你。”
心中愣了下,有心想问他为何不进,但仔细一看,铺子里里外外还真没有男人,遂对他笑了下,拎起裙子,向店门小跑过去。
我心中正乐,却见正跨出门店的几位姑娘皱眉看着我,嘴角带着丝嘲弄瞥我一眼,然后一扬头,微带傲慢之色离去。我心中一动,打量一眼周围的女子,忙放慢脚步,学着她们如春风摆柳一般迈着碎步向店门走去。
背后韩世奇轻咳一声,我回头,他眉宇轻蹙,对我微微摇头,并掩口浅笑。
我皱皱鼻子,冲他一笑,长发向后一甩,转身向店门而去。
店里三侧均是柜台,正对着店门的那侧柜台全是盒子,应该是水粉胭脂,左侧是各色腰花,我遛着柜沿这么看过去,转到了右侧柜台。
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珍珠做成的吊坠映入眼帘,它放单独放在柜中央一个雕琢精巧的纯白色的玉制小盘中,闪闪生光。我心中微愣,慌忙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它还在。
荷包里的吊坠本是娘亲首饰盒中的饰品,也是娘亲目前唯一完整的饰品。不知为何,娘亲从未戴过,我虽是很喜欢,娘亲也并没有用它来为我装饰衣衫,看我喜欢,只是交待玩玩即可,不可佩戴。下山之时,犹豫许久,还是把它放在了荷包内。
但心中依然暗惊,它们竟一模一样。
我探着身,低头仔细地看,心中暗自揣测,不知它是否同娘亲的这颗一样,有着特殊的标记。
入目所及之处没有我想找到的标记,我拿起来,转过去,果真有。
“漓”而娘亲的上面是“寇”字,从字面上看,两者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是这珠子,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自己曾问我娘亲“寇”字是不是她的闺名,可娘亲却笑着说,自嫁给爹爹的那日起,她的名字便是“赵氏”话虽说的模梭两可,可我心底却认定是娘亲的名字,那娘亲便叫做“耶律寇”、“萧寇”或是什么。
如果真如自己想的这样,那这颗珠子的闺名之中应该有“漓”这个字。
“姑娘,喜欢这颗珠子?”我的注意力都放在左手珠子上,背后的一声虽是柔和无比,可乍一传来,我仍是手一抖,珠子自手指缝滑下,右手快速往下一接,谁知身后的那只手更快,珠子已被稳稳地接住。
我转过身,她年方二八,芙蓉笑靥,模样很是端妍,再加上脸上温和的笑容,我内心深处竟莫名对她产生一丝好感。
我心中微怔,刚才她并没有在店里,看了眼里侧飘的门帘,心中明白,想来是店主,刚刚自后院过来。
她伸开手掌,笑问我:“喜欢这珠子?”
我笑着点点头,她眉眼一弯,脸上笑意加深“只是这珠子乃非卖品,只供观赏,对不住姑娘了,你再瞧瞧其他坠子,如若有喜欢的,便宜点给你。”
我摆手道:“这必是漓儿姑娘的信物,当然不能卖于她人,我懂得的,你莫要在意。”
她面色微变,凝视我一瞬儿,抿起唇,似是想笑但又没有笑出来,一时之间面色颇有些古怪,她身侧小婢轻轻地哼一声,她猛地回神,笑问:“姑娘为何这么说?”
我心中暗愣,自己只是无心说说,这本身也是我的猜测,但她却如此反应,难道这珠子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不由自住摸了下荷包。
她顺着我的动作盯着我的荷包,我心中一慌“外面还有人等我,我改日再来。”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暗道:“这么古怪,我绝对不会再来了,况且,这些饰品太过张扬,”
她笑看着我“姑娘慢走。”
我边走边暗自揣测,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不是珍珠坠子的主人“漓”如果是,她和娘亲有关系吗?
