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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白净僧人一声不吭,平乐则更是心惊胆颤,几次想开口陈明原委,却天性木讷寡言,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忍在腹中.五僧行至小道路上,遥见前方平冈上有几人在围殴厮斗,隐约传来刀戈交击之声.白净僧人一勒马缰,那马前蹄空中一扬,前回一小踱脚才停住.众僧也随及勒马止步,中年黑僧眼望前方,道:“师兄,我们绕过么?”
白净僧人点头道:“正是,掉转马头!”众僧随及掉转马头径向山冈下一条幽道驰去,此小路极为狭隘,四周全是耸天巨石,恰仅马身容过,五僧尾随成一列,相继而行。平乐骑马走在最末,心不在焉,只在想着回到宝华寺不知师叔如何处罚自己,旋又想及在客栈中见那俊秀少年仿似女子打扮,还与自己握手亲近,自己长至近二十年来,正眼也不敢多看一位女施主,更不敢与女子握手交谈,自己无意举措,是否犯了寺规的“淫”戒了?他越想越不安,却又苦无良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觉眼前一晃,前面似有东西坠了下去.他定睛一看,不禁失声道:“啊!宝匣子!”他急忙勒马止步,可还是慢了一步,那马右前蹄往前一伸,踏在了木匣子上,平乐忙俯身下马,可此处实在太挤,他虽是瘦小,也挤不下身.平元在他前方,这时也大惊道:“啊!宝匣子掉下去了.”忙着转身下马来拾,平乐也奔上前去,身子猛的一撞,竟将正下马的平元撞得向后一个仰翻,平元一头又撞在了自己坐骑的屁股上,那马受惊,一声长嘶,向前奔了起来.平乐自己也被撞得身子后仰,一屁股竟坐在了木匣子上.那木匣子本是坚固,先受马蹄一踩,且地下全是硬青石,本有凹凸不平,平乐猛一坐下,木匣子‘咔嚓”一声响,匣底竟被尖石刺破了。那平乐的坐骑惊得后跃一小步,立在那里。平元听得木匣子破底声响,失色道:“师弟,你坐坏了宝匣子。”平乐猛的一跃而起,脸上已惊得半青半紫,说不出话来了。平寂少僧猛一回头,纵上了平元坐骑,勒马止住了前奔。平寂回头一看,也惊得目瞪口呆,兀自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白净僧人腾空一跃,落在了平元跟前,低头一看木匣子,又抬头望向平乐。平乐惊得颤声道:“我…我…”中年黑僧这时也一跃而至。他一把揪住平乐,斥责道:“你干什么?”平乐道:“师叔,我…我想拾起…”中年黑僧道:“你坏了慈方大师的骨身,你可知罪?”平乐忙跪在地上,泣然道:“弟子…弟子也是无心…”中年黑僧道:“哭什么哭!不许哭,你怎么尽在路上找茬。做事这么马虎!”白净僧人道:“你起来。”平乐只得拭了拭眼泪,缓缓站起。白净僧人一脸无奈,少许才轻轻一叹,道:“你今次犯下大错,你可知道?”平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白净僧人回头一望平元,道:“你是怎么没将宝匣子缚牢?你可知错?”平元一脸委屈,嚅啜道:“弟子方才背后生痒,我…我伸手去挠,不料…不料…”他声音渐低,低下头不敢正视白净僧人。白净僧人无话可说,俯身去拿那破烂了的木匣,只见他双手轻轻移起木匣,木匣底部骨灰“嗽嗽”而落,白净僧人连忙用僧袍袖角护住。他一声低叹,黑脸中僧见此,双手合十,俯首诵念经文,平乐、平元、平寂三少僧也虔诚祈祷,神情甚是庄严。白净僧人撕下衣角,绑好木匣子,将它安放在左侧大青石上,也低头默念经文。五僧随后又相继在那撒落少许骨灰的地方再一次念过佛经。待一切完毕,五僧才起身,白净僧人亲自将木匣子缚在了自己身上。纵身上马,道:“走。”众僧得令,才相继上马,尾随而行。
