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卧龙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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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广镖头即使倾家荡产也赔不了,好在那一间参茸庄和虞广是多年的老主顾,知道金刀太岁虞广这次损失惨重,便派人向他说自己不打算收回十足银子,只要镖局八折赔偿,这样一来本应赔六万两银子的,如今只要赔四万八千两银子便算了。

    虞老镖头返到大名府里把自己的镖局办理结束,武师镖伙完全给资遣散,方才拿出所有的浮财来,另外变卖了自己的房屋产业,勉强凑足四万八千多两银子,赔给奉天参茸庄总算了结这段公案。

    可是金刀太岁虞广由这天起,已经变回一个两手空空的光棍儿了,没有镖局,没有财产,只剩下大名府城南的一间小瓦屋。

    俗语说得好,暴富难看,暴穷难抵,虞老镖头已逾知命之年,三十多年以来,在江湖上未曾试过失风,一旦遇了这个挫折,试问何等不忿?

    人非铁铸,气闷久了,少不免生出病来,缠绵床席,到了后来,终于一病不起,金刀太岁虞广在临终的时候,把虞秀琼姊妹唤到榻前,吩咐她们说道:“凤儿,为父自从弱冠之年,技成离师,匹马单刀闯荡江湖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四十年了,在四十年当中,为父纵然受了挫折,可是从未遇过像今日的空前惨败,倾家荡产,毋怪古人有说,猎狗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中亡了,不过为父一帆风顺了大半生,还落得个枕上疾终,死亦何憾,可恨六龙这班马贼,害得我家散人亡,你们姊妹虽是女子,志胜须眉,一定要给我报仇!”

    虞老镖头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还有段心腹话要说,可是一口浊痰已经涌上喉咙,再也透不过气来,两眼发直,一命呜乎!

    虞家双凤失声痛哭,她们对着老父尸体立誓:“爹爹你老人家放心去吧,我姊妹只要有三寸气在,生存世上一日,必报此仇,如果不能够替爹爹报仇,死后必堕泥犁地狱!”

    双凤立了这个毒誓,说也奇怪,虞老镖头的眼皮慢慢垂了下来,瞑目而逝。

    虞家姊妹痛哭不已!

    武林中素重道义,虞老镖头虽然因为参茸被劫一案,弄到倾家荡产,可是他生前仗义交友,入殓之日,却有不少镖行同业到来帮忙,料理一切,虞家姊妹全靠有这一班武林朋友帮忙,方才把父亲的丧事顺利办妥,三日之后,虞老镖头六尺铜棺,一-黄土,埋葬在大名府东城门白杨岗内,一代英雄,从此永葬荒冢,只余下侠义行迹,留存人口罢了。

    就在虞老镖头入殓落葬那天晚上,虞家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这是什么怪事呢?

    就是这天晚上三更左右,虞家姊妹用俗例在灵前守孝,到半夜的时候,她两个正在朦朦胧胧,似睡未睡之际,忽然听见檐前铁马,叮咚一声微响,灵前烛影晃了两晃,仿佛有一条黑影破窗而入,虞家姊妹都是耳目灵警的人物,一发觉有异状,霍地跳起身来,果然不出所料,只见灵前灯盏下多了一白晃晃的东西,原来是一张纸帖,纸帖上还镇着两锭二十两重的银元宝。

    虞秀琼喊了声奇怪,拿起纸帖一看,帖上几笔狂草,龙蛇飞舞,内文写的竟是:

    虞家姊妹妆次:

    长城外古北口一役,曾解你等之围,尊翁被劫红货,曾代访查,但六龙殊狡黠,老朽穷六月之搜索,始知贼人匿居黑龙江呼伦贝尔境王爷庙附近,方拟驰报,抵步时尊翁经作古矣,故特报闻,但以贵姊妹之力量,未足以应付六龙也,为今之计,贵姊妹宜另访名师,练成武技,广交武林俊彦,谋定而动,毋恃血气之勇,方可以报父仇也,白银两锭,权作莫仪,言不尽意。

    此颂妆安,龙江一钩叟上。

    虞秀琼姊妹虽然是个女子,也曾就读西席,畅晓文字,虞秀琼一口气把帖上文字念完,虞秀雯插嘴说道:“姊姊,这位龙江钓叟是什么人呢?他难道是爹爹的旧相识,看见爹爹身故,特地到来吊祭,留下这个帖子给我们吗?”

    虞秀琼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依我猜想这位龙江钓叟,必定是一位游戏风尘的老前辈,上次我们在夹山口遇伏,全靠这位老人家飞石给我们解围,俗话说得好,真人不露相,一来我们是年青女子,二来大孝在身,他老人家当然有点忌讳,不肯下来和我们相见,他帖子里面说的话倒是金玉良言,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们慢慢的想法子便了。”

    姊妹二人一直谈到天亮,由这天起,虞家姊妹果然开始苦练武艺了。

    她两个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光阴迅速,不经不觉,过了一年,虞秀琼姊妹本领果然大有进步,做了父亲周年忌日,便开始闯荡江湖了。

    这一年的深秋季节,由山海关通到兴城县的辽西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黑一白两匹骑马,蹄声历落,疾走如风,马上坐着两个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少年,这两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虞家姊妹。

    原来虞家姊妹经过一年闭门苦练以后,知道自己本领已经大有进步,不过武艺这件东西,想有高深造诣,非要明师指点不可,虞家姊妹感觉到与其这样无师自学,虚耗光阴,究不如拼出几年功夫,到关东三省去游闯,一来挟艺寻师访友,二来顺便刺探六龙的行踪下落。

    所以她们八月中秋节过了之后,收拾一切行李细软出门,把自己屋门倒锁上,离开了大名府,绕道津京,直向关外进发。

    清朝时关东三省名叫“满洲”长林丰草,地旷人稀,清朝开国初期,把关东三省当做祖先发祥的“圣地”不准汉人移殖,汉人除了充军罪犯之外,一律严禁移往关外。

    不过黄河南北各省,因为人烟稠密,耕地有限,有许多没有法在故乡谋生的人,不惜违反禁令,趁清军不留意,偷偷到关东去,他们名叫做下关东,尤其是齐鲁一带,有个普遍口号:“故乡如果活不了,跑一次关东吧!”

    所以几十年来,冀鲁各省人到关东去开牧场采金矿发财回来的,不计其数。

    故此清政府到了后来,索性开禁,任由汉人移殖,不过这已经是光绪年间的事哩!

    闲话叙过,说入正文,再说虞家姊妹决意挟艺访友,因为自己年青女子,路上很不方便,索性易钗而弁,改了男装,由两个娇姿滴滴的女孩,扮成两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跨在马上,风驰电掣,一直出了榆关(即山海关),踏上到兴城县的大路。

    虞家姊妹沿着渤海湾岸策马飞驰,她们在马背上,一面看着无涯碧海,一面观赏不尽雄关,大有天地皆宽,吾身渺小之慨,虞秀雯欢喜得直叫道:“姊姊,你看长城蜿蜒不断,一直通到无尽沙漠远处,想当年秦始皇筑万里长城时,不知消耗多少国库,伤害不少人命,毋怪有孟姜女哭崩万里长城一类传说哩!”

    虞秀琼娇嗔道:“你又来了,我们穿了男装,怎可以叫姊姊呢!如果被别人听了去,不是引起人家疑惑吗?”

    虞秀雯想起自己失言,觉得十分可笑,她们正在有说有笑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响声,十分急促,似有一匹骑马,飞也似的,直向自己背后追来!

    虞家姊妹不禁引起疑惑来,她们扭转头向后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原来是一匹蒙古种的卷毛白马,直向自己追赶过来,马上人是个少年,身穿短衣,头戴草帽,蜂腰猿臂,貌相十分英挺,马背上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包袱。

    虞秀雯究竟年纪较小,还有一些孩子稚气,她看见少年抢过自己的头,不禁勾起少年好胜的心理,决定要跟来人斗快,两匹马分个高下,虞秀雯立即拔出马鞭来,照准自己的马屁股,用力抽了两鞭,那马负痛之下,戛的一声长叫,耳朵直竖,四蹄翻盏也似,带起一道滚滚烟龙,直向少年追去。

    那少年知道虞秀雯有心和自己赛马,也把本人坐马鬃毛一扯,那马亡命般向前跑去,两匹马追风逐电比赛起来,只苦了虞秀琼一个,她估不到妹子有心和人家斗快,还以为发起孩子脾气,要想和自己开玩笑,也把坐马一鞭哗啦向前跑去!

