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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佛崖在苇沙河镇三公里处,而当地人并不愿叫它红土佛崖,而是含糊其词地称它雾崖,据闻“红土佛崖”这个名字在当地人心目中代表的是不详与忌讳。
据闻十几年前苇沙河镇发生过一次战乱,当时敌我双方都死伤无数流血成河,将苇沙河与这片黄土地生生地染成了红色,之后更是祸不单行,镇内紧接着又爆发了一次十分严重的病疫,病咳疮毒,连绵成堆,几乎让苇河镇的人都以为再也活不下去了。
而这时镇上来了一群异域人,他们身上揣怀着一种神秘与高深,像世外高人一般的模样。
这群异域人并不在意他们镇中的霍乱病况,路经此地便就此休歇停脚,离开时他们在桌上留下了一行字,那行字非笔非墨而写,那是用指力压出的脉络。
红土恶,万佛镇。
起先众人不明,只觉遇上高人了,尔后有人觉得蹊跷追上一问,方知若要拯救苇沙河镇的人只能以正镇邪,将万佛雕像从雾崖投放苇沙河内,镇压那死在苇沙河附近的无主冤魂恶鬼,方可活命。
此话一出,众人既惊又怕,商量再三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他们已是走投无路,为了活命,更是无可顾忌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日夜夜,苇沙河镇的老少散尽家财请了周边的石匠,全数集合在一起完成万佛雕。
而最终在将万佛雕像全部投入苇沙河内后,奇迹当真发生了,苇沙河镇的病疫渐渐得到控制,那些缠绵病榻的人也慢慢康复起来。
这件事被周围村镇的人得知之后,一传十,十传百,以往的雾崖也被赋予了新的称谓,红土佛崖。
然而苇沙河镇的人却不愿意这样叫,仍旧叫它雾崖,甚至他们对当年的事情更是讳莫如深,不愿提起,连上雾崖的路都被他们用乱石封了,不让人上去。
并对外苇沙河镇的人声称雾崖上有恶狼,尤其是山中起浓雾的时候,若人误入雾崖,那定是有去无回的,于是其它人畏惧恶狼,亦不敢探听那雾崖的情况了。
而外来人却对雾崖的事不如这周边人那般避忌,只见苇沙河岸一队百来号的大汉正踩踏泥泞路坡行,天色阴霾连云,方才刚下过一场雨,墨树垂梢,河水浑浊,他们虽戴着斗笠与蓑衣,但脚下全是泥水,如今雨停了,身上的衣物滴着水珠滚落与他们脸上的汗融在一块,也分不清掉落的是汗水还是雨水。
“主公,先歇一歇吧,这路泥泞难行,那讨货的人据闻刚入苇沙河镇,今夜只怕还要住上一夜。”袁平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朝前方喊道。
“讨货”是个代号,代表着楚国前往洛阳的人。
虽然如今已是入冬,天气寒冷,然他们一路跋涉,亦是半刻不敢松懈,却是累得一身的汗。
前方的齐王田文的穿装打扮与众人无异,只是他在脸上抹了一层黑色颜料,将那贵族式的矜白皮肤低调下来,他双眸阴邪偏魅,斗笠下刀刻的面容冷硬:“若是你推测有误呢?不必休息,继续前进。”
袁平拔出一停便陷进黄泥的脚,还想再劝,却被身后的苏放给拉了一下,他也是满脸的汗,眼下发青,看起来十分疲倦。
苏放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劝了。
袁平见齐王已然掉转过头,继续带头向行,他“嗳”叹了一声。
苏放也看了一眼齐王漠然前行的背影,改拍了拍袁平的肩膀:“走吧,与魏腌他们先集合,再赶一段路,我相信主公还撑得住。”
袁平用力踩了一脚泥,烦燥地挠了挠脖子,忍不住道:“丞相,你说若是焕仙还在多好啊,有她来劝着主公……”
苏放的脸色一下便变了,他嗤笑一声打断了袁平,抑着声线道:“别再说这些不让人高兴的事了,尤其是在主公面前,快走吧。”
见苏放也冷着脸埋头赶路不理人,袁平气极了眼,却也是不敢大声叫嚷吵到前面的人,他咬着牙嘀咕道:“主公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
——
由于特殊时期,入夜之后,他们也没烤火,雨夜寒风刺骨,衣冻水凝成霜,人都集中在一块被冲刷裸露出体的岩石下面休息,凑合着啃了一顿冷食,雨水在岩角边滴滴答答地落下,形成一道水帘子,周围阴冷漆黑一片。
所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之际,雨如毛如针淅沥地停了,而还没有睡意的齐王与苏放的两人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林子里簌簌蹿动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醒来,有动静!”苏放压着嗓子喊道,似怕惊动了暗处的东西。
本就是行军作战之人,自然不敢熟睡,一听声音便悚然惊醒,下意识抓住身旁的武器,蹬腿爬起来。
只见黑森寂静的林子里似有绿光闪过,有人忽然想了雾崖内好像是有狼的,便尖叫道:“是、是狼!”
这一声顿时将所有人身上寒意加深,他们僵站起来,脸色发青,警目四巡。
“不、不会吧,不是说要起雾时才有狼群出没吗?”
“这外边的人不是讲,雾崖有狼全是苇沙河镇的人胡诌的吗?他们谁也没见过,咱们不会这么倒霉一来就遇到了吧……”
底下人窃窃低语,口气却都是忐忑不安。
袁平立即拿铺地的干草快速地点了一簇火,朝林间一掷,那划闪而过的光亮在照亮一隅后便坠入雨水中熄灭了。
但在那短暂的一瞥之中袁平已经看清楚了。
“主公,是狼!”袁平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难看:“而且,还不只一头……”
苏放不知是因为雨冷还是心底的寒意抖了一下,冷静道:“狼惧火,快点燃上火。”
由于雨夜湿冷,所以一时找不着能起火的,他们有人便扯了件半干的蓑衣烧起来,然后再忙手忙脚在边角找些木头枯草来砌火,不一会儿四周光亮起来,但这样的星火之光并没有趋走狼群。
袁平的心脏突突直跳,他道:“将火直接扔进去,赶他们走!”