第三章:亵du
五僧穿过峡谷,映入眼帘的是荒山美景,令人豁然开阔。平寂长吸口气,笑道:“总算看见太阳啦!”白净僧人手指前方,道:“你们看,前方那里像是一个山庙。我们赶去休息一宿,明日好继续赶路。”中年黑僧道:“甚是,天已降暮,荒山野外实在难找歇息落脚的地点。”众人远看那山庙,处在大山之颠,被周围茂林所掩,倒觉十分凄凉。五僧快马加鞭,直向山庙奔来。待五僧赶至庙前,抬头一看,只见庙匾上书“无戒寺”三字。白净僧人眉头一皱,道:“此庙不知有否比丘?何故题为‘无戒’二字,倒让人费解。”中脸黑僧怒道:“师兄,此庙渎辱我众僧人,我去将它匾额揭下来。”白净僧人忙道:“不可,我们先察看明白,再理会不迟。”
五僧相继下马,平寂忙上前去敲门,口中问道:“里面有人吗?我众途经于此,想借宝刹一宿,可否使个方便?”只听铁门环扣嘭嘭声响,少许,门内有人打开大门。众僧抬头一看,只见是个小和尚,年龄与三少僧相仿。那小僧一见外面来了五个僧人,嘻嘻一笑,道:“原来来了五个大和尚。唉哟,不对,应该是两个大和尚,三个小和尚才对。众位快请进。”白净僧人上前躬身礼道:“不知宝刹主持是谁?我五人来自陕西宝华寺,途经贵寺,滋扰打搅…”那小僧也不待他说完,便笑道:“原来是宝华寺的和尚,这可有缘了,我有位师兄,也曾是宝华寺的,或许与各位还很熟呢。”白净僧人一脸惊喜,心想异地遇故人,便是佛缘。随着那小僧进了寺门,众僧也跟着进来了。逐抬头一看前堂匾额,上书“狗肉馆”三字。众僧不由心里一惊。平寂歪着脑袋好奇道:“这是什么庙?僧人竟吃狗肉么?”那小僧笑道:“俗言道,吃喝玩乐,这吃是第一位,如吃不好,怎有精力去参禅悟佛呢。在‘无戒寺’中,自然又与寻常寺庙不同了。所以才叫‘无戒’。”中脸黑僧道:“请问少僧,我佛开坛讲经上首提佛门五戒,可是哪五戒?”那少僧浅声一笑,摇头道:“大和尚来考我佛经么?我参的佛经恐与众位的佛经不是同类,少许众位不妨问我师父便知了。”说毕又诡眼一笑。众僧心想:“佛门大分大乘佛与小乘佛。细分则又有净土宗,华严宗,天太宗,唯识宗,这全是大乘佛的分类。他说他念的佛经与我们念的佛经不同类,莫非他们是小乘佛。但佛门总归一家,学术难免歧义,这也怪不得那一个人的了。”众僧正觉奇怪时,那小僧已上前牵过马缰,将五僧坐骑拴在了大院栅栏里面。中脸黑僧无话可说,看向白净僧人,似在询问他的意见。突听“狗肉馆”传出一人高喊道:“清油豆腐,又香又软;白菜罗卜丝,又细又脆。全是上等好菜!”平寂奇道:“啊,这全是素菜,没有什么荤腥呀。”那小僧笑道:“天色不早,我们寺庙开晚斋了。众位一路劳顿,进去吃个便饭吧。”白净僧人点了点头,众僧这才走进堂内。只见一张方桌上摆满了碟盘,全由大盘罩住菜肴,看不见里面到底是荤还是素。那小僧向后堂喊道:“师兄,今日来了客人。多备些茶水。”后堂内一人应道:“好的,是喝龙井还是普洱?”那小僧道:“各取一坛吧!”众僧听他随口便说一坛,心中又是一惊:怎么喝得完这么多茶!白净僧人双手合十,道:“不知少僧法名如何称呼?贵寺可有方丈主持?”那小僧道:“小僧法号尘空,本寺主持是家师无戒大师。”白净僧人心中一凛:“原来无戒是本寺方丈法名,却又被题成了庙名匾额挂在了外面。”白净僧人道:“阿弥陀佛,不知无戒大师在何修禅?老纳一行还需先行拜问才是。”尘空道:“对,对,大师随我来。”又伸头向后堂喊道:“师兄,把茶水备好,等他们见过师父后一起来享用。”后堂那人答应了声,尘空便领众僧向西隅折去。