    少年骑的本就是蒙古种良马,虞丹雯坐的也是名驹,他们这样的一斗,变了不分高下,两匹马并排跑着,一口气飞奔了十多里路,跑到一个转角地方,虞秀雯看见自己的马快要被来人赶上,不禁忙着起来,正要用力鞭打自己的坐马,窜出一两丈路,免被人家追上,哪知道她坐下马不知怎的,突然失了前蹄,整块马蹄也甩了出来,那马两只前脚,立即向着地下一跪,虞秀雯出其不意,一个翻身跌落马下,好在她是个练过武艺的人,身手总比常人矫捷得多,坐马向地一跪,她立即用个“风卷残花”的格式,甩脱两脚马铮,向斜刺里飞身一窜,总算站在地上,没有躺下。

    少年在马上看见了,不禁呵呵笑道:“兄台骑术本来不弱,可是坐马太不济事了,英雄一定要有名马,才能相衬,还是用心找一匹好马吧!”

    他说罢一勒马口嚼环,那马一溜烟也似的去了,虞秀雯听见少年有挖苦自己的意思,十分气忿,她正要回应几句,那少年已经一溜烟般,策马跑出老远,消失在征尘影子里。

    虞秀琼由后面追上来,同道:“二弟怎样,你和人家斗快,弄甩了马蹄铁吗?”

    虞秀雯不禁面上一红,说道:“正是,刚才那个少年骑马抢过了我的头,我打算跟他斗一斗,哪知道连马蹄铁也掉了,那家伙的马真好,我们也要找寻这样一匹好马方才能够驰骋关东呢!”

    虞秀琼便告诫妹子几句,一个人出门在外,不要胡乱生事,凡事以忍为高,俗语有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就是这个缘故!

    虞秀雯被姊姊数说了几句,不禁满面通红,好在前面不远就是兴城县,姊妹两人弄好了马蹄铁,方才直入城内,投宿客店不提。

    她们在客店里住了下来首先打听兴城县本地有没有著名的武林俊彦,哪知到了第二天早上,兴城县大街小巷里,扬扬沸沸的喧传一件事:“昨日黄昏午后,有一班准备到辽东牧场去买马的客人经过本县东南十五里的柳河屯子附近,突然遇了马贼,这班贩马客人不甘损失奋起迎战,哪知道马贼人多势大,贩马客人虽然有些本领,却是寡不敌众,结果被马贼杀死了十多人,所有财物完全劫去,近来的马贼好像真是越弄越猖狂了!”

    还有一些老年商客叹息道:“从前有虞老镖头一间雄威镖局保护客货,由辽东到关内这一条路,秋毫不惊,哪知道自从雄威镖局倒闭了之后,苻蕉不靖,马贼横行,唉!老百姓在哪一天才过太平日子呢?”

    虞秀琼听了十分感慨,虞秀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静悄悄的对虞秀琼道:“姊姊,我看昨日在兴城县路上遇见的骑马少年,一定是马贼派出的耳目和哨探哩!”

    虞秀琼愕了一愕道:“你何以见得!”

    虞秀雯道:“姊姊你想一想,那后生小伙子的马后不是挂着一个长方形包袱吗?这分明藏着兵器之类,虽然说出门在外的人携带兵器是平常事,可是他除了一个小包袱之外,身无长物已经可疑,何况他还坐着一匹快得出奇的马,九成是马贼耳目无疑了!”

    虞秀琼一想也是,她想着自己姊妹来到这里,横竖没有什么要事,何妨在这里逗留几天,侦查柳河屯子马贩被劫的事。

    虞秀琼便把自己意思向虞秀雯说了,她们两姊妹一致赞成逗留在兴城县里,侦查柳河屯子这一案件,由这天起,她两个便分头出发,满街满巷的乱串,找寻这案件的头绪。

    光阴迅速,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虞秀雯出了客店大门,打算到街上溜一转,突然看见大街上面,走来了一个牵马的少年,慢步行来,虞秀雯见了这少年,心头扑的一跳,原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三日以前,在兴城县路上和他斗马的怪客,也即是自己疑心是马贼耳目的人物!

    虞秀雯突然发现了这个少年哪肯轻易放过,当下不动声色,静悄悄的跟在少年背后,那少年仿佛没有发觉人跟踪自己,佯佯若无其事,牵马在街上走着,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一间客店面前,只见他把马挂在店门一根石桩子上,方才直入店内。高声喊道:“伙计过来,你们店里可有没有房间!”

    一个店伙马上满面赔笑过来,很恭敬的回答道:“客人要住房间吗?有有,本店空置的房子多着呢,请你老进来看吧!”

    少年唔了一声,跟着店伙进去,看了一遍,他看中了南院一间空房子,问了价钱,便毫不犹豫的交了房租,把坐马牵入店内去了,店伙正要伸手接马缰绳,少年摆手说道:“不用你来,我这一匹马烈性得很,比得上薛平贵那匹红鬃烈马,它名叫玉狮子,只认得骑它的主人,其他人一走上前,立即举脚便踢,你千万不要招惹!”

    店伙哦了一声道:“那么这匹马小的不敢领教,请客人自便了!”

    少年笑了一笑,径自牵马进去。

    虞秀雯看清楚了少年投店住的房间和字号之后,知道他住的客店名叫福昌栈,她把客店位置牢牢记着,方才返回自己的客店里。

    虞秀琼已经回来了,虞秀雯便把自己发现少年的经过向姊姊说明,虞秀琼瞿然道:“哦!原来是那家伙来了,你没有看错人吗!”

    虞秀雯道:“哪里有看错的道理,我已经看清楚,他就住在距离这里不远北街福昌栈向南的院子里!”

    虞秀琼大喜道:“是吗?很好,今天晚上,我们两个刺探他一下!”

    姊妹二人决定夜来刺探福昌栈。

    这天晚上,虞秀琼把店伙唤进来,叫他早些端晚饭入房,自己姊妹吃了,一早闭门睡觉,到了二更左右,客店里的人完全睡着,全店暗沉沉的,没有半点灯火。

    虞家姊妹看见夜深人静,悄然立起身来,换过夜行衣裤,把床上被褥卷起来,折成两个人的样子,方才把油灯吹熄了,推开窗户,飞身一晃,跳出窗外,再一腾身,耸上房顶,兔起鹘落,疾走如飞,向福昌栈走去。

    虞秀雯来过一次,识途老马,她带领着姊姊一直来到福昌栈前,由后院跨墙进去,她们刚才跨过墙头,猛见眼前黑影一晃,一条人影疾如鹰隼也似的,直冒上来,虞家姊妹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她两姊妹急忙在墙根下一伏,还算她闪得快,没有被来人发觉,那人跳到屋顶上,四面瞥了一眼,见没有人,便把身形一耸,展开陆地飞腾身法,直向福昌栈外跑去。

    虞秀雯在星月微光之下,看得十分清楚,她认出那人影正是日间投店少年,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裤,皂帕包头,在肩背后斜斜挂着一个皮囊,突出一对似笔非笔,似钺非钺的东西,越加显得丰神俊朗,英姿爽飒,他一溜烟跑出福昌栈外,绝不犹豫,直向东南奔去。

    虞秀雯向姊姊招呼一声,说道:“姊姊,这家伙大概又想作案了,我们跟踪他去!”

    虞秀琼点了一点头,姊妹两个展开八步赶蝉身法,直追下去,她们恐怕少年发觉有人追踪,不敢过于迫近,不即不离的跟在背后,少年走了两条街道,突然把身形一顿,停在一间大屋面前,正在作势腾身跳上,虞家姊妹在这时候赶到!

    她两姊妹距离少年三丈左右,正要找地方躲起来,哪知道虞秀雯在移身时候,脚下偶然一个不留神,把屋顶一片碎瓦踢下地来,吧的一声,在这深宵人静的时候,格外觉得响亮。

    少年当堂惊觉,霍地扭转身来,他发觉屋顶上现出人影,分明监视自己,可是少年态度却是不慌不忙,他伸手按了按背后皮囊,按着江湖唇典(即是口语)招呼道:“喂!来的朋友是谁,是合子还是鹰爪,大家如果没有过不去的事,何必鬼鬼祟祟,请下来相见吧!”

