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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岳脸色灰暗,双足陷入地里,枯叶已经没至他的脚胫,一股阴湿而腐败的气息冲进鼻端。
黎明的晨光穿过稀疏的树梢,射进低暗的树林内,几条光柱里闪动着无数的灰尘
齐天岳被林内恶浊的空气冲得呛了两声,他皱了皱眉,缓缓吁了口气,拔足于腐叶之中,往右边栘了两步。
他默默地凝望着嘴角挂着一条血水的萨迦大喇嘛,眼中射出冷煞的神光,沉声道:“萨迦大国师,现在可要再接我一掌?”
萨迦大喇嘛睁开闭着的眼睛,凝望着齐天岳,好半晌方始缓声道:“齐天岳,你这是什么功夫?”
齐天岳记得自己将“易筋经”里运劲使力之法融汇入“太阳三式”之后,便有许多人问过这句话。
他的嘴角漾起一丝浅笑,沉声道:“这是震古烁今的神功绝艺。”
萨迦大喇嘛冷哼一声道:“好个狂妄的小子,此话连天龙大师兄也不敢说,何况你只习得他技艺数年之久,真是”
齐天岳哈哈大笑,直震得树枝簌簌发响,笑声里他傲然道:“这‘太阳神功’并非天龙大喇嘛所传!”
“太阳神功?”朱翌自地上跃了起来,骇然道:“你来自云南大理?”
齐天岳冷冷地问道:“你怎知道我是来自云南大理?”
朱翌挥了下锦袍上黏附的叶片草屑,道:“大理段氏曾派三子段煌晋京,他曾与我言及大理国传宗绝艺,我记得就是这‘太阳神功’!”
他的目光流过齐天岳身上褴褛的红袍,道:“你既然练有‘太阳神功’难道不是来自大理的么?”
齐天岳冷嗤一声道:“莫非天下除了大理段氏之外,就无人能晓得这太阳神功了?嘿!
在下就不是来自云南!”
朱翌半信半疑地道:“那么你到底是何人?”
齐天岳朗笑道:“神斧勇士齐天岳便是在下!”
话声一顿,道:“在下刚与星宿海双魔分手,便已报了三次名,难道你到现在还记不清楚?”
朱翌脸色大变,失声道:“星宿海双魔?你说的是昔日的邪门第一绝顶高手?”
齐天岳点了点头,道:“一点都不错!”
萨迦大喇嘛骇然道:“星宿海双魔没有死?到现在还”
齐天岳嘿嘿一声冶笑道:“在下看你倒该死了呢!像那等身具绝世奇功之人已至水火不惧、寒暑不侵的地步,活个七、八十岁算得了什么?”
萨迦大喇嘛被齐天岳一句话驳得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朱翌却咦了一声道:“这个不对,星宿海双魔如果活到今日,至今该已有百岁开外,岂仅七、八十岁?”
他冷笑道:“以你的武功,足可挤身天下绝顶高手之中,又何必抬出星宿海双魔来增高自己身份?”
说着,他还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齐天岳眼中射出骇人的神芒,沉声道:“小辈,你若敢再吐出一口唾沬,我要你立即死去!”
朱翌被他的凛凛神威所慑,竟然不敢说出个不字,愕然站住。
萨迦大喇嘛怒道:“齐天岳,你敢对二太子说出此等话来,莫非不想走出这树林?”
齐天岳剑眉一扬,道:“齐某人走遍天下,从不畏惧任何人,凭你们这几个人谅必还拦不住我!”
萨迦环眼一睁,脑海之中掠过一事,道:“那日夜晚也是你将欧阳空救走的?”
齐天岳晓得萨迦大喇嘛说的乃是大眉山庄后山之事,那晚他身受赤足神魔的“顶天立地”
奇功,又复遭华百陀一记“破玉功”而被打下深渊。
那时他抱伤走进密林里,便看见欧阳空被困于萨迦大喇嘛及武林四剑的包围之内。
所以他以残余之真力掷出一片落叶,用“飞花杀人”之绝顶气功,震慑在场多人,尽先声夺人之效。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那并非在下,而是飞龙客韩冰。”
萨迦一愕,问道:“什么飞龙客韩冰?”
齐天岳肃然道:“那是在下师兄!”
萨迦大喇嘛没想到自己大师兄竟然收下如此多的徒儿,而且个个都有如此成就,几乎都超越自己之上。
他喃喃道:“他一定又获得了什么绝艺秘笈,否则不可能的”
朱翌感慨地暗忖道:“我还以为关中、西蜀二地没有什么高手,谁知高手如此之多,唉!
武林七剑已不算是后起之秀了!”
