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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陈白起将“邪巫之力”的范围缩小,威力虽大减,但这样一来便耗不了她多少精神力,她可没时间再慢慢在床上躺上三个月来恢复过度损耗的精神力。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她步履不紧不徐,便旁若无人踏入了驿站了。
驿站乃一六进大庭院,虽不奢华精巧如秦宫,却也修缉得周整四方,孟尝君与一众门客正在第三进的敬和堂燃灯连夜商议着对策,堂外夜色暮暮,一片漆黑沉重,一如他等的心情。
“外面有着重兵把守着,看情况实属不妙,难不成是这赢稷小儿反悔,不会放我等离开了?”一虬髯大汉一拍腿,气愤道。
“若有冯先生在,尚可拼得一拼,眼下是我等无能,护不得主公周全啊!”
“这赢稷小儿当真若出尔反尔,是为何故?”
袁平对此况亦颇感头痛啊:“只怕是这秦穆公……不行了。”
有人当即反应过来,便满嘴埋怨哀呼道:“这秦穆公若真不行了,只怕这赢稷小儿便当真会翻脸无情,有他在,秦国主权者尚未移位,这赢稷多少还会顾及一些,他为何不再多等一下,先等我等离开之后呢!”
原本赢稷便与孟尝君私下有一份协议,若放他平安归齐,他便负责说服齐王派使来游说秦国反对他的诸公大臣,拥戴他顺利继位,另亦有心让他派强兵力将来秦支援,向他们施一施压。可如今等秦穆公一死,这秦国的情况便又不同了,赢虔已死,秦国只剩他赢稷一公子可担其重任,相当于可一手撑天,无须再顾及太多,哪能容得他们这等未来的劲敌离去。
另则,他们可是亲眼看着他的士兵将杀了赢虔,哪怕这赢虔是作死,自己先设计暗杀,可到底为权弑弟一事并不仁义,还有赢稷与孟尝君为夺王位暗中还有一份协议,这等事情若传扬开去,对赢稷而言绝非一件好事。
一剑客急道:“吾等必须立马离开!”
有门客则摇头叹息:“可外面有重兵把守,我等不过几十人,如何能敌得过敌人的利刃加身?”
孟尝君一拢紫袍冶艳,玄纹云袖,席地而坐,他低垂着眼睑,道“苏放也来秦了,他传信,他在外正想办法来营救我等。”
袁平一听苏放来了,一下便高兴了起来,但很快想到目前的处境,又当场苦丧下一张脸:“可他怎知今夜发生之事?若等他慢慢来营救我等,只怕我等早就命丧黄泉了。”
“苏先生自有本事,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坐以待毙终不得法,我等还是冲杀出去吧!”
“可只怕我等还没出一进门便被那刀剑给戳成肉泥酱了啊……”
就在一室愁云密布、唉声叹气连连之际,昏暗的堂阶之下,杏花杳杳的门庭之外,一道清悦淙淙似清泉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传来。
“主公,焕仙来接你了。”
初春的天气在夜里有些凉意,微风轻轻摇曳着树梢,带起一阵簌簌的轻响,沙沙——加上这一道声音奇异地好听,仿佛带了丝夜色迷人的世外迷离。
众人一惊,快速汲靴便跨槛跑出廊间,只见一人静劾祥和地站在门庭之处,虚廊夜色昏,一树亭亭枝红摇曳的杏花树下,来者一袭白袷繁美的蓝袍,面盈着温和笑意,博衣宽衫,美姿仪,肤至白,轻薄欲丽。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以为看见了一个从月宫飘落下来的仙人,久久回不过来神。
而孟尝君却当即越过愣神的众人跨下了二级台阶,疾冲了上去。
“陈焕仙——?!”
陈白起微笑看着孟尝君,一揖而下:“主公,焕仙来寻你了。”
孟尝君双手按住她的双臂,然后紧紧握住,将其扶起身来。
他并没问她为何来寻他,她若不来,他亦会去寻她的。
他看着“陈焕仙”,他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阴暗了的闪耀着的紫色的眼睛,亲切而注意地盯在她的脸上,好像在辨认她一样。
“怎可这么久!”
此话一出,倒有几分等久了的怨气,只是他本人不觉。
本想质问“陈焕仙”这些日子以来都去哪里了,当初在漕城为何要不顾一切地救他,为何会认他为主公,此番来秦国可是为了他,这驿站外面有着重兵把守她是如何进来的……虽然想要问的问题那么多,但最后,他也只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地埋怨了一句罢了。
陈白起则笑,笑意略委屈:“我这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
孟尝君本还疾言厉色,但不知为何见她这般软软柔柔一笑,便也忍不住软下心肠来。
“你是与苏放一道而来的?”
“主公如何知道?”
“苏放传信,讲会与一名同时得三老器重的陈氏少年一道前来,我便猜测这人会不会是你。”讲着讲道,颇有一二份与有荣焉然的自豪感,毕竟这“陈焕仙”乃他最先在樾麓书院给挖掘出来人才。
“先生,他是……?”有人在后疑惑地问道。
“陈焕仙?!”袁平惊声道。
他记得这个当初在登高台上一鸣惊人的少年!