“如若有喜欢的,让她们包起来送到寒园。”见我两手空空,走几步一回头,韩世奇抿唇浅笑。
我笑着摇头“我并非为店内饰品而回头,相反,是为店铺内卖饰品的人,她给人的感觉有些怪,衣饰装扮虽娇媚,但人却是清和淡雅,还有店铺内的饰品,华丽而张扬,与她性格不符。”
他微愣,凝视我一瞬,笑着道:“有些人做生意是为了赚钱生存,与性格无关。”想想也是,遂笑吟吟地点点头“也是。”
我还欲再说,他却话锋一转,噙着丝笑,盯着我“你给人的感觉也怪,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但是,对时事却了然在胸。”
我朝他笑笑,挨着他身侧,慢慢向前边走边道:“自我记事,和娘亲、鬼叔叔三人一直居于深山之中,从未见过他人,不知山外有什么,我以为我们三人,还有山中的狼,虎,山鹰等便是世间的一切。到了十岁那年,见鬼叔叔下山,便缠着娘亲,随着他第一次下山,这才知道,原来山外另有天地,原来世间并非只有我们三人。”
他面带惊色,直视着我“难怪,只是,你为何通晓世事,况且这些”
我嫣然一笑,不等他说完,截口道:“乱世之中,民众对世事自然关注,我随着鬼叔叔常下山,当然也就知道。”其实自己下山的次数,真正数起来,十根手指虽不够数,但再多十根,却也用不了。
他停下脚步,我也随着停下。他直视着我“不要说谎,我不喜欢被人骗。”
我努努嘴,不敢与其对视,遂收回目光,只在喉间嘟囔着:“有权有钱就这么了不起吗,一个不喜欢抬头与人说话,一个不喜欢他人说谎,哼,你不喜欢被人骗,我还不喜欢老被人逼问呢?一个个,都是这样”
“啪”一声鞭响,紧接着又传来“哎呦”一声哀叫。
我转过身看过去,一辆华丽的马车飞驰而来,路人纷纷躲避,车夫弓着腰身子向前微轻探,不时抽打着闪避不及的行人。
韩世奇扯着我的袖子向后退了些,我怒气直冲脑门,悄悄自行囊内拿出一粒肉干,放于中指与食指之间,左手悄悄拉了下袖子,露出手,中指一弹,肉粒疾射而出。然后,若无其事的偷眼打量了身边的韩世奇,他面色平静,眸中却蕴着愤怒,似是恨恨地咬着牙,腮边微微地动着,注意力全在马车上,应该没有发现我刚才的行为。
“唔”地一声闷哼,随着一阵马嘶声。
只见车夫恨恨扔下缰绳,前面的马不停地打着响鼻,似是不满跑得正尽兴的时候被迫停下。那车夫用手拭拭鲜血直流嘴角,捂着半张脸,怒恨地看着众人,慢慢环视一圈,然后瓮声瓮气用契丹话骂道:“哪个兔崽子敢偷袭你家大爷”
我正欲再掏出一粒赏给他,作为他说这句话的代价,他已“啊”地一声,吐出一口。
车前地上,两颗沾血的牙静静地躺着。
我心一慌,放开了已捏在手里的肉粒,心中暗忖,刚才的力道是不是大了些,纯粹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没想到竟打掉了他的两颗大牙。他虽可恶,可是,
我忙扭过头,不敢再看他的脸。
韩世奇轻轻拍了下我的肩,他眉宇间虽隐隐透着怒意,但面色极为平静,对我温言道:“莫怕。”我忙不迭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一抹身影闯进视野,目光一触,她微微颌了下首,温柔地朝我笑笑,我朝她回一笑,她对身边小婢低语一会儿,小婢点点头,向这边走过来。
小婢先欠身行一礼,才双手奉上一个荷包,巧笑着道:“我家主人吩咐奴婢,把这个送过来。”韩世奇疑惑地看着我,我边自荷包里摇出一个翠玉腰花边道:“她是‘水润月妆’的小婢,前面那穿浅紫衫子的是店铺主人。”
韩世奇朝前看了眼紫衫女子,对她轻一颌首,然后,转问小婢:“这腰花玉质极佳,你家主人遣你送来之时可有其他吩咐。”
小婢乖巧地点头“主人交待,这位姑娘眼界极高,相中的吊坠乃店中极品,又属非卖品,主人深感遗憾,又想多结交朋友,拉拢一些回头客。所以,把这腰花送于姑娘,正好姑娘衣衫束带两端的流苏颜色与这腰花相近,两者相衬相得益彰,另外,姑娘还可用这腰花随时调换店中任何一种饰品。”
韩世奇嘴角逸出丝笑,淡淡地问:“你们知道我是谁?”那小婢面上一慌,但随即点头“韩公子。”
我心微愣,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些。
韩世奇面上表情未变,又看了眼紫衫姑娘,道:“回去告知你家主人,这腰花我们收下,但我韩世奇从不占人便宜,明日府中奴仆自会送来银两。”
小婢为难地回头看一眼,那紫衫姑娘微微点头,似是明了我们的谈话,小婢面色一松,忙对韩世奇点头,转而对我赔笑道:“姑娘,你可随时来店中调换其他饰品。”
我拿着腰花愣站在原地,等小婢跑远才回过神,急道:“哎,哎你们的腰花,哎”“哎”了几声,那小婢竟充耳未闻,犹若我和韩世奇两人是吃人猛兽一般。
韩世奇嘴角上扬,浅浅笑着,我手拿腰花,朝他傻傻一笑,此时,他却是轻轻摇头“璞玉虽未经雕琢,可光芒依然掩盖不住。”
我心中一动,心中似是明白他所说的话,但细细深究一瞬,却又像不明白,遂面上一热,为自己内心瞬间而过的想法。
见我如此拘谨,他脸上笑意扩大,我心微恼,气瞪他一眼,扭过头,不再理会他。
他道:“心中不想知道她们为何会送你腰花。”我回头,盯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含笑道:“如果有人问你,这腰花出自哪里,你会怎么说?”