齐天岳见到林中数人齐都为自己所设的计谋所惑,暗暗的冷笑一下,忖道:“他们每次都是聚集于密林之中,莫非确有什么阴谋?据欧阳空嚷嚷,是有关卖”
他神情一凛,忖道:“此事我不知道则罢,知道了一定要管!”
朱翌意念飞转,眼望着齐天岳那昂藏的身躯,暗道:“我若是得到这等绝顶高手之助,还怕不能够将哥哥击败?何况他还有一个大师兄!”
他望了齐天岳一眼,继续忖道:“若是我晓得他的爱好及习癖,必然能攻其弱点,使他为我效力,否则他若归附大哥与我为敌,就算是西藏法王及蒙古百灵活佛亲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像这种人我必须笼络到手。”
林中静谧,只有晨风与薄雾嬉戏穿跃于枝干树叶间,几颗晶莹的露珠自晨曦的映照里滚落下来。
齐天岳心中主意一定,把左臂挟着的苏倩放在放上,指尖划处,已将她被点住的“哑穴”
解开。
苏倩吁口气,惊惶地道:“这是什么地方?翌哥!翌哥!”
朱翌向前急跨一步,颤声道:“倩倩,在这儿!”
苏倩娇呼道:“翌哥,你”朱翌焦急无比,大声道:“倩倩,你怎么啦?”
齐天岳脸色一沉,右臂伸手一拦,道:“姓朱的,你别走过来!”
朱翌怒道:“你待怎样?”
一言出口,他心中泛起了懊侮之意,暗忖道:“为了整个基业大计,我就算失去了倩倩也没有关系,只要齐天岳喜欢她,我又有什么舍不得?”
心中一念闪过,他立即又为自己会有这种混蛋念头而惭愧,他紧咬着嘴唇,暗忖道:
“倩倩与我相恋二年,我岂可为了一己之荣辱而忘了她?大丈夫若是为了事业上的奋斗而出卖了自己的妻子,就算将来成功了,也要抱憾一生。”
许多的意念恍如电光浮影,掠过脑际,他心中歉疚之情一生,脸上立即便浮现出来。
齐天岳双目一瞪,道:“你若是再走前一步,我便将她砍了!”
朱翌脸上痛苦地一阵抽搐,道:“你要怎么样?”
齐天岳冷冷道:“你们怎样对付欧阳空,我便怎样对付她!”
苏倩眼珠一转,趁着齐天岳与朱翌说话之际,手腕一翻,自腰际掣出一枝软剑。
朱翌眼见齐天岳并没有注意到苏倩在身后拔剑,他两眼一瞪道:“我要将他杀死。”
齐天岳冷冷一笑道:“那么今日这个树林里的每一个人都将不能活着出去!”
他的话是如此坚定,纵然朱翌原先的目的是要诱使齐天岳分散注意力,而使苏倩得能自背后暗袭。
此刻被齐天岳语气所慑,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萨迦大喇嘛沈重道:“齐天岳,你不必如此狂妄!”
他话声突然一顿,苏倩手腕一翻,剑刃闪起一道光弧,在不及一尺之距,挥剑切入齐天岳的背脊。
一剑切入,朱翌飞身扑来,双掌连张,往齐天岳胸前击到。
齐天岳冷哼一声,右掌倏地一翻,气劲飙然,反卷而去,把朱翌打得退出三步,方始立稳脚步。
苏倩呀地叫了一声,齐天岳一个反身,一拳捣在剑柄上,将她握着的那枝软剑击落。
萨迦大喇嘛眼见苏倩一剑刺在齐天岳的背上,却不料齐天岳会毫无感觉。
他骇然忖道:“想不到他连密宗的‘菩提不动诀印’都已练成,真是令人惊骇!”
齐天岳缓缓转过身去,沉声道:“难道我与你有如此深仇?一剑就想杀死我?”
苏倩两眼睁得老大,惊骇无比的以手掩着嘴唇,凝望着齐天岳的眼神中尽是畏惧之色。
齐天岳脚尖一踢,将地上软剑踢起,右手一招,握在手里,目光一凛,长啸一声,剑刃颤出一道冷芒,划空飞射出去。
那枝软剑被抖得笔直,带着异啸之声,在密林里划着一道椭圆的光弧,旋转两匝射进一株粗约合抱的大树上。
剑刃没入树干,不停地颤动,一片嗡嗡之声响在林中,传进每个人的耳里。
枝叶纷纷坠落,齐天岳朗声道:“你们可曾见到过这手剑术?”
朱翌骇得脸色发青,连整个思考力都为这眼前的情景而停顿,仅是怔怔地望着齐天岳。
屠龙剑陶墨人站在一旁,骇然大叫道:“这是‘驭剑飞空’之术!”
