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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在谷中找到了唯一一块阳光能照下来的地方,阳气最足,便挖了一个大坑。
等到转天早上,将智光的尸身擦洗了一番,打理好才正式装殓入棺,葬于坑中。众人又纷纷落泪,智静找了一块木头为智光和尚刻了块墓碑,大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好多话,最终的意思就是:好兄弟一路走好,保佑我们一切顺利。
这一夜,山谷内出奇的平静,这种静更多的来自于人心,能让智光和尚入土为安心里终归是好受了许多,在这样的乱世中,人命如草芥,能安稳的死去那也是一种福报,何况还捞到一副品相不错的棺木,只是总感觉这地方阴气重了点儿。
清晨,那少女勉强的倚在一棵小树旁坐着,她连吃了三天大补方,脸色已好转了许多,估计无性命之忧。华伯一字一顿的问她道:“姑娘之前说了句汉话,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吧?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目光流转,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们,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点头是啥意思?老子看你就不像好人,说……”身后一个声音叫骂着,是大壮,我回过头,只见他正操着刀怒目而视。
“就算死,也不会讲给你这种人。”我没想到这少女竟能冒出这么一句,她的汉话有一点儿生硬,带着西域口音,即便如此还是暴露了她的虚弱,可语气中却透着几分骄傲和高贵。
“你,你,你……”大壮气的涨红了脸,便要冲过来。
我赶紧起身将他拦住,回身问道:“姑娘,我们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想走出这里,你需要我们的帮助,可坦白的说,你一个人被活葬在这儿的确奇怪了些,你什么都不说,我们怎么能信任你呢?”
少女紧紧的盯着我,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道:“我叫古丽夏缇·阿·库尔班,‘阿’为天姓,不可唤,我家族姓库尔班,所以你们可以叫我古丽夏缇,或者夏缇就好。”
华伯点了点头,“古丽夏缇,很美的名字,我观姑娘身体很是异常,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怎么会被葬在此地?”
许是问到了伤心处,夏缇垂泪道:“我七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胸口疼痛,无法进食,我们库尔班家族是莎车国的大贵族,地位仅次于国王,我爹请了全天下的名医为我诊病,却始终不见好转。后来从汉地来了一位叫张朴的大夫,据说医术极高,有起死回生之能,在莎车也是名噪一时,家里便重金请了这位神医入府为我医病,自打张朴入府后,他便让我每日服药,据说很多都是名贵的药材,可这一吃就是九年。”
“啥!啥?九年?”大壮惊道,话语中带着几分不相信。
华伯也吃惊非小,瞪着眼,叹了一句:“九年!怎么可能服这么久的药啊!”
夏缇点了点头,“开始家里也很疑虑,以为是大夫
贪财,想赚我们家的钱,可一番调查才知,我们给他的诊费还不够买我吃的这些草药的呢,何况我的病情并没有出现恶化,所以家里也就听之任之了。最后,也就是前几天,我最后一次吃完药后身子便动弹不得,很快连气息都没有了,我心里清楚,能听见爹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但表面却跟死人一模一样。再后来他们将我装殓入棺,我害怕极了,想告诉他们我还没死,但那像是一个梦魇,无论如何挣扎,却一动也动不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最后由三个人护送着我的棺材,一路走了很久,葬在了此地。再后来我就能动了,拼命的挣扎喊叫,直到没了力气,就晕了过去,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就遇到了你们。”
难怪夏缇对我们十分警惕,尤其是大壮,一开始便嚷着要将她一把火烧了,若夏缇所言非虚,那在棺材里自然是听得是一清二楚,在棺材中听到有人要烧死自己,也自己有什么都做不了,那指不定有多恐惧呢!
不过大壮还是没过劲儿,仍然没把夏缇当活人看,一直和她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
我好奇的问:“姑娘知不知道带你来的三个人是谁?”