    虞家姊妹估不到少年这样胆大,居然招呼自己,他说的还是江湖口语“合子”即是同道“鹰爪”就是官差捕快,意思即是问自已是同道还是官府里面的人,真称得起镇静从容这四个字哩!

    虞秀琼看见对方挑明了向本人打招呼,就要飞身下去,虞秀雯却把她一手拉住,说道:“姊姊不要露面,等我下去会他!”

    她说着把双刀由背后拔下来,拿在手里,一个飞翻跳落平地。

    少年眼光十分锐利,他看清楚了虞秀雯的庐山面目,忽然哈哈一笑道:“我以为是哪一个人,原来是那天马失前蹄险些儿变滚地葫芦的尊驾,那一天大概没有受伤吧!”

    虞秀雯看见少年说话含有挖苦的意思,不禁冷笑说道:“托赖尊驾洪福,那天我并没有跌伤,废话少说,你三更半夜的出来,用意何居?目的何在?快说出来,不然的话,本”她正要接口说出姑娘两字,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易钗而弁,哪里能够表露出自己身份来?只好改口说道:“本少爷决不跟你客气,把你押到官府那里!”

    少年一听虞秀雯这几句话,两道剑眉一竖,冷冷的回答道:“哦!照这样说来,你是鹰爪孙了,我玉面彪生平最恨吃六扇门饭的人,一个人有一身好本领,哪一处不可以找饭吃,却去作鹰犬呢,你要拿我到官府去,先要问问我这一对兵器!”

    少年说到这里,把皮囊里面的兵刃刷的拔了出来,这兵刃十分古怪,上半截形如矛头,顶着一个鸭嘴尖子,下半截形如利剑把柄处却有两个护手钩了,通体是用黄铜铸的,金光闪闪,虞秀雯认出少年手中兵器叫三星铜钺,是外门兵刃的一种,路数和虎头双钓互相仿佛,不过它的尖钩矛头,可以当点穴用,必要时又可当宝剑使用,换句话说,即是一件三星铜钺,可以有护手钩,判官笔,宝剑三种兵器用法,变化倏忽,本领稍差的人决不能够使用,这少年自称玉面彪,又有这对兵刃,可见他不是一个寻常人物了!

    虞秀雯有心要试试对方武功深浅,便把双刀一顺,喝了一个好字,身子向前一窜,左手刀虚掩面门,右手刀“顺水推舟”直奔少年左肋砍到。

    那名叫玉面彪的少年,却是不慌不忙,看见虞秀雯双刀迫切滚进,喝了一个“好”字,身子略走偏锋,三星铜钺向上一拦,他用了个“横架金梁”的式子,当的一撩刀锋,钺尖矛头使来钩取刀身,护柄直制敌腕,三路招数一齐运用。

    虞秀雯看见三星铜钺果然来得凶猛,霍地向后一退,把双刀立起来“苍鹰屏翘”刀身向他剑身一敲,叮当,方才把这一着避过,玉面彪双钺一展“野马分鬃”向她两肋刺到,虞秀雯向后一跳,还算她闪得快,险些儿没有被敌人三星铜钺的矛头,勾住自己的衣衫,女英雄吓得一身冷汗,暗里昨舌说道:“好厉害的兵器!”

    名家空手快如追风迅电,只一交手,便可以判出对方武功强弱高低,虞秀雯和玉面彪只一交手,不到两个招式,便几乎错手失招,虞秀琼旁观看清,看出自己妹子本领,不能够应付三星铜钺,她立即一个飞身,由屋顶上跳了下来,寒光闪处宝剑铮然出鞘,她一个“龙形飞步”抢到少年面前。

    少年毫不畏怯,左手钺一分虞秀雯的双刀,右手钺向外一展“骊丽采珠”直刺虞秀琼的面门。

    虞秀琼把宝剑一盘一绕,使个“白蟒吐信”之势,盘住钺身一送,当当,居然把玉面彪的三星铜镇崩开。

    这一下把玉面彪右手虎口震得麻辣辣地,玉面彪吓了一跳!他估不到眼前这少年的剑法比起同伴双刀还要高强,托地向后一跳,向虞家姊妹道:“朋友,你的剑法果然有三两手,我玉面彪今日总算幸会高贤,改日再见!”

    他说着把三星铜钺一晃,腾身一耸,使个“鹞子钻天”之势,跳上屋顶,一溜烟般去了。

    虞秀琼正要追赶,虞秀雯却把姊姊的衣角一扯,低声说道:“不用追他,我们已经知道他落脚地方,不怕他飞上天去!等一阵我们到福昌栈探探吧!”

    虞秀琼方才止住,他们正要跟着玉面彪逃走的方向,直迫过去,忽然看见玉面彪刚才逗留过那间小屋瓦面,飒飒几声,一连冒出三四个人影来,虞家姊妹出其不意,当堂吓了一跳!

    好在她两姊妹的站处近在墙隅,一看见屋中人影窜出来,马上用地堂功,滚身向地一伏,还算她两个闪得快,并没有给那几个人的眼光瞥着,虞秀琼屏息静气,向上望时,只见这几个出来的人,完全是相貌粗野的汉子,个个穿着灰衣裤,一股匪气,他们一窜出来,向附近的大街小巷巡了一阵,方才咄咄称奇,交头接耳说道:“奇怪,我们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兵刃叮当乱响,分明是有人交手的样子,怎的一出来便不见了,真是奇怪?”

    一个面黑微麻的汉子说道:“季老三,别再说梦话了,哪里有人交手,一定是你耳花听错,并肩子废话少说,我们刚才商量的事还没有完呢,快回去吧!”

    那几个汉子听见黑汉这样一说,便自返回屋里,瓦面上人影一阵乱晃,这几个满面匪气的汉子历历落落纵到地上返入尾里去了。

    虞家姊妹俩在墙根暗处,听得清楚,看个分明,她们听了几个汉子对答的话,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这矮屋里住的汉子,全是马贼党羽,刚才麻面黑汉漏了一句暗语,就是“并肩子”三个字,这句口语是马贼招呼同党的口头语。这几人满身匪气,必定是马贼无疑了,自己起先还以为玉面彪这个少年是马赋耳目,原来他也是为刺探马贼而来的呢!毋怪他不肯和自己姊妹交手,只一接触便退,原来他恐怕被屋里马贼听见,泄漏自己身份哩!

    虞秀琼想到这里,不但悔恨自己孟浪,跟玉面彪交手,把他迫走了。

    她正在呆想时,虞秀雯已经迫近她的身边,附耳说道:“姊姊,这间屋十分可疑,我们要不要刺探一下呢?”

    虞秀琼点了点头,她两姊妹,立起身来,轻轻一扭柳腰,跳上瓦面,向下一看,只见下面是一座三合的院子,一列三个房间,两明一暗,暗间里进出灯火来,虞秀雯就要下去,虞秀琼轻声说道:“不要鲁莽!”

    她两个“倒卷珠帘”的身法,两脚钩住屋檐,全身向下一挂,脸孔贴着窗户,就隙缝间向里面看去。

    原来里面是一间卧房,靠东有两张土炕(北方天气奇寒,重裘不暖,北方人以砖砌床榻,下面中空,燃以煤炭,藉以取暖,是故称为暖炕,请客人坐谓之升炕),靠西面有一张白木桌子,上面放着几只酒杯还有一坛关东老白干酒,屋里一共坐着六个人,说的全是关东土语,好在关东土语跟京白(即北京话)差不了多少,虞家姊妹在小时候也曾跟过父亲几次远涉关外,还可以听出来。

    只听一个汉子说道:“我们这一次下手,最好是在兴城以北,绥中以南一般地方,因为这里一望荒凉,没有泛营官兵,大可以为所欲为,事完之后,还可以从容撤退呢!”

    另外一个满面胡须的汉子道:“季老三想得好主意,俺们有派人看定了那帮肥羊吗?”

    那姓季的汉子笑道:“哪有不监视的道理,明天早上,那些买参客人离开兴城,直向盛京出发,大概明日午后,便可以到达绥中南面的烧锅屯子,这里完全是青纱帐,正合我们动手的好地方,我们已经照会了那里的耳目,准备一齐动手了!”

    胡须汉十分高兴,举起手里的酒杯来,朗声说道:“巫老二,怪不得人家叫你智多星,这一次如果得手,起码可以得到三万多两银子,比柳河屯子那一次收获更大,各位兄弟过来,我们干一杯酒,预祝马到成功!”