齐天岳可不晓得什么是“驭剑飞空”他仅是趁着整个精神都凝聚于剑刃上时,把握住一刹那的灵感而发出这一剑。
他也没想到自己整个精神的贯聚,竟然能控制剑刃回旋,这就像古时剑客空空儿,精精子、聂隐、红线一样,飞剑杀人于百里之外。
“‘驭剑飞空’!‘驭剑飞空’!”
他喃喃念了两句,狂笑道:“这就是‘驭剑飞空’!”
林中各人都是绝代剑手,他们身居武林后起之秀的武林七剑之中,剑法上自有不凡的造诣。
但是这种驭剑之术却是他们所不能想像的。
要知剑道一学,深奥有如大海浩无边际,无垠无涯,有的人集一生之力也不能练到最高阶段,有的人因为天资悟性不够,根本就不能练习剑术。
千古以来,练剑之人何止千万,但是又有几人能臻入剑道最高之境界?更不用说学会驭剑飞空之术了。
从第一柄剑铸造以来,练剑人即憬慕着超凡入圣的飞剑斩人之术,但是千年以来,练剑人能进入此一阶程的真是寥若辰星。
由于此种剑术之罕见,是以后世学剑之人仅以为这是神话,而目为虚幻之事,并不当作是真。
岂知今晚却眼见齐天岳挥舞之间,施出这一千古绝传的驭剑之术,怎不叫人惊诧骇异?
更奇怪的还是他原先用斧刃为兵器,此刻在剑术上又露了这一手,越发使人捉摸不清。
齐天岳狂笑一阵,目光凝注在两丈之外插在树干的软剑上。
那一点颤摇的光芒,在他心里扩大着,他的整个精神都放在回忆刚才怎样运气、凝神、挥剑、发剑之上。
苦苦思虑,深深回忆,他的右手缓缓举了起来。
苏倩惊叫一声,跃到朱翌身边,扑进他的怀里。
陶墨人和竺西都不由得后退四步躲在树干后,骇然凝望着齐天岳,生恐会伤害到自己。
萨迦大喇嘛脸色凝重,双掌护胸,脚下一移,站在朱翌和苏倩的身前,预防齐天岳突施杀手。
林中静寂如死,连呼吸之声都隐隐可闻,晚风穿过树隙之声更是清晰。
突地,欧阳空大叫一声,道:“痛死我了!”
齐天岳啊了一声,自沉思中醒了过来,道:“欧阳空,你”他话声一咽,那伸出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两下,刹那,他的心中忽然一动,仿佛看到了什么。
但是那像黑夜中电光一闪,还未及看清楚什么,便已复归于一片漆黑之中,印象飘忽,再也捕捉不住了。
他颓然的放下手,忖道:“唉!短时间内我再也想不出来了。”
欧阳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着林后走去,嘴中不停叫道:“筱芳,筱芳”
齐天岳身形一动,飞身拔起一丈,将刚才挥出去嵌进头上树干的斧头拔下。
他深吸口气,道:“在下这五天内,仍然在四川境内,若是你们有人不服,可随时来找我。”
苏倩转过脸来,茫然问道:“翌哥,他到底是谁呀?”
齐天岳朗声道:“在下神斧勇士齐天岳!”
“齐天岳?”朱翌疑惑地道:“你真是齐天岳吗?”
齐天岳沉声道:“在下警告你等!若是有叛国不端之行为,让我知道了”
他脸上涌起一层杀气,道:“那时叫你领受生死不得的滋味,你们可别嫌晚!”
他的语声铿锵,豪气雄迈,直使得在林中多人都没有一句话好说,眼见齐天岳昂然走出树林。
竺西首先吁了口气,道:“我真不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陶墨人道:“他的功力已经臻入武林绝顶高手之内,当代已没有几个人能与他匹敌。”
竺西道:“我想不到他以斧钺成名,在剑术上却也有如此高的造诣!”
他神色凛然望着身上的伤痕,喃喃道:“驭剑飞空,驭剑飞空,幸好他是以斧钺敌我,否则我岂能活着”
萨迦大喇嘛吼道:“咄,竺西,你别长他人威风!”
朱翌道:“萨迦国师,他这话不假,若是那齐天岳以飞剑之术与我们对敌,相信谁也没法离开此处。”
萨迦国师想到刚才齐天岳施展的那手神秘奥妙的剑术,心中寒懔,忖道:“单凭他那传自黄教宗喀巴祖师的‘大菩提不动诀印’,藏土便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他!”