穿过几间轩房,转过几处幽径,远远听见后院有人在鼓气习武,口中呼呼声响,接而又听石崩山碎之声。想必那习武之人掌力非凡,已击石成灰了。接着便听见有人开怀大笑,甚是得意。尘空喜道:“啊,师父练成了般若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白净僧人听他这话,均是心中惭愧:宝华寺虽是陕西名寺,然寺内众僧武技平乏,于少林七十二绝技所知有限。他们只是曾听说少林寺高僧来寺切磋武艺时,听闻过般若掌神威,与大力金刚掌不相上下,乃绝技中有名罕见的上乘掌法,众僧自知天赋有限,无缘一睹神掌神威,更别说有缘练此神掌了。众僧只是随心暇想,不知不觉已到后院门口.只见满院灰尘遮眼,远远见前方有一壮汉正收掌纳气。壮汉身前已是碎石垒山,散零落地。壮汉背对众人,未能看清他的面目。尘空笑呵呵道:“啊,师父,你习成了般若掌,小徒在此恭贺你了。”壮汉转过身来,只见他一张圆圆的脸,留着一缕上翘胡须,满脸尽是得意神色。他一瞥见尘空身后五僧,微一吃惊,奇道:“你从那里骗来了五个假和尚么?咦,这白和尚也犯了寺规吗?”原来他见白净僧人一脸肃气,刚正不阿神态,心想这等肃穆的和尚也犯了寺规,兀还摇头不信。白净僧人上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乃宝华寺开慧,这是我师弟,法号开劫。这三个小僧乃本寺晚辈,法号分别是平元、平寂、平乐。”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身后四僧,又道,“贫僧有要事路过贵寺,欲借贵寺借宿一宿,还望圣僧慈念佛祖同门,光照一番。”无戒大师惊道:“什么,你们是宝华寺的和尚?”开劫听他左一句“和尚”右一句“和尚”,心想你也是和尚,怎这么无礼称呼同门中人。终于忍耐不住,上前各十道:“大师也是和尚,实也比丘,与我等僧人俱为修禅渡劫世人。何故众寺上下,不顾体面,戏谑我等僧人了?佛言尊称,莫非大师也忘了?”无戒哈哈一笑,道:“你叫开劫,嗯,那你说我叫什么了?”开劫道:“贫僧曾听尘空道大师法号无戒。”无戒笑道:“幸你有点记性,还能记住我的名字。你在那宝华寺有多长时日?平时修禅读些什么经文了?莫非你未曾听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么?尊称亦为虚词,你这和尚竟持念于心,便有‘我相’,又非‘无相’,苦了,苦了,宝华寺的和尚原来也是假和尚。”开慧、开劫相视一怔,又惊又喜。开慧赞道:“大师于《金刚经》甚有心得,贫僧听大师一言,犹闻佛祖开坛说法,幸甚乐至。师弟,日后我众回寺,可得请大师再为众僧授上一课了。”他言语诚恳,听来很是真切。尘空在旁笑道:“宝华寺门规甚严,只怕我师父不肯去了。”无戒呵呵一笑,道:“知我者,莫过于你们了。”他这“你们”自然是指他的众徒弟。尘空道:“师父,晚斋已备好,可以用饭了。”无戒摸着自己光溜溜的秃头,道:“好,好.今天我神技练成,又有客人访寺,定该庆贺一番的。今日让真空陪一下他的同门师父了。”开劫道:“真空?”