苏放颦眉,急忙伸手阻道:“慢,火太小根本威慑不住,这样做,只怕反而会激怒它们,让它们提前攻击。”
“那怎么办?”袁平问他。
这时齐王田文道:“搭上弓,射!”
苏放瞠大眼,不由得摇头道:“主公,不妥。若不能一举将狼群歼灭,只怕会惹来它们没完没了的追击,到时我们百来人只怕会损失惨重。”
再加上这叵测的黑夜与迷宫一般的森林,只怕他们根本应付不了狼群的不死不休。
“可若等它们召集了同伴,情况只怕会比眼下更遭。”田文眸如冽刀出鞘,当机立断道:“弓手在后,先投火将狼惊出,再行拼杀豁出一道口子,不可回头。”
见齐王这厢意已决,苏放即便急得满头是汗,便也没再反对了,只因他也明白再拖下去等狼群集结,他们就算想跑也来不及了。
“投火!”
忽然一群黑影闪过,是狼群出来了,估计是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狼群也骚动不安起来,提前进行了奔袭。
“射!”
箭矢咻咻飞出,狼群追逐扑咬,齐军握紧刀剑冲进狼群便是挥砍刺割,接下来便是屠不尽的杀戮,腥风肆虐。
“呃啊——护着主公!”袁平的手臂被一头狼扑跃咬住,它双掌抵着他的手臂,他大掌劈下,待它的脑袋歪斜,便刀起血洒,快速地解决了一头。
随着地上一匹匹狼的尸体掉落,倒落的更多的却是血肉模糊的齐军,苏放不懂武因此被人护着倒退,他在混乱之中看向全身浴着鲜血,已杀红眼的主公,痛喊道:“主公,快走!”
听到苏放的喊声,田文周边的人惊醒,立即双手并用地将他给硬拽走,不让他恋战停留。
连风声都静止的森林黑沉得慑人,空气中隐隐散发着血腥味,一队人疲于奔命,身后的黑影如鞭长而至,闪倏紧追。
“你们带主公快走,我去将狼引走!”
一人停了下来,剩下的人继续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田文顾不及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方才他的随行为了引开狼群一一散尽,如今只剩他一人。
夜里的林子难辨东西,他只能凭直觉跟本能前行,这时身方传来一声声狼嚎,似在结朋呼友,并且距离是越来越近了。
直到一头黑影跃树而扑向他后背,田文侧过身,额上汗水洒落,他一剑狠狠地刺入它有腹部,滚烫的血带着浓重的腥味流在他手上,而他的目光却是极度冰冷的,像寒魄映月。
然而这样仍没完,他仍旧穿行在森林中,随着腿上的血液不断地流逝,田文感觉到了寒冷与疲惫,但他却不能有片刻歇息,因为他身后不知还有多少数量的狼群在穷追不舍。
林子很大,但终有尽头,在穿过林间的翳暗与仄局,他眼前一亮,这时淡淡的月光洒在了田文的眼睛上,而他瞳仁有那么片刻凝固住了。
仔细一看,他前面……是悬崖,也是绝路。
他已无路可退了。
他转身,剑尖撑地,他气喘如牛,而后方的狼群已紧紧的逼上,它们前掌落地,獠牙毕露,朝着他发出阵阵威胁的低嚎。
“呵……”田文冷笑一声,殷红的唇勾起,幽紫的眸仁充斥着暴力。
“竟被一群畜牲逼到这种地步,若是被她知道,定亦会笑话于我……”
受到他身上的血的刺激,狼群早已燥动,它们毫不犹豫的向他扑来,田文立刻迎上,他长剑如秋风卷飞大片血肉,血花四溅,在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荼蘼之花。
十几头狼不断地增叠,换补,前仆后继,田文杀了一头又一头,加上先前的受伤,已经明显力不从心了。
终于,当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他一剑刺中一头狼的咽喉,脚下一滑空,便被其扑仰朝后,而他身后……是万丈悬崖。
田文只觉腾空一倒,人便不受控制地掉落了悬崖。
这一刻,或许是累极了,也或许是一切来得太快,他睁着眼,眼神麻木而空洞,望着上方天空,崖底的风吹动他的衣袖与黑发扬起。
以往他在生死存亡之际总是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朝他伸手拉着他走出黑暗沼泽,可如今他只怕再也见不着她了……
而这时,一道人影比风的速度更遽然地从上冲上,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止住了他坠落的速度。
田文身影一滞,整个人抖动了一下,他此刻眼中迸射出极大的希冀光亮,口中那一声“焕仙”尚来不及脱口而出时,便映着月亮看到了一张黑呼呼的木头脸,他的手臂很粗,一臂之力便能将他拽起,他的背宽厚结实,用力时肌肉隆起……这样一个彪实大汉他再怎么想自欺欺人都不可能骗自己说,这个人是“陈焕仙”伪装打扮的。
他眼底的光又一寸一寸地湮灭掉了,而那大汉将他拽上崖的动作并不算温柔,摔倒在崖边的田文发现狼群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而崖边,除了那彪壮大汉,还有一道身影静伫在此,他迎风而立,骨美赢弱,似纤月弄影般令人惊心动魄。
田文瞳仁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跳动,除此之外,他的心脏好像也坏掉了,完全不受他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