这次跟孟尝君一道来秦国的门客,有人认识“陈焕仙”,有人则不知其名、不知其人,但见能得主公如此看重为亲自上前相迎,又能在重兵把守的驿站内来去自如,便也知道绝非普通人,哪怕看起来年少温和,他们亦不敢轻视之。
“诸位见好。”陈白起拱了拱手,向袁平与一众孟尝君的亲随门客问好。
他们忙回礼。
陈白起看向孟尝君:“主公,我们快些离开驿站吧,天将亮,拖延的时间过久,会被人怀疑的。”
孟尝君沉眸视她:“你能带我等离开?”
其它人都惊呼一声:“这外面全是秦兵,如何能出去?”
陈白起勾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我是如何进来的,便如何带你们出去。”
众人一阵无语。
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陈白起道:“且随我来。”
“走!”孟尝君立即有了决定。
见孟尝君听了这等“匪夷所思”的话亦如此信任于这陈氏少年,他们也不敢吱声质疑了,她在前带路,众人半信半疑,也顾不得回四进寝室整理行李,都随着陈白起屁股后头蹑手蹑脚地走着,一脸即将被抓包的虚头巴脑。
可直到他们一路走出了驿站,却发现没有一人上前来阻止,就像之前他们看见的那些重兵围墙不过是一则虚像,或一石制塑像。
人呢?!
人去哪里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也太邪呼了吧!
陈白起仰头望天,风吹旷逸卷起她袖袍猎猎,她身周似有云雾轻盈飘了出来,她眸凝而漆黑,却又似有天光水色其中,少年之姿,已如天人。
看到这样的“陈焕仙”他们之前毛骨悚然的古怪猜测之意,竟一下皆消散于无,只余一派敬服与向往。
“天快亮了,只怕追兵将即,我等还是分开行动吧。”
“本君与你一道。”孟尝君事先道。
陈白起却笑了,看着他:“这是自然,主公不由焕仙保护,焕仙倒有些不安心了。”
孟尝君一于齐国呼风唤雨一大人物却被一弱质纤柔的少年这般讲,脸不由得黑了一下。
“胡言,本君岂非由人保护之辈?若说保护,亦是本君保护于你!”
陈白起见他恼羞成怒了,便好脾气地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
她一向对自家主公很宽容的,他是主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孟尝君:“……”怎么感觉还是输了?
“陈郎君,这虽侥幸出了咸阳城,可这函谷关可不易通过啊?”袁平忧心道。
函谷关相当于秦国的东大门,把守甚严,他们这深更半夜地潜逃出城,人家怎肯开门?
“我自有安排,我们分成两批,懂武艺、体力佳的则自行快跑赶往函谷关,而体弱脚力差的则与我一道先与苏先生汇合,然后乘快马奔向东。”
“好!”
陈白起领着孟尝君等人来到了事先与苏放商议好的汇合的地点,便见到了举着火把的苏放与几名护送他的剑客,剑客们身上挎着几个鼓囊囊的大布包,里面估计是装着水食,另外,后方还绑着十几匹马。
“主公!”
苏放见到陈白起与孟尝君等人一道眸露惊喜,便快奔而来。
“苏先生,辛苦了。”孟尝君道。
苏放立即下揖:“为主公奔波何言苦,何况我也不过只是出出力罢了,这一切皆因陈焕仙方能成。”
孟尝君笑道:“焕仙能得先生如此赞誉,倒是他的荣幸了,以后还是需得先生好好提点提点他。”
苏放听着这话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头。
怎么感觉这么像……是家长将自家孩子托付给先生时的口吻啊?
陈白起立即道:“苏先生的确教导焕仙良多。”
苏放听着不对劲,却也没表露出什么,只道:“这是自然,我等还是快上马吧。”
“嗯。”
他们到了函谷关时离天亮只剩半个时辰了,天没亮,按秦国法规,函谷关每天鸡叫天明时才开门,除非了遇上紧急事态,拿将军通关令牌来开门。
等他们赶到函谷关之时,姒姜已带着狗二等人先一步到达了,狗二见到陈白起,忙兴奋又激动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青铜令牌,那哆嗦的双手跟眼眶微红的模样,就像一个考了一百分求抚摸求赞扬的学生。
“做得好!”陈白起嘴角噙笑,大力赞扬一声:“狗二之才,倒不虚言。”
狗二闻言当即长长松了一口气,心中绷得死紧的弦终于松了松,可这一松,他便快哭了:“我险些被发现……陈郎君啊,若、若是我被发现,估计他们得煮我来分食吧。”
“可你没被煮,你此番有功啊,待回齐之后,我定为你上言请功,到时主公定会为你煮肉烫酒以好食款待的。”陈白起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而孟尝君不经意听到陈白起对狗二这这打保票的话后,一是想为她建立威望,二是他历来对有功之臣也大方得很,便道:“这是自然,这次你为本君立了大功,等回齐,你若有要求便尽管提出。”
这下狗二当真被感动的哭了。
娘的,这一博,还真不亏啊……
自此,狗二心中便有一个概念,那便是跟着“陈焕仙”混才有肉吃啊。
另外,陈白起一走邪巫之力便被撤消了,得知孟尝君一行已经逃走,守将除了派人进秦宫向迎稷急报外,亦立刻派出人马追赶至函谷关,可惜,慢了一步,人家已经拿出将军令牌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哄骗得关将大开城门,出关多时了。
而当众人日夜兼程地赶到齐国国界之时,他们一直悬吊着的心方稳稳落地,一时,皆振臂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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