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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齐天岳自一个梦里醒了过来,他只觉得自己来到一个花园里,处身于百花丛中,那儿有着无数芬芳的花卉,正自绽放着娇柔的微笑。
可是在梦里,却有人呼唤着他,那声呼唤仿佛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又像是响在耳边一样。
他奔走于百花怒放的园中,寻觅着那低柔的呼唤,终于,他醒了。
“谢谢老天,你总算醒了!”
一个娇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用了一下头,才惊觉自己果然不是在梦中。
循着声音瞥去,他看到百里云霞满脸喜悦的站在床边凝望着自己,在她身边点着两盏宫灯,映得她格外美丽。
仅仅这一瞥,他立即想起自己如何会睡在这张香气馥郁的床上,顿时,他啊的一声,自床上跳了起来。
锦被一掀,他这才发觉自己仅是穿着一袭内衣短裤,匆忙之间,他一拉被褥,赶紧又盖了起来。
百里云霞站在床边看着他这匆忙慌乱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天岳恼怒地道:“你笑什么?”
他的目光一闪,望见床边摆着一张梳妆台,台上一面大大的镜子,从镜里他看到自己满脸通红,一脸尴尬的样子。
“啊!”他惊叫一声,发觉自己的胡子不知何时被刮得干干净净,连那蓬乱的头发边都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在头顶上挽了个文士髻,他失声道:“我的胡子呢?”
百里云霞咭咭笑道:“你的胡子给剃掉了!”
白长虹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留了好久的胡子,原来预备化名齐天岳结交天下豪杰,破坏华百陀想要独霸武林的阴谋。
同时他也因为夏馥萍的纠缠,使得他疲于应付,因此一直不愿以白长虹的面目出现武林。
想不到这下竟然被百里云霞把胡子剃了,头发梳了,又回复到他本来的面目,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百里云霞笑道:“你这人真奇怪,长得这么潇洒,竟然会喜欢弄成这么个脏兮兮的样子,瞧你这样子,胡子给剃掉了,却像失了魂似的!”
白长虹苦笑了一下,忖道:“你又怎晓得我的苦衷!”
百里云霞一屁股坐在床上,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白长虹见这个少女不但裸露着双臂和大腿,而且还毫不顾忌的坐上了床榻,他慌忙把身子往里面让了让。
百里云霞望着白长虹这个举动,发出一阵娇笑,直笑得她有如花枝摇颤,忍不住扑倒在锦被上。
白长虹正色道:“姑娘,你”百里云霞伸出有如春葱的玉指,指着白长虹道:“你呀!你这个人真好玩!”
“好玩?”白长虹真是哭笑不得,他脸色凝重,道:“请姑娘放尊重点,须知男女有分?”
“什么男女有分?”百里云霞道:“在我们苗疆,手拉着手,算是常事,你还不晓得哪,每年跳月的时候,他们都拉女的到山洞里或草丛后去,我们这又算得了什么?”
白长虹为这少女的大胆言词所惊,问道:“他们是谁?”
百里云霞道:“摆夷族、罗罗族、苗族,他们统统是这样!”
白长虹道:“这就怪不得了,那些野蛮之人,岂能与中原礼义之邦的人相比?”
百里云霞皱了皱鼻子,冷哼一声道:“人若是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为什么要隐瞒她的感情?难道说两情相悦也是错的吗?都是那些老鬼制定了许多礼节,说要人遵守,其实他们自己暗地里还不是鬼鬼祟祟的。”
白长虹肃然道:“这世界上若无礼法相制,任由人欲横流,将是怎么个世界?人岂不与禽兽无异了?”
他日中射出一股湛然的光芒,道:“至于说那些制法的先贤有何不端之处,这尚要请姑娘说明,须知前辈贤人是不容侮辱的!”
百里云霞娇笑一声道:“哟!想不到你年纪如此轻,脑筋却如此死板!”
她笑靥一敛,道:“那孔丘思念南子、朱熹妒人之妻害人之夫莫非不是真的?”
