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失控的天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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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嫂怎么也不相信儿子会被烧死的话,无论怎样她都不信。

    既使站在被烧成了断壁残垣的孤儿院前,她也不相信。

    一听到阿健的消息,她再也控制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一刻也等不得。更顾不得方有德的危胁,径自奔孤儿院来了。

    这里和一年前大不一样了,中间那栋漂亮和三层木楼没了,变成一堆灰烬,它周围的厂房、仓库也烧没了。工人正忙着清理,乱烘烘的。

    方嫂找个干活的人打听,知道这火是十天前失的。烧成这个样子,还死了不少人。再仔细打听,火是从作办公室的三层木楼烧起来的,迅速漫延到周围,并且知道工人和学徒的住房离得远,没烧着,死的是院长、学监和修女,他们那晚住在楼里,没出来一个,用那工人的话说“都见上帝去了”

    “大火烧了半宿哇,多亏老天爷下了雪,要不然不定烧成啥样。”边上的一个工人说。

    “咋失的火呀?”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巡捕在这儿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出啥来,就说是那天停电,可能是点蜡不小心失的火。”

    “那这里的学徒都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你去问问那个人。”工人指了指远处一个指手划脚的买办。

    方嫂看那人披着大衣,挂着怀表,西装革履,脑袋上毛少得可怜,仅有的一撮留得长长抿在额头上,绕了半圈,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满腮胡碴子,拎着根文明棍,比比划划的神气样,有点儿犯怵。

    她陪着小心,那人仍不满意打扰他。“死的死,逃的逃,送走的送走,反正是没了。”然后再也不搭理。听了这话,方嫂的心悬起来,迫不急待地想弄个清楚。左问右问,也不得个究竟,原来孤儿院的人也不十分清楚,因为所有的档案资料都在木楼里,送走的能确定,死的和逃的无从调查“一百多人,谁弄得清啊。”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方嫂走遍了其它两所安置这里学徒的孤儿院,没有阿健。

    “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方有德一向能判断准确。“别胡思乱想了,死了没处找去,活着他自然会回来的,安心过日子吧。”他是照样吃喝玩乐,全不当回事,或者说好像是去了块心病。

    方嫂她连泪都没有了,只能为失踪的儿子神伤,为他在佛前祈福,企盼他能平安归来。    阿健拉着蚊子和大鹏飞往前边跑,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到不了木楼十丈之内了。

    火蛇飞窜,长长的信子向每一个救火的人舔来,泼上去的水反倒助长了火势,俄而,风又起,大火向周围的厂房、工棚和仓库漫延,根本无法靠近,更无法扑救。

    赶来的法租界消防队能做的只有清出防火道,对火势的漫延稍稍加以控制而已。

    听着木楼里那些呼救声,听着外边洋人们的哀号声,一丝怜悯爬上阿健心头,其中还有些许罪恶感,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些从心头清除掉,取而代之的是复了仇的快感,他正告自己“他们都该死。”

    “该死的人必须死!”这个念头伴随了他后半生。

    木楼的火光异常明亮,是整个火场最灿烂的部分,阿健拉着两个弟兄在混乱的人群里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效果超过预想,不但烧毁了那些会束缚自己一生的字据、文书,不但烧毁了让自己吃尽苦头的工场,还烧死了残害自己的那些洋鬼子。

    谁都不会否认这次行动注定对阿健的一生构成重大的影响。

    胡天宇最终跟莫兰签了和平协议,虽然他心有不甘,但一想到何泽建,一想到何泽建手下那些人,他有点胆怯了。这个和平协议最大的受益者是黄保罗,胡天宇给了他大约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

    “只要让我们干就行,谁知道我干了多少。”黄保罗说。

    “三哥,老胡也得有个面子。”何泽建说。

    “对,对。”黄保罗知道现在小何的话必须得认真的听了。    俗话说“惹下仇人过蹇年”得罪方觉的后果很快就显现出来。

    “为啥呀?”听了大国二国说水给长了价的报告后,方有德怒气冲冲地找到水房。

    方觉的弟弟不在,看着的那个小家伙对方有德的怒气非常不感冒“长价就是长价,那还为啥呀?”

    “为啥就给我们家长价?别人家为啥不长?”

    “别人家半年前就一毛五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还用我跟你解释?”

    “老四答应不给我长的。”

    “他答应我没答应啊,要不你等他在的时候打水?”

    “这儿不是老四说了算吗?”

    “他在他说了算,我在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兄弟,这是我们家老四承包的,不是你。你说了算啥!”

    “话要说清楚,你们家老四,他什么时候成你们家老四了?”

    “我是他哥!”

    “你是他哪们子哥呀,大伙都来听听,这个老家伙来认亲来了,说是咱们老大的哥,真新鲜。”那个小子四下里一吵吵,便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小子都围过来,说了许多不三不四的话。

    “你算个老几呀,跟我们老大攀亲。”

    “真不知道这人是咋想的,为了几毛钱,就乱认亲戚。”

    “就凭你也配给我们老大当哥?也不撒泡尿照照。”

    气得方有德眼睛直发蓝,青着脸逃回家,伺机找家人发脾气去了。    今年的北风刮的即早又勤,南风虽拼死抵抗,终于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总算报了往年的仇。

    上海陷于一片寒冷之中。夜则尤其的寒冷,对于只穿些破旧衣衫的几个孩子来说这寒冷的威力就可想而知了。他们奋力地在北风中挣扎着前行。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再快点儿走,再快点儿走。”走在最前边的阿健对后边的蚊子和大鹏说。

    “还没到哇?你不是说不远嘛。”蚊子说。

    “是没多远,就在前边,再快点儿。”

    “我走不动了。”大鹏走得最踉跄。

    “那也得走哇。”蚊子说。

    “让我回去烤烤火得了,我快冻死了。”大鹏喘气时嗓子嘶嘶地响。

    “快点儿走就暖和了。”

    “让我回去烤烤火吧,阿健,我忒冻得慌。”

    “回去就永远出不来了,你得死到里头。”

    “总比就死好吧。”

    “就到了,你顶着点儿。”

    “你可别逗我。”

    “我没逗你。”阿健回头和蚊子架着大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