尘空道:“那便是你们宝华寺逐出寺门的和尚,现今是我师兄,法号真空。”众僧先前听他说此寺有一人是曾师从过宝华寺,这刻又听他说是被逐出寺庙的。不觉间大是惊疑:凡是被逐出寺门之人,大多犯了许多寺规,败坏过许多佛门清誉,寺内众僧均不屑与之为伍。却没料及,在这荒山野寺中竟会遇上这样的故人,颇觉得大为尴尬。正在他们忧疑未决时,无戒道:“尘空,晚斋有没有狗肉?”尘空道:“师父,今日小徒运道不佳,不曾盗来野狗,不过,师父放心,我虽没盗来野狗,却捕获了几只野鸡。”开慧众僧听他俩一问一答,早也惊得目瞪口呆。无戒轻哼一声,道:“好小子,你是不是自己盗来了野狗不交出来,藏在了寺外,要私自交给你大师兄了?”尘空忙道:“不,不,师父,小徒今日真的没盗到野狗。师父放心,明日我再去刘家村走一遭,定会盗来野狗。”开劫大怒道:“原来你是个小偷,却剃光了头发,冒充比丘,亵du我佛名誉。”无戒大师微一惊讶,见着开劫怒目圆睁的煞气,哈哈一笑,道:“是我让他去盗的,你能管住么?”随又摇头晃脑道,“他本来是河南乾明寺的弟子,因为他偷盗了乾明寺数以百计的银两,才被那大悟方丈逐出寺庙的。亏他遇上了我,做了我无戒野和尚的关门弟子。此人偷窃之术神奇,可惜武功不佳,百险之中也有一两次被人逮住。自从跟了我之后,武功大有起色,再也没被人当场抓住了。哈,哈,此人是盗跖转世,难得的人材。”平寂在身后听这大和尚竟夸奖起了这个尘空小盗贼,不觉好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平乐心中惊叹:“他犯了这般严重的佛门寺规,无戒为何还赞他呢。与尘空相比,我可要好多了。”随及他又自怨道:“你呀你,犯了寺规便就犯过了,岂有罪业大小之分呢!罪过罪过。”开慧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开劫一瞪平寂,平寂不敢再笑了。平乐这时肚中太饿,肚子接着噜噜直响。尘空道:“啊,这位小哥想必是肚子饿了。走,大家去吃晚斋,大师兄早做好了。”无戒应了一声,大步走在了前方。尘空又摆手示请开慧众五僧。开慧本心中颇为不愿,却听开劫在旁低声道:“师兄,先去看一看再说。何况还有我寺曾犯规的弟子,正借此机会数落他一番。”开慧心想:“佛渡众生,这些人借佛犯纪,大有罪孽,本该好好劝谕,趁此机缘,若能劝得一二人改过,也是有功于佛事。”逐也微一点头,相随在无戒身后。平乐、平元、平寂三少僧见二位师叔即去,自是相随于后。
众人走回狗肉馆,只见一中年和尚正在桌前放碗筷,见着无戒也上前一躬,道:“师父,晚斋已备好,请上坐。”无戒望了望开慧,道:“这是我大弟子,法号自空,是个好厨师.他从小学厨,给当地朝廷命官看中,可是他有一个坏毛病,喜欢吃美食、喝好酒。结果有一次因喝酒太多,误延那大官的酒宴席,那大官大怒,把他赶了出来。后来又在天童寺出家,他天天不参禅,经常到外面去吃肉喝酒。有一次将酒带到了寺内,被天童寺的僧人发觉,有人便告诉了光度方丈,结果被赶出了寺庙。亏得遇上了我,他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品德可是最好的了。”开慧众僧看那自空,圆头方耳,一身横肉,可不亏了好吃好喝的秉性。无戒转身对尘空道:“尘空,去把你三师兄找来,看他是不是又念经了。”尘空笑道:“师父,要找二师兄与四师兄么?”无戒挠了挠脑勺,道:“你二师哥早去外面风liu了,你四师哥只怕也在赌博,且不用找他们了。”尘空“嗯”了一声,哼着歌调向外走去了。