我道:“当然说是‘水润月妆’了。”
他笑着点点头,提步向仍在撒野的契丹车夫走去,我跟在后面,默默细想他的话。
脑中忽地想起方才韩世奇的问话,霎时间全然明白,原来她们是让我为她们店里打招牌,听他们二人谈话,这个韩世奇应是极有身份。而且,她们应是误会我同韩世奇关系匪浅,可韩世奇呢?他不应该私自决定收下的,转念又一想,刚才自己并未拒绝,才会导致这样。想到这里,脸一下烧起来。
对紫衫女子的好感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女人太功于心计。
人心难测,说得一点不假。我暗自叹口气,心道:“小蛮呀小蛮,谷外的日子也见得比谷内好,还是早些找到面具回谷,吃娘亲做的栗粉饼,跟鬼叔叔练练功夫,然后再逗逗悬崖边的那对猴子夫妻”心中一松,抬头寻找韩世奇。
韩世奇站在马车前,契丹车夫已下了马车,哈着腰赔着笑向韩世奇说着什么。
跨进圆形拱门,我眼前一亮,虽是早春四月,眼前这几棵叫不出名的树,竟是花繁姿娇,看过去满树烂漫,如云似霞。
自进寒园,已有月余,从未踏足过伙房。没有想到伙房会有这么大的院落,且有这么美的一道风景。
背后提壶默立的小婢阿桑笑对我炫耀道:“小蛮姑娘,好看吧,这是我们寒园的伙房,你见过伙房院内也拾掇着这么雅致的吗?”
我的确没有见过,因为自下山后,接触的人家也只有寒园。但不可否认,阿桑说的是实情。
我点点头,啧啧称叹“你家少爷这座园子,外面看似普通,其实不然,是极具奢华,如你所说,就连这伙房院内,也这么讲究。这树,不像杏树,杏树没有这么高,且杏花浅红之中又略带着白色,”
阿桑抿嘴一笑,正欲开口,伙房内传来了韩风不屑的轻讽声“土孢子,连樱花都没见过。”
阿桑笑容一僵,朝伙房门口看一眼,然后尴尬中又略带担忧朝我笑笑。
这个韩风,不知为何,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他,总之,他看我处处不顺眼,遇上机会就会如今日一般,奚落我一番。
阿桑见我面色如常,并未生气,她松口气,低声道:“这个韩风,自小跟着少爷,很懂规矩,平时里说话不是这样的。”
我笑笑,提步朝伙房门走去。韩风听到我们的脚步,头也未抬,依然慢悠悠地往壶里倒着水。
我依在门框上,气定神闲地抚着手腕上的晃晃,小家伙享受之极,小脑袋在我手臂上摸摩几下,便一动不动趴着不动“哎,晃晃,不要下地,伙房里没有你吃的东西。不要往那边,韩风小少爷在那呢?”
阿桑一愣,探身看看,不解地盯着我问:“晃晃不是仍”
韩风已是双脚直跳“蛇,蛇小蛮,若是你的蛇咬了我,看我怎么收拾它,我把它剁个几截”他断断续续还未说完,又是一声大叫“啊。”
我快步几步,走到他身侧,关切地拉着他的手问:“小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烫伤了吧?”