    五个汉子一齐站起身来,各自拿起酒怀,就着酒壶,斟得满满的一杯酒一仰而尽,各人十分高兴,哈哈大笑!

    虞家姊妹估不到自己今天晚上追逐玉面彪,无意之中,居然刺探到马贼的秘密,不禁大喜,依虞秀雯的意思,看见马贼们得意忘形的样子,恨不得取出梅花针来,给他几下,可是回心一想,这样做法只是打草惊蛇,没有一丝一毫实用,竟不如等他出齐人马,准备行动之时,给他一个迎头痛击,既然可以替行旅除去大害,又可以一网打尽他们哩!

    虞家姊妹想到这里,便把身躯翻回瓦面,跳落平地,返回自己住宿的客店去了,她们回到客店时候,还不过四更天气,客店里面的人还沉沉大睡,没有一个惊醒过来,虞家姊妹穿窗窜入自己的卧房里,检视了自己的行李,这是夜行人必做的事,因为自己出外探人,也要提防人家来刺探自己呢!

    虞家姊妹看见自己行李上的暗记,没有移动,知道没人来,方才放心,这晚一宿无话,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虞家姊妹匆匆洗漱,略吃一些干粮,算是用过早餐,马上结帐离店,策着坐马,一溜烟离开兴城县,跑了个多时辰,果然到达烧锅屯了!

    原来关东一带所谓“屯子”即是等于南方村落的意思,关外屯子多数冠以人的姓名,像张家屯李家屯等,也有以物件象形的,像大屯房屯等,更有历史性的屯子,像沈阳城外的皇姑屯,就是康熙皇帝葬皇姑的地方。

    烧锅屯子在绥中县以南,因为形如一只锅子,所以得名,不过这里人烟稀少,只得三五十户庄稼人家,一眼望去,尽是无涯的青纱帐“即是高梁杆子”正是贼人行动的好地方呢!

    虞家姊妹到了烧锅屯子之后,便自跳下马来,把马匹隐藏在青纱帐里,自己也在高梁地里伏着,屏息静气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不经不觉,日色已经将午。

    虞秀雯看见四郊的青纱帐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征兆,便向虞秀琼道:“姊姊,我们别是上了贼人的当,中了马贼的空城计,把我们骗来白跑一次呢!”

    话来说完,忽然听见烧锅屯子东面的来路上,响起一片历落的马蹄声,虞秀琼一听见这声音,立即神气紧张的说:“二妹你听马贼来了,不要出声,留心马贼动作!”

    果然不出所料,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行人马走到高梁地来,领头的一个正是昨天晚上所见的胡须汉子,他指挥手下人马四散埋伏,虞家姊妹看见这批马贼人数不少,约有二百多人,不禁暗自担心,因为看马贼的样子,并不止一批人,恐怕还有几批陆续到来,自己姊妹两个虽然本领高强,马贼中难保没有能手,万一寡不敌众时候,如何是好!

    且不说虞家姊妹正在那里提心吊胆,烧锅屯子到了这一批人之后,不久又有两批人马开了进来,个个都是面目狰狞的猛汉,挟着强弓硬弩,暗器兵刃,走入青纱帐里,撒开了包围阵,马贼埋伏停妥之后,不到顿饭工夫,大路上起了一阵车轮声,一班客人推着太平车子,由远而近,直到烧锅屯子来了!

    这班客商足有七八十人,马贼见他距离既近,一声胡哨,几百个马贼呐喊一声,山摇地动,由青纱帐里面钻了出来,把一行车马重重围住,这批客人全是关内来的,打算到吉林去采买人参鹿茸,贩回关内,他们因为马贼猖狂,沿途上严密戒备,看见马贼出观,纷纷拔出兵刃来,护住了装银两的太平车子。

    可是马贼人数足有四五百人左右,比起买参客人多出六七倍,众寡悬殊,哪里能够抵敌?

    眼看就要危殆,虞家姊妹已经忍耐不住,一声叱喝,由青纱帐里面,双双现身出来,各自把手一扬,将自己暗器梅花针连珠发射出来,虞家姊妹的梅花针,一出就是十多廿支,连珠发射,绝无虚发,马贼一片呼号叫喊,当堂死伤了二十多人,不禁一阵大乱!

    虞家姊妹这一出现,马贼为之哗然,人丛里一阵乱晃,跳过两个马贼首领来,一个五短身材,面如锅铁,手执两柄钢铁短斧,一个中等身材,豹头虎目,顾盼威猛,使一对子母鸳鸯钩,飞身扑上前,高声大喝:“哪里来的乳臭小子,胆敢多管闲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虞秀琼不由分说,举手一剑,直向矮贼刺去。

    矮贼舞双斧急架相迎,两个打在一处,虞秀雯却展开双刀,敌住中等身材的贼人,刀钩交撞,叮当乱响,这两个贼人的武功很硬,可是虞家姊妹经过一年来闭门苦练,武功大进,虞秀琼和矮贼斗了十七八合,女英雄把宝剑一沉,柳腰一扭,用个“雨打枯荷”之势,卖个破绽,把背后露出来,矮贼以为有机可乘,双斧一起,使个“老树盘根”猛向虞秀琼腰肋砍到,虞秀琼突然向上一耸身,施展开轻功来“燕子钻云”拔起七八尺高,向矮贼的背后一落,矮贼双斧砍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身躯向前直冲过去,虞秀琼宝剑一展“乌鸦掠翼”霍的一绕剑锋,竟把矮贼半边脑袋刮一声劈了下来,矮贼惨叫半声,抛了双斧,倒地毙命,这边虞秀琼一看得胜,那边虞秀雯也告得手。

    原来虞秀雯和使子母鸳鸯钩的贼人交手,两下斗了十数回合,贼人屡次用钩拿锁夺的招数,克制虞秀雯的双刀,可是虞秀雯也是个武中能手,哪里会让自己双刀叫他锁住,她只用回环滚砍的刀法,应付贼人的子母鸳鸯钩,十四五合左右,贼人用了一着“舂云乍展”左手钩虚挂刀身,右手钩直取咽喉。

    好个紫衣女侠,却是不慌不忙,霍地把身一矮,连人带刀向左一转,闪过双钩,跟住反手一刀,直向贼人脑后掠去,贼人看见自己钩已落空,马上知道不妙,只觉眼前一暗,一股劲风向后袭来,急忙用个“倒挂金钩”身子自左向右一翻,双钩上桩,要封虞秀雯的双刀,哪知道虞秀雯用的却是声东击西之法,她霍地把身一矮,双刀改上为下,用了个滚堂刀的招式“横扫千军”刀光贴地一掠,贼人做梦也估不到虞秀雯有这一着,刀锋到处,竟把他两脚齐膝斩断,这使子母鸳鸯钩的贼人狂叫一声,扑通,血花四喷,向前直跌出去,辗转呼号,虞秀雯再飞身过去加上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姊妹二人同时得胜!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马贼这次打劫客商,出动三四百人,规模相当巨大,秀琼、秀雯虽然冲出援救,两个人纵使如何勇猛善战,也起不了什么阻遏作用,她两个杀死的贼人,不过小头目一流人物罢了,虞家姊妹才告得手,旁边已经窜过三五十个贼人来,刀枪剑棍,一窝蜂般杀上,刹那间把虞家姊妹围在核心,双凤女侠陷入苦战的状况!

    这时候大批马贼已经把贩参客人重重围住,贩参客人虽然拼命苦战,可是人数和马贼相差太远,众寡悬殊,哪里抵挡得来?不到半个时辰工夫,贩参客人已经伤亡了二十多人。

    眼看那些太平车子就要被马贼劫去,虞家姊妹何尝不知道贩参客人危急,自己要冲过去救,可是那些马贼像冤魂缠体般,杀退一批,又一批攻上来,两姊妹也被贼人包围在中间,正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可以拿出功夫来救助别人,她两个比起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焦灼,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星突然来到。

    原来她们正在拼命和马贼搏斗时,忽然听见烧锅屯子来路上,响起了一阵历历落落的马蹄声,骤如风雨。

    虞家姊妹以为是马贼的生力军到来,暗暗叫声不妙,如果马贼人数一多,自己不能支持,那就唯有用梅花针开路,钻入青纱帐里,自己逃生,救援贩参客人之举,作为罢论而巳!