白长虹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这自苗疆来的小姑娘,竟然懂的如此多,匆促之间倒想不出反驳之言来。
百里云霞继续道:“孔丘不是说过:‘食色性也!’这句话?他删诗经整四书时,不是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章放在最前面么?难道说男女相悦,情感流露便有错不成?”
白长虹自认读的书不少,可是那百里云霞所说的全都有理,不容他反驳,他只得说道:
“好啦,算你对好吧!但是你总得让我起身呀!”
百里云霞脸上一红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让你起来。”
白长虹沉吟片刻道:“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可不能对你师父说!”
百里云霞眨了眨眼睛道:“我师父和爹爹都出去了,要等三、四天之后才能回来!”
她舔了舔红润的樱唇道:“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后,我替你把金蚕蛊除去!否则我可不管你死活!”
白长虹淡然笑道:“在下白长虹并不怕死!现在只请姑娘出去,容我将衣服穿上,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百里云霞道:“白长虹?啊!这个名字真好!喂,白长虹,你说我的名字好不好听?”
“很好听!”白长虹不耐烦其地道:“姑娘你请出去好吧?”
百里云霞笑道:“你的衣服都是我替你脱的,现在倒还怕我看!”
她目光如醉地道:“喂!你身上的皮肤好白!却又带着韧性,摸来好舒服哟!”
白长虹脸上飞红忖道:“怎会有这种女人?看她的模样该是懂得男女间的事,怎会这么不知羞耻?我不该误以为她天真未凿”
就在忖思之际,门扉一响,一个绿衫少女端着一个盘子姗姗走了走来,她的目光一触白长虹那张俊俏的脸,不由得脸一红,眼中射出如水的柔情来。
百里云霞不悦地道:“秀桃,我叫你别进来,你怎么门都不敲便进来了?”
秀桃道:“小姐你刚才不是唤我去煮莲子羹给这位爷宵夜吃?喏!这就是莲子汤!”
百里云霞道:“你就放在桌上好了!”
白长虹尴尬地拥被坐在床上,当他的眼光一扫秀桃时,他心里不由一惊,忖道:“不好!
这丫头也着了魔了!”
他知道自己长得潇洒俊逸,若是不稍掩饰自己的感情,而稍为放纵一点,必会迷上许多的女孩子,那可就不妙了!
在以往他所见过的女孩子中,如夏馥萍、卫琼霜、上官琦玉等,他都从她们的眼睛里看出那一丝裸露的柔情。
而在现在,他又从百里云霞和秀桃的眼里看出那一丝捉摸不住、闪烁不定的情感之光。
他的心里起了很大的震撼,忖道:“我现在大仇未报,怎可以沉湎在温柔陷阱之中?今晚我非走不行”
他目光一闪道:“喂!我的斧头和银胄甲呢?”
秀桃正白痴痴的望着白长虹,一听此言,连忙把盘子往桌上一放,道:“你的胄甲和斧头,我都给放在柜子里。”
百里云霞叱道:“秀桃,你还不给我出去!”
那个绿衫丫鬟嘟着嘴,极不情愿的走出室外,临到门口,还依依不舍的望了白长虹一眼。
百里云霞何等精明,望见秀桃那种神态,立即便看出她的心意,她冷哼一声道:“死丫头,你若是与我抢男人,我非杀了你不成!”
心中意念一转,她娇柔地一笑道:“长虹,你别起来,我把莲子羹端来喂你。”
白长虹双眉一皱,忖道:“怎会有这种女人”
他脸色沉下,道:“谢谢姑娘好意,在下吃不下任何东西。”
百里云霞诧道:“是不是金蚕又在动了?”
白长虹摇了摇头,道:“在下这几天非常劳累,现在极为渴念睡上一觉,而且在下头也有点昏,希望姑娘不要打扰。”
百里云霞关怀地道:“啊哟,你是不是发烧,让我摸摸看!”
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白长虹的额头,可是他却厌恶地躲了开去。
百里云霞一征,忖道:“莫不是他讨厌我这样太随便?”