韩风脸红了起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抽出手“小蛮姑娘,刚才我所说的话,你莫放在心上,这樱花树全燕京城也就这几株,是前几年东赢人送给少爷的,别说你没见过,就是达官贵人也未见过。没想到你心胸这么开阔,我虽是男子,还不如你,我的手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想笑,但又极力忍住,但身侧的阿桑已是咬着下唇,脸憋得通红,口中“吭吭哧哧”的偷笑,似是也忍得极为辛苦。
韩风说了半晌,见我们二人一言不发,遂困惑地抬起头,他一愣,又忙看向我的手腕“小蛮,你”阿桑大笑起来,韩风怒瞪过去,她忙收了笑,仍如刚才一样忍着。
我装作若无其事,问他:“韩风,你怎么了?你手真得没事吧?”韩风硬咬着牙“我当然没事。”
我“哦”一声,转脸交待阿桑:“估计是没烧开,你家少爷绝对是喝不成,阿桑,倒水,没开就没开吧,谁让我渴了呢?”阿桑欢快地应一声,手脚麻利地倒好。
“小风,你提水怎么这么久,少爷现在准备出门,现在湖心亭子里,你快点过去。”门口传来管家韩伯的声音。
韩风怒扫我一眼,拔腿向门口冲去,我心中一动,提着裙角也向外疾走,门口的韩伯笑道:“蛮儿,是不是又想随着出去?”我笑着朝他点头,他若有所思看我一眼,又意味深长地浅浅一笑,我心中暗暗嘀咕,这个韩伯总是这样,我随着韩世奇出去,有什么不妥吗?但此时,又没有时间想这些,遂笑道:“韩伯,蛮儿走了。”
寒园中央为湖,湖边垂柳万丝飘扬,沿湖周围是几个小院落,这几个院子虽各自独立,但又融于寒园的整体布局。不知道别人家的院子是否也是如此,但心底却认为寒园是最美的。
出了院落拱门,遥见韩世奇站在湖心最大的亭子里,一袭青蓝色长衫,微风吹来,衣带飘摇,在波光粼粼湖水的映照下,全身上下,竟若是罩上了一层荧光。我微呆一下,默立在原地。
过了一瞬,猛然回神,见韩风正沿着湖上长廊快速奔跑,距亭子已近,我心中一急,左右环视一圈,幸是无人在这。遂点起脚尖,向亭子疾弛而去。韩世奇慢慢转过身子,我心一惊,猛地刹着身子,速度虽减了些,仍是向前小跑。
韩世奇目光清澈而温和,朝我微微一笑“小蛮,又想借机出园子。”我点点头,笑而未语,他身侧的韩风手隐于袖中,头微微抬起,斜看我一眼。韩世奇看看我,又瞅瞅韩风“小风,你胳膊怎么了?”
韩风瞅我一眼,然后,笑着回道:“没事,少爷,刚才在伙房中烫了手,没什么打紧的。”
韩世奇看着我默了一瞬,我心一虚,撇过头看向湖面。只听他交待韩风:“你回去上药,今日就莫要随我出门了。”
韩风道:“那怎么行,她一个黄毛丫头,跟着你,又不方便,又不能办什么事。”这个韩风我扭过头,盯着他“你一个半大小子,又能办成什么事,你招你惹你了,你处处和我过不去,今天我就是要随着世奇一起出去,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走上前拉着韩世奇的手,头一扬,挑衅地斜眼打量着韩风。
韩风一愣,傻傻地盯着我,我也一愣,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叫了声“世奇”韩风目光下移,看着我们相握的双手,停了一会儿,慌忙收回目光,垂头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立了一会儿,似是才回过神来,转身飞奔而去。
我一呆,低头,自己的手紧紧握着他的,而他的手却是直直的伸展着,并没有握我的。心中空空的,有一丝失望在心底荡漾开来,犹豫一瞬,慢慢松开手,正在这时,他却慢慢收拢手掌,轻柔地握着我的。
犹若突地塞进心中一只小鹿,左撞右冲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脸也一下子滚烫。同时,心中又有一丝疑惑,自己也曾经常抓过娘亲、鬼叔叔的手,可是为何?为何今天会这么慌乱呢?
想抬起头看看他,可头却似有千斤重,埋得更低了些,两眼盯着脚尖,不知该松开手,还是继续这么握下去。两颊的滚烫也慢慢传向两耳、脖子
此时,他却忽然松开手,语调如常“今日想去哪?”