他的思绪一转,忖想道:“这可见天龙大师兄从前藏跋涉来中原之前,便已获得宗喀巴祖师的秘传真诀,否则他的两个徒儿那有如此强的武功,较之后藏甘珠大活佛也毫不逊色!”
他略一沉吟,暗暗地下了个决定。
朱翌望着林中渐渐淡去的晨雾,茫然道:“剑学之道,无边无涯,看来我的剑术要能达到驭剑飞空之境,非二十年的光阴,痛下苦功不行。”
他的话声里带着许多的惆怅,苏倩轻轻的抚着他的胸膛道:“翌哥,你身为一国太子,不该涉身武林之中,须知像他那等人,豪放爽朗,一身飘泊,寄迹于江湖,整个心胸、整个精神都融化在武功之中,自然能练出骇世的绝艺。”
她合了下长长的睫毛,道:“而你却负有国家安危的责任,整个精神、整个心胸都是放在国家与人民身上,自不能与他这等山野人士相较。”
朱翌被她说得垂下头来,没有作声。
苏倩道:“翌哥,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你别生气。”
朱翌缓缓将她推开,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赞许道:“倩倩,你说的一点都不错,你说的太好了。”
苏倩羞怯地避开他眼眼的凝视,目光一转道:“真可惜让这老家伙跑了,害得我苦了一早上。”
朱翌拥她入怀,轻声道:“这个并不怪你,若非齐天岳来了,他能跑到哪里去?”
萨迦大喇嘛道:“二太子放心,欧阳空跑不了的,贫僧已在他的任脉与督脉交会之处做了手脚,包他不能活过五天!”
陶墨人诧异地道:“那齐天岳精通各种绝艺,难道他破解不了?”
萨迦大喇嘛道:“当然他破解不了,这是北天竺的‘绝脉断筋’手法,岂是他能解得?”
竺西感触地道:“唉!可惜裴文海兄已被那齐天岳杀死!”
“哦!”朱翌推开苏倩道:“我倒把裴兄给忘了!”
话声一落,裴文海缓缓自地上爬了起来。
萨迦大喇嘛双眉一皱道:“裴文海,你既然伤势无碍,怎么一直”
他话中的意思清楚得很,裴文海何等聪明,岂会不懂得他的意思?他目光一冷,道:
“大国师,在下被断一臂,莫非有什么嫌疑不成?”
萨迦咳了一声道:“老僧在奇怪每当我们正要擒获欧阳空之际,那齐天岳都会赶到,这不是有人走漏消息!”
斐文海冷哼一声道:“在下是赤足神魔之徒孙,岂会与欧阳空一道?”
他那原先苍白的脸色,此刻由于激动,而使得他泛起一阵红晕。
朱翌道:“萨迦大国师,你们不须争论!”
裴文海大声道:“你们可知道那齐天岳是谁吗?”
陶墨人诧异地道:“齐天岳来自漠北,他就是齐天岳,还会是谁呢?”
裴文海道:“他是忘情剑客白长虹!”
“呃!”李翌道:“他会是武林七剑里排列第四的忘情剑客白长虹?”
裴文海道:“我与他有一剑之仇,所以他将我一臂砍了!”
他惨然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与欧阳空有什么关系,只是在他没学武功之前,已经与欧阳空在一起了,是以每逢那老王八羔子有难,他总会来救。”
朱翌喃喃道:“这事太不可信了,太不可信了。”
苏倩不信地道:“据传说白长虹生得潇洒温文,怎会是他这样子?我不相信。”
裴文海目光凝视远方一下,苦笑着说:“各位如果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他踽踽走到朱翌面前道:“二太子,真抱歉我不能替你效劳了!”
朱翌讶道:“你有什么事?”
斐文海道:“我要到大眉山庄去见敝师祖赤足神魔。”
朱翌哦了声道:“那么你一走,西藏法王及蒙古百灵活佛来此,有谁可任翻译呢?”
斐文海目光一转道:“如果二太子你放心得下,请一同到大眉山庄敝师处,敝师祖仍在该处。”
朱翌想不到立即便可见到赤足神魔,他兴奋地忖道:“若是我能有赤足神魔之助,便不怕哥哥了,那时”
他点头道:“等百灵活佛来此,我便和他们一同到大眉山庄。”
斐文海怆然地望了自己断臂一眼,道:“那么在下告辞了。”
他身形一动,消失在浓密的林干后。
朱翌道:“眼见我们势力大增便可压倒哥哥!”
他转首道:“谢谢国师,若非你的激将之法,他还不会如此。”
“哈哈!”萨迦大喇嘛狂笑:“恭喜二太子!”
笑声穿林而出,传出老远,日方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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