她本是极为聪明之人,这下一见白长虹脸上的表情,顿时晓得自己错在哪里,沉吟了片刻,她忖道:“从明天开始,我要收敛我的态度,不能够把苗疆那一套拿来对付他,因为他是汉人,不是水摆夷人。”
白长虹见她不言不语,心中也颇觉歉然,他咳了一声道:“在下是人不舒服,极需睡眠。”
百里云霞淡然笑道:“现在已是亥时,你本该多休息。”
她站了起来道:“你要不要吃完莲子汤再睡?”
白长虹摇了摇头道:“不了,谢谢你。”他话声一顿道:“我,我就睡在这里?”
百里云霞笑道:“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房间,谁也不敢胡乱撞进来。”
白长虹心里忖道:“我只要等你走后,便立即起来穿衣,从窗子遁走,反正也睡不了多久,又有何关系?”
他默默地一拉锦被,躺了下去。
百里云霞温柔地一俯身,伸出手去替他将被角掀起,柔声道:“明天起来,我再替你将金蚕蛊解去,现在好好睡,不要胡思乱想!”
白长虹暗忖道:“那还有什么明天?等会我便要走了!”
一念未了,百里云霞已趁着掀被角的时候,将他的睡穴点中。
白长虹神智一阵迷糊,他暗呼道:“不好,我着了这小鬼的道儿!”
可是他来不及运气冲穴,已经睡熟了。
百里云霞望着沉睡的白长虹,脸上浮现一丝得意之色,忖道:“不管你白长虹是忘情剑客还是多情剑客,我一定要让你投入我的怀抱。”
她吁了口气,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缓缓地把外衣一褪,脱下了手臂上套着的金环,对镜解开了发髻,露出个美丽的笑靥,轻声道:“明天起,你就是白夫人了!”
她从桌上拿起一条丝巾,束住如云的黑发,然后脱掉衬衣,露出里面的红色肚兜。
随着她仰身打了个呵欠,一掌轻拂而出,把那宫灯扑熄,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暗黑的室内只听到挂在帐上的环钩一阵轻响,立即又归于平静。
这是一个温柔的夜,温柔得带着馨香,令人遐想,令人怀念
“曾以无限的柔情谱出生命里美丽的谒歌,然而却似这低吟而去的流水,留下的是无限的惆怅与惘然。”
白长虹负手立于流过枫叶山庄的铸情河边,心中泛过一缕幽思,黯然忖思着。
那些闪过绚烂光芒的爱的火花,像是浮光掠影,一一掠过脑海,转瞬消逝无迹,所留下给他的却是无尽的惆怅。
他嘲弄地暗忖道:“也许我一生中不会遇见一次真正长久的恋爱,那些甘醇柔美的温情永远不会在我身边停留得够久。”
夏馥萍、卫琼霜、上官琦玉都曾激动起他的情绪,可是那份被燃起的恋之之火花,没有多久便已熄灭,如今他却又逗留于枫叶山庄,受着百里云霞的照顾。
命运摆布着他,像是浮萍似的飘流各处,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于江湖,应付着各种遭遇。
“这是人生最大悲哀。”他垂首低语:“不能做他所喜欢的事,不能爱他喜欢的人。”
身后传来叮叮的金环响动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了,可是他却装做未闻,只将自己的眼光投射在那辽阔的白云间。
“喂!”一声娇呼自身后传出,随着一阵香风扑进鼻来,他的肩上搭着一只纤纤细手。
白长虹双眉微皱,缓缓转过身去。
百里云霞脸上泛起纯真的微笑,道:“你站在这里想什么?”
白长虹摇了摇头道:“没有想什么!”
百里云霞道:“你不用骗我,我晓得你在想什么!”
白长虹淡然笑道:“你晓得我在想什么?”
百里云霞道:“你在恨我!”
“恨你?”白长虹摇了摇头道:“我是谁都不恨,只恨我自己!”
“为什么呢?”百里云霞道:“你这是在骂我,骂我不该不择手段获得你?”