    说时迟,那时快!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贼突然连声呐喊起来,一片喊囔:“兄弟留神,东南方大路上,来了新的敌人,十分厉害,各位留意!”

    虞秀琼把手中剑一个盘旋,迫开几个马贼,扭头向东南方看时,果然不出所料,青纱帐边,黄土路上,三匹颜色不同的马,风驰电掣也似的跑到斗场来了!

    这三匹马上面,分别坐着三十装束容貌不同的人,第一匹是火炭马,马上坐着一个虬髯汉子,这汉子约莫四十多岁年纪,浓眉鹰鼻,虬髯绕颊,眉棱高耸,顾盼威猛,一双豹眼,闪闪放光,开穿反羊皮的披风,内里黑绸衣裤,头戴山东大草帽,骑下的火炭马,通体火也似红,兰筋竹耳,十分雄骏。

    第二匹是乌骓马,马上坐着一个黄面少年,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剑眉星目,虎背熊腰,头戴六瓣壮帽,身穿紫灰衣裤,坐下那匹黑马,宛似一朵乌云。

    第三匹是白马,马上骑客不是别人,正是两番和自己较量的玉面彪,坐下那匹马赛雪欺霜,和红黑两匹比并起来,相映成趣,三个人三匹马风驰电掣也似,自远而近。

    他们刚才冲入斗场,虬髯汉子一扬,呼呼呼,射出几道白光,这些白光十分古怪,七八道织成一排,射入马贼丛里,只听马贼哎哟连声,当堂跌倒了七八个,黄面汉也跟着把手一招,风声连发,也打倒三四个马贼。

    他两个这一下真个先声夺人,马贼不禁一阵大乱!

    虬髯客策马突阵,高声喝道:“贼子休得猖狂,长白三彪来也!”

    这两句话非常有力,马贼听了长白三彪这四字,当堂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再也顾不得围攻采参客人了,立即分了一大半人马过来,迎了上去。

    这一大半人马之中,簇拥着两个赋酋,这两贼酋身材高瘦,面目挣狞,都是一般年貌,活像一对孪生兄弟,左边一个贼人拖着雁翅溜金铛,右边一个贼人抱着镔铁狼牙棒,他两个迎住来人大喝道:“来人可是长白三彪吗?我兄弟跟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大家又是同道为甚么要来跟我们作对!”

    虬髯汉呵呵大笑道:“看你们的行径,一定是辽西双煞党大当家和二当家了,姓党的,你说得对,我们都是同一条线上的绿林,可是我们关东绿林,盗亦有道,即以俺们兄弟来说,劫的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取的是不义之财,对于善良的商客和老百姓,决不侵犯,有时候还要保护他们过去,像这样的做法,才是顶天立地,轰轰烈烈人物,你们二位手下的兄弟呢?却不敢恭维了,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上一个月打劫铁岭,捉去七名妇女,轮奸至死,似这样的行为,天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还说我们故意跟你作对吗?识相的赶快解散部下,远窜他方,还可以保存首领,若果真冥顽不灵,我们三彪便可要不客气了!”

    两个盗首听了虬髯客这几句话,起先是勃然色变,后来竟哈哈狂笑!

    辽西双煞是关外新近崛起的绿林道,老大叫追命煞神党天雄,老二叫夺魄煞神党天霸,还是黑龙江帮马贼,有名手毒心辣,犯案照例不留活口,因这一来,不见容于同道,大众群起而攻,在黑龙江立脚不住,窜到辽西地面来,在山海关附近活动,因为杀人如麻,便得到辽西双煞的外号,哪知道今回遇着长白三彪,可以说是遇上对头克星。

    党天雄听见长白三彪报出字号来,冷笑说道:“哦,原来尊驾自命为有道的绿林,我们兄弟倒失敬了,不过你叫我解散帮众,远走他方,这是荒谬绝伦的事,亏你说出口来,废话少说,大家各凭本领,决个高下。”

    他说着一晃身跳落坐骑,把雁翅溜金铛一横,摆开架式,等侯长白三镖动手。

    虬髯客看见党天雄居然向自己挑战,不禁冷笑一声,就要下骑应战,黄面少年已经喝道:“不劳大哥动手,等小弟来收抬他!”

    他说着纵身跳下马来,一对判官双笔,已经合在手里,判官笔是点穴兵器,左手笔长二尺四寸,武家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唯有点穴兵刃,却是一寸短一寸险,凡是判官笔越短的,越加显出武艺高深,这黄面少年用的判官笔只有二尺长短,可见他的点穴本领,已经有相当功候了!

    党天雄更不客气,把雁翅铛一晃,喝道:“来人留下姓名!”

    黄面少年冷笑道:“你要问我的姓名吗?老子的外号名叫金面彪,姓名暂时不告诉你,等你到阎王殿上再说。”

    党天雄勃然大怒,把雁翅铛一举,用个“乱推彩云”之势,迎面铲来,他这雁翅铛本来是长兵器,形如巨剑,和耙担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气势力猛的人,不能挥舞自如,金面彪见雁翅铛铲来,把身一侧,左手判官笔“金针刺蟒”向铛头一点,他用的是四两压千斤的力量,叮当一声,把党天雄的雁翅溜金挡挑开一边,右手笔向前一撞,直向他前心“期门穴”撞来,党天雄估不到金面彪的身手,这样快捷,不禁吃了一惊,霍地把身一旋,向旁边闪了过去。

    他开首一试招,便知道金面彪本领不弱,党天雄不禁狂吼一声,展开雁翅溜金铛来,他这铛法总共七七四十九路,一展开来,崩,拦,剪,批,纭,刺,进退飘忽,攻多守少,挥舞如雷,一片黄云舒卷。

    金面彪却是不慌不忙,一个身形急转窜跳,双笔却是拍撞点打,别看他使用短兵器,因为身形快捷,疾如飘风,斗到二十多合,党天雄使的虽然是重兵刃,反而被金面彪判官笔所制,大有力不相敌之势。

    党天霸看见自己兄长不是金面彪对手,当下吃惊不少,把手中短柄狼牙棒一挥,直窜过来,就要两下夹攻。

    骑在白马上的玉面彪喝了一句:“鼠贼要想以多取胜吗?慢来,把命交我,也是一样!”

    他说着拔出子母鸳鸯钺,挡住了党天霸的狼牙棒,四个人分做两对麈战,四般兵器叮当对撞,杀得眼花缭乱,令人目眩不巳!

    虞家姊妹一边和马贼对敌,一边看长白三彪跟贼人动手,只见金面彪玉面彪二人的本领,特别高强,不到三十回合,已经把辽西双煞重重裹住。

    双煞本来是黑龙江帮马贼里面有数人物,武功不弱,可是比起长白三彪来,却是相形见拙,二贼看见自己力不相敌,知道不妙,立即卖个破绽,双双向外一跳,按唇一声口哨,四方八面呐喊声起,几百个马贼潮水般杀上来,把长白三彪重重围住。

    虬髯客虎眉倒竖,喝了一声:“鼠子敢尔!”

    声如巨雷,他在马上一探身躯,拔出一把吴钩剑来,这吴钩剑青锋霍霍,分明是百炼精钢打成的利刃,施展开来,宛似一条青龙,盘旋飞舞,连人带剑杀入贼党人丛里,剑光到处人头与马头纷纷落地,金面彪玉面彪两个也各自展开身手,横冲直撞,总而言之,长白三彪宛如三只出笼猛虎,撞入羔羊队里,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号,顷刻之间,展开了一场新的大混战!

    长白三彪这一动手冲入贼阵,虞家姊妹的精神也振作起来,单剑双刀大逞雌威,把包围自己的贼党杀得东歪西倒,党天雄、党天霸兄弟看见自己手下被人家杀得七零八落,不禁又急又怒,党天雄左手拖着雁翅溜金铛,右手拔出暗藏身边的金瓜流星锤,静悄悄的绕到玉面彪身后,出其不意,脱手就是一流星锤,却被虞秀雯看见了,不禁高声大叫:“那位兄台留神背后,贼人要使暗算哩!”