我收回心神,快速瞅他一眼,却见他面色平静,淡淡笑着,我心微怔了下,心中有些纳闷,静默一瞬,觉得自己已恢复正常,才回道:“你本来计划带韩风去哪,我们还去哪,我只是想出去转转,这十余日待在园子里,心里烦闷。待你忙完之后,能否,能否再帮我探听一下耶律宏光有没有回来?我想尽快拿回东西回山,我已出来一个多月,娘亲定然已是焦急万分。”
他面色未变,但眸底似是一黯,我心微诧,待仔细看过去,他却是神色如往常一样,无一丝情绪在内。我眨眨眼,难道刚才看错了。他却淡然一笑,率先举步沿着长廊向园子大门方向缓步走去,我耸耸肩,随后跟了去。
燕京城内,刊家粮铺内院厅堂。
上首,桌子两侧。左边一位年约近五旬,锦服华袍,目光清矍。右侧一位已是须发皆白,且白眉斜入双鬓,看似老迈,双目却隐蕴锐光,约莫不出他的年龄。
华服老者下首,韩世奇端坐着,淡淡笑着“在商言商,如果我能调齐这么多粮食,不用父亲前来,我也会尽力备齐,只是去年农人收成不好,今年还不到收成的季节,没有收来新粮,我虽想挣这份钱,可也没有这份能力。”
我心微动,原来两者之中有一人竟是韩世奇的父亲。
白发老人凝目注视着韩世奇,韩世奇仍微微笑着,与他对视。半晌过后,老者一阵大笑,笑后之后,转过脸笑对华服老者道:“韩兄,不对,应该称隆运兄,你这儿子真是好样的,燕云十六州的粮食,除了皇族所用和军粮外,几乎全在刊家粮铺里,以后咱大契丹可全仰仗韩兄,又说错了,是隆运兄。”
华服老者是韩世奇的父亲,我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韩世奇的父亲眸中戾气一闪,随即如常,大笑道:“我这儿子不争气,只会做些生意,对仕途不感兴趣,不如于越,儿孙皆英勇,又都是我大契丹骁将,祖孙三代受大王倚重,我是比不上。我本姓韩,蒙主不弃,赐名隆运,也是前生修来的福,因此,于越叫韩兄或是隆运兄都行。”
心中大惊,以目前自己所知道的,现在官拜“于越”的契丹大将,只有耶律休哥,也就是耶律宏光的爷爷。在心中默默思量一阵,又蓦地想起“我本姓韩,蒙主不弃,赐名隆运。”这句话,难道难道他竟是韩德让。
韩世奇,居然是契丹重臣之子。
辽景宗去世后,辽圣宗耶律隆绪以弱冠之年继位,时年只有十二岁,而当时摄政的皇太后萧绰也只有30岁,且萧绰父亲早死,也无其他子嗣,使得萧绰无外戚可以依靠。而诸王宗室趁机拥兵自重,意图控制朝廷,对圣宗皇位造成很大威胁,当时,萧太后当机立断,重用韩德生、耶律斜珍参决大政,撤换大批大臣,并严令诸王不得相互宴请,要求他们无事不得出门,并设法解除了他们的兵权。大宋欺圣宗年少,欲北伐,以夺取燕云十六州,萧绰便将南面军事委派给耶律休哥,耶律休哥不负众望,其所带之师也是百炼悍卒,迎敌之时横厉无前,使燕云十六州稳若泰山掌握在圣宗手中。
所以说,眼前的一文一武两位大臣应是契丹的擎天支柱,可两人之间却似貌和神离,言语之中也互相较量,听耶律休哥方才所说的话,意思似是暗讽韩德让掌握了契丹的大部分粮食,言外之意,岂非说他们父子二人有谋反之意。
我心中一紧,袖中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默默向韩世奇望去。
韩世奇目光一冷,淡淡地开口道:“于越大人严重了,我父亲和我,他做他的官,我做我的生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若今日不是于越大人前来,我根本不会在粮铺中接待父亲。”
韩德让轻一颌首,笑对耶律休哥道:“世奇这话不假,在府里,我是他老子,他是我儿子,在生意上,家里人和他只是商家与顾客,我是他老子也不例外,前年粮荒,有几个同僚托我向儿子买粮食,最后还是我遣了家中奴仆排队购买的。今日,如若不是于越大人开了金口,我是不会来粮铺的。”
许是我一直注目相看,韩世奇有所觉察,扭过头朝我浅浅一笑,用眼神示意我莫怕,我点点头,一直注意着韩世奇的韩德让却看了过来,目光在我和韩世奇身上游离一瞬,目光慢慢的由惊疑转为温和,最后竟朝我微笑着颌了下首,我心一愣,傻傻朝他笑笑。
耶律休哥看了眼韩世奇,质疑目光又停在韩德让身上,停留一会儿,忽地大笑,边笑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这孩子,有多少,调多少,我现在就进宫面圣,让大王吩咐国库准备银钱。”
韩世奇眉头一皱但却瞬间而展,只是平放在膝头的手慢慢握起“容世奇十日,十日之后大人可来提粮。”
耶律休哥起身“十日后我令宏光前来。”
我心中一喜,他口中的“宏光”定是耶律宏光,只是韩世奇对自己说过,耶律宏光出使西夏,并未在燕京。我疑惑地朝韩世奇看去,他随着韩德让起身,送耶律休哥向外走去。边走边状似无意地问道:“耶律将军已经回来了?”