白长虹仰视云天,只觉心中的意念如同紊乱的丝线,纠结缠绕,不能一一解开。
他在这时,想到了很多很多,那些以前所未能想到的,或者想到而无法解决的,此刻都聚集于脑中。
他痛苦的忖道:“我是不该学会武功的!从我懂人事以来,我便不愿学武,想不到现在却会成为武林中人,遭受到各种打击。”
他目光扫过百里云霞的脸上,忖道:“否则我也不会遇上她,而被她所乘。”
他摇了摇头继续忖道:“想不到我精明一辈子,却会上了她的当!”
百里云霞见到白长虹不语,她说道:“虽然我晓得自己不对,可是我却是真心的爱你,我不愿失去你!”
白长虹苦笑道:“爱情也能用手段的吗?”
百里云霞木然瞪着白长虹,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长虹愤慨地道:“你就算得到我这个人但也得不到我的心,你晓得吗?我若不爱你,你怎样都无法使我爱你!”
百里云霞眼眶里尽是泪水,她呆呆地望着白长虹,嘴角嚅动了两下,两颗泪水滚落下来。
白长虹叹了口气,道:“好了,算我不对,不该对你说出这些话来。”
百里云霞抽泣地道:“我不是这样,不能够得到你,长虹,你晓得我爱你,我愿为你牺牲任何东西,任何”
白长虹双眉一皱道:“那么从现在开始别这么样装扮!”
百里云霞点头道:“好!我一定听你的话,做你喜好的事!”
白长虹叹了声道:“我要行走江湖,我尚有许多许多的事没做,你会愿意跟我走遍任何地方?不管你师父,你的父亲?”
百里云霞道:“我不管他们如何,我一定要跟着你。”
白长虹摇头苦笑道:“我们这又算什么?”
百里云霞秀眉一扬,道:“难道以你的武功,还怕他们吗?”
白长虹不禁为百里云霞那种镇定而刚强的语气吃了一惊。
他忖道:“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离经叛道、不惧人言的女人。”
百里云霞话声一顿,黯然道:“我晓得,你是不爱我!”
白长虹什么话也不好说,只有苦笑,他的心里开始厌烦起来。
百里云霞眼中泛出泪水,喃喃道:“你若是爱我,那么一定能为我牺牲!”
白长虹冷冷地道:“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人!”
百里云霞浑身一震,凝望着白长虹,道:“我不相信!”
白长虹冷笑道:“不但以前没有,从今以后我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你放心好了!”
百里云霞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的心真狠,我对你这么好,你还”
白长虹仰首云天道:“因为我是忘情剑客,我是不会有爱情的!”
百里云霞料下到刚才还说得好好的,现在白长虹竟会变成如此无情,她咬着嘴唇道: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到昨晚”
“昨晚?”白长虹一想到今晨醒来发觉自己浑身赤裸的情形,不由得心里一阵难过。
虽然百里云霞是如此的美,但是他却一点感情都没动。
他记得当自己发觉与她赤身睡在一起时,竟然一点情欲都没有,可是一掀开被,却发觉床上落红点点
他长叹口气,喃喃道:“谁晓得我昨晚做了什么?”
百里云霞恨声道:“好狠的人!”
她话声一完,一个中年大汉自前院飞奔而来。
百里云霞擦了擦眼泪,问道:“什么事?”
那中年大汉脸色发青,跪下道:“庄外来了一个文士,他自称来自海外,要见庄主!”
百里云霞怒道:“你告诉他,庄主不在不就得了吗?”
那中年大汉道:“他却说非见庄主不行”他咽了口口水,道:“他自称破玉子!”
“破玉子?”白长虹一惊道:“海外三仙也来了?”
那中年大汉道:“此外还有一个老尼姑和一个身穿红衣裳的少女也站在旁边!”
白长虹心头剧震,问道:“你有没有看见那老尼姑拿着什么东西?”
那中年大汉道:“小的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根铁笛!”
“啊!是铁笛神尼到了!”白长虹喃喃道:“那么她也来了!”
百里云霞惊道:“是海外三仙来了?”
白长虹脸色大变,忖道:“现在上官琦玉若是看到我在此,她会怎样想,我看还是进里面去躲她一躲,否则”
他这个念头还未完,半空之中一道人影掠跃而来。
自很远的地方,一个中年文士虚空跨出五丈,落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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