    党天雄这一流星锤,本想出其不意,把玉面彪打落马下,其实玉面彪的耳目灵警异常,不用虞秀雯喊叫也知道了,他猛觉背后风声响,便明白是流星飞锤,玉面彪在马上把两腿一飘,用了个“雨打风荷”的身法,向上一耸,人离马鞍,党天雄这一流星锤,贴着他屁股空隙和马鞍中间飞过,穿入贼兵人丛里,哎哟一声,恰好打倒一个马贼。

    党天雄看见自己的流星锤打敌人不中,反而打中了自己人,真个又羞又恶,党天雄总共有三柄流星锤,一柄不中,还有两柄,他正要打第二锤,冷不防背后丝丝几声,三四支梅花针连珠射来,这几支梅花针原来是虞家姊妹射的,她看见党天雄伸手拨锤,恐怕伤着了玉面彪,虞秀雯心中一急首先发难,把手一抬,射出梅花针来。

    虞秀琼也跟着射出飞针,直弃党天雄的脑后,党天雄哪里提防得及了,当堂杜飞针射中脑户穴,只听见他哎哟一声,翻身跌下马来,第二柄飞锤还未出手便自死于非命!

    党天雄这边一死,党天霸也同时丧了性命。

    原来党天霸退到马贼人丛里,指挥马贼包围长白三彪和虞家双凤,哪知道虬髯客飞身跳了过来,剑光一闪,吴钩剑向外一递“春云乍展”向党天霸咽喉递到,党天霸慌忙不迭把身一偏,让过剑锋,把狼牙棒贴地一旋“秋风扫叶”照虬髯客双腿扫去,他打算把虬髯客迫得向外一跳,方才施展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暗器,紧背低头袖弩,哪知道虬髯客是长白三彪里面本领最高强的一个,党天霸的一举一动,如何瞒得他过?

    他看见狼牙棒贴地扫来,霍地向上一跳,他这一跳不偏不歪,闪到党天霸的背后,吴钩剑疾逾电闪“风送江帆”“金盘献鲤”接连两招,上面一盘,下面一穿,嗤声一响,吴钩剑尖月牙青锋,竟向党天霸背心插入,前胸进出,一股血箭飞出,党天霸狂吼半声,便自送了性命。

    辽西双煞自从由黑龙江窜到辽南以来,几个月内劫杀不少客商,积下血案累累,结果天眼昭昭,报应不爽,死在长白三彪的手上!

    辽西双煞一死,他手下几百马贼无心恋战,再吃长白三彪一阵横冲直扫,杀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纷纷四下溃散,虞家姊妹一直追出烧锅屯以外,方才止住,回头看地上时,伏尸累累,马贼被杀毙,不下一百五十多人,那伙客商正在和长白三彪说话哩!

    虬髯客向采参客人问了几句,知道他们没有甚么损失,便叫他们上路,采参客人再三称谢,便押着太平车上路,他们还想酬谢一些银子给长白三彪,长自三彪都固执不要,这班客商见他不肯受银子,只好径自上路不提。

    虞家姊妹杀散马贼之后,圈了回来,虬髯客上前拱手道:“二位高姓大名,怎么和这班客商合在一起,被马贼围困呢?”

    虞秀琼也抱拳答礼道:“小弟共是兄弟二人,我名虞忠,这是我的兄弟虞义,我们是河北大名府人氏,学了一些薄技,挟艺行走江湖,兼访明师,打算到盛京去,路过烧锅屯子,看见马贼截劫客人,激于义愤,出头干涉,哪知道众寡不敌,被马贼一并围困着,不是遇着三位,恐怕相当麻烦呢!”

    虞秀琼在说话时候,这名叫玉面彪的少年,向虞秀雯身上望了几跟,又向黄面少年耳语了一阵,黄面少年现出惊奇的神色来,向虬髯客面前说了几句,虬髯客一听之下便呵呵大笑道:“原来三弟和这两位兄台在兴城会过面了,闲话少谈,不打不相识,二位过来叙叙阔吧!”

    虞秀雯看出玉面彪有意嘲笑自己,不禁面上一红,虞秀琼却向长白三彪请教名姓,虬髯客却是个胸襟豪迈的汉子,他把自己兄弟出身姓名和盘说了。

    原来这长自三彪的真实姓名,总共是三个人,老大叫紫面彪闵仕俊,老二叫金面彪柳兆熊,老三叫玉面彪罗君玉,他们三个出身本来不是绿林,都是黑龙江兴安岭连云寨的庄主,他们是关东有名的大家庄户,种着好几十顷高梁,雇了千多佃农,替他工作。

    三彪自小起性情投合,结为异姓骨肉,他们三个都是非常喜爱武艺,关东三省民风彪悍,不问男女老幼,都懂几路拳棒,一来固然是马贼胡子太多,差不多每一个村庄屯子,都要自办团练,组织武力自卫,另一方面武风鼎盛,每个人注重武艺,个个学得几手把式,强身御武,长白三彪本来是年青气盛的小伙子,又是富家子弟,哪里能够例外呢!

    他们便到黑龙江哈尔滨等处聘请了有名的教师回来。指点拳脚,所以闵仕俊等三人,到了廿岁左右,已经炼得一身出色本领了!

    不过兴安岭这个地方,山深林密,时有虎豹猛兽出现,伤害人畜,所以连云寨除了防备马贼胡子之外,还要提防猛兽,有一年,兴安岭不知道从哪里窜来一窝猛虎,约莫有八九只之多,不时在连云寨附近出没,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连云寨蓄养的猪牛被猛虎拖去三十多只,村人也伤了七八个,有两个还被猛虎咬得腹破肠流,当堂送命!

    使得全寨人心惶惶,一般村民别说绝迹不敢入山打猎,连到山麓下面樵采也不敢,生活大受威胁。

    闵仕俊看见猛虎为患,便向柳兆熊、罗君玉两人说道:“二弟三弟,最近山内出了大虫,害得本村的人连入山采柴也不敢,甚至到田陇里面工作,也要抱着戒心,长此下去,岂不是生活大受影响吗?我们学了一身本领,应该保护桑梓,不如我们挑选几十名壮士入山去,歼除了这一窝猛虎吧!”

    柳兆熊、罗君玉都是年少好胜的人,他以前在垫师那里听过水浒传武松李逵打虎的故事,私心窃慕听见闵仕俊这样一说,巴不得马上显露自己的本倾,便不假思索的答应!

    闵仕俊就在连云察的村民里面,挑选了三十个年青力壮的村人,携备火把干粮,强弓毒弩,虎叉挡牌一类东西,入山打虎。

    他们这一行人抱着满怀高兴,浩浩荡荡的开入兴安岭内,这时正是凉秋九月的时候,关内还是秋高气爽,阳光和照,关东三省已经是寒霜密布,木叶枯黄,一派萧杀的景色了!

    闵仕俊带了这个猎虎队,入山搜了三天,还找不着一只猛虎,连猛虎的脚印也不曾发现半个,柳兆熊不禁大失所望,向闵罗二人道:“大哥三弟,我们一连入山三天,别说猛虎影子不见,连虎毛也没半根,难道这些吃人大虫也会看看风头,看见我们人多,故意躲起来吗?”

    闵仕俊道:“这个自然,猛虎虽是凶兽性情却最多疑,他大概看见我们人多,不敢近哩!”

    罗君玉便问同来的村人有没人有引虎的方法,有几个村人道:“我们关外引虎的方法不外有两种,一个是觑准了猛虎的出入道路,挖下陷阱,活捉一只小猪或是小羊,绑在阱边,饿它几天,饿得小兽连着啼叫,猛虎听见声息便走过来,向着被绑的小兽一扑,便跌落陷阱里去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制了一个虎笛,吹起虎笛,其声音似猛虎在吼叫着,猛虎听了笛声,立即到来求偶,便可以射杀它,三位要用哪一种方法呢!”

    罗君玉道:“挖陷阱太过麻烦,而且仓猝之间,哪里寻得到小兽?不如用虎笛罢了!”

    这班人带着四支虎笛,立即在山野间吹奏起来,轰轰发发,山回谷应,第一天吹了整日,没有甚么反响,第二天吹了大半日,将近到黄昏日落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虎啸,闵仕俊大喜道:“虎笛果然有效,猛虎真个到来,我们准备一切!”

    这班村人马上神色紧张起来,收拾虎叉毒箭,准备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顿饭工夫,虎啸越来越近,东面的山岭上真个现出一只斑斓猛虎来。

    柳兆熊定睛一看道:“真是晦气,吹了两天虎笛,只引来了这一只半大不大的中虎,还是用毒箭收拾了它吧!”

    罗君玉道:“且慢,今天我们难得遇着大虫,正好拿它来试试我们的本领,从前的武松尚且可以空拳打死老虎,何况我们三个还有兵器在身呢?我们三个一齐上前,拿虎叉收拾它去!”