夏缇说:“我在棺材里,自然无法看见,只能听见有两个随从称带头的为韩将军,听口音均是中原的汉人。”
这就对上了,来这里埋葬夏缇的一定是韩德将军和他那两名随从,之后其中一名随从不幸被那些金线大蚂蝗吸干了血,成了人干儿。可令人费解的是韩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将人葬于这万尸山是对死者亡灵诅咒的话,可夏缇这样一个年方二八的维族少女又能和大汉的将军有什么血海深仇呢?我猜,将夏缇从莎车远葬于此,又选择这样一种诡异的葬法,想必另有玄机啊……
众人讨论无果,见天色不早了,便取出干粮充饥。智静给了夏缇一张面饼,她的确已经很饿了,狼吞虎咽的咬了几口,可立即又吐了出来,捂着胸口,表情十分痛苦。缓了半晌她才告诉我们说胃痛得厉害,像这样已经好多年了,在家里平时几乎不吃饭,都是靠张朴开的草药来维持生命。
华伯告诉夏缇说其实她本来患的不算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只是天生脾胃虚弱,可积症太久以致胃中溃疡,吃东西便会疼痛。至于那个自称神医的张朴给她吃的是什么药自然不得而知,不过世间百草均是天地所赐的灵物,的确可按其不同的品性,因人制宜,救死扶伤,但人绝不能过分的依赖草药,有一利必有一害,万物相生相克,像夏缇这样依靠药材而生,体内已经很难承受,若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不出几个月就得一命呜呼了。
听华伯这么说,夏缇却显得很是淡然,仿佛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也难怪,她也算是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应该也算是驾轻就熟了,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句:“我
还能活多久?”。
华伯道:“姑娘别担心,会有法子的。我这就为你开一付方子,黄花、党参各五钱,水煎服,日一次。不过胃疾三分治七分养,再对症的方子也得吃上数月方能起效,至于能否挺过眼前这一关,因人而异,就得看姑娘的造化了。”
大壮对夏缇是人还是鬼妖旁类仍旧怀疑,自然极不情愿为她煎药医病,只是不敢忤逆华伯。也就没有明言,只是伸手难为她道:“俺师父出诊,诊费五个子儿,多一文不取,少一文不行,付钱吧。”
进棺材的人,最多也只有压口钱,身上哪会带什么银钱,夏缇无奈,知道大壮有意为难自己,也只能扯下发簪上的一粒金珠递给大壮,大壮接过金珠掂量掂量,凑到鼻下闻了闻,咧着嘴将金珠往地上一摔,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一股骚、味儿,老子要的是五文钱,听不懂吗?五文钱。”
夏缇杏目圆睁,虽然身子虚弱,确不输气势,冷冷的道:“钱没有,你最好把棺材还给我,再把我塞进去,咱们就两清了。”
我好悬笑出声来,这姑娘还真是沉得住,就见大壮气呼呼的道:“你以为俺不能……”
华伯怒斥道:“吴大壮,不得无礼!”。
“师父,这本来就是咱行医的规矩,何况她,她,她……”,估计是想说她不是人之类的话,但见华伯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壮也不敢再往下说了,只能僵在当场。
尴尬之际,顺子傻愣愣的跑过来,从地上捡起金珠便咬了一口,还不知眉眼高低的道:“大壮哥,这,这真是金珠,纯金的,肯定不止值五文钱。”说着便将金珠递了过去,见大壮没有要接的意思,便欢欢喜喜的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铜子,塞给大壮道:“夏缇姑娘的诊费我替她付了,金珠归我,怎样?嘿嘿!”说完还捏着金珠在大壮和夏缇面前晃了晃,叫人哭笑不得。
“你…俺……唉!”大壮一跺脚,无可奈何的煎药去了。
转天起来,夏缇已经恢复了体力,便跟着我们继续向谷内前行。没走出多远,居然又发现了这种六丁六甲阵式的荒坟群,而阵眼的位置上一模一样的也有一副斜插入地面的棺材。
大壮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夏缇,道:“呃……是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就这葬俗啊?不会里面又是一个大活人,呃…或是妖精鬼怪之类的吧?”
我摇了摇头道:“不会,这副棺木太旧了,在这儿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众人围着这副棺木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蹊跷来,大壮道:“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还是把棺材打开,看个究竟吧!”他说着便要动手,看来这大白天开棺他倒是不害怕。
可华伯却阻拦道:“不管棺中有什么蹊跷,冒然开馆对死者都太不敬了,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加以惊扰为好。”