开慧合十道:“大师方才说什么二弟子风liu,四弟子赌博,三弟子念经.如此看来,只有三弟子有悟佛成圣的根慧了,而其两位未免亵du了佛门圣地,实是罪过。阿弥陀佛。”无戒大师大刺刺一屁股坐在上首,道:“各位随便安坐,实不瞒上人,我寺共计六人,却非实际比丘,只是我六人先曾投师佛门,却俗念未净,屡犯寺规.大家都是被赶出寺庙了的.大师可知老夫曾在何寺修行?”开慧众僧相继陪坐下方,开慧道:“大师一身少林武艺,敢否出自少林寺来?”无戒一拍大腿,呵呵笑道:“大师真是神眼,实话告诉大师,我在少林出家也有十五个年头,却因一生嗜武成性,我师父圆显大师念我杂俗未净,不予我修行。还是将我赶出了少林寺。”开劫愤愤然道:“一看阁下便知天生并无佛门慧根,不过武艺俱臻,倒也不锴。”无戒并不忤怒,反而笑道:“大师言之有理,听大师此话,可知大师应具佛缘慧根了,我这野和尚倒想请教一二。”开劫本自持清高,鄙视这等乡间俗人,更又况这人不是比丘,却又冒充比丘,心中早已不满。道:“你且问来听听.”无戒大师笑眯眯道:“敢问佛门修行法诀若何?”开劫轻淡一笑,道:“此等奥学想必阁下也未易懂。当年佛祖曾遗《金刚经》于世,上即嘱言佛门不二法诀,此等修行,只得心会,不立文传。六祖惠能又言自用智慧,常观观照故,不假文字.阁下明晓了么?”开慧合十道:“善哉!善哉!佛法渡世人,一皆平等,师弟悟念此道,虽亦平俗庸念,却也可喜可贺!”无戒大师哈哈一笑,看向开慧,道:“大师以为如何?”开慧道:“佛言俗瘴多为执念,不识本心,而误转不解三昧,但凡能悟到般若,但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于六尘无染;佛又言:无心施予,弘佛人间,功量不计,必为菩提.不知大师又作何论?”无戒浅笑道:“二位言论老夫不敢苟同,我观佛经众多,也大有不合心意之处,我认为要悟佛谛,只有无拘无束,浅移默化,自悟方可.”开慧心想:“原先听那尘空小僧说到此寺所念佛经乃是另类,且听他也这般说来,虽不合我佛要义,却也不可妄自评判.”开慧摇头苦笑,不再多言。
众人正论佛经,却见前方迎面走来二人。此时天已黄昏,外面夜色渐浓。自空早已在屋内撑起蜡烛,灯火笼罩下,众人未能看清二人面目.待那二人进屋,平乐、平寂齐声惊道:“平兴!”原来进屋二人一人是尘空,另一人却是平乐、平寂所认识的,曾在宝华寺出家的平兴.平兴一见平乐,笑道:“原来是师弟来了。哦,不对,不对,我早已不是宝华寺弟子,怎可再攀就贵寺。平乐,我法号真空,不再是平兴了。”开慧、开劫二僧因是宝华寺上僧,未曾见过平兴,只是相顾迷茫不解。平乐起身迎上真空,道:“原来如此。”脸色颇为惊讶。平寂嘻嘻笑道:“真空师父曾是我寺出名的大妄语人物,上骗师父,下欺师兄师弟,不知过了这么多时日,可改了些么?”真空呵呵一笑,道:“平寂记我倒也清楚。我爱说大话,这可难改得很。”边说边坐在了下首。无戒笑道:“我首次遇见真空时,他就骗住了我,我却见他可怜,信任了他,想来真是好笑。”