    闵柳二人一想也是,三个人各自拿了一柄纯钢雪亮的叉,鱼贯上前,果然不出所料,那虎本来是被虎笛声音引来,看见了许多人,不禁有些胆怯,徘徊不进,再看见闵仕俊等三人拿着虎叉迎了上来,更加有些害怕,立即退倒一块山石下面,弯起腰背,四爪据地,浑身虎毛根根直竖,喉底发出一阵可怕的咆哮声来,向人挑战!

    罗君玉少年好胜,他看见猛虎负隅的样子,以为它害怕了自己,不禁大喜,他立即迈开大步,举叉上前。

    谁知那虎看见罗君玉上前,陡的暴怒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来,山崩地裂也似的狂吼了一声,两只前爪向后一按,身子直掀起来,向罗君玉扑到。

    罗君玉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手中虎叉,奋尽生平之力,大喝一声,猛向那虎迎面刺去,谁知道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猛虎搏斗,缺乏斗兽经验,凡是虎豹一类,发起恶来,迎面冲力很猛,任你武功如何了得,也不能够正面和它对敌,何况猛虎本身,更是灵活无比,岂是这区区的一叉,能够把它叉着,罗君玉一叉刺去,猛觉自己双手虎口一震,虎叉的上半截,已经被虎口咬住,虽然钢叉锋利,划伤了那虎的嘴唇,唯其这样,更加激发起它的恶性来,那虎咬住叉杆,用力一摇,力量绝大,罗君玉几乎向前直跌出去!

    那虎举起右爪,一下劈面抓来,其疾如电,险些儿被它抓中头面,连眼睛也挖瞎!

    好在罗君玉为人也机警异常,一看势色不对,立即矮下身子,用地堂功向地一滚一翻,骨碌碌向左边滚出两丈多远,方才幸脱厄难!

    那虎一口咬断叉柄,看见抓不着人,罗君玉滚身伏地,它便像狸猫捕鼠似的,向前一扑,好在闵仕俊柳兆熊两个人已经双双赶到!

    闵仕俊看见罗君玉形势危急,立即飞身上前,举虎叉向侧面一捅,他这一下总算来得及时,一叉刺中猛虎右肩,不过他叉的并不是要害,猛虎负伤之下,大吼一声,霍地翻转身来,铁棒也似的虎尾贴地一卷,就要扭头咬闵仕俊。

    柳兆熊却由左边扑过来,一叉刺中虎耳,猛虎连受二伤,血涔涔滴,更加激发起它的狂性来,乱吼乱扑,闵柳二人两柄虎叉,左支右拒,兀自阻它不住,两三次几乎受了伤!

    罗君玉已经由地上爬起来,只找回了半截断了的叉,他看见猛虎这样凶恶,不禁吓得呆了!

    原来猛虎是这样难斗的,自己三个人联起来也打不过一只不大不小的中虎,还称甚么英雄好汉呢?

    闵仕俊自恃本领高强,他正要发暗器打瞎猛虎双眼,冷不防背后一声狂吼,山摇地动,罗君玉回头看时,原来是两只比水牛还要巨大的斑斓猛虎,飞也似的由山坡上跑到!

    闵仕俊看见两只大虎到来,不禁叫声苦也,一只半大不小的虎已经难斗,如果再加上两只凶恶的大虎,岂不是死路一条吗?

    这个不行,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返入众人的人丛里,用窝弓毒弩射猛虎,才是道理,他正要招呼柳兆熊罗君玉两个人,返回村人队内,可是在这时候,奇事突然出现!

    当第一只斑斓大虎距离三人斗场还有十丈路时,倏地一声狂吼,四脚朝天的死在地上,也不知道它是怎样死的!

    第二只大虎跟第一只大虎后面,衔尾跑着,忽然看见前虎毙命,突然愕了一愕。

    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一声大喝,一条灰色人影由半空飞扑下来,扑向第二猛虎面前,举手一掌,兜头打去,那猛虎一声狂吼,当堂死于就地。

    闵仕俊定睛看时,原来杀猛虎的不是别人,竟是一个须眉俱白的老和尚,宽衣阔袖,慧眉善目两手空空.并无寸铁,不知怎的,水牛也似的大虎,吃他迎面一掌,当堂把虎头劈裂为两半,脑血模糊,死在地上!

    这下真个出乎意料之外,闵仕俊正在惊喜交集,老和尚一个耸身,窜到那伤虎的面前,伤虎吃了三杰几叉,已经暴怒如狂,看见生人扑来,不禁暴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向老和尚咬去,老和尚不慌不忙,看见猛虎咬来,身躯向上一耸,拔起五六尺高,一下让过虎头,老虎扑人全是一股猛劲,一下扑空,急切之间,决不能够回头来抓,老和尚落在猛虎背后,一脚飞起,踢中猛虎后胯,那猛虎中了一脚,当堂像倒了半幅墙一般,在地上连打两滚,可是再添伤痛情形下,越暴怒非凡,它在地上一个翻身,就要直跳起来,哪知道老和尚虚挥一拳,说也奇怪,老和尚的拳头还未打到猛虎身上,猛虎已经大吼一声,当堂死在地上了!

    老和尚连杀三虎,不过举手投足,顷刻之间,可是闵仕俊等三人已经满头大汗!

    老和尚杀了三虎,闵仕俊上前拱手说道:“大师父高姓大名?法号怎样称呼,愚兄弟今天入山猎虎,险遭不测,如果不是大师父到来帮助,不知怎样才好呢?”

    老和尚看了闵仕俊等三人一眼,方才笑道:“阿弥陀佛,老衲法号无咎,出家以后,连俗家姓名也忘记了,一向在龙江玉通寺修行,偶然云游到兴安岭,听说本山猛虎为患,不禁侠心陡发,便想入山除虎,给山民除去大害,一连搜索了五天,在本山黑龙壑附近发现虎巢,一连杀了大小三只猛虎,剩余这三只虎,吃老衲赶得东逃西躲,一连找了三天,还不曾把它找着,今日经过这里,听见虎笛之声,又闻人虎搏斗,立即赶到这里来,看见三位施主和虎相斗,情形危殆,使用劈空掌重手打死三虎,经过情形三位施主已经眼见,不用老朽再赘述了!”

    闵仕俊方才知道本山虎患已除,这老和尚赤手空拳,穿越深山大岭,连杀六虎,不能不说是神乎其技了!

    他立即向无咎和尚拱道:“大师连毙六虎,古之冯妇存孝,不过如此,俺兄弟今日三生有幸,得遇高贤,幸何如之,请到荒寨一叙吧!”

    无咎和尚看见闵仕俊等三人,词色诚恳,便自点了点头,吩咐各人抬死虎,高奏凯歌,返回连云寨内。

    全寨村民听说已除虎祸,欢声雷动,闵仕俊把无咎和尚让入内宅,三兄弟打个眼色,同时跪下,要求无咎和尚收自己做徒弟。

    无咎和尚估量他们三人必定有这一着,含笑说道:“你要拜老衲做师父吗?实不相瞒,老衲到处云游,为的也是物色门人,好传授我的衣钵,你们既然诚心求艺,只管站起身来便了!”

    闵仕俊方才起立,无咎和尚吩咐他们三个把本身所学的武艺,在自己面前试演了一回,然后说道:“你三个人的武功已经有很好的根底,再经老衲指点,苦练下去,一定可以成名,我由今天起暂时在连云寨住下,传授你们本派心诀便是!”原来这位无咎禅师是嵩山少林寺的高僧,本领高强。他奉了主持方丈智通禅师的命令,到关外传播本派武技,他名目上挂单在龙江府玉通寺里,实际上是遍游关东三省,物色质美未学之士,收做自己门徒,使少林一派武术,宣扬关外。

    哪知道他在关东三省混了几年,始终没有找着合意人选,估不到在兴安岭荒村里,遇着闵仕俊等三人,总算得偿所愿了!