耶律休哥点头笑道:“七日后即回,这小子,比他父亲强,此次出行,收获颇丰。”韩德让听后,面露喜色“这么说,李继迁已劝住了他兄长。”耶律休哥笑着点头。
一行人甫跨出厅堂房门,院子里已疾速奔来一个,我抬头一看,却原来是咄贺一,他看到一侧的我,显然也是一愣。
耶律休哥沉声问:“咄贺一,府中出了何事?”
咄贺一道:“夫人哮喘发作,情况紧急,少夫人请将军回府。”
耶律休哥怒道:“来这干什么,请大夫是正事,如果不行,请少将军入宫请太医,如果还不行,再请萨满驱邪。”
咄贺一已调转身子,跟在耶律休哥身后“少将军已请来了太医,可夫人自昏厥过去,一直未见醒来,少夫人这才让奴才前来。”
耶律休哥边走边冲韩德让抱拳“隆运兄,老哥要先行一步。”韩德让也抱拳“将军休要多礼,”
咄贺一随着离去,在将近胡同时,猛地回头,盯我一瞬,又瞟一眼我身侧的韩世奇,才快步离去。
待两人身形消失不见,韩德让若有所思看我一眼,尚未及开口询问,韩世奇已开口道:“爹爹,李继迁已劝服李继捧反宋?这消息可否属实?”
李继迁、李继捧两人本为族兄,党项族,银州人。其先祖为拓拔人,世居银、夏、绥、宥、静五地,唐贞观初归唐,唐末黄巢作乱,僖宗投蜀,其先祖拓拔思恭纠合蕃众,入境讨贼,得封为定难节度使,五代之时据境如故,周显德中,适李彝兴嗣职,受周封为西平王。宋太祖继位,李彝兴遣使进贡,太祖封其为太尉,其役,子克睿嗣,未几克睿又死,子继筠立。赵光义伐北汉之时,其遣将渡河略太原境,遥作声援,继筠殁后,弟继捧袭位,但李继捧却在太平天国七年,献银、夏、绥、宥四地,归附大宋,赵光义授其为彰德节度使。但李继迁却认为“虎不可离山、鱼不可离水,党项人也绝不能离开故土。”拒不入宋,揭旗自立,终于在雍熙二年,用计得银州,党项部众见状,纷纷归顺,其声势骤然大震。虽是如此,单凭其兵力,仍难与宋抗衡,于是,在雍熙三年归附契丹,并在淳化元年,契丹封其为夏国王。仅过年余,继迁又归附大宋,名符其实依强凌弱,但其又在顷刻之间,复归契丹。在这当口,耶律宏光出使西夏,大宋西北边界铁定会再遭劫难。
韩德让点点头,继续向外走“耶律宏光年龄虽小,行事却沉稳异常,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即是已传回这个消息,就不会有假。”韩世奇眉宇一蹙,然后轻叹一声“这安生的日子才过了几年,又要生灵涂汰了,燕京城外将要收获的粮食不知能不能幸免。”
想想城门外的那片绿,我心中有些惋惜,居然脱口说道:“其实各在各的领地内,过安乐富足的日子,难道不好吗?再则,治国大要,并非抢掠领土,而要内修政事,内政修明,民众自然来归,否则,民众之心不在,难保不会有人领头纠结民众,犯上作乱,即使你的领土够广够阔,叛乱四起,又有何意义,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劳心费力得来的领土拱手送于他人。”
韩德让脚步越来越缓,最后停步,面露微惊,盯着我,默看许久,转问韩世奇:“世奇,这位姑娘是?”
韩世奇笑着瞅我一眼,淡淡地道:“一个朋友,爹爹,你该回府了。”
我心微愣“朋友”他说我是“朋友”心头有些怅然若失,默想了会儿,却又觉得没有什么。
韩德让笑着对我点点头,然后拍拍韩世奇的肩膀“有个朋友也好,孩子,记得我嘱咐过你的话,我们虽是汉人,但并非是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