待众人坐定,无戒把手一拍,道:“自空,开斋啦!”无戒寺大弟子自空应答一声,去揭开第一道菜盘碟,真空则立身口中喊道:“如来鲜笋.”众人齐向碟中看去,只见盘内盛着一盘鸡爪,外加一些野笋青菜。开劫、开慧相视一怔,均有愠怒之色.随而又见自空揭开第二道菜盘碟,真空口中相续喊道:“菩提萨缍!”众人又齐看去,只见里面有一鸡头,在磁碗内冒了出来,非常憎目。开劫脾气暴烈,怒道:“无戒野和尚,你在故意戏谑我们么?”如不是开慧在旁将他僧袍拉住,他正要跳了起来。无戒只是抿嘴轻笑,并不发怒。开慧赔礼合十道:“施主千万不要怪我师弟,他性情刚烈,尚来快人快语,做事有点鲁莽。但施主今天明显是有意渎辱佛门。我们誓死亦不食荤犯戒。”开慧先前还称无戒为大师,现在看他这般无礼待客,心中也是生气,只是僧人戒嗔戒怒,他本身又是领事之人,不便发作,索性改称无戒为施主,心想他这样的人岂配称大师二字!自空本欲去揭第三盘菜,这时见这二僧脸上大有愤恚之色,便停住了双手,不便揭盖。无戒却挥手道:“自空,快将菜碟全揭开来。”自空应诺了声,便又去揭盘碟,开慧、开劫众僧扭开了头去,闭上双眼,默念往生咒,不再听自空报那菜名。可这平乐小僧早已饿极,闻着全桌菜香,虽见师叔师兄闭目念经,自己勉强敷衍行事。念得一小段,耳畔明明清楚听见自空念到的菜名:“大肚翅”、“弥佛神腿”、“佛慈悲心”、“度厄神腹”…平乐心中已在想:“‘大肚翅’是鸡翅,一定是荤菜。‘弥佛神腿’不知是什么菜,一听有个腿字也定是荤菜。咦,‘佛慈悲心’倒是个好名,如果真如其名,一定是素菜才对。‘度厄神腹’是个什么菜,想来是度厄之名,也该是素菜才对。奇怪!奇怪!方才进寺时明明听见自空曾说‘清油豆腐,又香又软;白菜罗卜丝,又细又脆。’怎么桌上没见这两菜呢!”他无心念经,正悄悄睁开右眼,不看不奇,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身旁的平寂口中断断续续念着经文,一双眼睛早已怔怔瞧着满桌菜肴发呆,平乐也顺眼一看,只见桌上全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有的是鸡翅膀,又有鸡肚腹,还有鸡腿…当中有两大碗汤肴,却看不见里面是什么菜。无戒开口大声一笑,又令自空为他酌茶一杯,平乐偷偷一看,见自空从桌底拿出一坛上封酒字的磁罐,揭开封口,一股酒醇香味四溢。平乐心中一惊:“原来他们说的茶竟是酒。”再斜睨平寂,见他又闭上双眼假装念经。无戒突道:“自空,真空,尘空,来,吃斋!”平乐心想:“这一桌十之八分是鸡肉荤菜,这大和尚却好意思说吃斋,当真是渎辱佛门。”自己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又听自空嘻嘻笑道:“师父,徒弟给你夹个罗卜丝。这罗卜丝可是大好品。”平乐心中好奇:“不知这曾是师兄的真空又在哪里去夹罗卜丝的素菜?”又睁来右眼,这刻更是一惊,原来平寂、平元、开劫三僧也一齐睁开了眼。开劫一见真空夹着一片鸡肉送往无戒碗中,气得怒容而起,道:“你这睁眼说瞎说的小人,这是鸡肉,哪里是罗卜丝。你这大妄语,开得也太大了点吧!”真空故意一惊,道:“咦,你不是闭眼念经吗?怎么又不念了?”开劫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拂袖出了狗肉馆。三少僧也显尴尬,一眼看去,见那自空甚是疯癫,左手拿着一节鸡腿,右手拿着一个鸡爪,满口油腻,嘴巴胀得滚圆,咬着那鸡肉嚼得津津有味,好似天生一个饿鬼,十天半月没吃过东西一般。尘空、真空与无戒三人则少嚼慢吃,悠闲自乐。开慧早也被开劫怒声所打扰,睁开眼来,看也不看满桌菜肴,摇了摇头,也走出了狗肉馆。平元、平寂、平乐三少僧相随于后,也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