    闵仕俊看见无咎掸师肯收录自己,非常高兴,立即行了拜师之礼,改过师徒称呼,由这天起,无咎和尚果然在连云寨住下,指点闵仕俊三人的武技。

    光阴迅速,过了三年,闵仕俊等三人武功果然大有进步,无咎和尚看见他们三个人的武功造诣差不多了,方才离去,他临走前还给闵仕俊留下一本拳法,叫他们用心研究,将来有机会时,再到关内,拜谒河南嵩山少林寺,寻求深造。

    闵仕俊唯唯诺诺,一直送到兴安岭下,师徒方才挥手话别,无咎和尚返入关内,闵仕俊仍然留在连云寨里,闭门练技。

    再说兴安岭山脉本来在黑龙江省境内,山深林密,尤其是树林一项,密压压的,不见天日,绵亘三四百里,土人名叫“窝集”即是树海意思,可是深山大岭之中,往往蕴蓄着丰富的宝藏。

    兴安岭最丰富的就是山金,原来我们最宝贵的金子,是由金矿里面开采出来的,金矿共有两种,一是砂金,一是山金,砂金多数沉淀在溪涧底下,成粒屑的形状,采金人要用一只大竹箩把混合金砂的泥土掏上来,放在瀑布山泉底下,用水冲激,去了沙土,留在竹箩底的就是金屑了,古人说淘沙见金,就指这个方法。

    不过砂金,含量很微,金色也不纯粹。至于山金便不同了,它是大块结晶,藏在矿洞里面,拿出来略一提炼,便可以得到纯净的金块,兴安岭是出产山金的地方,几百年来,有许多人冒险来到关外,在兴安岭采掘金矿,十之七八发了大财回去,有些够运气的充军罪犯,被远戍到兴安岭来,开垦荒地,偶然采掘到一两块山金,偷偷藏起,等到戍期届满之后,再带回去,成了小康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

    日子一久,风声传播,到兴安岭掘山金的人,越来越多,过了不久,这些采金人便在兴安岭下,聚众而居,居然成为几个新村落了。

    不过人数一多,便自不免产生纠纷出来,因为这些采金人的品流,非常复杂,不是亡命之徒,就是充军罪犯,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哪里能够和平共处,人总是贪心的多,起先各自采掘,后来有几个强有力的人出头,霸占了本山的矿区,不准别人采掘,如果有违犯的,立杀无数!

    闵仕俊在连云寨时,听说山内有了金矿,他本来不打算采掘,可是本寨村民以大利所在,纷纷要求掘取,闵仕俊拗不过众人的意思,只好派人入山,找寻矿苗,果然在本山豹子窝附近,即是当日无咎掸师杀虎地方,找着两处金矿矿脉,掘穴开采,一连开采了八九个月,挖掘到的山金数不在少,日子不久,这矿穴无形中也成为连云寨村人指定的地方,不准别人开采了!

    谁知这一年兴安岭的采金民众之中,出了一个恶霸,这恶霸名叫岑大海,外号叫毒火龙,不但孔武有力,而且满肚诡谋,他以前本来是在吉林省开设牧场的,因为办理不善,亏折本钱,只好带同一班手下,到兴安岭开采金矿。

    人家开采金矿是满山踏勘,访寻金脉,他却是鹊巢鸬占,专找现成,人家辛辛苦苦经营的矿洞,他却恃强霸占,岑大海本身既是骁勇,武艺高强,手下又有二吞多名党羽,人多势大,那些采金村人一来不会团结,二来又斗不过对方人多,被他霸占了矿洞后,只好忍气吞声,迁地另采罢了。

    岑大海一连强占了十几个矿洞,越发趾高气扬,以为不可一世,他居然注意到豹子窝矿来。

    原来闵仕俊这班人在豹子窝附近一连开了三个矿洞,产金很多,差不多每天都可以掏着二三斤纯粹的山金,岑大海强占别人的矿洞,虽然不劳而获,但是这些矿洞里,山金多半被发现人采掘了去,仅余十之三四,岑大海这班人虽然凶狠,对于采金却是外行,开采不到一两个月,便不见山金了!毒火龙不禁大失所望。他听说豹子窝矿洞藏金丰富,每天有几斤山金采掘出来,不禁垂涎欲滴,他首先派人向连云寨村民说,自己愿意付出代价,收买豹子窝三座矿洞,所谓代价也者,无非是把几个没有山金的矿洞,跟连云寨交换,闵仕俊当然不答应,一口拒绝。

    岑大海看见连云寨村人不肯买帐,不禁老羞成怒,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派几十个党羽,用墨涂黑面,静悄悄的掩到豹子窝去,把几个留守矿洞的村人,完全杀死,还把一切采金设备,像支柱木架等,完全拆掉,方才呼啸而遁。

    第二天连云寨村人发觉了,不禁大哗,赶忙向闵仕俊报告,罗君玉勃然大怒,拍案说道:“岂有此理,这一定是岑大海那个家伙,看见我们不肯转让矿洞给他,居然使出这类下流滥劣的手段来,我们事不宜迟马上兴师问罪!”

    闵仕俊也想在这三不管的荒野地带,只有武力才可以解决外侮,他立即纠合了百多个少壮村人,拿着刀枪棍棒,浩浩荡荡的向岑大海矿洞杀去,哪知道岑大海老早在这里埋伏了人,严阵以待,一看见闵仕俊带人杀来,立即一声胡哨,伏兵齐起,把连云寨村人团团围住,就要厮杀。

    闵仕俊排众上前,高声大喝:“且慢动手,快叫姓岑的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闵仕俊这样一喝,两边的人果然暂停战斗,对方人众里走出一个尖嘴缩腮,形容猥琐的汉子来,冷笑说道:“你们这班人到这里来干甚么莫不是想打劫矿场吧!你要找岑场主,岑场主不在这里,我是负责管头的人,有话只管和我说便了!”

    这汉子名叫黑心胡二,是岑大海前妻小舅,阴险毒辣,岑大海过去的作恶,多半还是由他唆摆而来。

    闵仕俊见了胡二这副颜容,已经心头火起,上前喝道:“岑大海这混帐东西,完全没有江湖义气,我们在豹子窝开采金矿,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没有过犯,为甚么派人来暗袭矿洞,杀了我们的留守兄弟,快说!”

    黑心胡二哈哈大笑道“哦!原来你是连云寨的村主,那真奇了,你们的矿洞教人偷袭,怎的会把这笔帐记在我们岑大爷的身上,老实说一句吧,到兴安岭来开采金矿的,决不会是善男信女,如果自己没有方法保护矿洞,还是把矿洞让给别人开采罢!”

    黑心胡二这几句话,十分可恶,他没有承认昨晚的事,是岑大海所做,却又暗中藏着恐吓的意思。

    这时候的长白三彪虽有武艺,并未成名,罗君玉年少气盛,已经听不下去,他一个箭步由侧面窜了过来,喝了一声:“该死贼奴!”举手一拳“黑虎进洞”把胡二打了个满天星斗。

    这一拳捣在他左腮颊上,口血直流,几乎连牙齿也掉落几枚,胡二出其不意吃了这一拳,不禁勃然大怒,连声喝道:“你这小子怎动手打人?左右快来,收拾这个小子!”

    毒火龙的部下一涌而前,马上展开混战!

    长白三彪看见岑大海的部下动手,也自叱喝一声,奋臂向前,双方拔出兵刃锄耙棍棒,混战起来。

    岑大海这一面是有备而战,人数比起连云寨这一面,多出几倍,所以只一开始,便把连云寨这班人困在核心,不过长白三彪也不是寻常人物,人数虽少,闵仕俊等三人,却是勇猛异常,一阵乱冲乱杀,把岑大海手下的人杀得东歪西倒,七零八落。

    黑心胡二却是阴险,他看出闵仕俊等三人本领高强,不能力敌,便吩咐部人闪到旁边去,暗中施放冷箭,他自己也拿了一把弓,闪在人丛里面,觑便放箭。

    胡二看见罗君玉舞动一对双刀,追奔逐北,如入无人之境,不禁引起刚才一拳之恨,使暗地里掣出一支箭来,搭在弦上,由侧面看定了罗君玉的要害,刷的就是一箭。

    哪知道罗君玉在无咎掸师门下学了几年武艺,耳目灵警异常,尤其是在混战时候,眼看四面,耳听八方,他觉得箭风一响,霍地回过双刀来,向外一崩,铮铮两声,竟把胡二射来的箭打落尘埃!

    胡二估不到罗君玉这样机敏,吓了一跳,正要射第二箭,说时迟,那时快,冷不防闵仕俊由他背后掩了过来,大喝一声:“鼠子敢尔!”

    刀光一闪,胡二猝不及防,头颅削去半个,血花溅处,便自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